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社:云南人民出版社 作者:梅鋒 王路沙 頁數(shù):320
內(nèi)容概要
殺虎口,原本是萬里長城一處關(guān)隘,卻因獨特的歷史條件而成為千萬人命運的"轉(zhuǎn)折之口"。多少中原漢民,從這小小的邊口出關(guān),踏入明清以來始終被視為鐵板禁地的塞外蒙古,將生的希望和對幸福的渴求寄托于白云之下,荒草之間?! ∩鈩倓偘l(fā)展起來的大盛魁商號遭遇了信任危機,財散人去, 王相卿也因此灰心喪志,香玉卻耐心勸他要堅定信心重振大盛魁,并積極為他出謀劃策,讓他做賒銷的同時找蒙古貴族做擔保。于是王相卿重振旗鼓,外出尋找東山再起的資本,卻沒想到香玉竟被皇帝賜婚給費公子。心灰意冷的香玉不敢抗旨,為保忠貞最后選擇火燒繡樓香消玉殞!為了不辜負香玉的期望,王相卿努力重振大盛魁。經(jīng)過一番周折找到了擔保,又拉來周老板等人入股,同時著手尋找離他而去的張杰和史大學(xué),重新開始草原上的貿(mào)易之旅,沒想到,卻又遭遇了一場與皇商的競爭戰(zhàn)……
作者簡介
梅鋒,祖籍江南,現(xiàn)居京城。常用筆名“松卿竹友”,畢業(yè)于北京大學(xué)社會學(xué)系,現(xiàn)為王新民影視工作室合作編劇,《看電影》及《中華讀書報》等媒體的撰稿人。參與創(chuàng)作電視劇劇本《龍漂加勒比》、《富甲天下:大盛魁》等。
書籍目錄
第一章 重振大盛魁重出江湖,家中生變 香玉的好主意 旗扎薩克為賒賬買賣作保 這不是一張紙,這是五千只羊 第二章 三年一分紅火燒繡樓,香消玉殞 大盛魁有了大先生和二掌柜 第三章 烏里雅蘇臺活死人 做買賣的沒有冤家 借雞下蛋,用人家的庫房存自己的貨 第四章 布衣斗皇商張二掌柜的本事 由軍轉(zhuǎn)民 螟蛉有子,蜾蠃負之 第五章 草原第一號咱們要拔個頭份兒 歸化三大抖 第六章 楚古拉大會給師傅拜年 大盛魁要做一本一利 退出草原市場 第七章 患難得新生皇商就是皇商 大盛魁又散伙了 風雪關(guān)公廟,開創(chuàng)財神股 第八章 久別返故鄉(xiāng)讀書與買賣 逃難返鄉(xiāng),擦肩而過 第九章 塞外苦命人小村里有了教書先生 決不強人所難 哈斯高娃和朝魯 第十章 再修玉泉井二龍爭水 賺到了民心,就是賺到了銀子
章節(jié)摘錄
第一章 重振大盛魁 重出江湖,家中生變 其實張杰一直記得小時候的事兒?! 〈蠹s五歲時,他的家鄉(xiāng)祁縣鬧了災(zāi)。一大家子只有他和他爹活著逃了出來,無處可去,就走了口外。他爹尋了個幫人運貨的活兒,實則是走私,主要往俄國去,他跟在爹身邊。結(jié)果有一次碰上緝私的清兵,他爹丟了性命,他就讓一群哥薩克(來自突厥語,是俄國民間文學(xué)中“綠林好漢”的意思)給領(lǐng)走了,跟著他們長大。十幾歲時自個兒出來混,四處謀生,俄羅斯,蒙古,有時也去去口內(nèi),除了偷馬和“三條舌頭”,沒學(xué)到正經(jīng)本事。交的也全是“生意”上的“朋友”,不互相算計就不錯了,哪敢講甚情義?這樣的日子久了,他的心腸硬了,也把這些往事深深藏起,從不傾訴與外人。直到他遇到了兩個他稱之為“大哥”和“二哥”的人,才終于都說了出來,而且說得很痛快!他以為從此這輩子就能換個活法了,可是現(xiàn)在,他又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難道他就是這賤命?就得認了?張杰想著,緩緩地將一把麻子扔進嘴里,抬起了頭:鴻盛樓的雅間里,只有鼻青臉腫、頭上還打著繃帶的孫凱?! ?ldquo;干嗎?”張杰一邊嗑著麻子,一邊不屑道,“我還沒死呢,咋給我戴上孝了?” “張哥!”孫凱開口就是一副哭腔,“你可得給兄弟們做主??!” “有事兒說事兒!別他媽學(xué)娘們兒撒嬌!” “是……張哥,自從拿了你給的那些銀子,兄弟們都按你吩咐的,開始做正經(jīng)營生了。我?guī)е麄兊今R橋去當牙紀,干得還不賴??汕耙魂囎?,突然來了個叫韓六十三的,還有一幫手下,愣把馬橋給占了。他們買通了官府,自個兒設(shè)關(guān)卡,只要是上橋做生意的,都得交買路錢。到后來,連我們這些牙紀也要‘孝敬’他們。那我哪干?。课揖?,我就……” “就讓人家揍成這樣?呸!真給你三爺丟人!” “張哥,你不知道,韓六十三帶的那幫灰貨我都不怕,可他有個剛從口內(nèi)過來的堂弟韓六十八,是個練家子,兄弟們就是吃了他的虧!沒法子,我只能來找您老了。” “你想讓我咋幫你?”張杰仍然嗑著麻子。 “張哥,小弟就是想求您老到馬橋去一趟,主持個公道。如今這歸化城里,也只有你能震住那韓家兄弟了!” 孫凱期待地望著張杰,卻見后者只是冷笑著搖了搖頭。 “唉,老啦,腿腳都硬了。” “張哥,”孫凱想了想,“我知道你已經(jīng)退出江湖了,可兄弟們有難,不找你,還能找哪個???” “我看還是算了,”張杰嘆了口氣,“你們?nèi)桃蝗蹋院髣e在馬橋混就是了。” “哥!”孫凱猛地跪倒在地,“兄弟們沒別的本事,就是懂馬,您老不讓我們在馬橋混,那我們又到哪兒去討口飯吃???難不成再去偷、去搶?” 孫凱的話讓張杰陷入了沉默,慢慢地,他的表情變得堅定起來,就像當年救狼時那樣。 “帶路吧,”張杰站起身來,“去馬橋。” “哥……好,好!”孫凱驚喜道?! ●R橋,一個木欄桿擋在上橋的必經(jīng)之路上,欄桿前面放個大甕,要進入馬橋做生意的人,都必須往大甕里扔進幾串銅錢,欄桿才會抬起。此時,韓六十三被幾個幫手簇擁著,懶洋洋地坐在旁邊一把太師椅上,瞇眼聽著銅錢扔進大甕的清脆撞擊聲,好不愜意。在大盛魁待得實在太久了,受夠了王相卿和張杰的窩囊氣,他都快忘了自個兒當百夫長那時候的威風!而今,這感覺又找回來了,他韓六十三,本來就該是這樣等著人家上門送錢的人物! “今兒又收這么多錢啊,呵呵,還都是三哥有能耐!” 一個憨憨的大嗓門響了起來,說話的是個體壯如牛的后生,這便是韓六十三的堂弟韓六十八。他自幼不學(xué)別的,就愛習武,練到現(xiàn)在,身上頗有些功夫,只是性子太直,論惹禍,那也是鄉(xiāng)里出了名的。這次來到口外投奔堂兄,其實是家人想讓他出來歷練歷練,以后能變得穩(wěn)重些。韓六十三知道這意思,但他可不想浪費了堂弟這五六個漢子也抵擋不住的身手,就說這次能占住馬橋,韓六十八那得算頭功! “老八,”韓六十三擺出了兄長的派頭,“你別光在那兒樂著數(shù)錢,沒事兒學(xué)學(xué)生意,這才能……哎,你作甚?” 韓六十三怒氣沖沖地喝問一位老漢,那老漢牽著一匹馬,正要抬手掀起木欄桿?! ?ldquo;作甚?來賣馬!”老漢沒好氣地答道?! ?ldquo;好??!”韓六十三壓住欄桿,“賣馬得先交錢,一匹馬十文。” “我是來賣馬的,咋還給你錢?”老漢面露不解?! ?ldquo;你給我錢,我才讓你賣馬。” “憑甚?這馬橋是你家的?” “你說對了。”韓六十三嘿嘿一笑,“如今這就是我韓家的地盤,想做生意,就得花錢買平安。” “我不花,你能把我咋樣?”老漢不屑道?! 讉€幫手圍了上來?! ?ldquo;大爺,”韓六十三冷笑道,“您老若是不花錢,那萬一出了什么事兒,我可就不管了。” “哼!”老漢毫無懼色,“我在歸化活了六十年了,就沒聽說這馬橋能出啥事兒!” 說著,老漢理也不理那些幫手,一把將桿子掀起,大步就往前走。突然,韓六十八跳到他面前,一挺肚子,老漢就像撞到一堵墻一樣,一下被彈得摔倒在地,竟爬不起來了。韓六十三笑呵呵地走了過來,扶住老漢?! ?ldquo;大爺,我剛才說什么來著,這不交錢就出事兒了吧?”他一邊說著,一邊在老漢身上一通摸索,掏出的幾個銅錢全扔進了大甕,“以后您可得小心點兒啊。” “哈哈!”“哈哈!”韓六十三的幫手們大笑起來。圍觀的人也只是唉聲嘆氣,都不敢說什么?! ?ldquo;你們這些……”老漢氣得胡須亂顫。韓六十三也不管他,起身就要回到太師椅那兒,卻忽然一怔: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瀟灑地走了過來,正是張杰! “三哥,咋了?”見韓六十三發(fā)愣,韓六十八不由湊上前?! ?ldquo;老八,瞧見那個貨了么?”韓六十三咬牙切齒地指著越走越近的張杰,“就是他,以前老整撮哥!” 韓六十八二話不說捋起了袖子。 “等等!”韓六十三拉住了堂弟,“咱們跟他先禮后兵!” 韓六十三定了定神,這才迎向張杰,此時他已是笑容可掬?! ?ldquo;這不是張掌柜么,久違了!最近在哪兒發(fā)財呢?” “馬橋。”張杰吐出了嘴里的麻子殼?! №n六十三又是一怔,不過當他看到張杰身后正對自個兒怒目而視的孫凱等人時,一下子就明白怎么回事兒了。 “張掌柜,”韓六十三冷笑起來,“真對不住,這馬橋已經(jīng)歸我姓韓的了。您還是另找發(fā)財?shù)牡貎喊伞?rdquo; “哦?原來這馬橋姓韓了?”張杰平靜地問道。 “正是!”韓六十三有意抬高了聲調(diào)?! ?ldquo;那駝橋呢,過兩天是不是也要姓韓?” “也是!”韓六十三答得更大聲了,他要在氣勢上壓倒對方?! ?ldquo;羊橋呢?” “也是!” “牛橋呢?” “也是!” “糞橋呢?” “也是……什么?” “糞橋啊,”張杰露出了一個壞笑,“也姓韓?這么說,以后大伙兒要大解,就都得來你家了?嗯,這地兒倒不賴。” “哈哈!”這回是圍觀的眾人大笑起來。韓六十八不知道咋回事兒,也跟著憨笑?! ?ldquo;老八,你還笑!”韓六十三大怒,“這個賊忽拉罵咱們呢!” 聞聽此言,韓六十八就像一頭被激怒的斗牛一樣撲向張杰。早有準備的張杰沉著地揮拳擋住,二人立刻斗在一起?! ?ldquo;兄弟們,給我上!”韓六十三一擺手,七八個漢子沖了過來。孫凱帶著手下連忙迎上,雙方形成一場混戰(zhàn)。圍觀的人紛紛躲避?! ∵@邊張杰與韓六十八打了幾個回合,已經(jīng)看出這小子學(xué)藝很雜,都不成個套路,主要仗著一身蠻力。這下張杰更沉穩(wěn)了,他瞅準機會,故意賣了一個破綻,韓六十八不知是詐,猛地就是一拳。張杰敏捷地躲過,回身一腳,借著韓六十八自己的拳勢,把他踢得向前沖出去好幾步,不偏不倚,腦袋正撞進一架大車的轱轆,被緊緊卡住,怎么也拔不出來了。張杰又是一縱,一下子就到了目瞪口呆的韓六十三面前,只見寒光一閃,一把鋒利的匕首頂住了韓六十三的下巴?! ?ldquo;張掌柜,”韓六十三的聲音直打戰(zhàn),“你,你小心點兒,別失手……” “讓他們都住手。”張杰冷冷道。 “兄弟們,別打啦!別打啦!”韓六十三賣力地喊道,他的手下都愣在了原地。孫凱他們也不打了,等著張杰的吩咐?! ?ldquo;這就是了。”張杰這才微笑起來,“兄弟們都是出來掙錢的,何必玩命呢?老韓,我問你,這馬橋姓什么?” “姓什么……”韓六十三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張杰一皺眉,右手微微用力,匕首刺進了韓六十三的下巴,頓時見血?! ?ldquo;哎喲!”韓六十三疼得嚷起來,“張掌柜……張三爺!我知道了,這馬橋姓張!姓張……” 張杰哈哈大笑,抬起一腳將韓六十三踹開:“知道就好,滾!” 顧不得下巴的傷口,韓六十三連滾帶爬地過去幫助韓六十八從車轱轆里脫身。圍觀的人們紛紛沖著張杰鼓掌喝彩,卻見張杰徑自走到木欄桿前,試了試抬起放下?! ?ldquo;這玩意兒倒挺好使的。”張杰一笑,轉(zhuǎn)身掃視著眾人,“諸位,剛才大伙兒都聽見了,這馬橋,今后就改姓張啦!” 人群安靜了下來?! ?ldquo;不過,”張杰繼續(xù)道,“規(guī)矩還是老規(guī)矩,凡是要上馬橋做生意的,都得花錢買平安,賣一匹馬還是十文錢!” 除了孫凱和他的兄弟們歡呼叫好,其他人全都愣住了。張杰則一屁股坐到了韓六十三那把太師椅上,得意地嗑起了麻子?! ?ldquo;你這后生!”那賣馬的老漢頓足道,“我只當你是個英雄好漢,卻原來和那賴貨是一路的!” “大爺,”張杰滿不在乎地蹺起了二郎腿,“我這是做生意呢。” 很快,銅錢扔進大甕的清脆撞擊聲又響了起來?! 〔惶釓埥苓@邊重出江湖,再說史大學(xué)自從離開黃花浩特,就像是被草原上的風吹著一樣一路往家里趕。終于在一個傍晚,他又沿著當年興沖沖出發(fā)時的那條鄉(xiāng)間小路,踏進了那再熟悉不過的院子?! ?ldquo;開門!”史大學(xué)用力拍著門,“是我呀,娘!屋里的!我回來啦……” 門慢慢地開了,站在門口的正是史大學(xué)的媳婦鄒氏,她并不像一個辛苦持家好幾年的女人那樣變得有多憔悴,反而氣色不錯,身段還更豐滿了。這讓史大學(xué)既有些意外,也頗感欣慰?! ?ldquo;你……你咋回來了?”面對久別重逢的丈夫,鄒氏竟顯得驚惶失措?! ?ldquo;這話說的!”史大學(xué)笑道,“我不回家,還能回哪兒?呵呵!屋里的,別愣著,快把東西接過去啊……” 鄒氏還是怔怔地看著史大學(xué),這時一大一小兩個娃子從里屋跑了出來?! ?ldquo;國光!國凡!”史大學(xué)激動地叫道,“親娃娃,長這么大啦!快來,讓爹抱抱!” 史國光和史國凡卻害怕地躲到鄒氏背后?! ?ldquo;咋啦?”史大學(xué)的聲音直打戰(zhàn),“認不出了?我是爹??!快,快叫爹……” “爹!”史國光和史國凡喊著,撲到了屋里一個漢子身邊?! ∈反髮W(xué)手里的大包小裹全掉到了地上?! ?ldquo;你,你是……”他吃驚地指著那個漢子,又看向鄒氏。鄒氏此時已掩面而泣?! ?ldquo;大哥,進來說吧。”那漢子平靜道?! ?ldquo;這是誰?”在外屋悶坐了半天,史大學(xué)終于開口了,他不理那漢子,只盯著鄒氏?! ?ldquo;我男人。”鄒氏抹抹淚?! ?ldquo;你男人?……那,那我呢?!” “你走的時候,”鄒氏突然抬高了聲調(diào),似乎是要把幾年里的怨氣全發(fā)泄出來,“說好年底之前肯定回來,可結(jié)果呢?一塊兒去的同鄉(xiāng)回來說你運了軍糧,又去打仗了,只怕回不來了。我不信,接著等,又等了整整一年,你還是音訊全無!為了養(yǎng)活這一大家子,我還能咋辦……你,你說你既然活著,怎么也不給家里來個信?。?rdquo; “我……”史大學(xué)無言以對。是啊,出去這么些年,咋說也該給家里寄個信啊!可就為了省那一封信一兩銀子……??!??!現(xiàn)在可好,把老婆也“省”了…… 啪!啪!史大學(xué)使足力氣,給了自個兒兩個嘴巴子?! ?ldquo;你作甚?”鄒氏嚇了一跳?! ?ldquo;以后我史大學(xué)他媽再摳,就不是人!”史大學(xué)怒吼道?! ∥堇镉质且魂嚦聊?。 “娘呢?”史大學(xué)這才反應(yīng)過來?! ?ldquo;娘挺好的,只是不愿跟我們一塊兒住。我們就把小左家在村里的那間老房子給娘買了下來,我每天都去看看。” 史大學(xué)抱頭不語?! ?ldquo;大哥,”那漢子還是那樣平靜,“你先別急。原來她是以為你……既然你活著回來了,那這事兒還有的商量。另外,按咱大清律法,雖然她現(xiàn)在跟了我,但這房子還是你史家的,這也好商量……” “不,兄弟!”史大學(xué)一擺手,“人,我不要啦。房子,我也不要啦。我只要兩個兒子。” 鄒氏和那漢子皆是一怔?! ?ldquo;兄弟,”史大學(xué)苦笑道,“我瞧得出來,你也是個實在人。她跟著你,我放心。屋里的,那我先去娘那兒了,不打攪你們過日子啦。過兩天,我來領(lǐng)兒子。” 也不等鄒氏和那漢子答話,史大學(xué)起身就推門出去了。此時的院門口,早已擠了一群跑來看熱鬧的村民,史大學(xué)低著頭,在眾人的議論聲中快步走了?! ∠阌竦暮弥饕狻 ?ldquo;相卿哥,你可醒啦!” 在一間舒適的廂房里,躺在炕上的王相卿剛剛蘇醒過來,有些茫然地看著坐在炕邊、滿臉興奮的毛蛋?! ?ldquo;毛蛋……這是哪兒啊?” “這是孫家盛德裕在歸化的一個小院子。” “我咋在這兒了?”王相卿一怔?! ?ldquo;是那天香玉小姐帶咱們來這兒的。” “香玉?”王相卿這才反應(yīng)過來,“對了,香玉呢?她在哪兒?” “她沒事兒,正給你煎藥呢。相卿哥,你都昏了三天了,全靠香玉小姐給你喂藥喂飯。” “可是,”王相卿努力回憶了一下,“我咋記得當時在荒灘上就我和香玉兩個呢,你后來又咋來的?” “你不是讓我去找香玉小姐嘛,”毛蛋口齒伶俐地說道,“我就去找了。香玉小姐一聽,就叫上彩屏姐和車把式張大哥一起來了。結(jié)果我們到了榮祥聚,那掌柜的竟說你已經(jīng)咽氣,給扔孤魂灘去了。我們嚇得這就奔孤魂灘了!香玉小姐讓我們分頭找,還是她找到你,然后我們就用香玉小姐的馬車把你拉這兒來了。” “毛蛋,”王相卿又是感激又是贊許地望著這位小兄弟,“哥這回能活下來,多虧了一直有你在身邊,哥要謝你!” “咳,”毛蛋撓撓頭,“哥,你謝我作甚啊,要謝就謝……” 房門這時開了,只見香玉端著一個藥碗走了進來?! ?ldquo;香玉小姐!” “香玉!”王相卿掙扎著要坐起身?! ?ldquo;別動,”香玉忙把藥碗交給毛蛋,扶住了王相卿,“你這身子還沒好呢。” 將王相卿扶著坐好后,香玉又拿過藥碗,就要遞給他,毛蛋在一旁愣愣地看著?! ?ldquo;毛蛋,”香玉輕咳了一聲,“麻煩你去一趟盛德裕,告訴你彩屏姐,就說我今兒個晚些回去,不是重要的事兒,不要讓她來叫我。” “好咧!”毛蛋答應(yīng)一聲,轉(zhuǎn)身出門了。王相卿瞧著,不由笑了。 “嘿,這娃子,還不懂咧。” “這個小院,”香玉也笑道,“是盛德裕專門用來留宿外地來的老相與的,這一段一直閑著,我已經(jīng)打好招呼了,你就安心住著。來,喝藥吧。” “嗯!” 王相卿喝著藥,一不小心嗆著了,不由劇烈咳嗽起來。香玉急忙騰出一只手,輕撫著王相卿裸露的胸膛,卻沒注意到他的表情正變得有些激動。 “慢些,慢些……??!” 隨著藥碗跌落摔碎,香玉已被王相卿擁在懷里,她嚇得本想奮力掙脫,可一抬頭,正好迎上他那熱烈的目光。頓時,所有的掙扎都成了一聲長嘆,任由這個漢子將自己越抱越緊…… 她以前何曾料到,這一刻,竟是與一個她所憎惡、乃至痛恨過的“無賴”發(fā)生的,然而她現(xiàn)在終于懂了,那些憎惡和痛恨,恰恰是她對他不同一般的感情!不錯,他家里窮,沒念過多少書,不會有什么功名前程,而且還放浪形骸,口無遮攔,不守規(guī)矩!可她喜歡的,就是他的不守規(guī)矩!因為在內(nèi)心深處,她也不想守規(guī)矩,那些方方面面的規(guī)矩,那些只為女子定的規(guī)矩,那些從小到大都被強求服從的規(guī)矩,那些讓娘和嫂子整天小心翼翼的規(guī)矩!只有和他在一起,她才是滿足的、快樂的和自由的。他,就是她今生要找的那個人! 云雨過后,房間里恢復(fù)了平靜,王相卿溫柔地摸著香玉的頭發(fā),卻不說話。 “哎,”滿面幸福的香玉輕聲道,“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王相卿壞笑起來,“到今兒個,才算是贏了李大桿子那六十文,我可把你給辦了!” “討厭!”香玉嬌羞一笑,又有些不解,“什么六十文?” “嘿嘿。”王相卿把當年在村里和李金來打賭的事略述一遍?! ?ldquo;好啊,你們這些無恥之徒!”香玉揮著小拳頭直捶王相卿,“我就值六十文啊?” “六十文不少咧,那是我們在你家干兩天活兒的工錢呢。” “哼!早知如此,我就該聽彩屏的,不去見你這潑皮無賴!”香玉調(diào)皮地笑道?! ?ldquo;呵呵。”王相卿也樂了,“哎,對了,說到彩屏,她咋留在盛德裕,不來跟著你呢?” “是我讓她這兩天在那兒守著……喲,你倒挺惦記她嘛!”香玉的話里充滿濃濃的醋意。 “可不是嘛!”王相卿故意逗她,“那小妮子,嗯,不賴,幾天見不著,就惹人念想。” “那好啊,以后你就把她收房(收丫環(huán)為妾)了唄!” “好!好!”王相卿眉飛色舞,“到時候你們主仆兩個,我左擁右抱。哎呀,美死咧……” “無賴!無賴!”香玉的小拳頭又揮起來了?! ?ldquo;耍笑呢,耍笑呢!”見香玉竟然有點兒動氣,王相卿趕忙緊緊摟住她,“咳,你還當真了?就算我樂意,人家彩屏還不干呢,她可是一直惦記著……” 王相卿忽然不語了。香玉一怔,隨即明白了過來,不由嘆了口氣。 “相卿,等你身子好了,你就出去一趟。” “作甚?” “去把你三弟張杰找回來啊。” 王相卿一愣?! ?ldquo;這兩天,我已經(jīng)聽毛蛋說了。”香玉繼續(xù)道,“確實是你做得不對,你應(yīng)該去找人家,好好賠個不是,請他回大盛魁……” “不!”王相卿緩緩地搖了搖頭,“我不去。” “你不去把你的結(jié)義兄弟找回來,怎么重振大盛魁呀?”香玉有些著急了?! ?ldquo;我也不要重振大盛魁。”王相卿一字一句道?! ?ldquo;那你有什么打算?”香玉面露不解?! ?ldquo;我就想,”王相卿深情道,“就想和你在一起,天天在一起。” “那你現(xiàn)在就走吧!”香玉臉一沉,從王相卿懷里掙脫出來。 “香玉?”王相卿愣了?! ?ldquo;耽誤了王大掌柜發(fā)財,這個罪名我可擔不起!” “香玉……別取笑我啦。” “男兒立業(yè)為重,怎么能纏綿于兒女情長?”香玉正色道?! ?ldquo;香玉,”王相卿又是欽佩又是無奈地望著她,“你比我那班兄弟都有肚渣子??晌椰F(xiàn)在,唉,大哥回家了,三弟氣跑了,財東們散伙了,羊和銀子都沒了,大盛魁名存實亡,我還怎么重振?。?rdquo; “你這是,不想干啦?” “這些年,”王相卿低下頭,“運軍糧,打駝城,找御馬,挑一千桶水,我都沒過。后來認準了做買賣,到后草地挑銀子,我也不含糊。可這草原上的買賣做來做去,到頭來卻做了個財散人去!難不成就是我錯了,我真的不是這塊料兒?” “你呀,”香玉的口氣緩和下來,“順的時候大嘴一撇,沒有你不能的,這遇到點兒艱難就泄氣了?財散了,再掙啊,人去了,再聚啊。這做買賣,都會有賠的時候,連八大皇商也一樣。這不要緊,要緊的是你得明白自個兒為何會賠,這樣也就能知道如何去賺。” “為何會賠?”香玉的話讓王相卿沉思起來,“哎,我還真想不出來。” “我爹說過,一個好點子,開始都會有個坎兒擋著,行不通,可一旦跨過了這道坎兒,點子就變成銀子了。” “孫老爺不愧是大買賣人,說得好?。?rdquo;王相卿佩服道?! ?ldquo;你在草原上做賒賬生意,”香玉繼續(xù)道,“這就是個好點子,不過是一個坎兒還沒過去,才有此敗。” “甚坎兒?”王相卿聽得很專注。 “擔保,做賒賬生意,擔保很重要。” “我有布仁大哥的擔保啊,他還給我寫了契約呢。” “這就不對了,布仁是買主,哪有讓買主自個兒給自個兒擔保的道理?現(xiàn)在連他的人都找不到了,這擔保又有何用?” “可是咧。”王相卿嘆了口氣?! ?ldquo;我們家做的軍供生意,說白了也是賒賬,只不過賒給的是大軍,自然有朝廷作擔保,這就萬無一失了。” “你是說,”王相卿恍然大悟,“這擔保,得找有勢力、靠得住的?” 香玉微笑著點點頭?! ?ldquo;對??!”王相卿興奮起來,“我咋就沒想到咧?那我,我找哪個作擔保,官府?” “官府怎么會理這買賣的事兒呢?”香玉笑道,“你何不去找那些蒙古的王爺,他們都是草原上的權(quán)貴,管著牧民,連官府也要讓其三分。” “沒錯!”王相卿一拍大腿。 “當然,你買賣掙了錢,還要想好如何與王爺們分利,人家可不會白白給你擔保的。” “哎呀!”王相卿一把將香玉重新?lián)У綉牙铮?ldquo;還是我姐說得對,這好媳婦可真是個寶咧!” “又胡說!”香玉咯咯地笑起來,“哪個是你媳婦?” “就是你??!” “人家現(xiàn)在嫁給你了么?” “咳,遲早的事兒嘛……”王相卿的大嘴又向香玉的臉蛋貼去?! ?ldquo;相卿哥!相卿哥!” 毛蛋在外面砸門的聲音驚得二人一下子分開了?! ?ldquo;甚事兒???毛蛋!”王相卿沒好氣地問道?! ?ldquo;我在街上遇到寬子哥啦!” “甚?寬子!”王相卿面露驚喜?! 〉让邦I(lǐng)著錢寬子走進盛德裕小院的廂房時,屋里自然是只剩下王相卿一個人了?! ?ldquo;相卿哥!” “寬子!可想死哥啦!” 兩個好兄弟興奮地擁抱著?! ?ldquo;哥,你這混得不賴嘛!”錢寬子剛坐下,就羨慕地打量著房間,“都有自個兒的宅子啦!” “啥啊,我是給人家看宅子的。”王相卿笑道,“先別說我啦,寬子,快告訴哥,你這兩年過得咋樣?” “還成啊,反正去了不少地方,阿拉善、鄂爾多斯、額濟納,也算是長見識了。” “挖寶呢?挖了多少銀子了?” “這個,”錢寬子笑了笑,“也還成。” “跟哥說實話。” “哥,”錢寬子的頭低下去了,“挖寶這個事兒,不能急,得慢慢碰,要不然哪個都能發(fā)財了。” “行了,不必說了,哥也不問了。”王相卿笑著拍了拍錢寬子,“不過,哥現(xiàn)在要給你找一個不用慢慢碰就能發(fā)財?shù)臓I生,你干不干?” “甚?”錢寬子又抬起了頭?! ⊥跸嗲浯笾碌貙⑺P(guān)于草原賒賬生意的想法及其新計劃陳述一遍,他本以為還要勸導(dǎo)兩句,誰知錢寬子剛聽完就一拍炕沿兒,“好?。「?,我在草原上這兩年,可知道那些蒙古老鄉(xiāng)吃喝還有用的東西有多缺!如今朝廷又放開了邊禁,這個生意有的賺,我跟你干!” “現(xiàn)在,”王相卿高興道,“就需要找那些王爺們叨拉叨拉,請他們作保。” “正好,”錢寬子想了想說道,“我這挖寶獻寶的,也認識了幾位王爺,尤其是扎哈沁旗的阿拉木蘇王爺,經(jīng)常去找他,都成了鐵把子了。請他幫忙,不是個難事兒。” “太好啦!不過寬子,不瞞你說,哥上一把買賣做砸了,先得重新弄本錢。” “二哥,我可是……”錢寬子面露難色?! ?ldquo;哈,你別怕,哥不是找你要錢,咱們另想辦法。” 幾天后,王相卿把李金來和趙大有請到了慶凱軒。二人見了錢寬子,自是一番敘舊。王相卿耐著性子等他們聊完了,這才開口談起邀二人重新入伙的正事兒,但李金來對此卻報以不屑的笑容?! ?ldquo;王大掌柜,這可不成。” “為甚?” “咱們打的賭啊,布仁那兩千只羊來了,我才接著跟你干。”李金來說罷,不由得意地大笑起來。趙大有也陪著干笑了兩聲?! ?ldquo;放心,那羊遲早會來的。”王相卿不急不惱。 “行了,輸了就輸了,還嘴硬呢!”李金來一撇嘴,“二疤子,在黃花浩特的時候,是我著急要拿回本錢,多有得罪。不過你這賒賬買賣,甭想再讓我摻和了!” “李大桿子!”錢寬子忍不住插嘴道,“你不是一遇銀子的事兒就最精么?咋這賬還算不過來?二哥是給你們找了條發(fā)大財?shù)牡纼喊。?rdquo; “寬子,你可不知道我們讓二疤子哄弄得有多慘咧!” “李大桿子,”王相卿笑道,“我聽說你又找到發(fā)財?shù)牡貎毫耍?rdquo; “哪里,”李金來神氣道,“還是當財東,在恒昌號,說好了一年分個五六十兩吧。” “那趙大哥呢?”王相卿又轉(zhuǎn)向趙大有?! ?ldquo;嘿嘿,我跟金來一樣。” “你們?nèi)牍傻你y子哪來的???” “把黃花浩特趕回來的羊賣了得的。”趙大有老實答道?! ?ldquo;那些羊,你們少說也賣了幾百兩銀子吧,可不少咧!” “啥不少?。繋资畟€人一分,光保了本兒啦。”李金來嚷道?! ?ldquo;可就這一趟,”王相卿微微一笑,“掙的銀子比你們現(xiàn)在一年分紅多出多少?要是再加上那兩千只羊……” “但那羊不是沒來么?”趙大有無奈道,“相卿兄弟,我早說了,你這個買賣,利是大,可險更大。” “趙大哥,我也說了,”王相卿正色道,“利難尋,險可避。這回,我敢來拉你們重新入伙,就是找到了避險的法子。” 李金來和趙大有一怔,聽著王相卿將請蒙古王公作保的想法說了。 “那些王爺憑甚給咱作保?”李金來想了想,悶聲問道?! ?ldquo;買賣做成了,咱們可以分利給他們。” “可咱又不認識那些王爺。”趙大有撓了撓頭?! ?ldquo;老趙,我正要說呢。”王相卿一指錢寬子,“扎哈沁旗的阿拉木蘇王爺,那是寬子的鐵把子。我們打算去找他,這事兒不就成了。” 李金來和趙大有互相看了看,卻未作聲?! ?ldquo;咋樣?”錢寬子催問道,“這下干了吧?” “還是,”李金來略一尋思,“等你們先拿到王爺?shù)膿?,再說吧。” “是這個理兒!”趙大有連連點頭?! ?ldquo;好!”王相卿爽快道,“一言為定!” “相卿,這次回來,你就向我爹提親吧。” 盛德裕小院的門口,香玉深情地望著王相卿,她是來為他和錢寬子送行的,還幫他們從號里借了兩匹快馬?! ?ldquo;可是,”王相卿沒有一口答應(yīng),反倒遲疑了一下,“我這買賣還沒成呢,你爹他,能答應(yīng)么?” “只要你這回討到了擔保,”香玉堅定道,“此事便已成了七八分,我爹他懂的。” “好!”王相卿笑道,“我一回來,就去你家提親,就算你爹把我打出來,我還去,直到他老人家點頭!” “又胡說!”香玉一撇小嘴,“我爹才不會打人呢。” 王相卿還要說什么,錢寬子在一旁打了一個呼哨。 “好了,哥,走吧,趕緊去掙銀子,才能給香玉小姐備彩禮??!” 王相卿和香玉相視一笑?! ?ldquo;那我走了。”王相卿這才松開了香玉的手,大步走到馬前,同錢寬子一起翻身上馬?! ?ldquo;相卿,一路保重!” 香玉目送兩匹快馬載著王相卿和錢寬子遠去,不由高聲喊道?! 』氐绞⒌略:?,香玉便開始了苦苦等待心上人回來的難熬日子。然而沒過幾天,她卻等來了自京城而返、喜形于色的父親孫書同?! ?ldquo;爹,”香玉不解地看著孫書同,“有什么好事兒呀,讓您如此高興?” “好事兒,好事兒!”孫書同開口便笑,“是你的好事兒!” “哦?”香玉一怔。 “香玉啊,”孫書同絲毫未注意女兒的反應(yīng),“你還記得費揚古大將軍的三公子多羅嗎?” 香玉茫然地搖了搖頭?! ?ldquo;也難怪,也難怪,”孫書同笑道,“你們只是一面之交。嗯,幾個月前,你不是隨爹去參加玉泉井重修的慶典么?有一位一表人才的少年將軍也在場,那就是多羅公子!他那天是代已經(jīng)回京養(yǎng)病的費大將軍出席的。” “不記得了。”香玉眉頭微蹙?! ?ldquo;不記得也沒關(guān)系,”孫書同哈哈一笑,“人家可記得你?。?rdquo; “爹?”香玉一驚?! ?ldquo;來,聽爹慢慢跟你說。”孫書同喜滋滋地坐下了,“我?guī)е愀缛ゾ┏牵臼堑綉舨亢捅哭k理軍供事宜的。結(jié)果那天,費大將軍把我找到府里了,開門見山便談到了你,說多羅公子那天對你是一見傾心,念念不忘,回去后就向費大將軍提了。多羅公子隨大將軍長年在外征戰(zhàn),尚無婚配,這也是大將軍一直惦念的。對咱家,大將軍自是滿意,又聽說你也待字閨中,當然樂成此事,請我去,就是想商量一下……” “爹!”香玉嚷起來,“這事兒不成,滿漢不能通婚,這是大清的規(guī)矩!” “是,是,”聞聽此言,孫書同反而笑得更開心了,“我當時也是這樣想的。這雖是門好親事,可也只能引以為憾了。不過費大將軍卻說這事兒有的周旋,讓我回去等等。我便接著辦事。幾天后大將軍又把我叫去了,這次在府里竟還有一位欽差,拿著圣旨……” “圣旨?”香玉愣了?! ?ldquo;不錯!爹說好事兒,就是這件好事兒。欽差大人宣旨之后我才知道,費大將軍竟將此事上奏,圣上聞之,不怒反喜,原來那多羅公子曾在御前效力,深得圣上賞識。圣上還說,費大將軍和為父都是平叛的大功臣,也都為朝廷在塞外所倚重,兩家結(jié)親,實在是喜事,可破例通融。因此專門下旨,為你和多羅公子賜婚啦!” “賜婚?!”這個詞不啻晴天霹靂,把香玉驚得目瞪口呆?! ?ldquo;是啊香玉!”孫書同只顧興奮了,“你想想,大清開國多少年了,又有過幾例滿漢通婚的?而你不但成了,還是圣上賜婚,這才叫皇恩浩蕩呢!離開京城前,我已經(jīng)讓你哥直接回太谷了,把這件大喜事趕快告訴你娘、你老舅和你嫂子?,F(xiàn)在,別說是太谷,怕是整個山西,不,是全天下都知道了,哈哈……” “爹!” 香玉這一聲尖叫終于把沉浸在喜悅之中的孫書同拉了回來,他怔怔地望著已經(jīng)急得滿面通紅的女兒?! ?ldquo;香玉,”孫書同定了定神,“你怎么了?” “爹,”香玉含淚道,“女兒不能嫁!” “你,你說什么?” “女兒不能嫁那費公子!” “這是為何?”孫書同不解道,“香玉啊,那費公子的品貌、才學(xué)、前程、家世可都是一等一的……” “爹,縱使那費公子千好萬好,女兒也不能嫁!女兒,女兒心里已經(jīng)有人了!” “哦?”孫書同先是一怔,竟然又笑了,“我還以為什么呢,呵呵,姑娘家情竇初開,這也不足為奇。不過,終身大事,還是要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呵呵。” “爹,女兒心意已決,今生非他不嫁!” 香玉這句話讓她的父親愣住了?! ?ldquo;他,是哪個?”好半天,孫書同才開口問道,“莫非,你還想著曹家少爺……” “不是他。” “那又是哪個?”孫書同有點兒惱了?! ?ldquo;是……王相卿。” “王,王,王相卿?”香玉很少見父親這樣失態(tài)過,“是咱們村的那個王相卿?那個,那個王二疤子?” “正是。”香玉低下了頭?! ?ldquo;胡鬧!”孫書同大怒,“你怎么會喜歡他!你,你不是一直說他是個無賴么?” “爹,他不是無賴!”香玉鼓足了勇氣,“那是女兒誤會了,王相卿是個好后生……這不也是您說過的么。而且,您還夸他現(xiàn)在有出息了呢!” “他再有出息,”孫書同胡須亂顫,“能和費公子比嗎?” “要論人品、才干,”香玉一字一句道,“女兒覺得他能比。” “可,可,”孫書同一怔,“那前程呢?家世呢?” “女兒嫁夫,嫁的是他這個人,又不是前程、家世。” “你……”孫書同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爹,”香玉委屈道,“您過去不是一直教誨女兒不要嫌貧愛富嗎?您不是平日里對那些門第之見也不以為然嗎?……” “住口!”孫書同氣急敗壞道,“不管你答不答應(yīng),這樁婚事,爹已經(jīng)替你做主了!” “爹!” “不必說了!你非嫁費公子不可!那王相卿,想也不要想啦!” “我偏不嫁!”香玉大哭著跑出去了?! ?ldquo;唉!”孫書同站立不穩(wěn),跌坐在椅子上,“這個女兒,都是讓我慣壞的!” 父女大吵的這一架還沒過去一個時辰,孫書同就開始后悔了:愛女長這么大,自己還從沒有這樣跟她發(fā)過火。他先把彩屏叫了過來,想問個究竟,然而彩屏支支吾吾的就是什么也不敢多說,孫書同只得作罷。又等了幾天,見香玉因為賭氣,不肯前來請安,孫書同于是決定主動去找她好好談一談?! ?ldquo;香玉,你怎么就看上那個王相卿了呢?”盛德裕后院的廂房里,孫書同不解地看著女兒。 “爹,”香玉已明顯憔悴了許多,“王相卿確實是個好后生,他雖出身寒門,卻是胸懷大志,卓有膽識,對女兒也是一心一意的。對了,上回您讓我給他送禮時問我的事,我現(xiàn)在可以跟您說實話了,其實那個讓運糧民夫帶貨販賣的點子,就是他出的,那天晚上他把我找到草料房,便是為了說這個。” “嗯,”孫書同平靜地點點頭,“我也猜到了。” “爹,這樣說起來,‘做軍不做民’,還是從他這兒來的,等于是他救了咱家啊。” 孫書同不語?! ?ldquo;御馬的事,不也是他幫了咱家嗎?”香玉又補充了一句?! ?ldquo;唉,”孫書同望著女兒這兩天哭腫的眼睛,心疼地嘆了口氣,“王相卿對咱們家是有恩,可他現(xiàn)在不過是個小販,你嫁給他,只會吃苦受罪。哪有父母嫁女兒是要讓她去受苦呢,你娘也不會答應(yīng)的。” “爹,不會的,他是要做大買賣的。這不,他已經(jīng)去找那些蒙古王爺為草原賒賬生意作保了,做成了,他很快就會有錢啦!” “這大買賣,哪是想做就能做成的。”孫書同笑著搖搖頭。 “爹,你怎么就知道他做不成呢?你說他是小販,可咱們家的祖上,一開始不也是走街串巷的貨郎嗎?”香玉撅起了小嘴?! ?ldquo;你呀!”孫書同沉思片刻,又道,“好好,就算為父答應(yīng)你們的親事,可這賜婚的圣旨怎么辦?” “您就向圣上稟明實情嘛,”香玉脫口而出,“請他收回旨意。” “香玉啊,”孫書同苦笑一聲,“你這個聰明孩子,如何也說得出這樣的傻話呢?因為一個王相卿,就能讓圣上收回旨意么?” “這……”香玉一時不知所措,“可是,可是女兒已經(jīng)允諾,一定要嫁王相卿,我,我不能負他!” “你若嫁他,才是負他。”孫書同一字一句道?! ?ldquo;什么?”香玉怔怔地望著父親?! ?ldquo;香玉,”孫書同耐心道,“你想,如果你執(zhí)意要嫁給王相卿,那么你、他,還有咱們孫家,就都成了抗旨了!這抗旨是什么罪名,你豈能不知?到時候,便只有人頭落地,咱們?nèi)遥?,還有——他!” 香玉驚呆了?! ?ldquo;香玉,如今只有兩條路,”孫書同加重了語氣,“你嫁他,家破人亡;你不嫁他,他還能活下去。何去何從,為父相信女兒自知。” “爹……”香玉緩過神來,不由哽咽道,“能不能讓女兒再考慮幾日?” “可以。”孫書同點點頭,“不過香玉,你能考慮,我也能考慮,然而圣上,是不會考慮的。” 聽了父親這句話,香玉站立不穩(wěn),一下子跌坐在床上,淚如泉涌?! ?ldquo;那,”孫書同用鎮(zhèn)定的表情掩飾著內(nèi)心的難過,“香玉,你就先考慮著。” “爹!”香玉哭著叫住了正要轉(zhuǎn)身出門的孫書同,“我,我答應(yīng)……” “什么?” “我答應(yīng)嫁給費公子!” “香玉,我的好閨女!”孫書同終于老淚縱橫,“爹就知道,你是會顧全大局的……好,好??!” 香玉不說話,只是流淚。 “那過兩天,爹就送你回家,以便準備……” “爹,我不能走!”香玉打斷了父親的話?! ?ldquo;為何?”孫書同一怔?! ?ldquo;我要等他回來,”香玉毅然道,“當面……辭別!” “那……也好。”孫書同本想再勸,可當他迎上女兒堅定的目光時,只好點了點頭,同時悄悄嘆口氣?! ?hell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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