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時間:2006-6 出版社: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 作者:蕭軍 頁數(shù):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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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容概要
該書是蕭軍先生生前親手撰寫的回憶錄,時間從先生童年起,到建國后的五十年代初先生在東北辦《文化報》止。書中先生詳細介紹了自己童年的成長,求學(xué)的經(jīng)歷,與蕭紅的相識相戀及分手,與妻子的相戀及結(jié)婚,四十年代在延安與毛澤東等中共領(lǐng)導(dǎo)人的交往與交流,以及在延安的生活情況?! ≡摃沼惺捾娤壬缒晟钫掌呤?,多為第一次面世,極其珍貴。并收有三封毛澤東手書給先生的信,也是第一次面世。
書籍目錄
第一部 我的童話 前記 第一章 母親 第二章 故鄉(xiāng) 第三章 家族 第四章 乳娘 第五章 入學(xué) 第六章 繼母們 第七章 叔叔們 第八章 姑母們 第九章 破產(chǎn) 第十章 流亡 第十一章 歸來以后 第十二章 苦難的年代 第十三章 去長春 附錄/《我的童年》初版前記第二部 從學(xué)校到軍中 第一章 冰雪之城 第二章 鄰家 第三章 再度入學(xué) 第四章 憶長春 一、懷鄉(xiāng)病 二、我所永遠懷念的兩位老師 三、一個短命而死的姑娘 四、古舊的長春城和刑場 五、街道 六、軍國民教育 七、被開除 八、尾聲 第五章 江城詩話 一、一座美麗的江城 二、一個兵 三、我們的營盤 四、一座公園、一位詩人、一本書 五、兵匪一家 六、人間地獄 七、詩酒生涯第三部 《哈爾濱之歌》三部曲之一 一、憲兵連所在地點 二、我要學(xué)技術(shù)就投考了憲兵 三、憧憬著哈爾濱 四、憲兵連的各個人物 1)連長 2)一位“英雄”的下士班長……第四部 在“東北陸軍講武堂”第五部 《哈爾濱之歌》三部曲之二第六部 青島懷蹤錄第七部 在魯迅先生身邊的日子第八部 側(cè)面(武漢 臨汾 西安 蘭州 成都 重慶)第九部 左延安(延安日記)第十部 《哈爾濱之歌》三部曲之三《人與人間——蕭軍回憶錄》編后(蕭耘 建中)
章節(jié)摘錄
母親生下我七個月就死去了!她是被父親一次殘酷的鞭撻之后,吞食鴉片自殺而死的。聽說她那時只有十九歲或者二十一歲?!澳汩L大干什么呀?”“給媽媽報仇??!”“你知道你媽媽是怎樣死的嗎?”“喝大煙死的?!痹谖覄倓傆辛擞洃?,鄰人們常常玩笑般的引逗我說。聽了我的回答,他們和她們似乎有了某一種的滿足,就要哈哈大笑一場。我不懂得那時候我的小小的心靈是痛苦?是悲哀?我也不知道“給媽媽報仇??!”是什么人教給我的,還是自己想出來的?但終于被父親聽到了。一次,他把我扯到他的面前,眼睛是那樣鋒利而殘酷地盯著我的臉說:“這話是誰教給你的呀?”“我自己!”“以后再不準(zhǔn)這樣說。再說,我就打死你這小壞種,你不是我的兒子!”父親真的當(dāng)人宣布了他不喜歡我,他不稀罕我這兒子了。可是我并不為了他這恫嚇而改變了自己的主張。如果有人問我:“你長大干什么呀?”“給媽媽報仇??!”我依然是這般回答著。因為在我那時的觀念中,不獨“母親”這兩個字和意義對于我是無關(guān)的,“父親”這兩個字和意義對于我更是無關(guān)的。 我愿意見到任何人,卻不愿見到他,不管他對我是偶然的愛撫或親近,我卻永遠懼恐和憎惡他。甚至我一聽到他的聲音,就像由春天一下子跌進秋天,我要逃跑?。∥也辉敢姷剿?!永遠也不愿見到他啊!那時候我唯一快樂的窩,是象一只小雞雛似的永遠跟隨在祖母或祖父以及五姑姑的身旁。(我祝福這二老死去的靈魂安定!我將來還愿回到故鄉(xiāng)能見到五姑姑一面。)媽媽長得什么樣呢?我不知道。因為她并沒有照像或畫像留下來,只是偶爾從鄰人或者和她有關(guān)的親屬以及姊妹行那里,聽到一些零零碎碎關(guān)于她的描寫:“這孩子的眉毛和嘴有點象他媽,眼睛卻不象了。他媽媽是一雙長睫毛大眼睛,又黑又亮,眉毛和頭發(fā)黑得象墨染過一樣,這孩子的鼻子和眼睛卻象他那丑爹?!备赣H是生有一雙單眼皮近乎三角形棕色的小眼睛,一條直鼻子。我如今從鏡子里看起來,自己也確實象父親當(dāng)我現(xiàn)在這般年齡時的樣子了。只是我的眼尾比他吊些,顴骨比他高些,頰骨也比他擴大些,他是近乎三角型的臉,我則是長方型。母親太早的家族我不清楚,只知道是個官宦人家?! ∷淖娓感疹?,外號“顧慶老爺”,曾做過前清時義州城的“四門提督”,如今義州城東大約還有她家的墳塋。我的外祖父曾讀過書,做過“師爺”之類,后來得瘋病死了,臨終時曾囑咐過要把女兒嫁給平民人家,所以才能嫁到我們家。記得,當(dāng)我八九歲的時候,因為家里破產(chǎn)了,隨著祖父逃債外鄉(xiāng),從蒙古回來,曾在外祖父家住了一夜。我的一個舅父還在,當(dāng)時大約有三十多歲,身材不太高,如今我已記不清他的面貌,那時候他已經(jīng)淪為小商人,做“貨郎擔(dān)”了。我也還記得那宏大的城堡似的院墻,廟宇似的房屋,但已經(jīng)賣給了別人,他自己只留下三間小房住著。有一個高身材長得很美麗的續(xù)弦舅母,兩個表姊妹,她們對我全很親切。早晨,舅父送我們啟程,走了一里又一里,已經(jīng)快接近義州城了,在一片有圍墻的大墳場近旁他才停止住,從懷里掏出一串用紅繩串著的銅錢來,交給祖父說:“給孩子在路上買點什么吃罷!”他的聲音哽咽住了?!澳忝妹昧粝碌闹挥羞@條根了!”祖父指著騎在驢背上的我說?!霸改銈兒煤冒阉甜B(yǎng)成人罷!”舅父開始哭了。
編輯推薦
延安的“不和諧”音符: 在蕭軍的一生中,與兩位歷史名人有著不解之緣,一個是文人魯迅,另一個是政治家毛澤東。文化人看文化人,沒有什么隔膜,但蕭軍看毛澤東就不同。蕭軍百年誕辰前出版的《人與人間——蕭軍回憶錄》,首次披露了蕭軍的延安日記,其中載有不少對毛澤東的觀感?! ?jù)筆者對該書的不完全的統(tǒng)計,從1941年7月18日到1945年11月9日,他曾十三次會見毛澤東。這些見面,大多是在毛的住地,有幾次則是在蕭軍的住地?! 〔贿^,與許多文人不同的是,從一開始,蕭軍要見毛的理由,就是為了揭露延安的陰暗面,控訴他本人和文化人在延安的精神抑郁,以及所遭受的傷害,意 欲向這位“小朝廷”的君主討個公道。在1940年9月8日,首次決定見毛時,他已經(jīng)“不再對這些共產(chǎn)黨人存過高的希求”,并認識到“他們大部分是平庸的、 缺乏獨立靈魂的、缺乏教養(yǎng)的,被中國舊社會培植太久了的較好的人”,認識到“美麗之中一定要有丑惡的東西存在;常常是美麗的花朵要從丑惡的糞土里生長出來”?! ∷緶?zhǔn)備與毛澤東談過之后就離開邊區(qū),但經(jīng)過張聞天的慰留,他決定,為了這個他仍信任的黨,自己不應(yīng)向丑惡的事物退縮,而應(yīng)留下與之“斗爭”! 對于延安的“領(lǐng)袖崇拜”,他很早就表示了不滿。在1941年2月5日的日記中,他寫道:“昨日下午去馬列學(xué)院參觀聯(lián)共黨史參考資料……故意牽強附 會以及把列寧、史塔林的照片放得特別大,這使我反感。不禁想到這些政治追隨者,祇有政治和政治領(lǐng)袖,不會再想到別人。中國也正在進行這現(xiàn)象,這是奴性的表 現(xiàn),我反對它?!覜Q定,凡是政治上他們自己歌頌的人物,我就不再去描寫他們,我要描寫那些不被注意的人們”。 在毛澤東的“個人崇拜”正在被推到第一個高峰時,他甚至撰文暗諷“借了同志們的血把自己偉大起來的人”。文章被送到毛澤東那里,這句話被刪去了。但是毛不得不同意,應(yīng)“多描寫群眾,少描寫領(lǐng)袖個人”。 蕭軍不僅批評了“用政治刀子隨便解剖文藝作品”的現(xiàn)象,還批評了中共黨的文藝管理方式:“黨性是需要,但是行幫習(xí)氣是不需要的?!薄芭淹奖旧砉倘豢蓯海俪梢粋€叛徒的原因更可惡。” 蕭軍說,“我用這樣的話開辟了他們,從他們的臉上我看出了驚訝”?! 〗ㄗh召開“延安文藝座談會”,被毛利用: 毛澤東顯然不需要這樣的批評者。他曾經(jīng)諷刺那些“吃著延安的小米,卻罵著共產(chǎn)黨的文人”,根本沒有擺正自己和黨的位置。不過,他發(fā)現(xiàn)蕭軍想要為黨 的文藝工作有所作為,想要在新生政權(quán)中確立魯迅的偶像地位的雄心,是可以加以利用的。蕭軍回憶錄《人與人間》大概是第一次披露,所謂“延安文藝座談會”原 本是他提議召開的。但毛澤東順勢接過了這個建議,并讓蕭軍為他準(zhǔn)備了文藝界的材料。而會議的結(jié)果是,毛澤東按照“革命的需要”(實際上是他自己的要求), 對延安文藝隊伍從思想上進行了一次“洗禮”,為將其鍛造成一支“拿筆桿子的軍隊”奠定了基礎(chǔ)。最終導(dǎo)致的,是黨對文藝的絕對統(tǒng)治。 在接下來的延安整風(fēng)和搶救運動中,當(dāng)蕭軍想扮演主持公道的唐。吉呵德時,人們對他的表情已不再是“驚訝”,而是憤怒的聲討和無情的打擊了…… 蕭軍的延安日記披露,其實,從一開始,毛澤東就看穿,王實味的問題,實際上是文化人生活單調(diào)和性情抑郁的問題,他個人所不喜歡的祇是那種小資產(chǎn)階 級知識份子的“冷潮”,認為那是“心理陰暗”的表現(xiàn)。有鑒于此,毛澤東不得不表示他歡迎蕭軍式的“熱罵”。至于王實味后來為什么成了“托派”?批評延安官 僚主義、宗派主義的人都成了被“搶救”對象,有些(除了蕭軍自己的戰(zhàn)友外)甚至成了“特務(wù)”?對此蕭軍有什么思考?在披露的蕭軍日記中并沒有反映。據(jù)蕭軍 的小兒子蕭燕說,出版的蕭軍“延安日記”僅僅是原件內(nèi)容的三分之一,其余的大部分已經(jīng)字跡模糊,無法辨認,所以,祇能給后人留下遺憾了。、 被“小米”征服: 這一回,蕭軍真的卷鋪蓋走人了。也許是得益于他始終保持的“自由人”身份,也許是因為有了毛澤東的特批,他恐怕是在“整風(fēng)”宣告結(jié)束前,唯一可以自由走動的文人了。 1943年11月8日,蕭軍他攜妻帶女,趕著五匹牲口,冒著立冬日的雨雪,舉家遷到了距離延安有一百里地的川口農(nóng)村。住破窯洞,自己打柴、擔(dān)水、磨面、做飯,開荒種菜、接生孩子、伺候產(chǎn)婆、洗尿布、借糧、討菜…… 正是在這個荒僻的村野,蕭軍完成了自己“審美觀”的轉(zhuǎn)變:早先,他把身軀病弱但精神世界豐富的蕭紅,視為他一生中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并且可能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但此刻,一個美麗、端莊而成熟的文盲婦女,卻成了他心目中的“圣母”?! ⊥瑫r,他也目睹了所謂“解放區(qū)”的基層政權(quán),不過是被一群“流氓”把持,而農(nóng)民一天到晚一年到頭辛苦勞作生產(chǎn)出來的糧食是如何“被一些革命的痞子 和奸細吃了”。他更親自品嘗了做一個真正農(nóng)民的辛酸和暗無天日。1944年1月19日,他在日記里寫道:“妻孥、革命、文學(xué)……我全要忠于他們,也全被他 們所擊!” 此前,在延安文藝界的整風(fēng)中,丁玲曾向他的“獨立性”發(fā)起攻擊,說共產(chǎn)黨離開他固然是損失,但損失最大的還是他自己。蕭軍也針鋒相對地作了回駁:“好!革命離開誰一個或幾個人也不會不勝利的……但我不和共產(chǎn)黨作友人也決不會就滅亡”! 辯論的結(jié)果,是蕭軍拂袖而去,丁玲卻收獲了噓聲?! 〉牵@一回,蕭軍真正地感到了自己先前的豪言壯語是過于浪漫了?!安粸槲宥访渍垩闭労稳菀??事實證明,一旦脫離了毛澤東發(fā)給的“小米”,不是自己將獲得解放并創(chuàng)造新生活,而是貧窮的生活將改造他、重塑他,直至地老天荒,自生自滅! 他終于懂得了黨對他的“苦心”。而這一回,是黨贏了。 蕭軍原先準(zhǔn)備至少在農(nóng)村住兩年,但結(jié)果待了不到三個月,就開始“要挾”黨了:黨若再不給他安排工作,他將不顧黨的顏面,不惜以討飯的姿態(tài)走出邊區(qū)! 這一回,是你自愿要回來的啊!毛澤東于無聲之中,就征服了這個硬漢子。他最懂得,沒有延安發(fā)給的“小米”,文藝家有再大的本事,也翻不出他如來佛的手心。 望之儼然,即之也溫: 蕭軍當(dāng)初要求見毛,還有另一重動機,那就是“認識中國共產(chǎn)黨的真面目,以決定我將來的態(tài)度和去留”。但他認識的結(jié)果似乎是,祇相信毛澤東一人是好 人,其他都是值得懷疑的。他似乎從來沒有想到過,延安的一切丑惡,他與之廝殺得驚天動地、血肉模糊的“糞堆”,其實是祇有在毛澤東的容忍下,才能夠存在下 去的。不然,毛澤東用什么來治這些骨子里都懷著一個自由夢的文人們呢?祇有用你們自己來治你們自己,他才能高枕無憂?。 ‘?dāng)然,蕭軍的延安日記,是經(jīng)過彭真審查的。在蕭軍獲準(zhǔn)回到延安以后,要求安排工作以前,黨向他提出了這個自知“過分”的要求。而蕭軍相信,它們肯 定也被毛澤東本人讀過,甚至作過抄錄。因為這批日記在彭真手里放了有三個多月之久。彭真一直托病,說沒有看完。對此,蕭軍既懷著坦然的心態(tài),但也是不相信 的。所以,筆者相信,即使是像蕭軍這樣坦蕩、豪爽的人,他當(dāng)日在落筆之時,也未必就完全沒有防備之心。因為他已經(jīng)明確暗示,即使是對于“自己人”,也不能 夠脫下“掩心甲”。 也許,毛澤東就是這樣一件“掩心甲”吧? 即便如此,蕭軍對毛澤東的認識也是在不斷地進步著的。請看他在不同時期對毛澤東的評論:1941年7月18日:“你的自傳是誠樸的,我看你如果不 是從事政治,倒很可能成為一個文藝作家”在談到魯迅先生地清苦生活,以及一些戰(zhàn)斗的故事,他的眼睛似乎有感動的淚。這是個人性充足的人。當(dāng)我提到瞿秋白、 馮雪峰等,他們(毛、任弼時、聶榮臻)似乎表情有所不同。此次談話的結(jié)果:1、使我懂得了,他是對一些事隔閡的……2、毛的為人使我對他起了好感,誠樸、 人性純厚、客觀。對他的夫人江青,觀感也轉(zhuǎn)變了一些……為了吃煙過多,他的牙根大部變黑了,臉色黃的,有些浮腫,眉毛是稀薄的,眼睛常常是睡眠不足的樣 子,下巴上有一個小瘤,生著幾根毫毛……從他的臉上看不出棱角,眼睛也沒有桀驁的光,他是中國讀書人的樣子?! ∶珴蓶|在初次見面后也對蕭軍表示了好感,說他是“極坦白豪爽的人”。但他并沒有支持蕭軍對延安的觀點,而是讓他多注意自己的問題,如此方能“安心立命”。并讓他以后有事與胡喬木聯(lián)系。 在第四次見面后,蕭軍寫下了對江青的印象:我和江青談了一些話,覺得她并不如我所想象那樣壞,是一個薄命女人像。她訴說著做母親的苦處,自己的記憶力退化,以及文化人在延安無地位?! ≡谶@次見面中,蕭軍已經(jīng)察覺到毛澤東的“敏感點”:“他認為我所提出的末流作家借黨撐腰的事,以及文抗的支書不應(yīng)用半瓶醋的意見,是他所沒想到 的。”并說了一通“真理常常在黨外”、“黨要受群眾壓迫,我就愛那封建傳統(tǒng)啦”之類一語雙關(guān)的話。這大概也啟發(fā)了毛澤東日后利用“群眾”批評王明“教條主 義”,借“小鬼”打倒“閻王”的靈感。 “農(nóng)民性”、陰柔,與中國式的“自然主義”: 1942年1月1日的蕭軍日記,記錄了他們第7次談話后對毛的觀感:他使人的感覺是:松弛,不易集中,不立刻對一件事透徹地解釋,有些地方虛無脈 絡(luò)。他是個敏感輕他的人。他不是哲人、學(xué)者,他是農(nóng)民性的中國式的自然主義式的領(lǐng)導(dǎo)者,單純的政治家。他的唯一長處大約就是能夠在松弛里含孕著一種神經(jīng)性 的力量,也就是“大智若愚”的表現(xiàn)吧?我雖然覺得我們不容易更真實地剖透自己(有些不必要不可能)但我還要耐心來理解他。尋到他的規(guī)律性。雖然我已漸漸冷淡了去訪他的興味。 那一天,毛澤東所表現(xiàn)出的“疏懶性成”,多少和李敏的發(fā)燒40多度有關(guān),江青坐在一旁著急,毛則表現(xiàn)得很不安。這是值得體諒的。但想讓毛對人剖心 相見,恐怕是永遠不可能的。筆者認為,能看到毛澤東是“農(nóng)民性的中國式的自然主義式的領(lǐng)導(dǎo)者”,蕭軍已經(jīng)觸及到毛澤東的本質(zhì)了?! ?942年2月8日,蕭軍在日記中寫道:下午……毛澤東講演如何反對黨八股的問題……他很精彩和很懇切地罵了這些用黨八股的人是鬼風(fēng)、陰風(fēng)、狗 叫……每個聽著的人全是那樣幸福地笑著。他是很好地一個中學(xué)教師,有一種能融解別人感情的能力,這大概就是他特殊的地方?!绻f他是領(lǐng)導(dǎo)者,還莫如說 是教育者?! ∶珴蓶|顯然是“偷看”過蕭軍日記的。后來他在“四個偉大”中獨獨留下“偉大的導(dǎo)師”時說過,自己本來就是一個教師。 兩天以后,毛澤東對蕭軍的一席話,仿佛是對上月疏怠蕭軍的一種解釋。他從自己在瑞金忍受打擊開始,講到準(zhǔn)備老婆“看著他垮臺另嫁旁人”,毛澤東 說:“一個人要懂得尊敬人,這也可以說是利用人的弱點……一個人被寫得太好或太壞全是不舒服的……我早先很自由,一到了軍隊里就不自由了,等于死了一 樣……不自由毋寧死??!”“比方我和你之間,我們講話全要有著限度,假如你不是負著一種責(zé)任的人,我們可以從手淫問題談到人生問題……因為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一半不屬于自己了……” 這一天,蕭軍對毛澤東又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他唯一的長處是能‘下人’和本色?!薄皬聂斞赶壬抢镂覍W(xué)得了堅強,從毛這里我學(xué)得了柔韌?!薄 〈撕笫捾妼γ目捶ㄚ呌诙ㄐ停骸八狈σ环N沈潛的,深刻的,藝術(shù)的力量!他是太中國式的,感覺式的,他應(yīng)該更深沈,鍛煉成一種深刻的,悲劇似的力 量。馬克思是不同的。”(1942年4月28日)“他是個領(lǐng)導(dǎo)教育的人物,但深刻浸澈力不夠,他先做到了寬而不夠深?!?“作為一個作家的我,不能像政治家 一般圓滑,一定要嚴刻,但這后面卻是無邊際的寬大,前者是在表面上是寬大的,在最后卻是嚴刻的?!保?942年5月25日)“讀《中國通史簡編》到朱元璋 殺功臣時,使我感到古今政治有一個通則,就是用則取之,不用則棄之或消滅之,這是政治上的‘功利性’。再就是無條件地‘服從’,為無論任何帝王、政黨所不 易的原則?!保?943年4月24日)“把毛澤東的《新民主主義論》又讀了一次……文章作風(fēng)不統(tǒng)一,欠嚴肅,輕佻、報紙作風(fēng),感覺性的,比喻和幽默得不恰 當(dāng),缺乏一種斬釘截鐵的力量。”“他是有天才的,但是感覺性的天才,后天蘊藏性不夠,是一個經(jīng)驗性的天才,哲學(xué)性不夠。深度不夠。是一個優(yōu)秀的政治家、政 論家……但不是一個深刻的,洞澈的思想家。行動的力量象征,精神崇拜的象征。是一個明敏有余,影響力不足的人。權(quán)威的力量,偶像的力量,可以使人發(fā)生迷 惑!祇有真正懂得本質(zhì)的人,才能不為他所影響,走出這影響。”(1943年6月21日) 蕭軍的“入黨”之謎: 蕭軍大概是投奔延安的作家中罕見的拒絕被黨“整合”的人。 大概是蕭軍第4次見到毛時,毛留蕭軍在自己的住處吃飯,同桌的人還有主管干部的陳云。在談到蕭軍的入黨問題時,蕭軍說:“我是不樂意結(jié)婚的女人?!睂τ谶@個回答,陳云感到非常吃驚。他說,在延安幾乎十分之九的人是從文藝路上來的,沒有一個是小組發(fā)展的?! 『髞砼碚嬉笞x蕭軍日記時,再次向他提出了這個問題:“你的《八月的鄉(xiāng)村》沒有問題,是革命的,你在延安解放報上發(fā)表的文章也是革命的,但有時候 你卻總不能和黨靠攏,有時甚至是對立的……這就使我懷疑了。”而蕭軍的回答引起了所有在場人的哄堂大笑,蕭軍說:“我底入黨等于孫悟空戴上了緊箍咒一 樣?!薄 〔荒懿徽f,這正是共產(chǎn)黨的意圖?! ⊙影舱L(fēng)在蕭軍和毛澤東之間埋下了一條看不見的隔閡,從那以后,毛澤東見他總是不太自然了。因為毛澤東沒少批評“向黨鬧獨立性”的人,相信蕭軍也 知道其中所指。不久,延安的中央領(lǐng)導(dǎo)人開始避免與各界人士有私人的來往,信件也不再自己寫了。大約蕭軍也再沒收到過毛澤東的信。他理解,這是中共走向“制 度化”的征候。但他依然把“提供自己的意見”作為義務(wù)。下鄉(xiāng)之前,他想找毛再談一次,但沒有結(jié)果。直到3年以后的1945年11月,蕭軍一家隨中共主力向東北轉(zhuǎn)移,毛澤東派車把蕭軍接到自己的棗園住地,他們才有了真正的告別?! ≡谶@最后一次會見中,忙著與老蔣“爭天下”的毛澤東并沒有忘記蕭軍入黨的問題。他甚至向蕭軍承諾,入黨不一定要“取消他的一切特性,創(chuàng)造性”。雖 然,在毛澤東的眼里,知識份子充其量不過是必須附在他這張“皮”上的“毛”,但他恐怕還是希望蕭軍——這個以性格倔強、鬧獨立性聞名的“刺頭兒”——能夠 當(dāng)面表示“歸順”和依附,能夠給他這個面子的。但即使是在毛澤東面前,蕭軍依然以“害怕自己發(fā)脾氣”終止于這個門檻。 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蕭軍回到自己的老家東北后,還是向黨組織遞交了入黨申請書。不過,沒有材料證明他是否獲黨批準(zhǔn),此后,他竟奇怪地被“冷 凍”起來,長達30多年之久。自然,他一天的黨組織生活也沒有過,黨費也是免交的。80年代“平反”后,他既未要求重新入黨,黨組織也沒有對他履行“恢復(fù) 組織生活”的手續(xù),可見,這件事的“不了了之”是一個兩相情愿的事實?! 〉绱艘粊?,蕭軍為什么沒有將自己的信念堅持到底,難免又成為人們討論的話題。筆者認為,蕭軍的此舉應(yīng)屬“一念之差”,而不存在背叛自己信念的問 題。至于產(chǎn)生這“一念之差”的原因,可能是害怕被新政權(quán)邊緣化,可能是因為某種未泯的“功業(yè)心”,也可能是一時“隨俗”——想給老家的鄉(xiāng)親們一個交代。蕭 軍終其一生是“革命文化”的一份子。由于某種機緣,幸而沒有成“占統(tǒng)治地位”的革命文化的一員。他的“熱愛自由”,恐怕還沒有像胡適、陳寅恪那樣,上升到 自由主義的信仰和價值層面。而是心性不受拘束,是比較樸素的“自由的哥薩克”。這種人類的自然心性,在異化較深的人那里大多被消磨和泯滅,但卻是一切“自 由主義”主張的人性基礎(chǔ)。任何“主義”若沒有這種人性的基礎(chǔ),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合理性?! ‘?dāng)然,蕭軍在“入黨”問題上的奇特遭遇之所以值得討論,并不在于這位作家的信仰與我們有和干系,在此討論,完全是因為它與毛澤東的“治人術(shù)”這個話題有關(guān)。因為,任何一位熟悉蕭毛交往歷史的人都難免會問:毛澤東知道這一切嗎? 毛澤東與蕭軍:同途殊歸的“弒父者”: 蕭軍的回憶錄,時間祇寫到1949年,所以,我們無法得知,他對后來的毛澤東作為有何評價。但從他披露的此前的日記和回憶文字來看,他對毛的批 判,似乎止于對毛澤東“局限性”和“水平”的認識。在某種程度上說,他對毛還是有感情的。林斤瀾回憶說,蕭軍曾宣稱,魯迅是我的父輩,而毛澤東祇能算我大 哥。很顯然,在一個億萬人都發(fā)生迷惑的時代,他從未以奴性的姿勢仰視過毛。他覺得,自己與毛之間,在人格上的平等的。用蕭軍的小兒子蕭燕的話來說,他們之 間有一些“相象”。筆者以為,這應(yīng)該是指,二人從來以“恒星”而不是“行星”定位自己,從來以帶正電的“原子核”而不是以帶負電的“電子”定為自己,從來 以獨立的人格而不是任何人的“仆從”與“附屬品”定位自己。祇不過,在“陰柔”的毛那里,他祇能容忍或最終總是把自己的身邊變?yōu)橐粋€“行星-電子-奴隸” 的世界——讓自己成為一個核心;而蕭軍雖然具有某種“專制”的脾氣,卻是容不得人的奴性的?! ‘?dāng)然,在個人經(jīng)歷方面,蕭軍與毛的許多相似之處,大概也是他們感情相通的原因。 毛澤東從不隱諱憎恨自己的父親。因為父親總是責(zé)備他懶墮,督促他干活兒,還給他和兄弟們吃得很差,并且不給他錢花。在毛的青年時代,的確有謠傳說,毛澤東想殺死自己的父親。 蕭軍在少兒時代,卻是真正想殺死自己父親的。他在7個月大時就沒有了母親。而母親是被父親毆打后,吞鴉片自殺的。母親本想帶走這個唯一的兒子,臨 終前給蕭軍也灌了不少鴉片,祇是由于性格倔強的孩子的掙扎,招來了家人的干預(yù),滿嘴被涂得烏黑的他,被灌了許多糞水,才救下了一條小命。所以,蕭軍從小就 揚言:“長大要替母親報仇!” 為此,他沒少挨父親的痛揍。這種“身教”造就了蕭軍的暴戾習(xí)氣。 父親除了經(jīng)常打罵,還非常瞧不起他。在父親眼里,這個“打遍街,罵遍巷”的孩子,若能夠有出息,那簡直要“虎叫三聲龍下蛋”。他曾譏笑兒子說,你 將來若不是個“拔煙袋”的(指無賴),就是個“偷油瓶”的(指小偷),或者是個拄著拐杖挨家挨戶地“捅狗牙”的(指要飯的乞丐)?!敖?jīng)商必氣死掌柜的,學(xué) 藝必打死當(dāng)師傅的”,至多出息個“無浪游”。正是父親的這些言語激發(fā),促使小小年紀(jì)的蕭軍就有了當(dāng)土匪的愿望?! ∨c毛澤東曾向父親妥協(xié)——譬如,父親叫他當(dāng)眾下跪時,毛澤東要求祇跪單腿——不同的是,蕭軍寧遭加倍的痛打也決不妥協(xié):“我的父親對于我就是這樣 一種可惡的暴力的化身,我很痛惜自己不能夠一下子長大,能夠反抗他,他毆打我時我也能毆打他——后來到我13、4歲時終于開始還擊了。他打我我就咬他的腿和手……” 蕭軍和毛終身都沒有理解,以至原諒過自己的父親。他們從未意識到,他與父親的矛盾,是不同年齡和社會角色所賦予的:少年人貪睡,而繁重的農(nóng)活逼迫 他必須晚睡早起;少年兒童的天職就是玩耍,而一家之長的天職則是使財富增值,他們深知這財富是不能從天上掉下來的;天性浪漫的少年人同情弱者,而靠苦干出 身的父親根本不相信眼淚;少年人希望慈愛,但家庭有限的資源必須向生產(chǎn)力傾斜;少年人希望長輩講理,但中國的家長制和文化不高的父輩更習(xí)慣于暴力教育;少年人喜歡讀閑書,家長則希望所學(xué)能夠有所用……家庭,在一個初人那里,是一個自然的感情單元,但在社會發(fā)展史中,那年月,仍然是一個生產(chǎn)單位。這就意味 著,一家之長的父親,不僅是孩子們的生命給與者,同時也是生產(chǎn)的組織者和經(jīng)營管理者。為了使家業(yè)發(fā)達和不在殘酷的社會競爭中失敗,他不得不遵循以最少的投 入換取最大產(chǎn)出的血腥原則!——這一切,在在都是那個時代父子沖突的釀造之源…… 但蕭軍與毛不同的是,在他離家之前,卻完成了從“叛離”到“回歸”的整個性格發(fā)育過程。在回憶錄中,他曾講述過兩個有趣的細節(jié)。一個來自祖父的教育,一個來自他本真的穎悟?! ≡诟赣H破產(chǎn)后,蕭軍一直跟著祖父、祖母生活。起初,他對于勞動的確是個生手:“夏天來了,我就去南山上割荊條。因為我起始割得很少,當(dāng)我用頭頂著柴走進村中,有的人們就譏笑我:“小心讓老鴉看到,叼去做巢啊……‘吃飯的時候,祖父是并不說什么的,待他吃過飯以后,就要去檢查我的成績了,回來就開始數(shù)責(zé):“你不嫌害臊嗎?割了那么一點柴,還有臉吃飯嗎?’眼淚浮上我的眼睛了!我感到羞恥,我感到祖父再也不是原先那個祖父了……他變得嚴苛而認真,他把我作為一個成年人——這時我祇有10歲——來使用!……最使我感到傷心的是,他竟把我的工作和吃飯連接在一起來衡量我了。這傷害了我的自尊,我初次感到人間 的真正寒冷、吃飯的艱難?。 薄 〈蟾攀且驗橛羞^這種啟蒙教育,后來毛澤東把“吃延安的小米”與“批評延安的不良現(xiàn)象”聯(lián)系起來的時候,蕭軍并沒有發(fā)更多的議論。盡管祖父當(dāng)時的教 訓(xùn)使他傷心,但是,傷心歸傷心,他卻漸漸地變得能干起來了。以后,他每次打回來的柴不獨能挑成一付小擔(dān)子,每天還能夠上山兩次。最使人感嘆的是,在這個轉(zhuǎn) 變中,那個曾經(jīng)被他打破頭的孩子給予了他重要的扶助。他不僅幫助蕭軍攏柴、捆柴,一同回家的路上,還幫助蕭軍擔(dān)柴。正是在他的扶助下,蕭軍開始能夠獨立地 擔(dān)當(dāng)起部分家務(wù)勞動了?! τ谒麖牟辉彽母赣H,他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有了善意的理解。他似乎是突然發(fā)現(xiàn),父親祇是喜歡在人前奚落他、批評他。這也許是父親“善意的 恨鐵不成鋼”吧?也許是為了自尊的緣故,想要從別人的口中博取對兒子的夸獎吧?而他知道,這些夸獎,無疑能滿足做父親的虛榮心的。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蕭軍幼年的尊嚴感和責(zé)任心,竟是由這樣一種機緣觸發(fā)的:“‘父債子還……這債不能瞎……’在我走過人群時,常常聽到人們在背 后這樣談?wù)撝?。這卻給了我一種喜悅和天真的自負,覺得自己在這世界上被存在了,已經(jīng)有人把他們的希望放到自己的肩上來了,使自己儼然變成了偉大,同時暗暗 地自誓著:——我必定還你們!我必定…… 后來父親每當(dāng)喝過了酒,總是把我叫到他身邊,帶著一種歉意似地樣子重復(fù)著這幾句話:‘……不用指望爸爸會給你留下任何東西,祇有一身饑荒(即債 務(wù))夠你小子扛的了!是好小子……就應(yīng)該把爸爸的饑荒全還清,并且加上利息。’我們父子之間似乎祇有這一刻才有了一種溫暖的父子之情穿過每個人的心孔!“ 筆者認為,正因為蕭軍在天倫上有過這樣一種回歸,因而,即使在被“冷凍”的時代——整整30多年里,這個性情偏摯的他不僅沒有瘋,沒有傻,沒有鉆任何牛角尖,從而在老年后變得不可理喻,相反,他的晚年是圓滿的、快樂的:“但得能為天下雨,白云原自一身輕?!薄 《呱稀皬s父”不歸路的毛澤東,在終于殺死了整個“父黨”之后,自50年代初期起,就生活在精神的恐懼中。 其次,蕭軍與毛澤東都是具有“牛仔”的氣質(zhì)。他們都自稱是“綠林大學(xué)”的畢業(yè)生,并著迷于獨來獨往的“游俠”生活。他們均自任下層社會的代表和保 護者,能憐貧惜苦,主張扶弱濟貧,喜好“打抱不平”。他們都具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反潮流”精神,阻力越大斗志越強。祇是在毛澤東那里,對人民的同情 轉(zhuǎn)變?yōu)槔?,在他的?qū)策下,人民被趕上一條“你死我活”、“有我無他”——與有產(chǎn)者不共戴天的“專制”歧途;而在蕭軍那里,依然保持著它社會善意的“良 心”本色?! ∶珴蓶|所看好和屢加利用的“流氓無產(chǎn)者”階層,蕭軍是絕對痛惡的。 當(dāng)然,蕭軍與毛澤東都喜歡魯迅。這是人所共知的。祇是毛澤東對于魯迅的欣賞與蕭軍的對于魯迅之愛戴,可能是有差別的。由于這屬于另一個更大的課題,本文僅提出于此,供有興趣的人去探討吧! (2007年8月5日 修訂于北京)《北京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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