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時間:2008-1 出版社:中國盲文 作者:史鐵生 頁數(shù):225 字數(shù):13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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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容概要
如果可能,如果有一塊空地,不論窗前屋后,要是能隨我的心愿種點什么,我就種兩顆樹。一棵合歡,紀念母親;一棵海棠,紀念我的奶奶?! ∧棠蹋鸵豢美虾L臉?,在我的記憶里不能分開,好像她倆從來就在一起,奶奶一生一世都在那棵老海棠樹的影子里張望。 在我的夢里,圍攏著她,奶奶坐在滿樹的繁花中,滿地的濃陰里,張望復張望…… 這形象,逐年地定格成我的思念,和我永生的痛悔。
作者簡介
史鐵生1951年生于北京。1967年畢業(yè)于清華附中初中,1969年去延安地區(qū)插隊落戶。1972年因雙腿癱瘓回到北京,在街道工廠工作,后因急性腎損傷,患尿毒癥至今。1979年發(fā)表第一篇小說《法學教授及其夫人》,由此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其中《我的遙遠的清平灣》和《奶奶的星星》《命若琴
書籍目錄
我的遙遠的清平灣奶奶的星星老屋小記廟的回憶我的幼兒園八子老海棠樹孫姨和梅娘我二十一歲那年往事筆墨良心我與地壇
章節(jié)摘錄
我的遙遠的清平灣 北方的黃牛一般分為蒙古牛和華北牛。華北牛中要數(shù)秦川牛和南陽牛最好,個兒大,肩峰很高,勁兒足。華北牛和蒙古牛雜交的牛更漂亮,犄角向前彎去,頂架也厲害,而且皮實、好養(yǎng)?! Ρ狈降狞S牛,我多少懂一點。這么說吧:現(xiàn)在要是有誰想買牛,我擔保能給他挑頭好的??大w形,看牙口,看精神兒,這誰都知道;光憑這些也許能挑到一頭不壞的,可未必能挑到一頭真正的好牛。關鍵是得看脾氣,拿根鞭子,一甩,“嗖”的一聲,好牛就會瞪圓了眼睛,左蹦右跳。這樣的牛干起活來下死勁,走得歡。疲牛呢?聽見鞭子響準是把腰往下一塌,閉一下眼睛。忍了。這樣的牛,別要?! ∥也尻牭臅r候喂過兩年牛,那是在陜北的一個小山村兒——清平灣。 我們那個地方雖然也還算是黃土高原,卻只有黃土,見不到真正的平坦的塬地了。由于洪水年年吞噬,塬地總在塌方,順著溝、渠、小河,流進了黃河。從洛川再往北,全是一座座黃的山峁或一道道黃的山梁,綿延不斷。樹很少,少到哪座山上有幾棵什么樹,老鄉(xiāng)們都記得清清楚楚;只有打新窖或是做棺木的時候,才放倒一、兩棵。碗口粗的柏樹就稀罕得不得了。要是誰能做上一口薄柏木板的棺材,大伙兒就都佩服,方圓幾十里內(nèi)都會傳開?! ≡谏缴蠑r牛的時候,我常想,要是那一座座黃土山都是谷堆、麥垛,山坡上的胡蒿和溝壑里的狼牙刺都是柏樹林,就好了。和我一起攔牛的老漢總是“唏溜唏溜”地抽著旱煙,笑笑說:“那可就一股勁兒吃白饃饃了。老漢兒家、老婆兒家都睡一口好材?!薄 『臀乙黄饠r牛的老漢姓白。陜北話里,“白”發(fā)“破”的音,我們都管他叫“破老漢”。也許還因為他窮吧,英語中的“poor”就是“窮”的意思?;蛘哌€因為別的:那幾顆零零碎碎的牙,那幾根稀稀拉拉的胡子。尤其是他的嗓子——他愛唱,可嗓子像破鑼?! “碲s著牛回村的時候,最后一縷陽光照在崖畔上,紅的。破老漢用镢把挑起一捆柴,扛著,一路走一路唱:“崖畔上開花崖畔上紅,受苦人過得好光景……”聲音拉得很長,雖不洪亮,但顫微微的,悠揚?! ∨銮闪耍马斏咸匠鰞蓚€小腦瓜,豎著耳朵聽一陣,跑了:可能是狐貍,也可能是野羊。不過,要想靠打獵為生可不行,野獸很少?! ∥覀兡堑胤酵怀龅奶攸c是窮,窮山窮水,“好光景”永遠是“受苦人”的一種盼望?! √炜旌诘臅r候,進山尋野菜的孩子們也都回村了,大的拉著小的,小的扯著更小的,每人的臂彎里都?著個小籃兒,裝的苦菜、莧菜或者小蒜、蘑菇……孩子們跟在牛群后面,“嘰嘰嘎嘎”地吵,爭搶著把牛糞撮回窯里去?! ≡绞歉F地方,農(nóng)活也越重。春天播種;夏天收麥;秋天玉米、高粱、谷子都熟了,更忙;冬天打壩、修梯田,總不得閑。單說春種吧,往山上送糞全靠人挑。一擔糞六、七十斤,一早上就得送四、五趟;掙兩個工分,合六分錢。在北京,才夠買兩根冰棍兒的。那地方當然沒有冰棍兒,在山上干活渴急了,什么水都喝?! √觳涣粒氐娜藗兙涂钢纠?、趕著牛上山了。太陽出來,已經(jīng)耕完了幾坰地?;鸺t的太陽把牛和人的影子長長地印在山坡上,扶犁的后面跟著撒糞的,撒糞的后頭跟著點籽的,點籽的后頭是打土坷拉的,一行人慢慢地、有節(jié)奏地向前移動,隨著那悠長的吆牛聲。吆牛聲有時疲憊、凄婉;有時又歡快、詼諧,引動一片笑聲。那情景幾乎使我忘記自己是生活在哪個世紀,默默地想著人類遙遠而漫長的歷史。人類好像就是這么走過來的?! ∏迕鞴?jié)的時候我病倒了,腰腿疼得厲害。那時只以為是坐骨神經(jīng)疼,或是腰肌勞損,沒想到會發(fā)展到現(xiàn)在這么嚴重。陜北的清明前后愛刮風,天都是黃的。太陽白蒙蒙的。窯洞的窗紙被風沙打得“唰啦啦”響。我一個人躺在土炕上…… 那天,隊長端來了一碗白饃…… 陜北的風俗,清明節(jié)家家都蒸白饃,再窮也要蒸幾個。白饃被染得紅紅綠綠的,老鄉(xiāng)管那叫“zi chui”。開始我們不知道是哪兩個字,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跟著叫“紫錘”。后來才知道,是叫“子推”,是為紀念春秋時期一個叫介子推的人的?! ∑评蠞h說,那是個剛強的人,寧可被人燒死在山里,也不出去做官。我沒有考證過,也不知史學家們對此作何評價。反正吃一頓白饃,清平灣的老老少少都很高興。尤其是孩子們,頭好幾天就喊著要吃子推饃饃了。春秋距今兩千多年了,陜北的文化很古老,就像黃河。譬如,陜北話中有好些很文的字眼:“喊”不說“喊”,要說“吶喊”;香菜,叫芫菜;“騙人”也不說“騙人”,叫作“玄謊”……連最沒文化的老婆兒也會用“醞釀”這詞兒。 開社員會時,黑壓壓坐了一窯人,小油燈冒著黑煙,四下里閃著煙袋鍋的紅光。支書念完了文件,喊一聲:“不敢睡!大家討論個一下!”人群中于是息了鼾聲,不緊不慢地應著:“醞釀醞釀了再……”這“醞釀”二字使人想到那兒確是革命圣地,老鄉(xiāng)們還記得當年的好作風。 可在我們插隊的那些年里,“醞釀”不過是一種習慣了的口頭語罷了。鄉(xiāng)親們說“醞釀”的時候,心里也明白;球是不頂!可支書讓發(fā)言,大伙總得有個說的;支書也是難,其實那些政策條文早已經(jīng)定了。最后,支書再喊一聲:“同意啊不?”大伙回答:“同意——”然后回窯睡覺?! ∧翘?,隊長把一碗“子推”放在炕沿上,讓我吃。他也坐在炕沿上,“吧達吧達”地抽煙?!白油啤备☆^用的是頭兩茬面,很白;里頭都是黑面,麩子全磨了進去。隊長看著我吃,不言語。臨走時,他吹吹煙鍋兒,說:“唉!‘心兒’家不容易,離家遠?!薄靶膬骸本褪呛⒆拥囊馑?。 隊里再開會時,隊長提議讓我喂牛。社員們都贊成。“年輕后生家,不敢讓腰腿作下病,好好價把咱的牛喂上!”老老小小見了我都這么說。在那個地方,擔糞、砍柴、挑水、清明磨豆腐、端午做涼粉、出麻油、打窯洞……全靠自己動手。腰腿可是勞動的本錢;唯一能夠代替人力的牛簡直是寶貝。老鄉(xiāng)把喂牛這樣的機要工作交給我,我心里很感動,嘴上卻說不出什么。農(nóng)民們不看嘴,看手。 我喂十頭,破老漢喂十頭,在同一個飼養(yǎng)場上?! ★曫B(yǎng)場建在村子的最高處,一片平地,兩排牛棚,三眼堆放草料的破石窯。 清平河水整日價“嘩嘩啦啦”的,水很淺,在村前拐了一個彎,形成了一個水潭。河灣的一邊是石崖,另一邊是一片開闊的河灘?! ∠奶?,村里的孩子們光著屁股在河灘上折騰,往水潭里“撲通撲通”地跳,有時候捉到一只鱉,又笑又嚷,鬧翻了天?! ∑评蠞h坐在飼養(yǎng)場前面的窯頂上看著,一袋接一袋地抽煙。“‘心兒’家不曉得愁,”他說,然后就啞著個嗓子唱起來:“提起那家來,家有名,家住在綏德三十里鋪村……”破老漢是綏德人,年輕時打短工來到清平灣,就住下了。綏德出打短工的,出石匠,出說書的,那地方更窮。 綏德還出吹手。農(nóng)歷年夕前后。坐在飼養(yǎng)場上,常能聽到那歡樂的嗩吶聲。那些吹手也有從米脂、佳縣來的,但多數(shù)是綏德人?! ∷麄兊教幋S便站在誰家窯前就吹上一陣。如果碰巧那家要娶媳婦,他們就被推去,“嗚哩哇啦”地吹一天,吃一天好飯。要是運氣不好,吹完了,就只能向人家要一點吃的或錢?;蚨嗷蛏?,家家都給,破老漢尤其給得多。他說:“誰也有難下的時候”。原先,他也干過那營生,吃是能吃飽,可是常要受凍,要是沒人請,夜里就得住寒窯?!皵埞と藘弘y,哎喲,攬工人兒難;正月里上工十月里滿,受的牛馬苦,吃的豬狗飯……”他唱著,給牛添草。破老漢一肚子歌?! ⌒r候就知道陜北民歌。到清平灣不久,干活歇下的時候我們就請老鄉(xiāng)唱,大伙都說破老漢愛唱,也唱得好?! 袄蠞h的日子熬煎咧,人愁了才唱得好山歌?!贝_實,陜北的民歌多半都有一種憂傷的調(diào)子。但是,一唱起來,人就快活了?! ∮袝r候趕著牛出村,破老漢憋細了嗓子唱《走西口》,“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也難留,手拉著哥哥的手,送哥到大門口。走路你走大路,再不要走小路,大路上人馬多,來回解憂愁……” 場院的婆姨、女子們嘻嘻哈哈地沖我嚷,“讓老漢兒唱個《光棍哭妻》嘛,老漢兒唱得可美!” 破老漢只做沒聽見,調(diào)子一轉(zhuǎn),唱起了《女兒嫁》:“一更里叮當響,小哥哥進了我的繡房,娘問女孩兒什么響,西北風刮得門栓響嘛哎喲……”往下的歌詞就不宜言傳了?! ∥液屠蠞h趕著牛走出很遠了,還聽見婆姨、女子們在場院上罵。老漢沖我眨眨眼,撅一條柳條,趕著牛,唱一路?! ∑评蠞h只帶著個七、八歲的小孫女過。那孩子小名兒叫“留小兒”。兩口人的飯常是她做?! “雅Zs到山里。正是晌午。太陽把黃土烤得發(fā)紅,要冒火似的。草叢里不知名的小蟲子“磁——磁——”地叫。群山也顯得疲乏,無精打采地互相挨靠著。方圓十幾里內(nèi)只有我和破老漢,只有我們的吆牛聲?! ∧膬河腥?,破老漢都知道:幾镢頭挖成一個小土坑,一會兒坑里就積起了水。細珠子似的小氣泡一串串地往上冒,水很小,又涼又甜。“你看下我來,我也看下你……”老漢喝水,抹抹嘴,扯著嗓子又唱一句。不知道他又想起了什么?! ∠奶鞌r??刹惠p閑,好草都長在田邊,離莊稼很近。我們東奔西跑地吆喝著,罵著?! ∑评蠞h罵牛就像罵人,爹、娘、八輩祖宗,罵得那么親熱。稍不留神,哪個狡猾的家伙就會偷吃了田苗?! ∽钣憛挼氖瞧评蠞h喂的那頭老黑牛,稱得上是“老謀深算”。它能把野草和田苗分得一清二楚。它假裝吃著田邊的草,慢慢接近田苗,低著頭,眼睛卻溜著我。我看著它的時候,田苗離它再近它也不吃,一副廉潔奉公的樣兒;我剛一回頭,它就趁機啃倒一棵玉米或高粱,調(diào)頭便走。我識破了它的詭計,它再接近田苗時,假裝不看它,等它確信無虞把舌頭伸向禁區(qū)之際,我才大吼一聲。老家伙趔趔趄趄地后退,既驚慌又愧悔,那樣子倒有點可憐?! £儽钡呐R彩强啵袝r候看著它們累得草也不想吃,“呼嗤呼嗤”喘粗氣,身子都跟著晃,我真害怕它們趴架。尤其是當年那些牛爭搶著去舔地上滲出的鹽堿的時候,真覺得造物主太不公平。我?guī)状蜗虢o它們買些鹽,但自己嘴又饞,家里寄來的錢都買雞蛋吃了?! ∶刻焱砩希液推评蠞h都要在飼養(yǎng)場上呆到十一、二點,一遍遍給牛添草。草添得要勤,每次不能太多。留小兒跟在老漢身邊,寸步不離。她的小手絹里總包兩塊紅薯或一把玉米粒。破老漢用牛吃剩下的草疙節(jié)打起一堆火,干的“噼噼啪啪”響,濕的“磁磁”冒煙。火光照亮了飼養(yǎng)場,照著吃草的牛,四周的山顯得更高,黑魆魆的。留小兒把紅薯或玉米埋在燒盡的草灰里;如果是玉米,就得用樹枝撥來撥去,“啪”地一響,爆出了一個玉米花。那是山里娃最好的零嘴兒了。 留小兒沒完沒了地問我北京的事?!罢?zhèn)€是在窯里看電影?”“不是窯,是電影院?!薄扒盎啬阏f是窯里?!薄班?,那是電視。一個方匣匣,和電影一樣?!彼嶂^想,大約想象不出,又問起別的?!吧稌r想吃肉,就吃?”“嗯。”“玄謊!”“真的?!薄俺商靸r想吃呢?”“那就成天價吃。”這些話她問過好多次了,也知道我怎么回答,但還是問?!澳阏f北京人都不愛吃白肉?”她覺得北京人不愛吃肥肉,很奇怪。她仰著小臉兒,望著天上的星星;北京的神秘,對她來說,不亞于那道銀河?! 吧嚼锏耐尥奘裁匆步獠婚_,”破老漢說。破老漢是見過世面的,他三七年就入了黨,跟隊伍一直打到廣州。他常常講起廣州:霓虹燈成宿地點著、廣州人連蛇也吃、到處是高樓、樓里有電梯……留小兒聽得覺也不睡。我說:“城里人也不懂得農(nóng)村的事呢?!薄俺抢锶私忾_個狗嗎?”留小兒問,“咯咯”地笑。她指的是我們剛到清平灣的時候,被狗追得滿村跑。“學生價連犍牛和生牛也解不開,”留小兒說著去摸摸正在吃草的牛,一邊數(shù)叨:“紅犍牛、猴犍牛、花生?!瓲?!老黑牛怕是難活下了,不肯吃!”“它老了,熬了⑥?!崩蠞h說。山里的夜晚靜極了,只聽得見牛吃草的“沙沙”聲,蛐蛐叫,有時遠處還傳來狼嗥。破老漢有把破胡琴,“吱吱嘎嘎”地拉起來,唱:“一九頭上才立冬,閻王領兵下河東,幽州困住楊文廣,年太平,金花小姐領大兵,…”把歷史唱了個顛三倒四。 留小兒最常問的還是天安門?!澳愠Hヌ彀查T?”“常去?!薄俺D苷罩飨??”“哪的來,我從來沒見過?!薄斑??!他就生在天安門上,你去了會照不著?”她大概以為毛主席總站在天安門上,像畫上畫的那樣。有一回她扒在我耳邊說:“你冬里回北京把我引上行不?”我說:“就怕你爺爺不讓,”“你跟他說說嘛,他可相信你說的了。盤纏我有。”“你哪兒來的錢?”“賣雞蛋的錢,我爺爺不要,都給了我,讓我買褂褂兒的?!薄岸嗌??”“五塊!”“不夠?!薄拔液迥悖?,八塊半!”她掏出個小布包,打開,有兩張一塊的,其余全是一毛、兩毛的。那些錢大半是我買了雞蛋給破老漢的。平時實在是餓得夠嗆想解解饞,也就是買幾個雞蛋。我怎么跟留小兒說呢?我真想冬天回家時把她帶上??删驮谀悄甓?,我病厲害了?! ∑鋵?,喂牛沒什么難的,用破老漢的話說,只要勤謹,肯操心就行。喂牛,苦不重,就是熬人,夜里得起來好幾趟,一年到頭睡不成個囫圇覺。冬天,半夜從熱被窩里爬出來的滋味可不是好受的。尤其五更天給牛拌料,牛埋下頭吃得香,我坐在牛槽邊的青石板上能睡好幾覺。破老漢在我耳邊叨嘮:黑市的糧價又漲了,合作社來了花條絨、留小兒的襖爛得露了花……我“哼哼哈哈”地應著,剛夢見全聚德的烤鴨,又忽然掉進了什剎海的冰窟窿,打了個冷顫醒了,破老漢還沒嘮叨完?!耙换馗G睡去吧,二次料我給你拌上,”老漢說。天上劃過一道亮光,是流星。月亮也躲進了山谷。星星和山巒,不知是誰望著誰,或者誰忘了誰,“這營生不是后生家做的,后生家正是好睡覺的時候,”破老漢說,然后“唉,唉——”地發(fā)著感慨。我又迷迷糊糊地入了夢鄉(xiāng)?! ∨錾舷掠晗卵覀儌z就躲進牛棚。牛棚里盡是糞尿,連打個盹的地方也沒有。那時候我的腿和腰就總酸疼。“倒運的天”!破老漢罵,然后對我說:“北京夠咋美,偏來這山溝溝里作什么嘛?!薄澳菚r候怎么沒留在廣州?”我隨便問。他抓抓那幾根黃胡子,用煙鍋兒在煙荷包里不停地剜,瞪著眼睛愣半天,說:“咋!讓你把我問著了,我也不曉得咋價日鬼的。”然后又愣半天,似乎回憶著到底是什么原因?!鞍Γ瑲旅珦{不成個氈,山里人當不成個官?!彼f,“我那陣兒要是不回來,這陣兒也住上洋樓了,也把警衛(wèi)員帶上了。山里人憨著咧,只要打罷了仗就回家,哪搭兒也不勝窯里好。毬!要不,我的留小兒這陣兒還愁穿不上個條絨襖兒?” 每回家里給我寄錢來,破老漢總?cè)轮屛艺埶榧垷??! ?/pre>圖書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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