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時間:2012-5 出版社:湖南文藝出版社 作者:艾米莉·勃朗特 頁數(shù):384 譯者:楊光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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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容概要
《呼嘯山莊》(Wuthering Heights)是19世紀(jì)英國文學(xué)的代表作之一。小說描寫吉卜賽棄兒希斯克利夫被山莊老主人收養(yǎng)后,因受辱和戀愛不遂,外出謀生,后回來對與其女友凱瑟琳結(jié)婚的地主林頓及其子女進(jìn)行報復(fù)的故事。全書充滿強(qiáng)烈的反叛精神,又始終籠罩著離奇、緊張的超現(xiàn)實氣氛,驚悚恐怖之中感人至深,帶有部分哥特文學(xué)的奇幻恐怖色彩。
作者簡介
作者:(英國)艾米莉?勃朗特(EmilyBronte) 譯者:楊光慈艾米莉?勃朗特(1818~1848),英國女作家。著名的勃朗特三姐妹之一,夏洛蒂?勃朗特之妹,安妮?勃朗特之姐。出生于貧苦的牧師之家,曾在生活條件惡劣的寄宿學(xué)校求學(xué),也曾隨姐姐去比利時學(xué)習(xí)法語、德語和法國文學(xué)。她們?nèi)忝玫娜啃≌f——夏洛蒂的《簡?愛》、艾米莉的《呼嘯山莊》和小妹妹安妮的《艾格尼斯?格雷》是同一年問世的。除《呼嘯山莊》外,艾米莉還創(chuàng)作了193首詩,被認(rèn)為是英國一位天才的女作家。
章節(jié)摘錄
版權(quán)頁:第三章領(lǐng)我上樓時,齊拉關(guān)照我將燭光遮住,別出一點聲;因為她將把我安頓在那兒的臥室,東家對它特別忌諱,從來不愿意讓人住。我問她這是為什么。她回答說不知道:她在呼嘯山莊住了才一兩年,這家人古怪事層出不窮,天長日久也就見怪不怪了。我腦袋昏昏沉沉的,沒法去刨根問底,拴上了門,我四下里張望,看看床擱在什么地方。原來,房間里全部家具就是一把椅子,一只衣柜,還有一只老大的橡木箱,靠近箱頂,有幾個方窟窿,酷似驛車上的窗戶。我走近木箱,往里一瞧,方知道,這是一張樣式特別的老式床,床的設(shè)計實用方便,有了它,家里不必每個人單獨有一個房間。實際上,這是一個小房間,房里的窗臺可以當(dāng)桌子用。我拉開木箱的嵌板,拿著蠟燭走了進(jìn)去,又將嵌板拉上。我頓時覺得安全,不必感到希斯克利夫,還有別的什么人老是虎視眈眈的。我把蠟燭放在窗臺上,窗臺的一角堆著幾本發(fā)了霉的書,窗臺油漆上刻滿了字。這些字雖然字體不同,大小不一,但千篇一律寫的都是同一個人的名字——凱瑟林?歐肖,有的地方寫成凱瑟琳?希斯克利夫,有的地方又寫成凱瑟琳?林頓。我把頭靠在窗上,百無聊賴,一遍又一遍地拼讀凱瑟琳?歐肖——希斯克利夫——林頓,直到合上了雙眼??墒?,還沒合上五分鐘,在一片黑暗中蹦出了許多閃光刺眼白色的字母,像幽靈一般活靈活現(xiàn)——一團(tuán)團(tuán)凱瑟琳的名字在空中游蕩,我跳了起來,想把這些突然冒出來的名字趕掉。這時,我發(fā)現(xiàn)燭芯貼近一本舊書,整個房間有一股烤焦了的牛皮氣味,我剪掉一段燭芯,感到又冷又惡心,渾身不自在,于是就坐起來,把那一大本烤焦了的書攤在膝頭。這是一本用細(xì)長字體印刷的《圣經(jīng)》,散發(fā)出一股特別難聞的霉味:扉頁上寫著——“凱瑟琳?歐肖,她的藏書”,還注了一個日期,那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一個日期。我合上了《圣經(jīng)》,拿起了一本書,接著又拿起了另一本書,把那堆書一本、一本地都翻了一遍。凱瑟琳的藏書是經(jīng)過挑選的。從磨損的情況來看,這些書曾經(jīng)得到過充分的利用,縱使利用的方式并不一定明智。每一本書的每一章都免不了用鋼筆寫的眉批——至少,從表面上來看,可以說是眉批吧——凡是印刷工留下的空白,即使是一丁點兒的空白,都給寫得密密麻麻的。有的是互不連貫的句子,有的是通常的日記,所有的字寫得歪七扭八的,那字體呀,分明還未定形,十分幼稚。在有一頁上方的空白處(當(dāng)初發(fā)現(xiàn)時,興許準(zhǔn)有如獲至寶的感覺吧),我看到我的朋友約瑟夫的一張漫畫像,心里直樂。這張畫畫得很粗糙,但用筆剛勁有力。頓時,我對這一位素不相識的凱瑟琳產(chǎn)生了興趣,立刻開始辨認(rèn)那些已經(jīng)褪了色、難以辨認(rèn)的字跡。下面一段開始這么寫道:多糟糕的星期天呀!我希望父親能再回來??涩F(xiàn)在,亨德萊頂替了父親的位置。他真可惡——對希斯克利夫可兇哪——希斯克利夫和我要造反了——今兒晚上,我們倆跨出了第一步。整天傾盆大雨。我們沒法去教堂,所以,約瑟夫讓我們到閣樓去會眾。亨德萊和他夫人在樓下烤火,多舒服——我敢擔(dān)保,他們絕不會在那兒念《圣經(jīng)》——可他卻指使希斯克利夫、我,還有那可憐的放牛娃捧著祈禱書上樓。我們排成一排,坐在一袋玉米上,全身哆嗦,還時不時地哼哼唧唧地低聲叫喚,一心盼著約瑟夫也哆嗦起來,他就是為自個兒著想吧,也可以把布道的時間縮短一點。這只是空想!這個禮拜做了足足有三個鐘頭??晌腋缈匆娢覀兿聵牵惯€有臉沖著我們大聲嚷嚷:“怎么,這就做完了?”過去,星期天晚上,我們可以玩,不鬧得太厲害,沒事兒??涩F(xiàn)在,單是偷偷地笑一聲,也得挨罰,到墻角那兒站著!“你們忘了這兒還有個主人吧,”那個暴君說道。“誰先把我惹火了,誰就甭想再活下去。我要求絕對的嚴(yán)肅,絕對的安靜。哦,小子!是你?弗蘭西斯,親愛的,你打那兒走過的時候,給我揪他的頭發(fā):剛剛我聽到他在打榧子?!备ヌm西斯果真使勁地揪了他的頭發(fā),然后走過來,坐在她丈夫的腿上。他們倆像孩子一樣,整個小時、整個小時地在那兒親嘴呀、說無聊的話呀——說那些連我們都覺得害臊的話。我們蹲在食具柜底下的圓拱里,想方設(shè)法弄得舒服些。我把我們的圍裙全系在一起,掛起來做簾子;這時,約瑟夫有事從馬房走了進(jìn)來,他把我做的簾子扯了下來,打了我一巴掌,然后,扯起他那烏鴉般的嗓子哇哇哇地叫嚷起來——“東家剛?cè)胪?,安息日還沒過完,耳朵里還響著福音,怎么玩起來啦!真丟臉!坐下,你們這些壞孩子!只要肯念,好書有的是嘛。坐下,好生想想自個兒的靈魂!”他一邊嚷,一邊逼我們挪窩,挪到遠(yuǎn)處爐火照得到的地方,讓我們借著那么丁點兒亮光,讀他塞給我們的沒用的書。叫我干這差事,我可受不了。我提起手中臟兮兮的書,一下扔進(jìn)了狗窩,并且發(fā)誓我恨善書。希斯克利夫也把書踢進(jìn)了狗窩。這一下可熱鬧了!“少東家,亨德萊!”我們的牧師大聲叫道?!吧贃|家,快上這兒來呀!凱茜小姐把《救世之盔》的書皮撕啦!希斯克利夫用腳踩《走向毀滅的大道》第一卷!你放縱他們,這樣下去可了不得呀!唉,老東家在世,一定會狠狠地揍他們一頓——可他走嘞!”亨德萊從壁爐旁的天堂那兒趕過來,抓住一個人的衣領(lǐng)和另一個人的胳膊,把我們一起扔進(jìn)后廚房。約瑟夫斬釘截鐵地說,“老魔鬼”會來活捉我們的。得到這等安慰,我們倆各自找了個旮旯呆著,靜候老魔鬼光臨。我拿到這本書,還有一瓶墨水,把廚房門推開,留條縫,透進(jìn)點亮光,寫了二十分鐘字。但是,我的伙伴不耐煩了,他提出了一個建議:把擠牛奶女人的斗篷拿來頂在頭上,到荒原去奔上一陣。真是個叫人開心的建議——如果那個怪老頭再來的話,他還以為他的話應(yīng)驗了呢——后廚房又冷又潮濕,在雨里跑上一陣不見得比待在這兒難受吧。我想,凱瑟琳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自己的計劃吧,因為接下去的句子寫的是另一樁事情:她常??薜脺I流滿面。我做夢也沒有想到,亨德萊竟讓我哭得這么傷心!我的腦袋痛得不能擱在枕頭上??墒?,我還是那么的傷心想哭??蓱z的希斯克利夫!亨德萊管他叫流氓,不讓他再跟我們待在一塊,坐在一起吃飯;他說,希斯克利夫和我不準(zhǔn)在一起玩;他還威脅我們,如果違抗命令,就要把希斯克利夫趕出家門。他老責(zé)怪父親(他怎么敢這樣?)待希斯克利夫太寬厚,并發(fā)誓要把希斯克利夫降到他原來的下等人的地位。看著這些模糊不清的字跡,我開始打盹了——我的目光從這些字跡向印刷體文字轉(zhuǎn)移,看到一個帶有花飾的紅色標(biāo)題——“七十乘七,七十一中第一條。杰伯斯?勃蘭德罕牧師在吉莫頓?蘇教堂宣講的布道詞。”在我似醒非醒,苦思冥想杰伯斯?勃蘭德罕能就這個問題講些什么的時候,一頭栽在床上睡著了。哎呀,這不都是喝了那杯倒霉的茶亂發(fā)了一通脾氣給鬧的!否則的話,我怎么會經(jīng)歷這么可怕的一個夜晚呢?自從我能吃苦受罪以來,我還想不起來,有哪一個夜晚可以跟這一個夜晚相比擬的。我開始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幾乎在我不知身在何處以前即已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我覺得那是一個早晨;我已踏上了歸途,由約瑟夫做向?qū)АR宦飞希e雪有好幾碼深,我們踉踉蹌蹌地往前走,我的那個同伴使我感到厭煩透頂,他沒完沒了地責(zé)怪我怎么連根朝圣的節(jié)杖也不帶:他對我說,不帶朝圣節(jié)杖是進(jìn)不了屋的,他還得意揚揚地?fù)]動手里拿著的一根重頭棍棒,按我的理解,這就是所謂的朝圣節(jié)杖吧。我想,進(jìn)自己的房門竟然要帶這樣的武器,豈不是太荒謬了。然后,我腦子里閃出了一個新的念頭:我不是在往家走,而是在趕路去聆聽那著名的杰伯斯?勃蘭德罕的布道——宣講“七十乘七”;不知是約瑟夫這個說教者,還是我已經(jīng)觸犯了“第七十一中的第一條一戒律,即將受到被當(dāng)眾揭發(fā),逐出教門的懲罰。我們走到了教堂。我平日散步曾經(jīng)兩三次經(jīng)過此地。教堂位于兩座小山之間:處于地勢較高的山谷之中,靠近一片沼澤地;據(jù)說,沼澤地里散發(fā)出來的煤炭濕氣對埋葬在附近的尸體起著保護(hù)作用,使其不致腐爛。教堂的屋頂完整無損,但是,牧師的薪金每年僅二十英鎊,住房是一所只有兩間房的屋子,而且很快又將壓縮為一問,因此,沒有哪個牧師愿意到這里來當(dāng)傳教士。更有甚者,人們紛紛傳說,這里的教徒寧肯看到傳教士餓死,也不肯從腰包里多掏出一分錢來維持他的生計。然而,在我的夢境之中,杰伯斯有著一大群專心聽講的教徒。他正在講道——仁慈的上帝呀!這篇講道真是的,一共分為四百九十節(jié),每一節(jié)完全可以抵得上一篇普通的講道,每一節(jié)又單獨討論一種罪惡!我不明白,他是從哪兒搜集到這么些罪惡的。杰伯斯的闡釋方法別具一格,教友們似乎在不同場合下必然會犯多種不同的罪過。這些罪過的性質(zhì)十分稀奇古怪,全都是我從來連想都沒有想到過的稀奇古怪的罪過。哦,我真是聽膩煩了,全身感到困乏。我又是扭身子,又是打呵欠,又是打盹兒,接著又清醒了過來!我在身上掐呀、擰呀,把眼皮揉了又揉,站起來,又坐下來。我用胳膊肘推了推約瑟夫,讓他在牧師講完的時候言語一聲:我早已被告知,非聽到底不可。牧師終于講到“第七十一條中的第一條”,就在這緊要的關(guān)頭,我突然產(chǎn)生了靈感,我竟鬼使神差地站了起來,譴責(zé)杰伯斯?勃蘭德罕犯了一切基督徒都不可饒恕的罪過?!跋壬?,”我大聲說道,“坐在這四面墻壁之中,我忍著性子,原諒了您,一口氣聽完了您四百九十節(jié)的說教。四百九十次,我拿起帽子,準(zhǔn)備離開——四百九十次,您硬逼我又坐了下來。怎么,還有一節(jié),第四百九十一節(jié),講得太多啦!難友們,抓住他呀!把他拽下來,砸個稀巴爛!讓他站過的那地方再也不知道有他這個人!”“該受懲罰的是你!”在一片肅靜之中停頓片刻之后,杰伯斯手撐墊子,全身前傾,大聲疾呼?!澳闼陌倬攀螐堥_了大嘴,做出一副怪相——我四百九十次跟我的靈魂商量——瞧,這是人類的弱點,尚可原諒的弱點!現(xiàn)在,他犯了第七十一條罪狀。弟兄們,用已成文的裁決對他實行處決吧。一切圣徒均有此殊榮!”牧師話音剛落,全體會眾高舉朝圣節(jié)杖,一窩蜂似的向我沖將過來。我手中沒有武器進(jìn)行自衛(wèi),便開始跟約瑟夫,跟離我最近、揍我最狠的約瑟夫扭打起來,想把他手中的武器奪過來。成群的人蜂擁而至,棍棒碰棍棒,有的交叉糾纏在一起,有的朝我打過來,卻落到了別人的頭上。一霎間,乒乒乓乓的敲擊聲響徹了整個教堂:每個人都和他身旁的人動起了干戈,勃蘭德罕也不甘閑著待在一邊,他宣泄?jié)M腔的熱情,使勁地敲打講壇,那雨點似的敲打聲驚天動地,最后把我驚醒,使我難以言傳地感到如釋重負(fù)。究竟是什么讓我覺得那是一場大混亂呢?又是什么在扮演杰伯斯在這一場混亂中扮演的角色呢?原來,那僅僅是狂風(fēng)呼嘯而過的時候冷杉樹枝碰在格子窗上,還有它那干硬的果實打在窗玻璃上發(fā)出的響聲而已!我滿懷疑慮地傾聽了片刻,找到肇事者之后,翻個身,昏昏沉沉地再一次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很可能,這一回的夢比上一回更叫人不痛快。我記得,這一回,我躺在橡木房間里,可以清晰地聽到狂風(fēng)怒吼,把冰雪吹得滿天飛舞的聲音;我也可以聽到冷杉樹枝不斷地發(fā)出戲弄人的響聲,而且也知道其中的原因??蛇@種響聲使我感到十分惱火,我下定了決心,有可能的話,一定要把它止住,我覺得,我起床想去打開窗門。窗鉤是插在鉤眼里的,這種情況,我在尚未睡覺以前是看到了的,但這時卻忘得個一干二凈?!安还茉鯓?,我非得止住這響聲!”我低聲地咕噥道。用指關(guān)節(jié)敲破窗玻璃以后,我伸出一只胳膊去抓那惱人的樹枝。樹枝沒抓到,卻抓著一只冰冷的小手的手指!夢魘般強(qiáng)烈的恐懼向我襲來。我設(shè)法把胳膊抽回來,但是那只小手死拽住它不放。一個極為憂傷的聲音在嗚咽!“放我進(jìn)來吧——放我進(jìn)來吧!”“你是誰?”我問道,與此同時,奮力掙扎擺脫那只小手。“我是凱瑟琳?林頓,”那窗外的回答聲在顫抖。(為什么想到林頓呢?我曾有二十次看到歐肖的時候都念成了林頓。)“我回家來啦。我在荒原迷路了!”那聲音說話的時候,我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張孩子的臉正在通過窗戶向里張望。恐懼使我變得殘酷;眼看無法擺脫這個小東西,我便把她的手腕拽到碎玻璃上來回地蹭,直到它鮮血直流,浸濕了被褥。可那聲音還在哀號:“放我進(jìn)來吧!”那小手還是死拽住我不放。我簡直要嚇瘋了,終于說道:“我怎么能放你進(jìn)來呢?你要讓我放你進(jìn)來的話,那你得先撒手放開我呀!”手指松開了,我把胳膊從窟窿里抽了回來,急忙把書堆起來頂住窗戶,然后用手捂住耳朵,不想再聽到那哀求聲。我捂住耳朵似乎有一刻鐘的光景。但是,一放手,又聽到那悲哀的叫聲在嗚咽!“滾開!”我大聲地叫嚷道,“我決不會放你進(jìn)來,就是祈求二十年,我也不會放你進(jìn)來!”“已經(jīng)有二十年啦,”那聲音哀嘆道,“有二十年啦。我已經(jīng)漂泊流浪二十年啦!”這時,窗外響起了輕微的抓撓聲,眼看那堆書像被人推著在往前挪動。我想跳,但四肢卻動彈不了,在極度驚恐之中,大聲喊叫起來。使我感到狼狽不堪的是,我的喊叫并不是沒有出聲:急促的腳步聲逼近臥室的房門,有人用手把門用力地推開,床頂?shù)姆蕉刺幫高M(jìn)一絲燭光。我坐在床上,全身還在發(fā)抖,揩著額頭上的冷汗。闖進(jìn)來的那個人似乎在那里猶豫,喃喃自語。最后,他幾乎是在低聲細(xì)氣地說:“這兒有人嗎?”顯然,他并沒料到會有人應(yīng)答。我想最好說明我在這兒,因為我聽出了希斯克利夫的口音,如果我沉默不語的話,恐怕他還是要搜查的。主意已定,我翻了個身,把嵌板拉開。我的行動所產(chǎn)生的后果呀,在相當(dāng)長一段時間里是怎么也不會忘掉的。希斯克利夫站在門口,身穿襯衫和長褲,手里拿著一支蠟燭,手指上滴滿了燭油,他那臉色就像他身后的墻壁那樣蒼白。一聽到橡木門發(fā)出的吱嘎響聲,他猶如觸了電似的嚇了一大跳,蠟燭一下從他手里蹦到離他有幾英尺遠(yuǎn)的地方。他的情緒異常興奮激動,簡直無法把蠟燭從地上撿起來?!爸皇悄目腿嗽谶@兒,先生,”我說道,希望他不再膽小害怕,丑態(tài)百出?!拔易隽藗€夢,不幸在夢中叫了起來,驚動了您,感到十分抱歉。”“哦,但愿上帝來懲罰你,洛克烏德先生!但愿你在——”主人一邊開口說話,一邊把蠟燭擱在椅子上,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法把它拿穩(wěn)了?!罢l帶你到這個房間來的?”他繼續(xù)說道,在那兒又是使勁地捏拳頭,把指甲都掐到手心里去了,又是使勁地磨牙齒,想止住頜面痙攣。“是誰?我恨不得立馬把他們從屋子里攆到外頭去。”“是您的女仆齊拉帶我來的,”我跳到地上,匆忙穿上衣服,說道。“您攆她,我才不管呢,希斯克利夫先生,這對她來講,罪有應(yīng)得。我看,她是想利用我再一次證明,這個房間在鬧鬼。嗯,是在鬧鬼——滿屋子都是妖魔鬼怪!我向您保證,您有充分的理由把這間房給關(guān)上。安頓在這樣一個鬼地方睡覺,誰也不會感激您的!”“你這是什么意思?”希斯克利夫問道,“你又在干什么?既然在這兒了,那就給我躺下,整個晚上睡在這兒。不過,看在老天的份上,別再叫出那種可怕的聲音!除非有人要割你的喉嚨,再鬧的話,饒不了你!”“那個小妖精要是從窗戶里鉆進(jìn)來的話,她會掐死我的!”我回答道?!拔以僖彩懿涣四切┖每偷淖嬗H的虐待啦。那個杰伯斯?勃蘭德罕是不是您母親那邊的親戚?還有,那個搗蛋的丫頭凱瑟琳?林頓,或者是歐肖,或者不管她姓甚名誰——準(zhǔn)是一個掉包胎——惡毒的小鬼!她對我講,這二十年來,她一直在荒原上漂泊流浪——這是因為她罪孽深重,理應(yīng)得到的懲罰,對此,我毫不懷疑!”我還沒講完,忽然想起書中提到的希斯克利夫的名字和凱瑟琳的名字相互有聯(lián)系,剛剛竟把這一點完全忘了,直到這時才醒悟過來。我為自己考慮不周而臉紅,為了掩蓋我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太冒失,便趕緊補(bǔ)充說道:“實際情況是,先生,上半夜還沒睡著的時候——”說到這兒,我又停止了——我差一點說,“我在翻閱那些舊書,”如果我說了出來,這不就露餡了,我不但知道書中印刷了什么,而且也知道書中手寫字體的內(nèi)容,所以,我立刻改口說:“我在拼讀刻畫在窗臺上的名字。我干這種單調(diào)乏味的事情,就像在數(shù)數(shù),一心想快些入睡,不然的話——”“你對我講這么一大套,究竟是什么意思?”希斯克利夫大發(fā)雷霆,大聲地吼道?!霸谖壹依?,你怎么——怎么竟敢——?天哪!他這么說,準(zhǔn)是瘋啦!”接著,他怒不可遏地敲打自己的額頭。我不知道該做什么才好,對他講的話耿耿于懷呢,還是對自己的行為作進(jìn)一步的解釋,但是,希斯克利夫的情緒似乎受到了很大的震撼,引起了我的惻隱之心,于是,我又講我所做過的那些噩夢。我斷言,以前從來沒有聽到過“凱瑟琳?林頓”這個名字;可能是睡覺前反復(fù)念了幾遍吧,腦子里有了印象,在我浮想聯(lián)翩的時候,這個名字便人格化了。我說話的時候,希斯克利夫不斷地往帳子那邊靠,最后竟坐在帳子后面躲了起來。然而,他的呼吸是那么的急促,上氣不接下氣。我猜,他躲在帳子后面,準(zhǔn)保在那兒拼命想把自己那種狂暴的情感壓下去。我不想讓他知道,但又聽出了他內(nèi)心正處在極度的矛盾之中。我繼續(xù)梳洗打扮,弄出很大響聲,看了看表,自言自語道,黑夜太長:“怎么,還不到三點!剛剛我還賭咒,這會兒已經(jīng)是六點了呢。時間在這兒停止不走啦。要不,昨兒晚上準(zhǔn)是八點,我們就回房休息了!”“冬天總是九點睡覺,四點起床?!敝魅藦?qiáng)壓下一聲呻吟,說道。憑他手臂影子的動作,我猜想他正在把眼睛里的淚水抹掉?!奥蹇藶醯孪壬?,”他又補(bǔ)充說道,“你可以到我房里去。這么早下樓,只會給人添亂。你那孩子似的大喊大叫早就把我的瞌睡趕到魔鬼那兒去了?!薄拔业念矝]啦,”我回答說,“我到院子里去散步,天一亮就走,您不必害怕我會再闖入您的家門。不管在城里,還是在鄉(xiāng)下,我總想結(jié)交朋友,尋找快活?,F(xiàn)在,我這個毛病可給治好啦。一個明白事理的人應(yīng)該看到,自個兒跟自個兒做伴,足矣?!薄昂糜淇斓陌閮海 毕K箍死蚬緡伒??!鞍严灎T拿走,愛上哪兒就上哪兒。我這就來跟你做伴??墒?,別上院子里,狗沒拴住。那正屋——朱諾在那兒守著,還有——不,你只能在樓梯、過道那兒溜達(dá)。不過,你走吧。我過兩分鐘就來!”我依了他的話,離開了那間臥室;但我不知道那狹長的過道通向何處,便站住不動了,不料,無意之中親眼目睹房東從事迷信活動,很奇怪,這跟他看起來挺理智的樣子簡直格格不入。他登上了床,猛力扭開窗戶,打開窗戶的時候,他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淚如泉涌?!斑M(jìn)來吧!進(jìn)來吧!”他嗚咽地說?!皠P茜,來吧。哦,來吧——再來一次吧!哦,我心愛的人!這一回,也是最后一回,聽我的話吧,凱瑟琳!”這一回,幽靈跟往常一樣反復(fù)無常,就是不顯靈。但是,狂風(fēng)大雪卻一下子卷進(jìn)了屋子,甚至吹到我站立的地方,把燭火都撲滅了。希斯克利夫如癡如狂地說了一大堆話,傾訴著他內(nèi)心莫大的痛苦和悲傷,我對他開始同情起來,不再覺得他的所作所為荒唐愚蠢了。于是,我便離開了那個地方,為自己偷聽了他的獨白而感到生氣,也為自己講述了那些可笑的噩夢而感到不安,因為我這樣做已經(jīng)使他感到痛苦,雖然其中的原委,敝人不甚了了。我小心翼翼地下了樓,走進(jìn)后廚房。那里只有一小堆微弱的火苗,我把火苗扒攏才點著了蠟燭。廚房里沒有一點動靜,只有一只身上帶有斑紋的灰貓從煤炭中爬出來,怒氣沖沖喵嗚叫了一聲,算是向我致意吧。有兩條長板凳擱在火爐跟前,似呈弧形,幾乎把火爐團(tuán)團(tuán)圍住。我在一條長板凳上躺下,老母貓?zhí)狭肆硪粭l長板凳。我和貓開始打盹。不一會兒,有人來了,那就是約瑟夫。他從一把木梯爬下來,那木梯經(jīng)過一扇活門直通屋頂。我想,這就是他通向閣樓的路吧。約瑟夫向我撥弄過的爐柵里的火苗陰森森地瞥了一眼,把貓從長條板凳上一把推了下去,自己卻在那兒一屁股坐了下來,開始往三英寸長的煙斗里塞煙草。我在他的圣地上出現(xiàn),這可是一種十分魯莽、說出來都丟人的事情。他默默地把煙斗遞到嘴里,交叉著雙臂,噴云吐霧。我沒有去打擾他,讓他在那兒自得其樂。吸完最后一口煙,嘆了一大口氣,他便站起來走了。他來的時候,板著個臉;走的時候,也同樣板著個臉。接著,有人踏著比較輕快的步伐走了進(jìn)來;我正要張嘴說“早安”,卻又把嘴閉上了,沒有向來人表示問候;因為這時哈里頓?歐肖正在偷偷地低聲做禱告,實際上,他正在接連不斷地詛咒。他在墻角那兒找鐵鏟或是鐵鍬,準(zhǔn)備去鏟門外的積雪,碰到什么就詛咒什么。他掃了一眼長條凳,張大鼻孔,在他看來,根本用不著跟我寒暄,就像跟我的伙伴、那只老貓根本用不著講什么禮節(jié)一樣。根據(jù)他所做的準(zhǔn)備工作,我猜,我要走是可以得到允許的。我離開了那條硬板凳,準(zhǔn)備跟著他走。他注意到了這一點,于是用鐵鏟頭捅捅一扇內(nèi)門,用這種不出聲的辦法向我表示,假如我想挪動一下地方的話,就應(yīng)該走那扇內(nèi)門。那扇內(nèi)門通向正屋,那里頭已經(jīng)有女人在活動。齊拉正在拉大風(fēng)箱,把火煽得挺旺,直沖煙囪;希斯克利夫夫人跪在壁爐跟前,借著火光看書。她舉起一只手擋在眼睛和爐子熱氣中間,似乎看得很專心,但時而停下來,或是責(zé)怪仆人不該把火星弄到她身上,或是把那只總是用鼻子湊近她臉蛋的狗推開。我驚奇地看到,希斯克利夫也在那兒。他站在爐火旁邊,背朝著我,剛剛跟可憐的齊拉發(fā)過一通脾氣;齊拉不時地撂下手頭的活兒,扯起圍裙角,氣得在那兒直哼哼?!斑€有你,你這個沒出息的——”我進(jìn)屋的時候,希斯克利夫正沖著他的兒媳婦在大聲嚷嚷,話語中用一些諸如鴨呀、羊呀之類不傷人的詞兒,有時干脆就突然煞住——“瞧,又在搗鼓你那無聊的把戲吧?別人都在掙面包吃——而你卻全靠我的施舍打發(fā)日子!丟開你手里那破爛玩意兒,找點事情做做。你成天價在我眼前晃悠,讓我遭這份罪,這筆債你遲早得還!聽到?jīng)]有,你這個該死的蕩婦?”“我會把這破爛玩意兒扔掉的,因為即使我不扔,你也會強(qiáng)迫我扔的,”那位年輕夫人說道。接著,她把書合上,扔在椅子上?!暗?,除了我愿意做的事情以外,我是什么也不會做的。你盡管罵吧,就是罵得舌頭都掉了,我也是不會做的?!毕K箍死蚺e起他那巴掌,而那位夫人顯然十分熟悉那巴掌的分量,馬上跳到遠(yuǎn)處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我無心觀賞這一場貓狗打架,便邁著輕快的步伐向前走去,好像一心想走到壁爐跟前取暖,而且對這一場突然中斷的吵架全然不知似的。這兩個人總算還講點兒體面,暫時停止采取進(jìn)一步的敵對行動;希斯克利夫忍住了自己的性子,把拳頭擱進(jìn)了口袋;希斯克利夫夫人噘著嘴,走到遠(yuǎn)處一張座位跟前,在我逗留的那段時間里,果真履行了自己的諾言,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宛若一尊塑像。我逗留的時間并不長,婉言謝絕了與他們共進(jìn)早餐。東方剛剛破曉,我便找個機(jī)會逃了出來,戶外空氣自由、清新、寧靜,像觸摸不著的冰塊那樣的寒冷。我還沒走到花園的盡頭,房東便叫我停步,說他愿意陪我走過荒原。幸虧他與我同行,因為現(xiàn)在整個山脊猶如白浪翻滾的海洋,時起時伏,與地面原先的高低不平大相徑庭:至少,有許多凹坑已經(jīng)被填平了。昨天,我一路走來的時候,腦中還留下了一幅圖畫,如今,什么山岡的脈絡(luò)啊,什么采石場的殘渣啊,全都從這幅圖面上抹了。昨天,我還注意到,在路的一邊,每隔六七碼的距離,豎著一塊石碑,這一排石碑貫穿整個荒原:這些石碑聳立著,上面特意涂著白灰,很明顯在黑夜行走時可以充當(dāng)路標(biāo);而且,遇到目前這樣的大風(fēng)雪,堅實的、可以行走的小道和兩邊的沼澤地根本無法分辨的時候,更可以充當(dāng)路標(biāo);如今,除了這兒那兒露出幾個骯臟的黑點以外,這些石碑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我自以為在沿著蜿蜒的小道正確無誤地向前走,可是,我的同伴發(fā)現(xiàn)有必要時不時地向我提出警告,提醒我向右走或是向左走。一路上,我們倆幾乎沒有說話。走到畫眉林苑的入口處,希斯克利夫停了下來,他說既然到了家門口,就不會再迷路了。我們匆匆地點了點頭互相告別,然后,我靠自己的能耐,徑直向前繼續(xù)走;那時林苑門房的住所尚未租賃出去。從林苑大門到田莊只有兩英里的距離,我相信,我走了足足有四英里。一會兒在林子里迷了路,一會兒又掉進(jìn)了凹坑,被埋在齊脖深的積雪里。這種困境,只有親身經(jīng)歷過的人才會曉得呀。不管怎樣,不管我怎樣千回百轉(zhuǎn),在時鐘敲響十二點的時候,我走進(jìn)了宅子。從呼嘯山莊到畫眉田莊,每一英里,我走了足足一個小時。那位隨著房子一起過來的女管家以及她的隨從們匆忙趕來歡迎我;他們一齊大聲喧嘩,嚷著說,對我是否能夠生還已經(jīng)完全喪失了信心;每個人都在猜想,昨天晚上我已喪命;誰也不知道該怎么出發(fā)去尋找我的尸體。我吩咐他們?nèi)及察o下來,因為他們不是看到我回來了嗎。我連心臟都凍得麻木了,拖著腳步,爬上了樓;換上千衣服以后,在房里來回踱步,三四十分鐘以后,身上開始有了熱氣,走進(jìn)書房,像小貓一樣全身無力:仆人們?yōu)槲蚁谏鹆诵苄艿臓t火、炮制了熱氣騰騰的咖啡,而我卻沒有精力去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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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嘯山莊》編輯推薦:毀滅與重生,復(fù)仇與愛情,發(fā)生在荒原上的離奇故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愛情小說之一。19世紀(jì)英國浪漫主義文學(xué)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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