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時間:2012-2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作者:吳非 頁數(shù):3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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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自序一九八四年九月 上海我的出生是無數(shù)偶然的結(jié)果。無數(shù)的偶然是什么?27年后我在新西蘭的蘋果樹上,在包裝廠里,每天經(jīng)手幾萬個又紅又綠的蘋果,我忽然發(fā)現(xiàn)每個人,每顆蘋果,都是獨一無二的,有的蘋果塊頭大點兒,有的蘋果皮膚好點兒,有疤的味道也許一級棒,光鮮亮麗的也許心早就爛了——這是人和蘋果的共同之一。明知如此,還是會想與眾不同,仿佛那樣就可以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這是人和蘋果的區(qū)別之一。想起了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和這些蘋果沒有什么差別,都一樣被更大的手玩弄于股掌之上——這是人和蘋果的共同之二。幸而我還能做些什么來對抗這種不由自主的人生——這是人和蘋果的區(qū)別之二。無數(shù)的偶然成必然,可那是我出生以前,是上輩子的事情。這輩子,我該可以自己做主吧。萬一下輩子做了蘋果,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出生的時候,我們都是蘋果,長大以后,我們開始成人。有個成語叫長大成人,其實未必。從蘋果成長為人還挺難的。一九九八年 江西那年我高一,我的成績得倒著數(shù),才能名列前茅。我自己心里別提有多著急了,覺得前途黯淡,對不起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更主要的是沒辦法成為社會棟梁。這樣的情況到了高二已經(jīng)完全改觀,和老師叫板,和紀(jì)律死磕。成績?成績只不過是干壞事的擋箭牌罷了。到高三,就幾乎整天傻樂。人生是什么?人生就是用三種方法解同一道數(shù)學(xué)題,而且其中至少有一種得是沒人見識過的。人生就是無知無憂無畏,以為明天就是光明的代名詞。我高三的時候,就是這么單純地相信,只要念最好的大學(xué),就會有最好的人生??墒菦]有人告訴我什么樣的人生才是最好的。父母沒有,老師沒有。也許他們同樣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我不怪他們,他們已為我付出了很多。更重要的是,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有些問題只能靠自己尋找答案,別人怎么教都沒用的。二零零一年 上海我如愿以償?shù)剡M入了上海最好的大學(xué),如我父母所愿。我是被第一志愿錄取的,可填寫那個志愿的人并不是我。真好笑。這一切讓我覺得念大學(xué)就是個笑話。還沒準(zhǔn)備好呢,就被推上臺了,而且臺下居然人人鼓掌。我的大學(xué)是從這樣的惶惑開始的,后來我和其他人一樣,逃課,打游戲,談戀愛,通宵復(fù)習(xí),然后掛科。大學(xué)這么折騰,我覺得完整了,沒有遺憾了。可畢業(yè)的時候我才驚覺,四年大學(xué)生活我究竟學(xué)到了什么?我為什么念大學(xué)?我的腦袋和牛胃一樣,同樣的東西,四年了還在反芻。可牛終于還是吃下了草,擠出了奶。我和牛剛好相反,使了吃奶的勁兒,擠出一個字,草。二零零五年 上海畢業(yè)了。其實我并不打算這么快畢業(yè)的,因為畢業(yè)了也不知道能干什么。那年的一月份,我加入了考研大軍,經(jīng)濟學(xué)方向,大家都說這專業(yè)工作好找,收入也高。我覺得這是根救命稻草,趕緊抓牢。絕望是希望的放大鏡,迷惘是謬誤的哈哈鏡。一個人連自己為什么要做一件事都搞不清楚,如果成功,那是腳踩了狗屎。我果然沒有考上研究生,不得不面對那未知的社會。和大多數(shù)不知道領(lǐng)帶該怎么打才飽滿精神的愣頭青一樣,我誤打誤撞,進了一棟倍兒有面子的寫字樓,怎么有面子?嘿嘿,站在透明的幕墻后,遠眺林立的繁華,近看玻璃上自己的面孔,比黃浦江還寬,這面子忒大了。趕緊收攝心魄,該干嗎干嗎去,獲領(lǐng)導(dǎo)首肯,與同事和諧。到2008年,套用電影臺詞,我自以為是地進入了事業(yè)的上升期和感情的穩(wěn)定期。我一看當(dāng)年身邊的伙伴,呵呵,大家還在,有的上升得早些,我看著他們的背影;有些穩(wěn)定得早些,我看著他們的合影??傊睦锾嵙?,我的未來不是夢。然而我犯了一個錯。不會做夢的人是不會有夢醒的一天的。我睡了這么久,居然是在做別人的夢,人家說同床異夢可怕,要我說,異床同夢才真可怕。我們讀書識字,畢業(yè)找工作,為了經(jīng)濟獨立,然后才可以人格獨立。諷刺的是,為經(jīng)濟獨立而奮斗的每一個人都變得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那一年我和初戀分了手。被溶化的青春淋了個透心涼以后,眼耳口鼻心仿佛初降于世,我也開始第一次檢閱那個頻頻敬禮的少年,是不是站錯了陣營。我發(fā)現(xiàn)的第一件事是,我可以安全溫暖地在公司繼續(xù)努力不斷奮斗,然后成為一個主管,手下有人;之后成為一個房奴,背上有債。再往后,就不知道了,沒準(zhǔn)兒當(dāng)個經(jīng)理什么的,衣冠楚楚地做人。我發(fā)現(xiàn)的第二件事是,我知道現(xiàn)在的生活我不想要,但并不知道我想要什么。這讓我很苦惱,天蒼蒼,野茫茫,沒有牛也沒有羊。何去何從,我想是大部分同齡人一直在思索的問題。僅僅是思索,恐怕無助于解決任何問題,尋找的過程,一定是先動腦再動手。畢加索,繪抽象畫,那也得上手。從抽象畫開始吧。等某天畫到醍醐灌頂,就開始轉(zhuǎn)行改畫工筆畫,畫一個清晰無比的人生理想出來。究竟是哪個混蛋家伙發(fā)明了理想這個詞?理想什么時候是想出來的?二零零九年 上海一團糟的本命年終于過去了。好在這個世界上,我尚存一些熱愛,比如推理小說。年底的時候,我的身份有了微妙的變化。我是個業(yè)余的譯者,是個玩票的版權(quán)經(jīng)紀(jì)人,是個貌似有貨的圖書策劃。在完成了第一本小說的翻譯,第一筆版權(quán)的交易和第一套叢書的策劃后,我感到人生尚有些意思。人活著,總需要些寄托的。比如,一些讓我們堅強和充實的愛好。這些愛好可以在機遇出現(xiàn)的時候,變成我們的事業(yè)。2009年剛開始,我離開住了多年的家,搬去公司附近的靜安別墅。從靜安別墅出門,沿著南京西路步行5分鐘,就到了寫字樓下。我的父母很反對這件事。從最初我小心翼翼地試探起就很反對。“住在家里有什么不好的?”“是不是長大了,覺得不需要父母了?”“出去還要多付房租,這些錢省下來不好嗎?”“在家有做好的飯菜,你工作這么辛苦,出去還得自己弄,太累!”他們的理由和架勢,讓我覺得任何辯解都是無情的證據(jù),而且我討厭說服人。后來,我反復(fù)琢磨,最后我給他們算了一筆賬。每天上下班,從楊浦區(qū)到靜安區(qū),來回需要兩個多小時,兩個小時,我可以翻譯2000字,按行業(yè)標(biāo)準(zhǔn)算的話,也能掙個百十來塊。一個月就是3000元人民幣?!胺孔獠哦嗌馘X?”我問他們。他們不說話了。大概覺得我說得有理,住到外面反而更劃算。上海是個大城市,在大城市里討生活都不容易。我的父母為了我,從江西來到這個地方,對此深有體會。對于未來的壓力,他們比我更大。說了那么多理由,其實父母最擔(dān)心的是錢,最想要的是我過得好。我就這樣順理成章地搬走了。周末回家,母親說:“讓你小子騙了,你上下班的時間省了,洗衣燒菜打掃房間的時間怎么說?”木已成舟,我嘿嘿地笑。我和父母有了更多自己的時間和空間,我每周回家一次,有時候是半個月。每個月有那么幾天,我自己燒菜,大部分時候不是陪客戶就是在外面草草地應(yīng)付了事。我本來可不是這么打算的,在我的計劃里,要用獨居鍛煉廚藝,后來證明這就好像帶著課本回家過暑假一樣,都是扯淡。沒有幾個人像自己想象中那么熱愛廚房的。這個道理我在新西蘭才真正明白。我們漸漸習(xí)慣了這樣的日子,剛開始的時候,母親每次打電話都要問:“今天吃過了嗎?吃了什么?”還有諸如此類的問題,后來就是:“周末回家嗎?”“不回,下周吧?;蛘呦孪轮?。”現(xiàn)在回想起來,這樣的生活狀態(tài),是一種前奏,這讓隨后發(fā)生的一段長長的離別不那么突兀和難以接受了。貫穿其中的對話則變了?!笆裁磿r候再打電話回家?”“下個月吧。下個月的這個時候?!鄙畎。褪沁@樣在不經(jīng)意之間朝著你想要的方向走下去的。當(dāng)童年的我捧起第一本書的時候,沒想過有一天自己的名字也能躍然紙上。最重要的是,永遠別湮沒自己心里的聲音。在新居住了兩個月,春天來了,南京西路的梧桐樹,一點點綠了。每天上下班的途中,我看著這些新生命告訴自己,這會是美好的一年。我感性起來不要命,不過南京西路的景致顯然很對我的胃口。4月的一個晚上,我在家上網(wǎng),微風(fēng)和野狼這對年輕夫妻的環(huán)球之旅已經(jīng)到達新西蘭。一個很美的小島——這就是我對新西蘭的全部印象。兩年后,我看到世界地圖冊上的這個島國和密密麻麻熟悉的地名,幾乎有淚要流下來。究竟需要累積多少回憶和愛,才能夠在一瞬間讓我感動至此?那些不自知的溫暖昨天,竟然讓春天延長再延長,長得讓我相信花兒會一直開,鳥兒永遠自由自在。和很多人一樣,我羨慕微風(fēng)和野狼。周游世界,聽上去多酷啊??晌以趺淳蜎]勇氣把工作辭了?我真沒用,我咒罵自己,罵完了第二天繼續(xù)上班。4月13日晚上,這對神仙眷侶寫下了新的日志:在這里,遇到一個剛剛20歲出頭的香港男孩,獨自一人拿著相機和三腳架拍照。他已經(jīng)在新西蘭待了8個月。拿的是打工度假簽證,一邊打工一邊玩。打工攢了錢,就帶著地圖走新西蘭的經(jīng)典徒步路線……出來旅行這段時間,我們遇到很多拿著打工度假簽證的人。對我們來說似乎很難實現(xiàn)的周游世界,對西方的年輕人來說是一件頗為自然的事情,即使不是“周游世界”,他們也會花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去別的國家旅行。我和大野狼很是后悔:為什么不早點兒知道還有打工度假這樣的簽證。更極端一些,我覺得也許大學(xué)畢業(yè)后不該急著找工作,在各國游歷,增長見識,開闊眼界,也許對以后就業(yè)更有益處。而且,拿著打工度假簽證,可以自己打工養(yǎng)活自己,也沒有給父母增加額外的經(jīng)濟負(fù)擔(dān)……看到這里,腦袋里嗡地一下炸了,世界放射出新的姿態(tài),我知道自己該干嗎了?;畹搅?5歲,這是我第一次處置自己的人生。我們都有這種權(quán)利,可是我們未必有勇氣。我們的勇氣早就在被安排好的一帆風(fēng)順里,或者在被預(yù)言的隨波逐流里,被我們遺忘,不再愿意想起。然而我終究還是尋回了我的子彈,并且放進了腐朽的胸膛。我后來一直挺感謝這對夫妻,因為他們給我提供了一個最終鼓起勇氣的契機。我始終認(rèn)為,很多人也有反抗現(xiàn)實的愿望,也為此累積了一定程度的勇氣,但是我們周圍太缺少讓他們鼓足勇氣邁出第一步的契機。這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在國外很普通的一件事,在國內(nèi)不僅需要決心和勇氣,更需要運氣。2009年底,我問媽媽:“你這輩子有什么夢想?”她想了一下,說:“都這么老了,還談這個?”“你必須回答我,我很認(rèn)真的。”她又想了更長的時間,然后說:“想要去香港??傆X得那是個很好的地方?!薄芭叮繛槭裁??”“也沒有為什么,只是小時候開始就有這樣的印象。”我說:“那我們就去香港?!眽粝氲膶崿F(xiàn)是美好的事,能夠幫助我愛的人實現(xiàn)夢想,是我的使命。我和她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可以像朋友一樣說話的呢?大概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吧!幾天以后,我們?nèi)チ讼愀?。二零一零?上海我問我媽媽:“如果明天我死了,你能不能接受?”“不能。你還年輕呢,別瞎說!”“那你還能好好活著嗎?”“應(yīng)該可以吧?!薄叭绻魈炷闼懒?,我可以接受,但是我肯定活得很糟糕?!蔽覜]有開玩笑,我忽然發(fā)現(xiàn)如果父母離我而去,我沒有信心可以一個人對抗生活。想要獲得一個人也可以生存下去的智慧和勇氣,比什么都難。這個愿望劇烈地膨脹,把我的安全感迅速擠出身體。春節(jié)我和一個做投資的朋友阿朱去了北京。到北京的那天碰巧是情人節(jié),我們在空曠的東三環(huán)橋下走著,找一家叫國貿(mào)烤翅的店。北京的夜晚始終不及上海熱鬧,我清清楚楚地記得第一次到王府井的那個夜晚,才9點鐘呢,路上就沒人了。我當(dāng)時懷疑首都遭到了不明黑洞的襲擊。這天晚上也一樣,兩個單身大男人走在情人節(jié)的夜色里,路上沒有見到任何一對情侶。黃色的路燈一盞盞從我們頭頂過去。一年后,我身邊的人換成了臺灣女友,劃過頭頂?shù)膭t變成一顆顆流星。阿朱知道我已經(jīng)決意要走,但他還是勸我:“你有沒有想過,回國以后能做什么?”“想過啊,”我說,“但是沒想出來。”“你會不會太沖動了?”“我都沖動了快一年了?!薄澳悻F(xiàn)在發(fā)展得不錯,完全可以等掙到更多的錢后再去新西蘭。那時候還不是想干嗎干嗎?”我很想反駁他,借此堅定自己的決心,但我發(fā)現(xiàn)有點兒困難。我沒有一個堡壘般的理由?!澳遣灰粯???隙ú灰粯拥?。”我只能這么說??傊鞘且环N感覺,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我沒辦法解釋。至少當(dāng)時的我對說服阿朱無能為力。結(jié)果國貿(mào)烤翅的店主也回家過年了,我們悻悻地和朋友會合,改去吃火鍋?;氐劫e館,我給老板發(fā)了辭職信。按下發(fā)送鍵花了我很長時間,我知道這是個一刀兩斷的動作,誰也不能如此輕易地和過去告別。宏偉的時間湯湯流過,細小的往事紛紛沉積,腳下的流沙永遠是不斷張大嘴巴的怪獸。其實當(dāng)一條魚大概也挺好,可我還是想看一看飛鳥眼里的世界。反正人各有志,沒有對錯。現(xiàn)在要說說我這個老板,當(dāng)年一群高中哥們兒租了個閣樓,用最原始的方法,買一盤正版磁帶,一堆空白磁帶,制作和販賣盜版磁帶。他用上手機的時候,我們還以為那是板磚呢。后來他輟學(xué)去南方賣盜版碟,被債主追,逃到安徽,輾轉(zhuǎn)潛回上海,從此安心念書,上班,娶妻,生女。他第二天就回復(fù)了我:“非常支持你的決定。如果再年輕10歲,我也會很向往這樣的生活!”10年前,再10年前,他的黑白方圓已經(jīng)對得起青春兩個字了。他的支持和理解讓我如釋重負(fù),還有感動。過完年,我用了兩個月時間交接工作,拜訪了一些舊客人。我沒怎么說打工度假的事兒,主要覺得費事。“???打工度假?什么是打工度假?為什么去打工度假?回來怎么辦?”不過讓我意外的是,其中有一位臺灣主管興高采烈地說:“你要去打工度假?太棒了。我有兩本書,可以借給你看。我曾經(jīng)也很想去澳洲,可惜后來因為種種原因沒成行,現(xiàn)在已經(jīng)來不及了?!彼囊馑际牵呀?jīng)過了30歲。當(dāng)遺憾不能靠自己抹平的時候,就特別希望有人可以代理夢想。我考上大學(xué)算是完成了母親的一個夙愿,這一次我可以為自己而戰(zhàn)了。5月的一個夜晚,朋友們?yōu)槲宜托?,那晚我不是主角,我從來就不擅長扮演主角。大家還是一如既往地聊最近的生活,工作的破事兒,沒人想過要展望南半球的星辰大海。仿佛我只是去去就回。更多的原因是,沒有人知道這一年到底意味著什么。阿朱提著家鄉(xiāng)的米酒到場,阿發(fā)貢獻出珍藏的西班牙紅酒,我們覺得不過癮,又喝了一輪的啤酒和白酒。這是我第二次喝醉。我清醒地看著自己一點點倒下去,倒向一醉方休的忘懷。
內(nèi)容概要
在都市里一年,不過是大同小異的365天,和許多同齡人一樣,吳非知道這生活不是自己想要的,但又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偶然的機會,他知道有一種旅行,方法很貧窮,卻可以改變?nèi)说囊簧捍蚬ぢ眯小?010年4月,他辭職,帶著200美元前往新西蘭,開始了這段冒險的旅程。
在新西蘭,吳非干了十幾份不同的工作:獵人的助手,監(jiān)獄臨時演員,日本餐廳廚師,獼猴桃果園摘果,葡萄園剪枝,大學(xué)清潔工……他在當(dāng)?shù)厝思覔Q宿,喂豬、劈材、除草,自由自在做農(nóng)民。打工攢了錢,便去旅行?;匠恰⒒屎箧?zhèn)、米爾福德峽灣、奧克蘭、羅托魯瓦……在這個天堂的國度里,人生是如此不同,生命還有無數(shù)種可能。他一個人去湯加麗羅國家公園徒步探險,還差點被大風(fēng)吹走了。在蘋果包裝廠,他邂逅了現(xiàn)在的臺灣女友。和愛人的環(huán)島旅程,讓他擁有了一段成人以后最無憂無慮的回憶。
有些事一定要趁年輕的時候去干,如果不去做,永遠也不知道能超越自己。
作者簡介
吳非,男,80后,生在上海,長在江西,學(xué)在復(fù)旦。熱愛徒步探險,是個業(yè)余的譯者、版權(quán)經(jīng)紀(jì)和圖書策劃。后來覺得生活挺沒勁的,
2010年4月便辭職去新西蘭。在新西蘭打工旅行的一年,他收獲了父母的理解、美好的愛情和真誠的友誼。更重要的是,他在接近想要成為
的自己,完成了人生中第一部長篇推理小說。目前的理想是寫一個很牛的偵探故事然后被拍成電影。
書籍目錄
目錄
自序
第1章 懊惱的初夜/卑微的勇敢(五月,上海、奧克蘭)
人這輩子,有很多東西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例外的是珍貴的獨家記憶。我覺得我永遠都忘不了這一年在新西蘭的日子,出發(fā)的時候這么覺得,現(xiàn)在還是這么覺得。有一些讓你想起來就忍不住歡笑的事情,不管多么微小,都是莫大的幸福。
第2章 要命的獼猴桃/微笑的毛利人(五月,奧波蒂基)
在新西蘭,可以把這輩子的藍天大海,草原雪山都看過;可以把這輩子的獼猴桃、櫻桃、草莓都吃掉。我正在接近這樣的幸福,漫長的旅程才剛剛開始,我站在塵世彼端的綠野,遠處就是大海,我需要擔(dān)心什么呢?動物的饑飽,糧食的價格,明信片過海的時間嗎?
第3章 免費的午餐/比薩餅戰(zhàn)役(六月,法卡塔尼)
在當(dāng)?shù)厝思覔Q宿,劈材、喂豬、除草,自由自在做農(nóng)民。這時候,我想起了海子的詩。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游世界/從明天起,關(guān)心糧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第4章 初次搭車/不得不離開你(六月,內(nèi)皮爾、黑斯廷斯)
野狼從新西蘭回來和我說,新西蘭是地球上最后一個可以搭便車的國家。谷岳也告訴我,他的搭車生涯正是從新西蘭開始的,那兒的人民足夠純樸熱情。聽上去多美好啊,這件事情必須去做。
第5章 逍遙自在做農(nóng)民/葡萄園的永恒時光(七月,芒高拉帕)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葡萄樹的枝條在嚓嚓不絕的剪刀聲中斷裂,遠處的天上有飛鳥,近處的地上有牛羊,天地之間,只有我們工作和交談的聲音。
彩虹是每個都市人的夢中情人,我們用棱鏡和露珠完成對她的思念,在這里,她第一次從夢境里走出來,她的美讓我戰(zhàn)栗不已。
第6章 第一次入獄/鬧鬼的夜晚(八月,內(nèi)皮爾)
就是現(xiàn)在!我迅速爬出床底,抓住了一個男人的腳……我現(xiàn)在的樣子一定像是一只巨大的白色蜘蛛。我不遠萬里地來到南半球扮鬼,這是一種國際主義精神??!
第7章 獨挑大梁做廚師/鋼槍伴我去戰(zhàn)斗(八、九月,北帕默斯頓)
每一個打工度假的人關(guān)心的問題都大同小異,來自哪里,為什么選擇新西蘭,在新西蘭的日子,在國內(nèi)的日子,接下來的計劃……對于這些問題的回答,也常常能令我感到這個世界上的迷惘其實是相同的,盡管它們的主人看上去是多么不同。旅行中最奇妙的時刻就是當(dāng)你發(fā)現(xiàn)快樂永遠是不期而至的。
第8章 美麗的萍水相逢/屁滾尿流火山口(十月,湯加里羅火山、歐若阿河谷)
每一個打工度假的人關(guān)心的問題都大同小異,來自哪里,為什么選擇新西蘭,在新西蘭的日子,在國內(nèi)的日子,接下來的計劃……對于這些問題的回答,也常常能令我感到這個世界上的迷惘其實是相同的,盡管它們的主人看上去是多么不同。旅行中最奇妙的時刻就是當(dāng)你發(fā)現(xiàn)快樂永遠是不期而至的。
第9章 史上最高的選果戶外工/淪落天涯的緬甸人(十一月,奧克蘭、黑斯廷斯)
這是我在北島搭車的尾聲,除了滿滿的感恩,還有各種各樣的故事。有人說,我們無法用別人的經(jīng)歷來豐富自己的人生。即便如此,我依然喜歡這種相遇,它總讓我覺得,原來每個人的人生都是如此不同,生命還有無數(shù)種可能。
第10章 讓櫻桃再飛一會兒/體驗真正的圣誕節(jié)(十二月,基督城、苦肉、克羅姆維爾)
年輕的好處之一是,喜怒哀樂在心底的流轉(zhuǎn),比草木的枯榮更加旺盛。天崩地裂的湮滅,無法無天的重生,這就是所謂的詩酒趁年華吧,所以有些事一定要趁年輕的時候去干!
第11章 世界上最美的營地/沒有信仰,就是流氓(一月,克羅姆維爾)
至今我回想起那片營地,胸中依然一陣火燙,在落滿松針和松果的金色大地上,在隨風(fēng)低吟的松間,顏色形狀各異的帳篷散落四方,像一個小小的世界。我們這些來自不同國度、不安于室的年輕人就是這里的新主人,只要夜晚還在,篝火晚會就在;只要櫻桃還在,我們就在。
第12章 環(huán)島旅程(二月,南島)
告別櫻桃園,我和戀人蘇菲開始了為期一個月的環(huán)島旅程。這是一段永遠難忘的回憶。新西蘭的美,令人震撼。
我們把車停在高速公路旁過夜,停在田間的羊腸小道上過夜,停在湖邊的樹影下過夜。我們在每一個城市的廁所飲水,在海邊煮咖啡,天上的流星多得讓我們唯恐用來許愿會太貪心。我們樂此不疲地流浪。
第13章 人生第一本小說/希望就在下一秒(二月,在路上)
在新西蘭遇到的每一個背包客,理想是個青菜蘿卜一樣的話題。理想從未高高在上,是現(xiàn)實讓我們低到塵埃里。這里沒人嘲笑理想主義,沒人用祝福偽裝悲觀。而我也終于在新西蘭完成了生平的第一個理想,寫完一部長篇小說。
第14章 顛沛流離每一夜/最酷最溫馨的家園 (三月,莫圖??ǎ?br />伊恩和妻子蘇每年的這個時候都來到莫圖??òO果,6月份開始旅行,之后幫灌溉系統(tǒng)公司工作到10月,12月去克羅姆維爾的櫻桃園打鳥,下一年的2月份再度北上,回到尼爾森地區(qū)。他們年復(fù)一年在路上,每天窗外風(fēng)景都不相同。他們把家安在每一片熱愛的土地上,就像我們游牧的先民。
章節(jié)摘錄
插圖:第1章May五月 | 上海、奧克蘭>>平凡的一天2010年5月11日中午,我和父母吃了一頓告別午餐,這是生命里普通的一天。太陽照常升起,我還在呼吸空氣?!霸谕庑⌒?,照顧好自己。”“一切盡在掌握。”我沒讓他們送我,擁抱過后就走了。910巴士啟動,我找個靠窗位置,看熟悉的風(fēng)景沿街退去,心里頭空落落的。舊房客搬走了,新房客還沒來,屋子里的塵埃和味道還是昨天的。我在南浦大橋換了一輛長途巴士。巴士一直開,開到太陽落山,持續(xù)的顛簸讓我覺得漫長,以至于產(chǎn)生幻覺,以為這輛巴士的終站就是南半球。望著前車的紅色尾燈搖曳,我睡了過去,醒來已是機場,我將搭乘子夜航班從杭州蕭山機場出發(fā)。在杭州蕭山國際機場看著電子公告牌上的出發(fā)航班信息和手中的登機牌,我默默地對自己說,終于要出發(fā)了啊。從拿到簽證到邁出這一步,竟已過了11個月。也不是沒有過動搖,比如想到將要開花結(jié)果的項目,比如飆升的房價。后來想通了,工作永無止境,而高房價和更高房價沒區(qū)別,反正是高得讓人望而卻步。不如用一年時間交換一些終生難忘的回憶好了。人這輩子,有很多東西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例外的是珍貴的獨家記憶。我覺得我永遠都忘不了這一年在新西蘭的日子,出發(fā)的時候這么覺得,現(xiàn)在還是這么覺得。有一些讓你想起來就忍不住歡笑的事情,不管多么微小,都是莫大的幸福。你會說,戀愛的時候,也會有這種癥狀。那么分手時呢?中年危機時呢?死時呢?與放手即松的戀情相比,我們唯一忠誠的戀人,大概就剩下這個世界。你有沒有想過怎么和這個世界戀愛?你們朝夕相處,不好好愛她,愛誰?飛機兩起兩落,告別了吉隆坡惱人的濕熱,澳大利亞的耀眼陽光從舷窗射入,亮得猶如天界。走出機艙,我立即被清冷的空氣包圍。我感到疑惑:這就是秋天?這就是南半球?好像沒什么區(qū)別嘛!新鮮感還沒起來,就開始消散。這早已不是我第一次出國,唯一的不安來自口袋里的200美元和200元人民幣——這是我的全部財產(chǎn)?!澳惘偭??”朋友問我?!疤魬?zhàn)一下才好玩。”我說。其實我本來打算帶1000美元的,后來改200美元了,回想起來是這樣:出國前,和一位前同事吃飯,他比我長幾歲,我們談到年輕和闖蕩,他講自己當(dāng)年離開富庶的家庭,懷揣200元獨上京城的經(jīng)歷?!澳菚r候,住最破爛的平房,吃最便宜的東西。從一個招聘會到另一個招聘會,跟條狗似的?!薄艾F(xiàn)在想起來特開心吧?”“嗯?!焙髞硭K于被一家歐洲公司錄用?!澳悴潞灪贤哪翘煳沂裁锤杏X?就一句話?!薄笆裁??”“老子終于在北京活下來了?!辈恢獮楹危@句話讓我由衷地感動,那是一種小人物獨有的豪氣干云。我立馬意識到,這件事得親身體驗才過癮?;沓鋈チ?,咱也帶200元去國外試試看。萬一成功了,我就崇拜我自己。黃金海岸的機場工作人員告訴我,持過境簽證可以出機場。我想,有10個小時呢,既來之,則安之,順便玩玩吧,就當(dāng)給打工度假暖場了。我把所有的人民幣兌換成澳元,上了一輛巴士。巴士外的景致呈現(xiàn)出和上海迥異的風(fēng)貌,隨處可見如茵的綠草,不知名的白鳥悠然走在草地上,棕櫚樹熱力四射,建筑普遍是低闊的洋房,我這才切身感受到,是在國外了。那片全面占領(lǐng)過我的故土,已經(jīng)被拋得很遠。有一站叫做沖浪者天堂(Surfers Paradise),聽名字就很銷魂,我決定在那里下車。坐在我背后的也是亞洲人,皮膚黝黑,看模樣是日本人。他給我指了通往海灘的路。我與兩棟現(xiàn)代化的摩天大廈擦身而過,沿著一條鋪著赭紅色石板的步道繼續(xù)向前走,路兩邊坐滿了游客模樣的人,還有異?;钴S的海鳥,蹦蹦跳跳地?fù)屖车厣系氖項l和面包屑,很快眼前就出現(xiàn)一道大大的金屬拱門,弧形的支架頂部寫著“沖浪者天堂”的英文,我加快腳步穿門而過,沒走幾步,一片寬廣的蔚藍便不期然呈現(xiàn)在眼前。我在國內(nèi)曾看過青島的海,廈門的海,海南的海,浙江的海,但都比不上這片海,海是海,天是天,沙是沙,顏色各自鮮艷,卻又合力以三重奏的姿態(tài)震撼著我。海灘上有不少人,打球的,玩飛碟的,曬太陽的,遛狗的,當(dāng)然還有沖浪的,但也算不上熱鬧,和天涯海角相比簡直就該用冷清來形容。我忽然想起今天是星期四,難道這些人都不上班嗎?對,他們肯定和我一樣,都是來度假的。想到這里,我情不自禁地笑了。準(zhǔn)確地說是自嘲,我還沒從大城市的朝九晚六里緩過神來呢?,F(xiàn)在應(yīng)該做的事,就是讓西裝領(lǐng)帶灰化,讓討厭的客戶消失,讓暗無天日的KTV滾蛋。接下來的一年,每天都是我的假期!一年后的事情算什么,清涼的海風(fēng),趕緊來把我撕碎吧!就在這一刻,我屬于我自己了。正午的陽光很快讓我開始出汗,而且有點兒犯困,我取出地圖,在路邊的一處樹蔭下展開,背包就擱在腦袋下面當(dāng)枕頭。一開始睡不著,畢竟大白天的在公眾場合睡覺,這事兒以前沒干過。奇怪,這時候我會覺得理所當(dāng)然。大概是被周遭慵懶的氛圍感染了。我是被砸醒的,覺得有東西落在肩膀上,睜開眼睛一看,居然是一坨鳥糞,大概是要走鳥屎運了,我安慰自己。炎熱的午后,黏滯的時間緩慢流逝,我無所事事,于是起身四處亂走,在海灘入口處,有人和我打招呼。那是位慈眉善目的老爺爺,盡管我只隱約記得當(dāng)時聊天的內(nèi)容,但這可算是我在異國第一次和當(dāng)?shù)厝擞休^為深入的溝通,我知道他在說什么,他也明白我的意思。這讓我備受鼓舞。我們即將告別的時候,他遞給我一本小冊子,原來他是個傳教人,我生硬地拒絕了他,有點狼狽。返回巴士站臺的路上,我在街邊的免費報刊取閱處拿了一份報紙。記得出發(fā)前,在網(wǎng)上做功課,有前輩撰文,傳授找工作的諸多手段,其中便有當(dāng)?shù)貓蠹堃粭l。我翻到招聘信息頁,發(fā)現(xiàn)招工信息寥寥,有的也只是司機、電工之類專業(yè)性較強的工種。我有手有腳,可我到底會什么?我望著報紙發(fā)愣,覺得自己特別沒用。如果新西蘭的報紙也是這么不給力,那我一定死得很難看。我開始忐忑了,想象可能的各種情況。懷著這樣的心情,2010年5月13日午夜,我踏上了新西蘭的土地。>>懊惱的初夜到達奧克蘭機場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廁所。四下無人,我閃身進入一個隔間,順手關(guān)上門,實施了蓄謀已久的計劃。一分鐘后,我失望地望著抽水馬桶,傳說中順時針的旋渦沒有出現(xiàn),按下閥門后,所有的水頓時被吸干——這是個真空式馬桶!我不甘心,又去了洗手池,同樣的問題,水還沒來得及累積,就泄得一干二凈。到達南半球都10多個小時了,可竟然找不到任何證據(jù)!我簡直有些氣急敗壞,好不容易飛了兩天兩夜,才到了這個地方,居然沒一點兒新鮮感。這樣的念頭剛剛起來,我就覺得未免過于矯情了,一個大男人在午夜12點,不找住處,卻要找什么新鮮感之類的玩意兒。我啞然失笑,連忙走出機場大廳,上了夜行特快巴士。車廂里空空蕩蕩,幾盞小黃燈幽幽地亮著光,除我以外,還有兩個背負(fù)巨大行囊的年輕姑娘,一看也是背包客。真有膽色,我暗自贊嘆道。我戴起眼鏡,查看巴士停經(jīng)的每一站,之前聽人推薦奧克蘭的國際青年旅社(YHA)不錯。我很快就在一份機場出口拿到的簡易地圖上找到了其所在地,比照巴士行車路線,決定在終點站下車。發(fā)車前,又上來一個中亞面孔的年輕男子,他的背包少說有我的兩個那么大。沒想到這么晚了,依然有同伴,也許我們可以結(jié)伴前往青年旅社。我放松下來,看著窗外,有路燈,有山坡的輪廓和樹的影子,但大部分的風(fēng)景都淹沒在沉沉的夜色中。巴士第一次停車的時候,那個中亞男人就下車了,我望著有些荒涼的街道,心想他難道要搭帳篷過夜?巴士不斷??啃碌恼九_,乘客紛紛離去,最后整輛車只剩我一個人。這時候我告訴自己,吳非,醒醒吧,你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了,別老想著有人伴你同行,這個國家和你非親非故。車緩緩地靠站,司機大爺告訴我,到終點站了。我問他:“您知道國際青年旅社怎么走嗎?”“早過了,第一站就該下車?!蔽揖谷话研熊嚲€路的上行和下行弄反了!這下傻眼了?!澳沁@附近還有什么旅館?”大爺見多識廣,想必一眼即知我這樣裝束的小伙兒圖的就是個便宜。他大筆一揮,在地圖上刷刷幾筆,圈出幾處BBH。我謝過大爺,獨自走上冷清的奧克蘭街頭,夜風(fēng)徐徐地吹來,地面上有些碎紙屑和空啤酒瓶在打轉(zhuǎn),發(fā)出咣當(dāng)咣當(dāng)?shù)穆曧憽V苣┑囊雇?,沒有預(yù)期的狂歡,也沒有人,一切都很安靜。這是我一個人的城市,可以恣意地喜怒哀樂。我在地圖上挑了最近的一間旅館,摸著路慢吞吞地找過去。奧克蘭乃是新西蘭最大城市,皇后街(Queen St)是奧克蘭最熱鬧的馬路,但我找不到繁華的痕跡。路不寬,一條條岔路更是可以用窄小來形容,歐美電影里的許多暗巷就是這副模樣,蟄伏了暴力、酒精和毒品。我心跳微微加速,10分鐘后,背包客棧的招牌映入眼中,門口站著個胖子,灰藍色的香煙裊裊升起,他冷冷地看著我。這人是干嗎的?打劫的?攬客的?還是路過的?我硬著頭皮繞過他,朝樓上走去?!扒芭_在二樓?!彼诤竺婧暗溃曇艉榱?。我回過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慌慌張張上樓去了。前臺是個姑娘,我問了價格,要25新西蘭元?!斑@是最便宜的?”“對?!薄拔夷苋e家看看價格嗎?”我覺得自己傻透了?!爱?dāng)然!”她好像很開心的樣子,我松了一口氣。下樓又和胖子兄打了照面,他問我怎么不住在這兒,我說去別家看看價格。“哪兒都一樣!”他在我后面說。兩天兩夜的飛行,已經(jīng)讓我感到疲憊不堪,我決定再看一家就做決定。走出百米開外,迎頭正是肥駱駝客棧(Fat Camel)的黃色招牌。前臺告訴我通鋪有特價,一晚只要19新西蘭元,我大喜?!澳俏易∫煌怼!薄熬鸵煌??”“……”我被問住了。明天要住在哪里呢?一個聲音說,應(yīng)該沒那么快能找到工作吧?另一個聲音說,別這么妄自菲薄,說不定明天就有工作了。最后我說:“就一晚?!彪娞莅l(fā)出巨大的聲響,把我送到樓上。小心翼翼地打開門,黑暗中隱隱有人翻身,我卸下包,輕輕坐在床沿。頭又熱又痛,真想就這樣躺下去,然后睡個痛快!可理智告訴我,戰(zhàn)斗才剛剛開始,沒幾天錢就會花完,到時候還睡得著嗎?這又不是上海,沒錢了還能回家混吃混喝。家鄉(xiāng)已經(jīng)在萬里之外了。我頓時感到巨大的失落和壓抑。沒想到離家的滋味這么難受。我本以為天高地遠就能無憂無慮呢。我回想當(dāng)時的自己,大概和豢養(yǎng)的雄鷹處境相仿,在籠子里關(guān)了太久,不知道自己還有展翅高飛的能力。是啊,井底的青蛙如何能坦然面對天高地闊?好在我擁有了起飛的契機。每一個想飛的少年,都要找一個沒退路的練習(xí)場。結(jié)果,這一夜我折騰到凌晨一點多才睡下,臨睡前,我檢查行李,發(fā)現(xiàn)三腳架不見了,三腳架的袋子里還裝著相機和攝像機的充電線。這是我最重要的行李之一。我又想起了日間的那坨鳥糞。真夠倒霉的,南半球就這么歡迎我?。∥覐娙膛瓪?,回到樓下,請前臺幫忙聯(lián)系夜行巴士公司?!拔矣袀€東西落在車上了,是……”我忽然不知道三腳架該怎么說,“是三個腳的,用來拍照的……”“你說三腳架?”“對!對!八成在那輛車上。”遺憾的是,雖然前臺嘗試聯(lián)系巴士公司,但因為時間太晚,已經(jīng)沒有相關(guān)人員接聽。她表示第二天再繼續(xù)幫忙聯(lián)絡(luò)。我謝過她,出門右轉(zhuǎn),回到之前詢過價的客棧,胖子兄已經(jīng)不在了,前臺姑娘看到我頗為驚訝,她一定在想:這小子難不成把市區(qū)的所有客棧都逛了一遍?也太貨比三家了吧……我說明來意,她表示并沒有看到任何三腳架。我只好悻悻地回到肥駱駝,再次倒在床上。出發(fā)前,我答應(yīng)電視臺要用攝影機記錄打工度假的生活,可現(xiàn)在充電線和三腳架都丟了,原定的計劃全亂了。明天還要辦銀行開戶,辦理稅號,翻譯駕照,買手機號,找工作,找住處……這些紛亂蕪雜的念頭讓我無比煩躁,然而我的身體已累至極限,終于陷入睡眠。>>卑微的勇敢6點鐘我醒來,室友還在睡。我知道這將是漫長的一天,便強打精神下床,沖個熱水澡,讓自己恢復(fù)狀態(tài)。出門直奔郵局,辦理稅號,又稱IRD號。郵局里人不多,柜臺后竟然有華人面孔,我一邊排隊,一邊琢磨著待會兒是說中文還是說英文。沒多久就輪到我,我用英文說:“請問……我想申請稅號,如何辦理?”對方交給我一份表,填完后,我連同護照和駕照一并交還給工作人員。她正準(zhǔn)備確認(rèn)簽收,忽然對我說:“你這駕照不能用,必須要翻譯件。”“上面有英文?!薄澳且膊恍?,得翻譯過才行。”翻譯要好幾十元啊,我舍不得花這筆錢,只好敷衍道:“那好,我這就去翻譯?!惫丈匣屎蠼郑砂盐殷@呆了,馬路上幾乎全都是亞洲人!黃皮膚,黑眼睛,差點以為自己在中國,新西蘭的一切只是場夢。我問了路,打算去車協(xié)碰運氣,順道搞定手機號碼和銀行開戶。沃達豐銀行的工作人員給我解釋了一番各種套餐,我沒太聽懂,又不好意思老問,就說:“OK,OK!”后來在當(dāng)?shù)厝思依锫牭竭@么個笑話:當(dāng)亞洲人說OK或者Yes的時候,就表示他們并沒有聽懂……我一想還真有道理,東方人都有點羞于承認(rèn)自己的無知,結(jié)果常常是有苦說不出,只能往肚子里咽。現(xiàn)實是殘忍的,我再一次被車協(xié)的工作人員無情地拒絕了。她告訴我,在霍布森街上有一家叫華頁的翻譯公司,走路并不遠。看來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該花的還得花。到了翻譯公司,被告知翻譯需要半天時間,可以下午來取。離開前,辦公室的一位大姐說:“你是要找工作吧?”“對啊?!蔽衣牭竭@兩個字,眼睛肯定亮了。“剛來新西蘭,別急著工作嘛,到處轉(zhuǎn)轉(zhuǎn),對面有個天空塔,上去不要錢的。工作的話,看看我們的報紙吧,上面有招工信息的啦!”咦?我居然把這件事給忘了。找工作才是現(xiàn)在最重要的事??!我抓起報紙,連聲道謝。翻到招聘信息的一頁,哇噻!可把我樂壞了,只見各種職位占據(jù)了滿滿的一版,還幾乎全都是華人的招聘。得救了。彼時的我被這樣的感覺充盈著,渾身輕飄飄。這真是諷刺,我在國內(nèi)鼓足勇氣,諸般折騰,只為丟掉一份工作,轉(zhuǎn)眼竟又乞丐似的,期待有人施舍另一份工作。心情一旦輕松,膽子就跟著大了起來。我沿著霍布森街沒走多遠,就看見一家店面,玻璃外墻上寫著幾行中文:20張全尺寸標(biāo)準(zhǔn)撞球臺比利時水晶球環(huán)球皇冠等高級球桿好家伙,原來是個撞球俱樂部,大白天的,里面沒開燈,有點昏暗,深處的球桌難以辨認(rèn)出墨綠色的桌面。我發(fā)現(xiàn)自己還沒擺脫對母語的依賴,看到有華人或者中文招牌,總不自覺地有親近感。腦子里總冒出“都是炎黃子孫,他們應(yīng)該會幫助我吧”這樣的念頭。我徑直走了進去。柜臺后有名伙計,正低著頭不知道在干嗎?!昂伲诿??”“還好,”他抬起頭,“你有什么事?”“請問你們招人不?兼職的也行。”“你什么時間可以上班?”我本來沒抱什么希望,聞言大喜:“都可以,我剛到新西蘭,時間自由,隨叫隨到?!彼统黾埞P,說:“把你的名字和聯(lián)系方式留下吧,我問問老板,有消息打電話給你?!薄爸x謝,謝謝!”在我離開前,他叫住我:“喂,以后找工作別跟人說你剛到新西蘭?!蔽乙汇?,隨即頓悟,再三道謝后,走出桌球館,心情愉快。我是第一次用這樣原始、直接的方式找工作,因為早上出門前,肥駱駝客棧的前臺跟我說:“在新西蘭,找工作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登門詢問!因為登廣告招人得花錢,店家大都不愿意?!爆F(xiàn)在回想,那種愉快,也許只是因為自己終于邁出了第一步,而并不是看到了成功的希望。但只要能夠不斷地向前走,成功難道不是早晚的事嗎?撞球俱樂部對面的樹已經(jīng)染上秋天的色彩,紅黃相間,在藍天下分外美麗。不經(jīng)意之間,南半球向我張開了懷抱。只要邁出了第一步,之后的路就好走了很多。我又沿街去了不少咖啡館和飯店。我之前的工作經(jīng)驗,理科背景和服務(wù)性行業(yè)真是八竿子打不著,所以準(zhǔn)備簡歷時,我便想,要憑什么才能吸引未來的雇主?既然沒有相關(guān)經(jīng)驗,就只能想辦法證明自己是個特別的人吧?對,想到這里,我搜索近幾年的經(jīng)歷,發(fā)現(xiàn)除了上班下班,我幸運地?fù)碛羞^一些與眾不同的記憶:零下30℃的極北之冬,沒有盡頭的馬拉松終點線,涉足版權(quán)代理的陰差陽錯……我忽然意識到未來的一年,也很有可能成為一段刻骨的過去,為了這,所有的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每一次回想那些因為追逐幸福而流過的淚與汗,多半會開心地笑,所以快樂是可以預(yù)支的吧。在霍布森街與維多利亞街(Victoria St)交匯的街角,有家Esquires(時尚先生)咖啡店,店員告訴我他們正在招夜班員工。我有點退縮,但轉(zhuǎn)念一想,聊勝于無,就留下簡歷,約好明天過來和主管談?wù)?。中午我沒敢下館子,就吃早上在超市買的特價面包。面包很干,不過我出門前在旅館灌了自來水,這真是一頓難吃的午餐。飯后,為了讓自己開心起來,我決定照翻譯公司大姐說的,上天空塔看看去。這是南半球最高的建筑,想象登高遠眺的感覺就讓我心胸開闊。在天空塔底樓大廳來來回回走了幾圈,竟然找不到上去的電梯。服務(wù)臺后有個老奶奶,我上前跟她打聽。結(jié)果老奶奶來一句:“你買票了嗎?”“啊?不是免費的?”“不是啊,25新西蘭元?!薄芭叮x謝您,買票在哪兒?”“在地下一層,電梯口也在那兒?!蔽抑x過老奶奶,落荒而逃。雖然翻譯公司提供的旅游信息有點不靠譜,但他們的本行干得還不賴。我很快便拿到了翻譯好的駕照,重返肥駱駝附近的郵局,遞交了稅號申請,接著又續(xù)了兩晚的住宿。一琢磨,計劃的幾件大事居然依次擺平,可以專心對付工作了。我掏出報紙,開始研究起來。油漆工、木匠、廚師、打咖啡……唉,一個都不會。繼續(xù)找找看,這下有一些新的發(fā)現(xiàn)。洗碗工、餐館樓面、收銀員……唉,我一本科畢業(yè)生,居然要淪落至此?說心里沒有落差那是假話,但沒飯吃的時候,自尊值幾個錢呢?我立即撥通了報紙上的號碼?!拔梗垎柺恰痢链缶茦菃??”我用中文問道?!鞍?,系啊?!币宦牼褪菑V東人?!澳銈兿挡幌嫡袠敲姘。以谌A頁上看到廣告來的……”不知不覺我也變半個廣東人了?!芭?,揾工?。磕愕鹊?!”過了一會兒?!澳愫?,請問你有工作簽證嗎?”“有啊,我系Working Holiday Visa(打工度假簽證)!”“那個不行的啦,我們要Work Visa才可以,你那種簽證做3個月就跑路,我們吃不消的?!蔽乙宦?,愣了。連打了幾個電話,都是同樣的回答,我急了。難道打工度假簽證就是個華而不實的擺設(shè)?可也沒聽說有哪位前輩流落街頭、客死異鄉(xiāng)啊。
后記
尾聲飛機掠過南島,向著太陽落山的方向飛去。舷窗外是無瑕的藍天和積雪的群山,新西蘭待我不薄,連我最后的遺憾——沒有在冬天看過南島風(fēng)景——都可以釋懷。我讀著蘇菲寫的信,一年來第一次流下了眼淚。我曾去香港的華人永遠墳場,拜祭一位音樂家,他的墓碑上刻了一句話:生命不在乎得到什么,只在乎做過什么。我又想起了這句話。
編輯推薦
《打工旅行:一年實現(xiàn)一個夢》由最新銳媒體新周刊強勢推薦,豆瓣、磨房、天涯鼎力熱推:邊打工,邊旅行,世界沒變,我變了。最好的人生,就是做最真實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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