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暮照相館（下）

前言

　　青春的救贖?靈魂的寫真　　本文作者/陳國偉　?。ㄖ信d大學臺灣文學與跨國文化研究所助理教授）　　攝影未必顯示已不存在者，而僅確切地顯示曾經(jīng)在場者。這個微妙的區(qū)別頗具決定性。面對一張照片，意識的取向不一定是鄉(xiāng)愁懷舊，但對存在世間的任何照片，意識必針對其確証性，因為攝影的本質(zhì)即在於証實它所表現(xiàn)者?！　　_蘭?巴特（Roland Barthes）　　◎ 春日美好?靈異的影　　2010年的春天，在講談社創(chuàng)業(yè)一百週年紀念出版的系列中，出現(xiàn)了一本書封上有著燦爛櫻花與綠草的車站，書緣有一輛火車自書封底即將開進封面的車站，看著這樣春日美好的封面，你會怎樣想像這本小說？如果當時有人告訴你，「這是一本關於靈異照片的小說」，你會相信嗎？但很遺憾的，這本宮部美幸的新作《小暮照相館》，它真的，是一本關於靈異照片的小說?！　‘斎皇煜m部的讀者來說，這樣的題材其實並不陌生，她早已多次在時代小說的書寫，如《本所深川詭怪傳說》、《幻色江戶曆》、《扮鬼臉》等許多作品中，利用怪談等庶民傳說題材，創(chuàng)作出許多溫暖而動人的故事。但是在她以當代為舞臺的小說中，幾乎不曾寫過相關的題材，反而大多以犯罪、殺人的謎團為敘事核心，冷靜地鑑證社會問題的作品。然而在《小暮照相館》中，一反她之前的書寫路線，不僅在當代背景中出現(xiàn)了超自然的題材，而且小說中出現(xiàn)的死亡不但不是犯罪的謎團，甚至連任何一樁小小的犯罪都沒有發(fā)生?！　∵@顯然是作家極有意識的轉(zhuǎn)變，然而對於一個出道了二十三年，在前半生就已經(jīng)得過大部分日本重要文學獎、連續(xù)十二年獲得《達文西》讀者票選最受歡迎女作家的宮部美幸，在年紀接近半百的這個時刻，交出這樣一部作品來的意義為何？她到底想要進行怎樣的嘗試？對熟悉她的讀者來說，該如何來看待這個新的轉(zhuǎn)變？而對剛開始接觸她的讀者來說，又該怎麼來認識這位日本近二十年來最重要的女性小說家？　　◎ 第二回合新人?少年的心　　在宮部美幸接受《朝日新聞》的訪問中，她特別提到《小暮照相館》是她創(chuàng)作生涯「第二個出發(fā)點」，跟之前作品的最大差異在於，這是她第一本以現(xiàn)代為舞臺的「non-mystery」非推理作品；而相對於過去現(xiàn)代背景小說中對於殺人以及主要角色不幸遭遇的深刻描述，這次她更希望寫出的是如何拯救人的故事?！　〉拇_，從《小暮照相館》被放在講談社創(chuàng)業(yè)一百週年紀念出版的系列，宣傳中還特別強調(diào)「新人?宮部美幸出道」來看，她是認真地將這本書作為創(chuàng)作生涯的另一個起點來看待。在這本以現(xiàn)代為舞臺的小說中，她以搬入小暮照相館的花菱一家人作為敘事的起點，由於父親秀夫堅持要保留照相館的招牌與布置，使得外界都以為這個照相館繼續(xù)在營業(yè)，也因此為高中生主角的長子英一帶來了許多困擾，包括匪夷所思的靈異照片謎團。雖然宮部運用了她所熟悉、具有高度現(xiàn)實性的家庭元素與少年主角，卻將主要的場景小暮照相館，設定成有著故去的主人小暮泰治郎亡靈出沒的老屋，加上靈異照片為核心的事件，宮部將神秘的超自然色彩，引渡到現(xiàn)代的故事舞臺中，使得整部作品呈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特殊風格。　　在過去宮部美幸的創(chuàng)作歷史中，少年一直是她非常熱愛的主角類型，從她最早的《鄰人的犯罪》開始，到《繼父》、少年島崎偵探系列的《這一夜，誰能安睡》與《少年島崎不思議事件簿》，或是奇幻類型的《龍眠》、《十字火焰》、《勇者物語》、《英雄之書》等比比皆是。在她筆下的少年們，不論年齡層從小學還是到高中，其實就如同西方「成長小說」（Bildungsroman）中的那些慘綠生命一般，對現(xiàn)實感到不安、疏離、甚至壓迫，而亟欲在生命中找到答案，因此必須出走。他們需要離開現(xiàn)有的困境，進入一段冒險，也許是真正的異域，也許是自我身體或生命型態(tài)的轉(zhuǎn)變，當他們歷險歸來，才能真正明白自己的意義，找到重新出發(fā)的動力?！　∪欢凇缎∧赫障囵^》中，雖然宮部仍然延續(xù)著她對於少年這個特殊青春生命階段的關注，但略有不同的是，小說中不論是哥哥英一或弟弟小閃，他們跟現(xiàn)實世界之間的關係其實並不緊張，人際關係也相當和諧，學校生活甚至還有不少樂趣。真的要說他們的生活中有著怎樣的困擾，可能就是新居小暮照相館為他們家庭染上的新神秘色彩，以及英一被冠上的靈異偵探之名。但這些都並不是什麼真正大的困擾，英一對於自己後來屢次接到靈異照片的調(diào)查委託，其實都抱持著釋懷的態(tài)度；而小閃超齡的世故，反而成為一種可愛的萌素，讓他獲得了大家的喜愛?！　∫惨虼耍瑢m部美幸相當程度地改寫了她自己的既有敘事邏輯與風格。如果說超自然體驗或能力擁有，對於奇幻類型少年角色的重要性在於能夠「變身」而獲得勇氣進入世界，以開啟拯救自我與他人的可能；那麼現(xiàn)代類型中的少年們該如何是好？於是我們看到了宮部仍然創(chuàng)造出一個「非現(xiàn)實」的媒介，來提供主角發(fā)揮青春生命能量，介入人群與社會的途徑?！　∧蔷褪庆`異照片?！　　?生命之殤?心靈的寫真　　臺灣在前兩年的農(nóng)曆七月，曾經(jīng)播映過一個類戲劇的日本節(jié)目「毛骨悚然撞鬼經(jīng)驗」（???????怖?話），在這個由稻垣吾郎帶領著一群可愛小朋友主持的節(jié)目裡，主要有兩個單元類型，其一是透過戲劇方式來表現(xiàn)一般民眾投稿或恐怖或感人的靈異體驗故事，另一部分則是由冠有「心靈研究者」、「心靈寫真鑑定士」、「心靈鑑定教授」等頭銜的專家來鑑定觀眾寄來的靈異照片。由於節(jié)目在製作考量上有濃厚的教育意義，因此播出也是在晚間七點的老少咸宜時段，因此在靈異體驗的戲劇部分，最後會透過在場的孩子們來訴說他們的感動或心得；但在靈異照片的部分，主要就是著重在剖析照片中隱藏的生命訊息，提供在世者重新思考自我的生命意義?！　〉?，有趣的地方就在於，靈異照片在日本其實是被稱為「心靈寫真」，早在明治時期就有日本人拍攝到這樣的照片，也有作家向日本引介西方的相關研究。但真正進入到庶民場域，則要到二次大戰(zhàn)後照相機普及後，這種案例才開始蔓延。根據(jù)怪談史研究家小池壯彥指出，過去原本多以「幽靈寫真」名之，直到1970年代後，「心靈寫真」才取而代之，成為固定的用法。小池認為，這代表著對於這類照片與現(xiàn)實之間的關係產(chǎn)生了思考上的變化，從原來強調(diào)被拍攝對象的物質(zhì)性存在，到現(xiàn)在演變成重點被放在觀看者的意識取向。　　不過相較於「靈異」，「心靈」似乎更能傳達《小暮照相館》中「照片」這個媒介所意圖指涉的隱喻。宮部美幸逆反原來「心靈寫真」所代表的被拍攝的對象——死者（亡靈）現(xiàn)聲／身的意義，轉(zhuǎn)化為生者心靈圖景再現(xiàn)的結果，原來這些意外介入的圖像，其實都是因為活著的人有著無法訴說的悲傷與苦楚，因而被再現(xiàn)於照片之中?！　∷曰庥⒁槐毁x予的特殊能力，表面上是對於靈異照片的洞察力，但其實是來自於他青春而敏感的心靈，以及由他有如春天般的生命能量，所滋生對他人關懷的熱情與勇氣，因此他可以在看起來超現(xiàn)實的照片中，看見被相機「寫真」的拍攝者與被拍攝者的真實心靈圖景，尤其是那些隱藏在心靈肌理的傷痕。唯有這些傷痕真正地被看見、被呵暖，才有機會被撫慰，讓當事人從極度的孤絕中被釋放出來，得到真正的救贖。若要說這是一種少年專屬的超能力，那也是應該是早就存在於少年們體內(nèi)既存的純真能量，但因為生活在這個高度秩序化、機械化的現(xiàn)代社會，因此靈魂被嚴重異化而佚失了這個基本的能力?！　《彝高^「照片／寫真」這個媒介，宮部美幸讓英一與小閃深刻地觸摸到日本的歷史與社會，透過回溯照相館前主人小暮泰治郎的青春時代，體驗到近代的戰(zhàn)爭苦難史，個人在其中的無奈與渺??；從山埜理惠子的身上，理解新興宗教所引發(fā)的社會問題，是如何支配與壓迫一個自由的心靈；在足立文彥的意念投射中，認知到全球化浪潮下跨國企業(yè)與地方中小企業(yè)間的殘酷生存，以及大人們無法承擔失敗的懦弱與逃避。這些在宮部美幸現(xiàn)代類型作品中的現(xiàn)實關懷，被刻意地連結為少年主角的重要經(jīng)驗，讓那些對他人的關懷與拯救，不會只是架空的想像；也讓他們在見證他人的苦痛時，能夠儲備足夠的勇氣，來面對自己家族中，被迴避已久的傷痛記憶，最後能夠在尋求到救贖的同時，也能拯救另一個也因為家族而導致內(nèi)在完全破碎的虛無靈魂——垣本順子?！　∫虼耍覀兘K於可以懂得，宮部美幸在《小暮照相館》中，透過逆寫與重新擺置她過去熟悉的敘事元素，所希望開展出新的書寫方向?？此凭哂谐匀辉氐默F(xiàn)代類型小說，卻其實是再日?，F(xiàn)實也不過的「偽」超自然體驗，她根本無意透過超現(xiàn)實的情節(jié)架構，去賦予主要角色能力與意義，英一的「偽」超自然體驗與「變身」成靈異偵探，以及小閃努力地想要與小暮泰治郎的亡靈相遇卻始終未果，正是最好的證明。但最終，他們卻仍是能夠像那些擁有超自然能力的少年們一樣去拯救他人，在現(xiàn)實的象限內(nèi)。而這，極有可能是宮部所期待的，創(chuàng)作生命「第二個出發(fā)點」的可能所在，也就是現(xiàn)今日本的少年們，已經(jīng)無法在架空的世界中，獲得真正面對世界的勇氣，必須走入現(xiàn)實之中，去面對未來的挑戰(zhàn)，才有可能真正拯救岌岌可危的日本未來?！　∈堑?，真正讓人恐懼的，不是靈異現(xiàn)象，也不是科學理性所不能解釋的事物，更不是駭人聽聞的犯罪，而是對他人與外在世界的麻不不仁、毫不關心，那才是最讓人害怕與悲傷的。宮部美幸，平成年代唯一的國民作家，也是唯一的女性國民作家，在走到生命的半百之際，她想對讀者說的，對她一直最關心的少年們所說的，其實就是這麼一個簡單，卻寓意深遠的期待。當然，她仍然樂觀地相信春天就在遠方，火車就要來了，可以拯救的未來，其實真的就在伸手可及之處。　　【本文作者】　　陳國偉，筆名遊唱，新世代小說家、推理評論家、MLR推理文學研究會成員，現(xiàn)為國立中興大學臺灣文學與跨國文化研究所助理教授暨「亞洲大眾文化與新興媒介研究室」主持人，並執(zhí)行多個有關臺灣與亞洲推理小說發(fā)展的學術研究計畫?！　?/pre>


內(nèi)容概要
若是在照片中見到了那張始終掛念在心的臉孔，歡迎來到小暮照相館……因為每個人、每個家庭都值得獲得幸福繼《樂園》後，睽違三年又一精準描寫現(xiàn)代人內(nèi)心長篇力作。全新風格，既溫柔，又明亮的療癒系人情小說本作是我的寫作人生第二個出發(fā)點。──宮部美幸海鷗的名字逐漸闖出（本人並不怎麼期望的）名號的小花，又接到了一個委託。這次是小朋友慶生會照片出現(xiàn)了不該出現(xiàn)的東西，小花決定和人見人愛的聰明小學生小閃聯(lián)手出擊。花菱兄弟能順利找出謎底嗎？「電車是載人的，是聯(lián)繫了人與人的。所以喜歡鐵道的人，是絕對不會憎恨他人的?！供と?yún)高中鐵道愛好會成員田中博史鐵道的春天無法忘卻，但又不想憶起的冰冷回憶，始終藏在身體某處，只是小花選擇了無視。然而，面對那段回憶、那張照片的時刻終於來臨……爸爸、媽媽、小閃和那個人，大家都能獲得幸福嗎？「──我一定要保護這個人」─花菱家一家之主花菱秀夫


作者簡介
　　宮部美幸　　宮部美幸（Miyabe Miyuki）　　1960年出生於東京，1987年以《吾家鄰人的犯罪》出道，當年即獲得第26屆《ALL讀物》推理小說新人獎，1989年以《魔術的耳語》獲得第2屆日本推理懸疑小說大獎、1999年《理由》獲第120屆直木獎確立暢銷推理作家地位，2001年更是以《模仿犯》囊括包含司馬遼太郎獎等六項大獎，締造創(chuàng)作生涯第一高峰?！　懽鳈M跨推理、時代、奇幻等三大類型，自由穿梭古今，現(xiàn)實與想像交錯卻無違和感，以溫暖的關懷為底蘊、富含對社會的批判與反省、善於說故事的特點，成就雅俗共賞，不分男女老少皆能悅讀的作品，而有「國民作家」的美稱。近年來因?qū)θ毡窘瓚魰r代的喜好與探究，寫作稍偏向時代小說，近期作品有《終日》、《孤宿之人》、《怪談》等。2011年最新作為江戶怪談連作短篇集《附身》。 　　翻譯者：劉子倩　　政治大學社會系畢業(yè)，日本筑波大學社會學碩士，現(xiàn)為專職譯者?！　∽g有小說、勵志、實用、藝術等多種書籍。劉子倩　　Miyabe Miyuki



章節(jié)摘錄
　　第一話　小暮照相館　　　　──對了，新店面住起來如何？　　　　這是店子傳來的簡訊。在「我拿到免費的電影票，這個星期天要不要去看？」的後面，附上這一行?！　』庥⒁涣⒖恬v足回傳簡訊。他正要經(jīng)過車站的剪票口，所以不忘規(guī)矩地躲到一旁，以免擋到年底行色匆匆的眾人?；蛘咴撜f，他不躲到旁邊都不行。這麼做，有其小小的理由?！　〗衲甏禾?，換言之，也就是英一成為都立三雲(yún)高中一年級新生，才剛剛獲準擁有手機時。全家去附近的中國餐館吃飯的途中，他在人行道上一邊走路一邊傳簡訊，結果身旁的父親花菱秀夫冷不防搶走他的手機，像飛車搶劫一樣搶了就逃。撇下愣在原地一頭霧水的英一，只見父親跑了一百公尺消失無?。過了快半個小時，父親才終於現(xiàn)身，在桌旁坐下，猛喘大氣?！　　感』ǖ氖謾C，被我藏起來嘍?！埂「赣H得意洋洋地如此宣稱?！　　覆皇歉阒v過不可以邊走邊傳簡訊嗎？一定要遵守規(guī)定，我給你二十四小時的緩刑時間，如果你無法自己找到手機，就要沒收喔?！埂　　赴パ?，不得了?！鼓赣H花菱京子用聽起來一點也不覺得不得了的口吻說?！感』?，那你吃完飯可得趕緊開始找手機了?！埂　【驮谶@時，店員送來前菜拼盤，往旋轉(zhuǎn)桌的正中央重重一放。英一凝視父母與弟弟開心地將菜分別夾進盤子裡，再次思考這十五年來已經(jīng)想過許多次的事。　　我到現(xiàn)在，還是無法適應這對父母?！　∵@兩人，理論上都不是所謂的奇人、怪胎──應該不是。父親在同一家公司已經(jīng)當了二十幾年上班族。不論英一或弟弟小光就讀小學時，母親都在小學擔任家長會委員。她現(xiàn)在應該還是小光就讀的小學的家長會委員。無論在哪間學校，也都沒有傳出過「那位太太好像是怪胎」的風評?！　∷赃@兩人應該都是正常人吧。只是，不時也會發(fā)生這種情形。有個名詞叫做內(nèi)弁慶，那麼我家的老爸老媽應該叫做「內(nèi)怪人」吧?！　∧菚r，最後還是借助小光的智慧，才在期限之內(nèi)找到手機。說穿了很簡單，手機就寄放在英一當初購買（父母買給他）的站前賣場。老爸是一路跑到車站前再跑回來，難怪氣喘如牛。　　從此之後，英一使用手機時就變得格外小心。因為他總覺得自己如果敢不聽話地邊走邊收發(fā)簡訊，秀夫說不定會忽然冒出來，再次一把搶走他的手機逃走。就現(xiàn)實問題而言，當然不可能發(fā)生那麼荒謬的事。否則秀夫就是超人了。但是沒辦法，英一還是忍不住這麼覺得，這就是所謂的強迫觀念。由此可見，當時，從英一手中搶走手機、絕塵而去的父親背影看起來有多麼認真?！　?..看全部



媒體關注與評論
　　廖輝英(作家) 、鄭芬芬(《聽說》導演) 、曾寶儀(藝人)、柯裕棻(政治大學新聞學系副教授) 、洪致文(師大地理系副教授&鐵道研究者)、古庭維(《 鐵道情報雜誌》 總編輯) 、dingdong(底片攝影達人)　　感動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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