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混世魔王到智慧達人

前言

許多學(xué)者和金庸迷常常把韋小寶看成是“反英雄式”人物，其實不然，韋小寶完全不是什么“反英雄”，而是一個真英雄。    何謂英雄，莫衷一是。郭靖、張無忌是英雄，蕭峰、令狐；中也是英雄。是英雄總有英雄亮麗的一面，但，大凡英雄，無疑也有英雄陰暗潮濕的一面，郭靖的木訥、張無忌的優(yōu)柔、蕭峰的抑郁、令狐沖的孤傲……    “韋小寶將母親拉人房中，問道：‘媽，我的老子到底是誰？’韋春芳瞪眼道：‘我怎知道？’韋小寶皺眉道：‘你肚子里有我之前，接過什么客人？’韋春芳道：‘那時你娘標(biāo)致得很，每天有好幾個客人，我怎記得這許多？’韋小寶道：‘這些客人都是漢人罷？’韋春芳道：“漢人自然有，滿洲官兒也有，還有蒙古的武官呢’……韋春芳抬起了頭，回憶往事，道：‘那時候有個回子，常來找我，他相貌很俊，我心里常說，我家小寶的鼻子生得好，有點兒像他?！f小寶道：‘漢滿蒙回都有，有沒有西藏人？’韋春芳大是得意，道：‘怎么沒有？那個西藏喇嘛，上床之前一定要念經(jīng)，一面念經(jīng)，眼珠子就骨溜溜地瞧著我。你一雙眼睛賊忒嘻嘻的，真像那個喇嘛！”’韋小寶，這樣一個妓女養(yǎng)的，出生在揚州麗春院的小子，再加上他的種種非常人之舉，在世俗社會中，關(guān)于一個男人的所有負面評價，幾乎都可加于韋小寶之身。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夠就此認(rèn)定韋小寶不是英雄，或者是什么“反英雄”。    金庸是苦惱的，內(nèi)心深處常常處于：是反映本原還是表象，是反映自然還是雕飾，是反映生動還是滯板的天人交戰(zhàn)之中：金庸又是頑固的，他把俗世間幾乎所有的詆毀之詞堆砌在韋小寶身上的同時，完成了塑造一位他心目中朦朧而又清晰、模糊而又真切的另類英雄形象。    之所以說韋小寶是另類，是因為他與金庸小說“長廊”中所有以武功見長的英雄豪杰都不一樣，韋小寶“笑傲江湖”的唯一看家本領(lǐng)或“密門暗器”，就是他的腦子。如果說郭靖、張無忌他們是“大力”英雄的話，那么韋小寶無疑是一位“超智”精靈。    中國人歷來不缺智慧，更是崇尚大腦和智慧。孟子曾經(jīng)在《滕文公上》中就說過：“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在漢語中，“心”這個字，包含著異常豐富、復(fù)雜的含義，盡管在解剖學(xué)上，心只是個造血器官，但在中國人的傳統(tǒng)和歷史中，仿佛所有中國人的思考和情感表達，都不需要經(jīng)過大腦，而全由心生。所以，細細品味孟子的這一表述，這里的“心”，恐怕其主要強調(diào)的便是一種智慧。孟子認(rèn)為只有智慧者才是這個世界的真正掌控者和主宰者，僅以體力謀生者則永遠是這個世界的配角和被主宰者。五千年的中華文明史，說白了實際上是一部智慧博弈史。姜尚渭濱垂釣、勾踐臥薪嘗膽、項劉鴻門之宴、孔明火燒赤壁……這些無不都是智慧的較量和角力。    中國沒有宗教和諸神崇拜，所有的法規(guī)條令也都千瘡百孔、漏洞百出，盲目者無所皈依，智慧者出入自如。金庸說韋小寶有四寶：匕首、背心、雙兒，再加白衣尼所教的逃遁術(shù)。如果以上四樣也算是寶的話，倒也沒辱沒韋“小寶”的大名，但這位江湖聞人、皇帝寵臣、朝廷欽差的真正“大寶”，應(yīng)該是他那高速運轉(zhuǎn)、機巧百出的腦袋瓜兒。    當(dāng)然智慧是天使還是魔鬼？給我們帶來的是福音還是兇耗？悟者自悟，癡者白癡。莊子在《逍遙游》中講過這樣一個故事：“惠子謂莊子日：‘吾有大樹，人謂之樗，其大本臃腫而不中繩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規(guī)矩。立之涂，匠者不顧。今子之言，大而無用，眾所同去也?！f子日：‘子獨不見貍狂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東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機辟，死于罔罟。今夫藤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為大矣，而不能執(zhí)鼠。今子有大樹，患其無用，何不樹之于無何有之鄉(xiāng)，廣莫之野，彷徨乎無為其側(cè)，逍遙乎寢臥其下。不天斤斧，物無害者，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老子在《道德經(jīng)》中也說過：“慧智出，有大偽。”“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彼院粲酢敖^圣棄智”、呼吁“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家其實是“通家”，它最早看通和勘破了生死幻滅的邊際和界限，人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智慧更是邪惡?！胺ǖ亍?、“法天”、“法自然”，在“無何有之鄉(xiāng)”“彷徨乎無為其側(cè)，逍遙乎寢臥其下”，那才是人類真正的圣境和至境。然而老子即便倒騎毛驢出得了函谷關(guān)，但還是出不了他那苦惱、繁雜的“智慧城堡”。先不說“智慧之論”原本就源自其“智慧之腦”。更何況，在這個物競天擇、弱肉強食的萬千世界，人類賴以生存和發(fā)展的命根和命門便是它的“智慧”。缺乏智慧，人類就難以脫穎而出、難以與一切獸類加以區(qū)隔，智慧應(yīng)該是人類在時光隧道中踽踽前行的唯一光明。由此可見，道家所追求的是一種“形而上”智慧，正如《道德經(jīng)》開篇所言，“玄之又玄，眾妙之門”，但畢競失之于虛妄和縹緲。    與道家相比，盡管儒家一直強調(diào)“克己復(fù)禮”，恢復(fù)周制。但道家至少在理想中希望回到“洪荒”時代，而儒家則是拿懷舊裝裝門面，骨子里對從“洪荒”時代過來的以原始張力和欲望為基點的“野民”和“小人”充滿著疑慮和擔(dān)憂，所以孔孟他們終身孜孜以求的無非是協(xié)調(diào)人際關(guān)系、建立社會秩序，按照他們的理念和模式，把各色人等硬塞進他們早已設(shè)計好的種種方格之中。儒家的智慧過多地集中于人群的相處和協(xié)調(diào)，而常常忽視甚至扼殺單個個體的原始性和自然力。所以因為例外太多，這種削足適履式的智慧，往往事倍而功半，趨向僵硬和造作。我們暫且稱儒家的這種智慧為“形而中智慧”。    孔子認(rèn)為：“君子上達，小人下達?！薄跋逻_為何”？孔子沒有明講，但在《論語》的其他兩處，孔子講到：“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從孔子的講述中我們不難看出，小人所“下達”的無非是：利、土、惠之類，說白了，就是與“小人”們息息相關(guān)的、具體實際的切身利益。春秋時期，百家爭鳴，恐怕儒家與其纏得最緊、斗得最狠的是楊朱一家?！睹献印る墓隆分羞@樣說過“楊朱為我，是無君也……是禽獸也?！蹦敲礂钪炀烤乖鯓印盀槲摇?，孟子說他：“楊朱取為我，拔一毛利天下，不為也?！睏钪熳约阂苍磉_過：“古人損一毫而利天下，不與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睏钪斓囊馑己苊靼祝湃司筒辉敢鉃榱颂煜露鴵p害自己的利益，也不愿意整個天下為了一個人而忙乎。人人只關(guān)注自己的利益，不為天下謀利，天下就太平了?！跋棺用蟆钡某烧Z大家都耳熟能詳。諸子百家之中，我們誰也不敢說哪家摸到了人類智慧的全象，道家沒有、儒家沒有，楊朱（一般學(xué)者把楊朱也歸入道家，為了把問題表述清楚，我們這里另列，而且，楊朱和老莊他們確實有相當(dāng)大的區(qū)隔）當(dāng)然也沒有。但楊朱和老莊、孔孟他們一樣，摸到了真象的一個部分，諸如象鼻、象腿之類，于是他也就有了跟其他流派叫板的底氣。所以盡管楊朱理念只有一些片段而不成體系，但自春秋迄今，影響綿延不斷、強韌而又堅挺。    面對一個同樣的現(xiàn)實世界，道家尋求的是解構(gòu)，而儒家孜孜以求的則是建構(gòu)。但兩者似乎都忽視或者反而夸大了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構(gòu)成這個現(xiàn)實世界的最基本的元素，具有鮮活生動的自然屬性和原始欲望的每個個體的具體存在和需求。道家是看透了而故意裝傻，而儒家則是認(rèn)識到了而不肯認(rèn)同?？鬃映３８袊@：“食色性也”、“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yǎng)也”……針對這樣一種狀況，儒家不是順其自然、疏而導(dǎo)之，相反“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故意做一個“睜眼瞎”、“充耳聾”。所以儒家所構(gòu)造的理想大廈越高，其坍塌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因為它缺乏堅實厚重的人性基礎(chǔ)。“主要是他們的社會缺乏彈性，在社會教條或宗教下僵化了。沒有彈性的社會，變成了僵尸，終究會倒下去的。”（金庸語）    道家的世界太縹緲，“小人”去不了：儒家的世界太刻板，“小人”又不愿意去。所以無論外面如何熱鬧和喧囂，“小人”們骨子里從來沒有為之心動過，他們自享其成、自得其樂，悠悠哉陶醉在一個可觸可感的具體世界之中，亙古以來，新瓶不知換了多少，但里面所裝的始終是一盅濃烈而又香醇的老酒。    于是，韋小寶們就有了歷史，就有了經(jīng)典，就有了一種必然和恒然。他們的祈望不復(fù)雜、不高遠、不神圣，反而拘泥、土氣得一塌糊涂。求生存、求快樂、求消遣，世俗、物質(zhì)、鮮活而又生動。當(dāng)然，想沉入或沉湎于這個世界，恐怕也并不簡單和容易，于是就有了“韋小寶式”的智慧，我們就稱這種智慧為“小人”智慧、平民智慧和草根智慧，或者干脆就稱為“形而下”智慧。韋小寶就是這樣一位“小人”世界的智慧英雄。    這種智慧有意無意地將真實人生和復(fù)雜人性的多面性和多棱性，毫無保留地攤到了桌面上，掛到了墻壁上，讓人觀瞻、讓人評判。赤裸得讓道學(xué)家們渾身發(fā)毛，詼諧得讓戲劇家們相形見絀。    金庸曾經(jīng)在《韋小寶這小家伙》一文中寫道：“我沒有企圖在《鹿鼎記》中描寫中國人的一切性格，非但沒有這樣的才能，事實上也絕不可能。只是在韋小寶身上，重點地突出了他善于適應(yīng)環(huán)境與講義氣兩個特點。”金庸同時認(rèn)為：“善于適應(yīng)環(huán)境，在生存競爭上是優(yōu)點，在道德上可以是善的，也可以是惡的。”“最善于適應(yīng)環(huán)境的人，不一定是道德最高尚的人。遺憾得很，高尚的人在生存競爭中往往是失敗者?！薄爸袊淖匀粭l件并不好。耕地缺乏而人口極多。然而中華民族是今日世界上唯一留存的古民族。埃及、印度、希臘、羅馬等古代偉大的民族早已消失了。中國人在極艱苦的生存競爭中掙扎下來，至今仍保持著充分活力，而且是全世界人口最多的民族，當(dāng)然是有重大原因的。從生物學(xué)和人類學(xué)的理論來看，大概主要是由于我們最善于適應(yīng)環(huán)境?！?   從金庸以上的表述中，我們是否可以感悟到這樣幾點？第一，如何適應(yīng)環(huán)境是人類生存和發(fā)展的大義和要義，也是人類智慧的核心點和出發(fā)點；第二，中華民族是世界民族中適應(yīng)環(huán)境的杰出樣板；第三，韋小寶是這一樣板中的經(jīng)典標(biāo)本。第四，適應(yīng)環(huán)境是動物的自然屬性、本能需求，與道德無關(guān)?！暗赖率俏拿鞯漠a(chǎn)物，野蠻人之間沒有道德。韋小寶自小在妓院中生長，妓院是最不注重道德的地方；后來進了皇宮，皇宮又是一個最不講道德的地方。在教育上，他是一個文明社會中的野蠻人。為了求生存和取得勝利，對于他沒有什么不可做的，偷搶拐騙，吹牛拍馬，什么都干。做這些壞事的時候，他從來不覺得良心有什么不安，他根本不以為這些是壞事，做來心安理得之至。吃人部落中的蠻人，決不會以為吃人肉有什么不應(yīng)該。”“如果換了一個不同環(huán)境，假如說在現(xiàn)代的瑞士、芬蘭、瑞典、挪威這些國家，法律相當(dāng)公道而嚴(yán)明，社會的制裁力量很強，投機取巧的結(jié)果通常很糟糕，規(guī)規(guī)矩矩遠比為非作歹有利。韋小寶那樣的人移民過去，相信他為了適應(yīng)環(huán)境，會選擇規(guī)規(guī)矩矩的生活。雖然，很難想象韋小寶居然也會規(guī)規(guī)矩矩……在某一個社會中，如果貪污、作弊、行騙、犯法的結(jié)果比潔身自愛更有利，應(yīng)當(dāng)改造的是這個社會和制度。小說中如果寫這樣的故事，譴責(zé)的也主要是社會與制度。就像《官場現(xiàn)形記》等小說一樣。”    當(dāng)然，韋小寶不是生活在洪荒時代，也不是一個純粹的野蠻人，“韋小寶生活在中國人的社會中，即使是市井和皇宮中的野蠻人，他也要交朋友，自然而然會接受中國社會所公認(rèn)的道德。尤其是他加入天地會后，接受了江湖人物的道德觀念。不過這些道德規(guī)范與士大夫、讀書人所信奉的那一套不同。士大夫懂的道德很多，做得很少。江湖人物信奉的道德極少，但只要信奉，通常不敢違反。江湖上唯一重視的道德是義氣，‘義氣’兩字，從春秋戰(zhàn)國以來，任何在社會上做事的人沒有一個敢忽視?！薄霸谥袊鴤鹘y(tǒng)社會中，“隋義”是最重要的社會規(guī)律，‘無情無義’的人是最大的壞人。”“中華民族所以歷數(shù)千年而不斷壯大，在生存競爭中始終保持活力，給外族壓倒之后一次又一次地站起來，或許與我們重視情義有重大關(guān)系?！?   金庸在韋小寶的腳下安上了“適應(yīng)環(huán)境”和“講義氣”兩個風(fēng)火輪，讓他在一個人欲橫流、真?zhèn)坞y辨、貌似文明的世俗世界中橫沖直撞、進退自如，以“小人”的境界和作為，深入“大人”的禁地和堂奧。    “適應(yīng)環(huán)境”也好，“講義氣”也罷，說大，凡事千頭萬緒；說小，無非是搞清楚、想明白、做成功兩件事情：為人、謀事。按照常理來說，作為一個男人，韋小寶幾乎沒有一樣?xùn)|西能夠拿得上臺面，但恐怕也沒有一個男人敢自詡哪怕有韋小寶一半的精怪與機敏、圓通與乖巧、得體與到位。“適應(yīng)環(huán)境”與“講義氣”是“韋小寶智慧”馳騁的疆場，也是“韋小寶智慧”的金字招牌。

內(nèi)容概要

　　韋小寶的出現(xiàn)，顛覆了金庸以前所塑造的所有英雄形象。要出身沒出身、要形象沒形象、要道德沒道德、要本事沒本事。但整部《鹿鼎記》，真正的、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不是康熙、不是陳近南，而是韋小寶。韋小寶之所以能能縱橫天下、馳騁江湖，他唯一的秘門暗器，便是他的智慧。韋小寶是一種象征、一種昭示：只有智慧才是真正征服世界、擁有世界的至高“武功”。本書依據(jù)他的言行編排成做人處世語錄，對當(dāng)代人應(yīng)該有所啟迪。

書籍目錄

一、序言
二、無法有天——人在屋檐下的姿態(tài)與定位
?。ㄒ唬┛滴醯鄣挠白?br />　（二）陳近南的骰子
?。ㄈ┖榘餐ǖ拿弊?br />三、寡廉有恥——跟風(fēng)流娘兒們的周旋與胡鬧
?。ㄒ唬╉f小寶的黃調(diào)
　（二）韋小寶的情調(diào)
?。ㄈ╉f小寶的腔調(diào)
　（四）女性的頌歌 韋小寶的華章
四、不仁有義——人在江湖上的無奈與作派
　（一）合得來——情味相投、意趣相合
?。ǘ┻^得去——小節(jié)不拘、大事不誤
?。ㄈ┱劦脭n——不落俗套、坦誠本色
?。ㄋ模┓诺瞄_——去偽存真、敢作敢當(dāng)
五、無膽有心——“殺人游戲”中的算計與謀略
　（一）手足無措——殺黑龍鞭史松的被迫
?。ǘ┘敝猩恰獨⑽鞑乩锏牡乃阌?br />?。ㄈ┱埦氘Y——殺吳之榮之流的謀略
六、無章有法——事到臨頭的應(yīng)對與化解
?。ㄒ唬┖鷶囆U纏，老毛子不知云里霧里
　（二）蠻纏云南，吳三桂難辨東西南北
七、結(jié)語

章節(jié)摘錄

二、無法有天——人在屋檐下的姿態(tài)與定位    個人再大，他的頭頂上總有一片天。韋小寶行走在宮廷與江湖之間，不管他如何狡黠油滑、無規(guī)無矩，但總有忌憚和懼怕，總有一片天罩著他。人可以無法，但不能沒天。那些藐視朝廷、“胡作非為”的梁山泊好漢，所打出的旗號仍然是“替天行道”?！疤煲玻沐e勘賢愚枉為天”，即將被押赴刑場的竇娥，可以“怨”法亡，但還是盼天存。最終血上白練、六月飛雪、三年大旱，蒼天回應(yīng)了竇娥的吶喊和期盼。法無定法，所以你可以玩、可以破、可以嘲諷和藐視。夭道恒常，所以你只能敬、只能依、只能畏懼和膜拜。夭，不一定就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一切裹挾你、控制你、左右你、震懾你的有形和無形的氣運和情勢，都是你的天。因為韋小寶是個實實在在、徹頭徹尾的實用主義者和享樂主義者，不相信來世和前生，不相信虛妄和縹緲，所以，整部《鹿鼎記》，真真切切能罩住韋小寶命脈的，不外乎三股勢、三種力。一日：朝廷；二日：天地會；三日：神龍教。兩股正氣，一脈邪風(fēng)。說得再直白一點，便是三個人：康熙、陳近南和洪安通。    其實三人中間，在韋小寶心目中最沒有敬畏感和震懾力的是洪安通。之所以要把洪安通與陳近南和康熙放在一起，這是因為，人之畏天，不外乎兩種狀態(tài)：一日畏正?！疤斓赜姓龤?，雜然賦流形”?！疤斓卣龤狻保藶榻K極之“正”，根本之“正”，是人類的最后寄托和希望，人不得不畏。一日畏邪。所謂“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不可測、不可知、不可控，是人類的一種基本生存狀態(tài)，而邪，則是夸大、強化了這種狀態(tài)，使人始終處于惶恐、迷茫和漂浮之中，從而形成巨大的精神壓力，難以自拔、直至崩潰。所以人也不得不畏。與韋小寶發(fā)生各種各樣關(guān)系的所有女人之中，只有一個女人，讓韋小寶既怕又恨，那就是“假太后”。自從一入皇宮，韋小寶就有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懼和緊張，這種恐懼和緊張，一方面來自“海公公”，而另一方面，更陰森、更邪門、更綿延不斷的，則來自“假太后”，來自“假太后”背后的神龍教，來自洪安通。    （一）康熙帝的影子    金庸一直拿皇宮與揚州的麗春院相提并論，把紫禁城比作“北京城里的第一大妓院”。如此，我們是否可以把康熙與韋小寶也作一比，康熙是朝廷中的韋小寶，而韋小寶則是江湖中的康熙？康熙與韋小寶的關(guān)系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先不說整個朝廷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韋小寶是康熙面前的第一大紅人，前前后后作為特使或欽差不知替康熙處理、了結(jié)了多少大事和要事。單說當(dāng)知道父親順治皇帝在五臺山修行之后，康熙就明確要求韋小寶作為他的替身去五臺山出家，服侍順治。后來，當(dāng)康熙決定與俄國進行交戰(zhàn)時，韋小寶又乖巧識趣地表示愿意替康熙親駕出征。前者康熙主動，后者韋小寶自覺，兩人已到了心照不宣、心領(lǐng)神會的地步和境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康熙小寶，實為一體。    1．一對“發(fā)小”：韋、康情感大廈的厚實基礎(chǔ)    韋小寶與康熙的關(guān)系，肇始于小說第四回。這一回是韋小寶與康熙關(guān)系的引子、基礎(chǔ)和根本。整個一回，金庸幾乎忘記了康熙和韋小寶兩個人的特殊身份，而著力渲染和鋪敘尋常人家所常有的那種孩子間的扭扭打打、逗逗鬧鬧，但就是這種看似稀松平常的扭扭打打、逗逗鬧鬧，則充分顯示出了人類情感中自然、本真的一面。如韋小寶和康熙的第一次開打：    忽聽得砰砰聲響，那男孩在敲擊什么東西。韋小寶好奇心    起，探頭張望，只見那男孩約莫十四五歲年紀(jì)，身穿短打，伸拳擊打梁上垂下來的一只布袋。他打了一會，又去擊打墻邊的皮人。那男孩一拳打在皮人胸口，隨即雙臂伸出，抱住了皮人的腰，將之按倒在地，所用手法，便似昨日在酒館中所見到那些摔跤的滿人一般。韋小寶哈哈一笑，從桌底鉆了出來，說道：“皮人是死的，有什么好玩？我來跟你玩。”    那男孩見他突然現(xiàn)身，臉上又纏了白布，微微一驚，但聽他說來陪自己玩，登時臉現(xiàn)喜色，道：“好，你上來！”    韋小寶撲將過去，便去扭男孩的雙臂。那男孩一側(cè)身．右手一勾，韋小寶站立不住，立時倒了。那男孩道：“呸，你不會摔跤?！毙毜溃骸罢l說不會？”躍起身來，去抱他左腿。那男孩伸手抓他后心，韋小寶一閃，那男孩便抓了個空。韋小寶記得茅十八在酒館中與七名大漢相斗的手法，突然左手出拳．擊向那男孩下顎，砰的一聲，正好打中。    那男孩一怔，眼中露出怒色。韋小寶笑遣“呸，你不會摔！”那男孩一言不發(fā)，左手虛晃，韋小寶斜身避讓，那男孩手肘斗出，正撞在他的腰里。韋小寶大叫一聲，痛得蹲了下來。那男孩雙手從他背后腋下穿上，十指互握，扣住了他后頸．將他上身越壓越低。韋小寶右足反踢。那男孩雙手猛推，將韋小寶身子送出，啪的一聲，跌了個狗吃屎。    韋小寶大怒，翻滾過去，用力抱住了男孩的雙腿，使勁拖拉，那男孩站立不住，倒了下來，正好壓在韋小寶身上。這男孩身材比韋小寶高大，立即以手肘逼住韋小寶后頸。韋小寶呼吸不暢，拼命伸足力撐，翻了幾下，終于翻到了上面，反壓在那男孩身上。只見他人小身輕，壓不住對方，又給那男孩翻了上來壓住。    韋小寶極是滑溜，放開男孩雙腿，鉆到他身后。大力一腳踢中他屁股。那男孩反手抓住他右腿使勁一扯，韋小寶仰面便倒。那男孩撲上去叉住他頭頸，喝道：“投不投降？”P7-9

圖書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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