天堂的使者

前言

　　“我注視著風(fēng)的動向，看不出有風(fēng)，可在稀疏的植物 中能看出有風(fēng)，搖晃的蒿子和櫟樹是風(fēng)向標(biāo)……櫟樹低下 了頭，渾身顫動，草葉如浪，一波又一波地涌過地面，一 直涌到街邊，塵土飛揚(yáng)，落在斷裂的磚上，落在瓦礫堆 上。某種神秘的東西似乎就籠罩在這片土地上……” 就在這樣一片神秘的城邊荒地上，波什曼的小說《天 堂的使者》(德文原名《狗的故事》）詩意地展開了。這里 沒有急促的腳步，沒有繁忙的生活，甚至沒有多少對話， 有的是女主人公淡然的放棄、無聲的告別、神奇的經(jīng)歷、 細(xì)膩的體驗。在一步步遠(yuǎn)離塵囂的過程中，女主人公慢慢 融入自然，肉體的邊界逐漸消失。 小說的最后，女主人公的體驗愈發(fā)神秘：“我離開居 住區(qū)，漫步來到空無一人的曠野里。紫色的空間包圍著 我，無數(shù)的光點(diǎn)俯視著我。……我站在那里，在這一坦蕩 中，把自己交付于坦蕩，光點(diǎn)一閃一閃的，但是真正觀看 的似乎是那溫柔的深深的紫色，它看著我，把我納入它的 溫柔，它的深邃，我屬于這一空間，它占有了我，就像人 擁有了一個自己想要照顧的寵物一樣。” 如此心甘情愿的交付，沒有絲毫的畏懼，只因這一空 間給了她溫柔的真愛，就像人對自己的寵物一樣。而人對 寵物的感受，女主人公則是通過一只執(zhí)意要成為她的寵物 的黑狗獲得的。 從接受一只狗到被像寵物一樣接納，女主人公的這一 角色轉(zhuǎn)換就發(fā)生在一個三伏天，德語中稱之為“狗日 子”。這個盛夏中最熱的時間和出現(xiàn)在天際的“大犬星 座”緊密相連。而大犬座中最亮的星——天狼星，自古以 來就被視為特別事件的宣告者，人稱死亡之星。 就在這個酷熱難耐的日子里，一只黑狗來到了正淡出 生活的女主人公身邊。它讓她慢慢了解狗的忠誠和馴順， 知道了一只寵物所需要的關(guān)注和愛護(hù)，讓一顆堅硬而充滿 敵意的心慢慢變得柔軟，而最終讓她敞開自己，順從地接 受來自天堂的寵愛的則是它用生命證明的愛與忠誠。 小說中，這位孤獨(dú)的女性沒有絲毫愛的回憶。父親早 早拋棄了她和母親，母親則一直生活在對往昔的回憶中， 始終無法真正在異鄉(xiāng)開始生活。為了不讓母親臨終時感到 恐懼，她一直堅持和母親睡在一張床上，盡管那里的味道 越來越讓人難以忍受。然而，母親是在睡夢中悄悄離開 的，這讓她的陪伴顯得毫無意義。從此以后，她不想再成 為任何人的陪伴。就連工作，她也辭去了。雖然在他人眼 里，那是一份不錯的工作，她卻并不熱愛它。對她來說， 像世人所期待的那樣投入工作就是一種背叛：“即便現(xiàn) 在，我心里還存留著一種獨(dú)特的負(fù)罪感。是因為那種虛偽 的行動欲。因為被迫的行動，因為那種行動的狂熱，這頑 固而殘忍的行動狂熱統(tǒng)治著世界，毀滅著這個世界?！?母親的離世使她沒有了家庭的牽掛，工作的辭去則進(jìn) 一步使她，一個自始至終連名字都不曾吐露的人，沒有了 奔波的理由。就在她慢慢開始脫離生活軌道時，那只執(zhí)著 的黑狗闖入了她的生活。她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把它送到動物 收養(yǎng)所，卻沒能成功。接著她又四處張貼廣告，希望能把 它送給別人。然而，在她做出這種種努力的同時，她和狗 的感情也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她開始出去遛狗，給它買狗 糧，帶它去清洗、剪毛，給它做保暖的毛衣……與此同 時，她也慢慢發(fā)現(xiàn)，這并不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狗。 在荒地上初次相遇時，她對它的印象是：“一只狗， 看不出什么品種。它喘著粗氣，似乎馬上就要睡著了?！?當(dāng)狗來到她身邊，得到一些滋養(yǎng)后，她又發(fā)現(xiàn)：“它給人 的感覺是高貴，而不是體弱多病。它細(xì)長的爪子、細(xì)長的 頭、長長的四肢讓它看起來異常高雅。它好像腳下沒掌， 就那么浮在地面上似的?！?dāng)它睡覺的時候，它的能量 就多得像要炸開似的……它獲得活力的方式非常神秘。在 它剪短的毛下，皮膚閃著淡淡的天鵝絨般、夜一樣漆黑的 光……它的美不同尋常，令人害怕。在廚房長凳的陰影 里，它的黑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光?！?在帶狗去那片空地上散步時，她驚訝地看到：“熱浪 從高空中傾瀉而下。它前爪周圍的草在燃燒。狗一動不動 地站著，沐浴在火苗中。它在炫目的光中閃亮，熊熊燃 燒。火熱的空氣中舞動著一顆顆彗星。閃閃發(fā)光的粒子旋 回而下。狗簡潔地立在中間，鼓動著鼻翼，等待著?！备?為令人驚異的是：“夜里，它就像理所當(dāng)然一樣穿墻 而過?！?它的嗜睡也可以嚴(yán)重到一個罕見的程度：“白天，它 會隨處躺下來，突然間就睡著了?！币淮危魅讼虢o它 買一個睡覺用的籃子，就在大商場里，“在滾梯前，它又 不動了，就像被催眠了一樣看著上升的鋼制臺階。它拒絕 踏上臺階，只是盯著那些骯臟的閃亮的凹槽。接著它腿一 彎，睡上了?！痹诒娙说哪抗庵校坏貌话巡淞艘簧砼K 灰的它抱起來，走到外面。 在這里，無論是睡眠，還是黑色，都把狗和死亡連在 一起。與此同時，它又展現(xiàn)為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就像 它那可以吞噬所有光亮的黑一樣，死亡本身就蘊(yùn)含著無限 生命。 然而，就是這樣一只有著神秘力量的狗也會像普通的 寵物狗一樣扯爛地毯、撕碎沙發(fā)靠墊、追逐空中舞動的水 泡，還主動撿來一大塊石頭要求主人與自己游戲。在和主 人一起在深潭里游泳時，它還給主人叼來一根小木棍。 隨著時日的增加，女主人和狗的交融越來越緊密。她 竟然覺得自己的意念先是“發(fā)自那只狗，通過神秘的通 道，心靈感應(yīng)或交感，侵入到她的內(nèi)心生活”，然后卻冒 充是她的意念，就好像源于她自己一樣。盡管如此，她還 是想讓狗離開，好靜靜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 終于有一天，她成功地把狗留在了離家很遠(yuǎn)的一個地 方，換來的卻不是她一直渴望的輕松。 一天早晨，當(dāng)她像平時一樣打開房門時，發(fā)現(xiàn)狗氣息 奄奄地躺在自己的門口。它想搖搖尾巴，卻沒有了力氣。 她安慰它說：別費(fèi)心了，你到家了。 小說結(jié)尾時，女主人公再次來到那片荒地。這荒地一 方面屬于自然，盡管是經(jīng)受了人類百般折磨的自然，另一 方面也屬于死亡，與沸騰的城市生活正相對立。然而，這 死亡卻有著永恒的內(nèi)核，看似靜默不動，卻像肆意流淌的 時間一樣，無休無止。就在這里，女主人公與神秘的天融 為一體，成為它順從的寵物。這里有她的家，有愛的關(guān) 注，寧靜的深邃，這里不需要名字。 對這一美好的所在，評論家多洛特亞·迪克曼在 2008年10月9日的《時代周刊》上寫道，那是一個“動 物涅槃”，是人類出現(xiàn)之前的天堂。在這里，“我與世 界，人與風(fēng)景”完全融化在一起。迪克曼認(rèn)為，波什曼正 是在“踏著勞倫茨的足跡漫步向前”。 記得在我?guī)啄昵胺g的《灰雁的四季》一書中，康拉 德·勞倫茨寫下了這樣一段耐人尋味的話： “在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當(dāng)人接近自由生活的動物時， 它們肯定會逃走；人被從和上帝的其他造物共同生活的天 堂中趕了出來?，F(xiàn)在，如果自由生活的動物從遠(yuǎn)處向我飛 來，不是因為它們沒有發(fā)現(xiàn)我，而是正相反，因為它們看 到了我，聽到了我——我就感到天堂的驅(qū)逐令在這一刻又 被收回了?！?今天，波什曼又以自己獨(dú)特的方式給我們講述了一個 回歸天堂的故事。在這一故事中，貫穿始終的既有“對自 然的渴望與對文明的厭惡”，也有“獲得解脫的愿望和對 死亡的恐懼”(迪克曼語）。而評論家亨利?！さ咸仂`則在 2008年10月15日的《法蘭克福匯報》上問道：“這是 一篇關(guān)于狗的中篇小說，還是一個退化的故事？”在他看 來，狗帶來的是一個災(zāi)難，是一種“社會崩潰”的結(jié)果。 不過，這一走向災(zāi)難的過程既“有某種令人感到安慰的地 方，也具有可信性”。 那么，您會怎么看待這個故事和它的主人公呢？不管 怎樣，波什曼都真誠地邀請您一起來感受自然，感受詩 意。相信您在閱讀這部作品的過程中，定會擁有自己獨(dú)特 的感受，這感受將隨著波什曼細(xì)膩的筆觸一點(diǎn)點(diǎn)漾開來， 伸開去，如夢如幻…… 姜 麗 2011年5月20日于北京

內(nèi)容概要

本書由瑪麗昂·波什曼所著，一個酷熱難耐的日子里，一只黑狗來到正淡出生活的女主人公身邊。它一身亂蓬蓬的毛，卻有種獨(dú)特的美。無論女主人公怎樣努力，也甩不掉這只狗。它從門縫擠進(jìn)她的家。
從此，她便猶豫著開始給它買狗糧，帶它去剪毛。這只雄偉的動物闖進(jìn)了她的生活，讓她不知所措，而且在她孤獨(dú)的生活中占據(jù)了越來越大的空間。
本書：它讓她慢慢了解狗的忠誠和馴順，知道了一只寵物所需要的關(guān)注和愛護(hù)，讓一顆堅硬而充滿敵意的心慢慢變得柔軟，而最終讓她敞開自己，順從地接受來自天堂的寵愛的則是它用生命證明的愛與忠誠。
德國女作家波什曼用高度細(xì)膩的語言寫下了一個既詼諧，又讓人害怕的故事，一個關(guān)于憂郁的誘惑力的故事。

作者簡介

瑪麗昂·波什曼，1969年出生于埃森，現(xiàn)居住柏林。
波什曼的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雷雨中的沐浴》(2002)《黑白小說》(2005)和詩集《綿羊的理由》(2004)等。
她曾獲得：沃爾夫?qū)の簞诤召Y助獎；德國經(jīng)濟(jì)文化區(qū)促進(jìn)獎和魯爾區(qū)文學(xué)獎等。她廣受矚目的作品《黑白小說》獲得德國圖書獎提名。

章節(jié)摘錄

　　我坐在一個棚屋前的臺階上，棚屋門口堆滿了雜物。 混凝土臺階散發(fā)著自日的余熱，天慢慢黑下來。第一只蝙 蝠已經(jīng)開始在樹冠下盤旋，飛的是之字形。突然，它猛地 沖進(jìn)黑暗的栗子樹叢，繼而又閃電般地飛了出來。我朝空 中扔了一顆小石子兒。蝙蝠立刻一個急旋轉(zhuǎn)，朝它飛去。 我看不清它是否叼住了石子。蚊群出現(xiàn)了，一片片像模糊 的云從草地上升起，在空中靜立，隨即開始移動。我的腦 袋里都是它們的嗡嗡聲。除此以外，周圍一片靜寂。身后 的棚屋顯出一副笨拙的模樣。這是一棟平房，以前可能是 工廠的雜貨亭，或者是幼兒園；現(xiàn)在窗戶上都釘了木條， 墻上噴了漆。我坐著抬起一只腳，牛仔褲下的沙子飛揚(yáng)起 來。我把幾片玻璃瓶碎片踢到一邊，捷克啤酒瓶碎片，其 中一片飛到一塊大石頭上。棚屋周圍有好多這樣原始的大 石塊，是拆剩下的遺跡。生銹的鋼梁骨架從里面翹起來， 這些石化了的玩意兒就是爆破也奈何不了的。 自己動手挖恐龍：上午，我在一個玩具店里看到一套 用石膏固定住的塑料骨頭，裝在一個小小的硬紙殼盒子 里，還配有一個微型鏟、一個鑷子大小的鶴嘴鋤和一支用 來清潔發(fā)掘物的毛筆。此刻，我身邊有十英寸長的釘子， 一個骯臟的注射器在臺階上滾動，草叢里的舊工具：鋸 子、錘子、刨子都已經(jīng)腐爛，似乎是誰本想把手里的活兒 放下一會兒，沒想到這一暫時的終止竟變得越來越長，而 這片土地也就進(jìn)入了持續(xù)的昏睡狀態(tài)。在一個坍塌的斷裂 點(diǎn)上，沙子年復(fù)一年地滑過。時間就這樣帶著劃擦的聲音 流淌著。 我把頭支在攥起的拳頭上，看著這片變得荒涼的草地 發(fā)呆。長葉車前草不屑地鉆出瀝青路面，高高地長起來， 銀色的蒿子從廢銅爛鐵中擠出，長出鋸齒樣的葉子，懸鉤 子藤蜿蜒穿過柴堆和苜蓿地，滿滿地長成一個個矮樹叢。 廢銅爛鐵上的銹跡在一塊塊脫落，蚊子在叮我。我任憑它 們叮咬。 我的臉是黑色的。眼睛閃閃發(fā)亮。我知道，黃昏中眼 睛是閃光的。我感覺到一雙巨大的瞳仁，里面有反光，人 的眼白。野生動物是看不到白眼球的。我卻瞪著白色的眼 睛，憤怒地注視著剛剛降臨的夜，清靜得可怕。 在我背后，一個遮棚在風(fēng)中不停地?fù)浯蛑?，卻怎么也 脫不了身。無奈的飛行嘗試。這幾個月，我長胖了，因為 一種獨(dú)特的怠惰。我什么也不做，某種東西把我拖在下 面，一種無所不在的沉重貫穿著這個夏天，一種逃避，等 待，孵化。 一只黑色的動物從灌木叢中鉆出，竄到我腳邊。是一 只狗，看不出是什么品種。它喘著粗氣，似乎馬上就要睡 著了。 我注視著風(fēng)的動向，看不出有風(fēng)，可在稀疏的植物中 能看出有風(fēng)，搖晃的蒿子和櫟樹是風(fēng)向標(biāo)，間接的風(fēng)，源 頭在遙遠(yuǎn)的地方。櫟樹低下了頭，渾身顫動，草葉如浪， 一波又一波地涌過地面，一直涌到街邊，塵土飛揚(yáng)，落在 斷裂的磚上，落在瓦礫堆上。某種神秘的東西似乎就籠罩 在這片土地上，隱在年幼的洋槐的微光里，藏在混凝土石 板蒼白的色調(diào)中。那遼闊而不可見的東西聚集起來，顯出 身形。仿佛時間收拾過這片土地，給了它張力和意義。時 間，在別的地方不曾得到利用的時間，時間，不知不覺地 流逝，沒有任何結(jié)果。 P1-3

圖書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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