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圣·弗蘭西斯科做什么?

出版時間:1992年4月第一版  出版社:花城出版社  作者:(美)雷蒙德·卡佛  譯者:于曉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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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簡約派小說家雷蒙德·卡佛raymond carver的短篇小說集,包括13個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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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戶評論 (總計(jì)28條)

 
 

  •     出遠(yuǎn)門隨身會帶一本小書,
      卡佛的《你在圣 弗朗西斯科做什么?》正合適。
      昨天我看的是《真跑了這么多英里嗎?》。
      大概因?yàn)樯硖幗鹑谖C(jī),看這個短篇特別有感觸。
      
      小說發(fā)生在金融危機(jī)的時代,到處都是破產(chǎn)。
      男主角和女主角,一對“買了所有他們想要的一切”的夫妻,
      毫無計(jì)劃,毫無節(jié)制,
      他們拼命的消費(fèi),全部分期付款,全部記賬。
      直到有一天,整個生活崩潰的碎片傾盆而下,
      他們發(fā)現(xiàn),破產(chǎn)比死亡,比罪惡更可怕,
      “他寧愿被歸為強(qiáng)盜或強(qiáng)奸犯,也不愿意破產(chǎn)”。
      但是有什么用呢?孩子被遣送到奶奶家,
      明日法庭會來收走他們的車,一文不值,
      他們必須在今晚賣掉那輛車,那是最后的希望。
      
      小說很短,幾頁紙,沒有正面去寫如何賣車。
      卡佛寫的是等待。
      酗酒的丈夫,一邊喝酒一邊等待。
      他親自送走了精心妝扮的妻子,去見一個明顯對她有好感的男人,
      生活已經(jīng)到了這個境地,這是他們唯一的武器。
      他從入夜等到凌晨,灰色的濃霧從這間已經(jīng)搬空的房子的每個縫隙進(jìn)入,
      外間,還有一個永遠(yuǎn)在修剪花草窺探他們的鄰居,那就是這個冷漠殘酷的世界。
      凌晨妻子凱旋歸來了,沒等他揍她,妻子已經(jīng)崩潰。
      他脫掉了她的衣服,檢查她的內(nèi)褲,用床罩將她裹好。
      買車的人來送還妻子的化妝包,說“這是個文雅的好女人”,
      丈夫放心了,他所有的話只歸為一句:“星期一。星期一能付款嗎?”
      
      臨走前,買車的人問:“這輛車,真跑了這么多英里嗎?”
      
      是的,他們還年輕,他們剛開始揮霍生命,他們體面而縱欲,
      但是他們的身體就是那些道路,就是那輛車,妻子的軀體上道路縱橫交錯。
      他們曾經(jīng)無比瘋狂,來回跑動,
      嶄新的,閃閃發(fā)亮。
      他們自己,妻子,道路,車,生活,全部重疊成一個:
      那就是他們過度消耗,永不饜足的欲望。
      那就是欺騙了他們,抵押了他們,吞噬了他們的世界。
      
      奇妙的,小說的結(jié)尾,在這樣慘淡的生活里,
      夢囈一般的亮起一抹溫柔的顏色:
      那輛新車,那個早晨,那些陽光,那些希望。
      噢,真的,他們曾經(jīng)真的相信,這個時代給予的虛妄允諾,
      真的相信,他們身處所謂的永不消逝永不衰敗的盛世中。
  •     這個世界上既有切片式的短篇小說,也有冰山式的短篇小說??ǚ鸬男≌f當(dāng)屬后者。他的行文并不晦澀,一路輕快走來,卻有意想不到的含義鋪墊在敘述之外。讀完后你會愣一愣神:說的什么,這是?
      
      先不忙說卡佛,且看村上春樹。村上翻譯的第一本書是雷蒙德·卡佛的小說集《我打電話的地方》,出版于1983年,在同一年里,他寫下了《螢》,也就是后來成為《挪威的森林》第一章的短篇,之前一年,《尋羊冒險記》面世。一個作家的作品中通常能照見前人的影子,我從前以為村上的意識源頭和費(fèi)茨杰拉德脫不了干系,一直沒讀過卡佛,實(shí)在是疏忽大意。村上翻譯了卡佛全集,其中潛移默化,早已化入血脈骨髓,字里行間。
      
      這本小書里,我個人最喜歡的一篇是《大教堂》。做丈夫的永遠(yuǎn)和老婆隔了一層,是村上小說中的一個固有基調(diào)。至于那位奇妙的盲人老兄,也活脫脫仿佛村上作品中各色怪人的原本。《云雀餅》中妻子離開丈夫的一幕,完全可以放在村上的“逃妻“系列中作為前傳,從《尋羊冒險記》到《舞!舞!舞!》,乃至《奇鳥行狀錄》,“逃妻“是故事的暗線。卡佛說,“得一個老婆就是得一段歷史”,他的短篇往往在關(guān)鍵處戛然而止,到了村上的筆下,被剝離了一部分的丈夫,業(yè)已失去一段歷史,卻仍要在現(xiàn)實(shí)中摸索。
      
      卡佛筆下的戒酒中心讓人想起《挪威的森林》中的阿美寮,雖然本質(zhì)不同,卻都有種模糊的質(zhì)感。如同在磨砂玻璃后的死寂空間中回憶過往,思考外面的世界。
      
      有人對我說,村上的長篇可以當(dāng)作若干個精巧的短篇來讀。我倒沒試過這種分解式的讀法,因?yàn)樘叭霊颉?。不過,卡佛的短篇可以當(dāng)作長篇的開篇來讀,因其意猶未盡。我總試圖看清那后面還有些什么。影影綽綽,映出的是讀者自己的心思。
      
      記得初讀這本書還看到了關(guān)于“井“的描述,當(dāng)時驚出一身冷汗。《奇鳥行狀錄》中最為奇妙的一章,原來也有蹤跡可循。不過我這會兒死活找不到具體的出處,留待重讀時再發(fā)現(xiàn)吧。
  •      進(jìn)門就把電視打開,并不想看什么,僅出于習(xí)慣,任由電視將各種聲音把耳膜灌滿,或者抓過一只啤酒瓶,邊看邊喝,直到電視屏幕化為一片混沌,大腦也一片茫然。六七十年代的美國中小城市民眾和當(dāng)下中國國民普遍的一個無意識動作,在一個點(diǎn)上,如此驚人地相似。
        在日益物質(zhì)化的社會,這些屬于社會大多數(shù)的一群小人物,他們在底層苦熬著,他們吃喝拉撒,他們喜怒哀樂,卑微的生命從來不被關(guān)注,而美國短篇小說家雷蒙德?卡佛似乎對這些人物卻情有獨(dú)鐘,他的短篇小說幾乎都以這些人為對象,并在他們的身上,寄托了作家的情感??ǚ鹄^承了美國短篇小說的精神傳統(tǒng),他以自己二十多年底層生活的經(jīng)歷精妙地塑造了筆下小人物的心理、性格和精神特質(zhì)。不確定的生活狀態(tài)在卡佛的小說中成為一種生活特征,人物幾乎從事的都是技術(shù)性很低的工種,生活動蕩不安,精神漂浮游弋,想追求一種傳統(tǒng)的理想,想保持對愛情的忠貞、對家庭的期許、對責(zé)任的固守,然而這個動蕩的世界已經(jīng)永遠(yuǎn)失去了這些理想的顏色,想堅(jiān)持卻又因找不到一種附著物而顯得搖擺不定、困惑不安,每個個體都在苦惱著、幾欲掙扎,無望地繼續(xù)著這種掙扎,一種淡淡的憂傷流淌在作品的字里行間,所以讀卡佛的小說,那種情感的困惑和憂傷會深深地刺痛你的內(nèi)臟。
        由花城出版社出版的卡佛的短篇小說集《你在圣?佛蘭西斯科做什么》收錄了卡佛短篇小說的13篇,《你在圣?佛蘭西斯科做什么》通過一個郵件投遞員的視角,講述從圣?佛拉西斯科遷徙來的一對年輕夫婦他們隱秘的情感生活,一個后窗的視角,陌生人的眼睛,作為旁觀者,郵遞員每來一次就希望男主人公把自家的郵箱換上新主人的姓名,但男主人公并沒有兌現(xiàn)自己的承諾,在旁觀者的眼里,這對夫婦并不是到這個城市來找工作的,他們似乎是要回避過去的生活,所以小說反復(fù)問你在圣?佛蘭西斯科做什么?沒有回答,答案是再一次出現(xiàn)在這個新家的時候,女主人公與一個陌生的男人離開了,接著是男主人公送走了自己的三個孩子,他回到自家的窗前,等待著妻子的來信。直到有一天,一封來信,使男主人公臉色煞白,沖進(jìn)房間把信封對著燈看。然后是男主人公木然地在那個地方,顯然不再是等待。再后來,郵遞員看見,人去房空,新的郵件沒寫轉(zhuǎn)投的地址。生活和情感無著落顯然是社會梯形大底座上人群的實(shí)際狀態(tài),在《象》里,一個被弟弟、兒女、母親每天逼著討要生活所需的男子,每時每刻生活在崩潰的邊緣,一面是山窮水盡的經(jīng)濟(jì)狀態(tài),一面是作為男人必須背負(fù)的責(zé)任,最后他在夢里夢見自己騎在已故去的父親寬實(shí)的肩頭上的童年,輕松醒來肩頭擔(dān)子并沒有減輕,與路上相遇的同事開著沒有付款的汽車,沿馬路飆車而去。在卡佛的筆下,他的主人公空虛無聊、生活無望靠酗酒度日,作家卡佛一輩子都在酗酒中苦苦掙扎,他的主人公也是如此,《我打電話的地方》中的戒酒中心,男人與一幫戒酒者的內(nèi)心掙扎,還有《真跑了這么多英里嗎》,男主人公面臨破產(chǎn),妻子必須在規(guī)定的時間把汽車轉(zhuǎn)手出去,他什么都不能做,唯一做的就是對著電視喝酒、再喝酒,直到大腦一片空白……
        卡佛作品最打動人的地方可能就是寫男女情感世界,在卡佛的筆下,《他們不是你丈夫》寫一個推銷員丈夫在妻子工作的咖啡廳里,聽見兩個男人議論女招待身材太肥,那個太肥的女招待正是妻子,在此以前他并不覺得妻子身材有什么不妥,但自聽見議論以后,他要求妻子必須減肥,直到妻子減得面黃肌瘦,屁股終于不再被裙布包圓。興奮的丈夫再次來到咖啡館,逢人便問那女招待的那兒如何。在《涼亭》里,深愛自己妻子的丈夫卻與女傭有了性關(guān)系,妻子痛苦萬分,他們的生活陷入迷亂之中,妻子和丈夫一起回憶起初戀時象征了他們純潔愛情的涼亭,那是一份一去不復(fù)返的純真往事,故事聽來讓人傷感和心酸?!峨x家這么近有這么多的水泊》,丈夫與一幫朋友野外釣魚,遇見一具被人強(qiáng)奸后滅口的少女尸體漂浮在湖上,為了不影響大家垂釣,大伙居然用繩索將那女尸套牢在樹杈上,使她不被流水帶走,直到兩天的垂釣結(jié)束,他們才給警察局打電話報警。女主人為丈夫及其朋友的行為拷問人的良知和道德操行,她陷入與死亡少女一樣的情感迷茫中,因?yàn)樗壑屑儩嵉膼矍榕c人的道德操行顯然相輔相成,而丈夫并不這樣認(rèn)為,他說自己又不是罪犯,報了案,把事情交給警察,自己也盡到了作為公民的義務(wù),自己沒有錯。這個故事讓情感在道德的拷問中如履薄冰??ǚ鸬哪信魅斯枷氡3謱η楦械闹邑?、對傳統(tǒng)理想的堅(jiān)持,但顯然他們做不到,他們?yōu)榇松钌羁鄲?,苦苦掙扎著,迷惘著。但卡佛對傳統(tǒng)理想的追求腳步是沒有停歇的,雖然他迷惑、苦惱,但他沒有放棄。在《大教堂》里,妻子的瞎子朋友,顯然是作家濃彩重筆的一個人物,他眼瞎心明,他讓男主人公閉著雙眼畫出教堂的模樣,他和他都做到了,宗教的皈依使他們超然物外。
        卡佛一生勞碌,19歲結(jié)婚得子開始承擔(dān)生活的重負(fù),一直生活無著落,漂泊動蕩,靠苦力撈生活,酗酒是卡佛一生與之斗爭的惡習(xí),直到后來成為知名作家進(jìn)入加州大學(xué)和德克薩斯大學(xué)教書,生活才過得安定有序,但因過分勞碌,49歲卡佛因肺癌過早去世。卡佛留給世界文學(xué)的財富就是他三部短篇小說集,他的小說語言承襲了海明威小說語言的冷峻、洗練,幾乎都是生活化的口語,簡潔沒有任何枝蔓。小說最打動人的地方是卡佛對逝去的理想觀念——愛情觀、金錢觀、勞動觀真誠的渴望,他描寫生活的窘迫和無常,他渴望通過勞動、自責(zé)、寬慰的方式,重新?lián)Q取人們對理想的信念。所以我們讀卡佛,更多體會到的是一種深深的失落、一種徹骨的憂傷。
        
      
  •     2008年,我與卡佛相遇了,雖有些遲,但總也不至于錯過,仍是感到莫大的幸福。
      
      二百來頁的微薄本子,32開本,我想把它揣在大衣的口袋處,就此走向荒蕪與離散。我以為你會把美好幻滅至細(xì)小若針的滿地瘡痍,施加魔法,引誘我赤足在其間。爾后,絕望與恐懼便化作這無形的銀針,從腳底流竄至大腦,直至全身破裂,尖銳,冰冷而暴烈。
      
      可你卻只在距離我不遠(yuǎn)處,投予我意味深長的凝望,在你那看似被生活磨滅了所有的臉龐上,我看到了你我所共有的一切。
      
      你在不知名的,甚或臟亂不堪的小酒吧和咖啡館那,喝著廉價的烈酒,苦得濃重的咖啡,吸著嗆人卻直直深入胃部的卷煙。滿面油光,衣肘處已然被磨得發(fā)白,你破敗不堪,你越趨麻木,你無能為力。拖著疲憊的身軀,在那工廠的人流中顯得毫不起眼。你與他們一樣,失去了面孔,只剩下模糊的輪廓。
      
      可每到夜深人靜之時,內(nèi)心深處的暗涌則覆蓋你的口鼻,如同溺水的孩子,你感到恐慌。黑夜帶來了海底深處的冰涼,讓人發(fā)抖。于是,喧鬧的電視聲,灼燒肺腑的劣酒,便成了最忠實(shí)的伴侶。
      
      我在你身旁流連,看著你憤怒地盯著妻子被其他男顧客垂涎的雪白而豐滿的屁股;阿卡塔的郵遞員總在早上十一點(diǎn)經(jīng)過你家門口,你一言不發(fā)地接過他手中的信,臉?biāo)⒌鼐桶琢?,從此不再等待離家的愛人的信;妻子對與汽車旅館里的女傭發(fā)生肉欲之戀的你,追憶著從前經(jīng)過的涼亭,那曾是你們憧憬著老時退休的高貴生活,而終于妻子驕傲地做了最后的決定。
      
      但我知道,在戒酒中心的你,仍舊等待著深愛的妻子的電話,對你溫柔的說一聲:‘是我。’陷入磨人的情感糾葛的你,也許只期盼著那一鍋熱騰騰的雜燴。被親人以愛的名義對你進(jìn)行無休止吸榨血肉的的時候,也許你只需要一個童年時候跨坐在父親的肩膀,如同騎著大象到處巡游的夢境,這便能給與你力量,而不至于逃跑或者毀滅自己??梢苍S這一切都只能是愿望,美好而殘酷。
      
      于是你質(zhì)問情感,質(zhì)問生活,眼神犀利而讓人無處躲藏。你告訴我一對老夫妻遭遇車禍的事情,丈夫因?yàn)榇蛄耸喽鵁o法從眼洞那看到他同樣受傷的妻子,而感覺整個心都碎了。你對我們崩潰的情感生活困惑不已,企圖尋找解釋??晌液蜕?,甚至你自己本身,最后卻只能讓你用酒精來鈍化這種困惑,在爛醉中忘卻一切,在貧困中擁抱豐腴的柔軟,借由這些,不至于讓你我發(fā)瘋。
      
      我曾以為你冷峻的眼神,凝練的文字下蘊(yùn)含著的靈魂,只有獨(dú)自的傷痛與絕望??赡侨彳浂鴳z憫的氣息,溫?zé)崃诉@一個個冰冷的孤獨(dú)身影。只因你明白,自己也在這生活其中。憐憫我們這跨越時空間與你碰觸的靈魂,便是在憐憫你自己。于是,你的疼痛便注定不會流于表面,淪為單調(diào)的哭嚎。簡約的文字,傷感便不若瀑布般一瀉千里,反如低處的溪流,深深淺淺,遁入骨髓,哀而不傷。
      
      我明白你依舊惶惑,因這是累世無法逃脫的宿命。與你分別之際,你蒼茫的聲音在空中蕩漾著,‘再見,我的愛人?!?br />   
      
      
      
      
  •     可惜于曉丹翻譯大有問題。
      tom waits的音樂
      jarmusch的電影
      carver的小說
      都一股酒味。大家喝醉了,抽了點(diǎn)大麻,然后開始胡扯
  •     《關(guān)于寫作》 雷蒙德.卡佛
      
      
      雷蒙德.卡佛
      
      還是在六十年代中期,我發(fā)現(xiàn)我對長篇的敘事小說失去了興趣。在一段時間里,別說是寫,我連讀完一篇長篇都感到吃力。我的注意力很難持久,不再有耐心寫長篇小說。至于為什么會這樣,說來話長,我不想在這兒多羅嗦了。但我知道,這直接導(dǎo)致了我對詩和短篇小說的愛好。進(jìn)去,出來,不拖延,下一個。也許我在二十大幾歲的時候就失去了雄心大志。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倒是件好事了。野心和一點(diǎn)運(yùn)氣對一個作家是有幫助的,但野心太大又碰上運(yùn)氣不好的話,會把一個作家置于死地。另外,沒有才華也是不行的。
      
      有些作家有很多才華,我還真不知道一點(diǎn)才華都沒有的作家。但是,對事物獨(dú)特而準(zhǔn)確的觀察,再用恰當(dāng)?shù)奈淖职阉頂⒊鰜恚瑒t又另當(dāng)別論了。《加普的世界》其實(shí)是歐文(John Irving)自己不可思議的世界。對奧康納(Flannery O’Connor)而言,存在著另外一個世界。??思{(William Faulkner)和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有他們自己的世界。對奇佛(Cheever), 厄普代克(Updike), 辛格(Singer), 埃爾金(Stanley Elkin), 貝蒂(Ann Beattie), 奧齊克(Cynthia Ozick), 巴塞爾姆(Donald Barthelme), 羅賓森(Mary Robison), 基特里奇(William Kittredge), 漢納(Barry Hannah)和勒奎恩(Ursula K. LeGuin)來說,都存在著一個與他人完全不同的世界。每一個偉大的作家,甚至每一個還可以的作家,都是根據(jù)自己的規(guī)則來構(gòu)造世界的。
      
      以上所說的和所謂的風(fēng)格有點(diǎn)關(guān)系,但也不盡然。它像簽名一樣,是一個作家獨(dú)特的、不會與他人混淆的東西。它是這個作家的世界,是把一個作家與另一個作家區(qū)分開來的東西,與才華無關(guān)。這個世界上才華有的是,但一個能持久的作家必須有自己獨(dú)到的觀察事物的方法,并能很藝術(shù)地對所觀察到的加以敘述。
      
      黛因生(Isak Dinesen)曾說過,她每天寫一點(diǎn)。不為所喜,不為所憂。我想有一天我會把這個抄在一張三乘五寸的卡片上,并貼在我寫字臺正面的墻上。我已在那面墻上貼了些三乘五的卡片,“準(zhǔn)確的陳述是寫作的第一要素” --龐德(Ezra Pound),就是其中一張。我知道,寫作不僅僅是這一點(diǎn)。但如能做到‘準(zhǔn)確的陳述’,你的路子起碼是走對了。
      
      我墻上還有張三乘五寸的卡片,上面有我從契可夫(Chekov)的一篇小說里摘錄的一句話:“...突然,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蔽野l(fā)現(xiàn)這幾個字充滿奇妙和可能性。我喜歡它們的簡潔以及所暗示的一種啟示。另外,它們還帶著點(diǎn)神秘色彩。過去不清楚的是什么?為什么直到現(xiàn)在才變得清晰了?什么原因?還有個最關(guān)鍵的問題--然后呢?這種突然的清晰必然伴隨著結(jié)果,我感到一種釋然和期待。
      
      我曾無意聽到作家沃爾夫(Geoffrey Wolff)對他的學(xué)生說:“別耍廉價的花招” 這句話也該寫在一張卡片上。我還要更進(jìn)一步:“別?;ㄕ小?句號。我痛恨花招,在小說中,我一看見花招或小技巧,不管是廉價的還是精心制作的,我都不想再往下看。小手腕使人厭煩,而我又特別容易感到厭煩,這大概和我注意力不能長時間集中有關(guān)。和愚蠢的寫作一樣,那些自以為聰明和時髦夸張的寫作也使我昏昏欲睡。作家不需要靠?;ㄕ泻唾u弄技巧,你沒必要是個聰明絕頂?shù)募一?。盡管你有可能被人看成傻子,一個作家要有面對一些簡單的事物,比如落日或一只舊鞋子,而驚訝得張口結(jié)舌的資質(zhì)。
      
      幾個月前,巴思(John Barth)在紐約時報的書評專欄里曾提到,十年前,參加他寫作短訓(xùn)班的學(xué)生,大多對‘形式創(chuàng)新’ 著迷。而現(xiàn)在不太一樣了。那些自由開放的實(shí)驗(yàn)小說不再時髦,他擔(dān)心八十年代的人又開始寫那些老生常談的小說。每當(dāng)聽見人們在我面前談?wù)撔≌f的‘形式創(chuàng)新 ’,我總會感到不太自在。你會發(fā)現(xiàn),很多不負(fù)責(zé)任、愚蠢和模仿他人的寫作,常常是以‘實(shí)驗(yàn)’為借口的。這種寫作往往是對讀者的粗暴,使他們和作者產(chǎn)生隔閡。這樣的寫作不給人們帶來與世界有關(guān)的任何新信息,只是描述一幅荒涼的景象,幾個小沙丘,幾只蜥蜴,沒有任何人和與人有關(guān)的東西。這是個只有少數(shù)科學(xué)家才會感興趣的地方。
      
      值得一提的是真正的實(shí)驗(yàn)小說必須是原創(chuàng)的,它是艱苦勞動的回報。一味地追隨和模仿他人對事物的觀察方法是徒勞的。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巴塞爾姆,另一個作家如果以‘創(chuàng)新’ 的名義,盜用巴塞爾姆特有的靈感或表達(dá)方式,其結(jié)果只會是混亂,失敗和自欺欺人。真正的實(shí)驗(yàn)小說應(yīng)該是全新的,如龐得所說。而且,不能為創(chuàng)新而創(chuàng)新。如果一個作家還沒有走火入魔的話,他的世界和讀者的世界是能夠溝通的。
      
      在一首詩或一篇短篇小說里,我們完全可以用普通而精準(zhǔn)的語言來描述一些普通的事,賦予一些常見的事物,如一張椅子,一扇窗簾,一把叉子,一塊石頭,或一付耳環(huán)以驚人的魔力。納博科夫(Nabokov)就有這樣的本事,用一段看似無關(guān)痛癢的對話,讓你讀后脊背發(fā)涼,并感受到一種藝術(shù)享受。我對這樣的作品才感興趣。我討厭雜亂無章的東西,不管它是打著實(shí)驗(yàn)小說的旗號還是以現(xiàn)實(shí)主義的名義。在巴別爾(Isaac Babel)的那部絕妙的小說《蓋 ? 德 ? 莫泊?!防铮瑪⑹稣哂羞@么一段有關(guān)小說寫作的話:“沒有什么能比一個放在恰當(dāng)位子上的句號更能打動你的心。”這句話同樣應(yīng)該寫在一張三乘五的卡片上。
      
      康奈爾(Connell)在談?wù)撔≌f修改時說,當(dāng)他開始刪除一些逗號,隨后又把這些逗號放回原處時,他知道這部小說差不多寫完了。我喜歡這種認(rèn)真的工作方式。我們作為作家,唯一擁有的只是些字和詞。只有把它們連同標(biāo)點(diǎn)符號一起,放在恰當(dāng)?shù)奈蛔由?,才能最好地表達(dá)我們想說的東西。如果詞句因?yàn)樽髡咦约旱那榫w失控而變得沉重,或由于某種原因而不能夠準(zhǔn)確,讀者的藝術(shù)感官就不會被你寫的東西所觸動,從而無法對它感興趣。詹姆士(Henry James)稱這一類不幸的寫作為“微弱的陳述?!?
      
      我有朋友曾對我說,因?yàn)樾枰X,他不得不趕著寫完一本書。編輯和老婆都在后面催著呢,說不定哪天就會棄他而去,等等。對自己寫得不好的另一個借口是:“如果再花點(diǎn)時間的話,我會寫得更好?!碑?dāng)我聽見我的一個寫長篇的朋友說這句話時,我簡直有點(diǎn)目瞪口呆了,直到現(xiàn)在我還有這種感覺。雖然這不關(guān)我什么事,但是,在寫一部作品時,你如果不把全部的能力都用上,你為什么要寫它呢?說到底,一個盡自己最大能力寫出的作品,以及因?qū)懰玫降臐M足感。是我們唯一能夠帶進(jìn)棺材里的東西。我想對我的那位朋友說,看在老天的份上,您干點(diǎn)別的什么吧。這個世界上總還有些既容易又能保持誠實(shí)的賺錢方法吧?;蛘?,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寫,寫完就完了,不要找借口,不要抱怨,更不要解釋。
      
      在一篇叫做《短篇寫作》的文章里,奧康納把寫作比作發(fā)現(xiàn)。她說當(dāng)她準(zhǔn)備寫一部小說時,常常不知道她到底要寫些什么。她懷疑大多數(shù)作家在一開始就知道小說的走向。她用《善良的鄉(xiāng)村人》這部小說作為例子,來說明她的寫作過程。她常常是在小說快寫完時才知道該怎樣結(jié)尾。
      
      ‘我開始寫那部小說時,并不知道里面會有一個有一條木腿的博士。有天早上,我在寫兩個我較熟悉的女人。我給其中的一個安排了一個有條木腿的女兒,我又加了個推銷圣經(jīng)的人物,我當(dāng)時并不知道他在小說中會干些什么。我不知道他會去偷那條木腿,直到我寫了十幾行后才有了這個主意。但這個主意一形成,一切都變得那么必然。’
      
      有一次,我坐下來寫最終成為一部很不錯的小說。開始,我只有開頭的一句話:“當(dāng)電話鈴響起的時候,他正在吸塵?!苯酉聛淼膸滋炖?,這句話在我腦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我知道有一個故事在那兒躍躍欲試,我能從骨子里面感到那句話是一個故事的開頭,如果我能有時間,那怕只有十幾個小時,我會寫出個很好的故事。我終于在一個早上坐了下來,并寫下了那句開頭。很快,其他句子接踵而至。就像我寫詩時那樣,一句接著一句。不一會兒,一個短篇就成形了。我知道我終于寫出了一個我一直想寫的故事。
      
      我喜歡小說里有些恐慌和緊張的氣氛,起碼它對小說的銷售有幫助。好的故事里需要一種緊張的氣氛,某件事馬上就要發(fā)生了,它在一步一步地逼近。小說里的這種氣氛,是靠實(shí)實(shí)在在的詞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種視覺上的效果。同時,那些沒寫出來的,暗示性的東西,那些隱藏在平滑(或微微有點(diǎn)起伏)的表層下面的東西,也會起到同樣的效果。普里切特(V. S. Pritchett)給短篇小說的定義是:“眼角閃過的一瞥?!闭堊⒁膺@‘一瞥’。先是有‘一瞥’,再給這‘一瞥’賦予生命,,將這‘一瞥’轉(zhuǎn)化成對當(dāng)前一刻的闡明,如果運(yùn)氣好的話,還能進(jìn)一步對事情的結(jié)果和意義加以延伸。短篇小說家的使命就是充分地利用這‘一瞥’,用智慧和文學(xué)手法來展現(xiàn)作者的才華,尺寸感,適度感,以及對外界事物的看法――我強(qiáng)調(diào)與眾不同的看法。而這一切,是要通過清晰準(zhǔn)確的語言的應(yīng)用來實(shí)現(xiàn)的??空Z言賦予細(xì)節(jié)以生氣,使故事生輝。為了讓細(xì)節(jié)具體傳神,語言必須精準(zhǔn)。為了準(zhǔn)確地描述,你甚至可以用一些通俗的詞。只要運(yùn)用得當(dāng),它們同樣可以起到一字千斤的效果。
      
      
      <On Writing>
      Raymond Car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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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雷蒙德·卡佛:你在圣弗蘭西斯科做什么?
      
      【七寸】發(fā)表于2006-1-3 13:38:01
      
        這件事跟我一點(diǎn)關(guān)系也沒有,它和一對年輕夫婦和他們的三個孩子有關(guān)。去年夏季的第一天,他們搬進(jìn)我那條投遞線上的一座房子。我再想到他們,是我拿起上星期的報紙,看見上面一個年輕人的照片,他因?yàn)橛冒羟蚬鳉⑺懒怂拮雍退哪杏讯槐O(jiān)禁在圣·弗蘭西斯科。當(dāng)然,不是同一個人,只不過他們的胡子讓他們看著很像。不過,由于情形十分相似,我想了很多。
       我叫亨利·羅賓遜,是郵遞員--聯(lián)邦公民的公務(wù)員,我從1947年起干這工作。我一輩子都住在西部,除了戰(zhàn)爭時在軍隊(duì)服役的那三年。我離婚已經(jīng)二十年了,有兩個孩子,也幾乎有二十年沒見過面了。我不是個輕薄的人,平心而論,我也不是個嚴(yán)肅的人。我的信條是:一個男人在現(xiàn)在這個時代就該二者兼?zhèn)?。我還相信工作的價值--越辛苦越好。不工作的人時間充裕,因此就會有太多的時間沉溺于自己和自己的煩惱。
       我相信這一點(diǎn),部分由于住這兒的一個年輕人--他就不工作。不過我認(rèn)為她也有責(zé)任,--那女人,她縱容了他。
        "夸掉的一代"--我想你們?nèi)绻娏怂麄兙蜁@樣叫他們的。那男的下巴上長著密密麻麻的褐色胡髭,好像他急需坐下來好好吃頓飯,再抽根煙。那女的挺迷人,一頭長長的黑發(fā),皮膚細(xì)潤,一看就知道是個美人。不過請記住我的話,她可不是個賢妻良母。她是個畫家。那年輕人,我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可能也干這行。他們兩個人都不工作,但他們付房租,而且也能勉勉強(qiáng)強(qiáng)過下去--至少那個夏天是這樣。
        我第一次見到他們,是在一個星期六的上午,十一點(diǎn)左右,十一點(diǎn)一刻。我已經(jīng)跑完我那條郵線三分之二,到他們房前,發(fā)現(xiàn)院里停著一輛福特56轎車,后面一輛U型拖車正敞著門。松樹街上只有三棟住宅,他們是最后一戶,另外還有默契森一家--他們來阿卡塔快一年了,格蘭特一家--他們住這兒快兩年了。默契森在辛普森·瑞德伍德公司工作,吉恩·格蘭特是鄧尼公司的早班廚師。兩所住宅,先開始是空地,是屬于科爾家的,后來蓋成了住宅。
        那年輕人站在院中那輛拖車的后面。她正打前門走出來,嘴上叼著煙,穿一條緊身白色牛仔褲和一件男式白汗衫。她看見我,就站住,停在那兒看我從便道上走過去。盡管我拿著他們的信箱,我還是放慢腳步,朝她點(diǎn)點(diǎn)頭。
        "收拾妥當(dāng)了嗎?"我問。
        "快了,"她說,把額前一縷頭發(fā)撩開一邊仍繼續(xù)抽著煙。
        "這很好,"我說,"歡迎你們到阿卡塔來。"
        說完這話,我感到有些窘迫。我不知道為什么。每次我在這個女人旁邊,都發(fā)現(xiàn)自己很窘迫。這也是讓我從一開始就反感她的原因之一。
        她對我淡淡一笑,我轉(zhuǎn)身要走,那年輕人--他名叫馬斯頓--從那輛拖車后面走過來,手里提著一大紙盒玩具。現(xiàn)在,阿卡塔不是個小鎮(zhèn)了,倒也不是什么大城市,盡管我想你可能不得不說它還是屬于小鎮(zhèn)之列??蔁o論如何,阿卡塔不是世界末日,大多數(shù)住在這兒的人不是在鋸木場干活,就是和漁業(yè)打交道,再不然就是在商業(yè)區(qū)的某家商店里工作。這兒的人不習(xí)慣看見男人留胡子--或留胡子而不做工。
        "你好,"我說。當(dāng)他把紙盒放在前擋泥板上,我伸出手。"我叫亨利·羅賓遜。你們剛到是嗎?
        "昨天下午,"他說。
        "這趟旅行真夠受的!從圣·弗蘭西斯科到這兒用了14個小時,"那女人在走廊上說道。
        "他媽的拉住那輛拖車。"
        "我來吧,我來吧,"我邊說,還邊搖著頭。"圣·弗蘭西斯科?我剛還在圣·弗蘭西斯科呆過。讓我想想,是去年四月或三月。"
        "是嗎?"她說,"你到圣·弗蘭西斯科做什么?"
        "噢,不做什么,真的。每年我都要去一兩趟。到漁夫碼頭走走,或看看巨人戲劇。就這些。"
        片刻的停頓。馬斯頓在草地里尋找著什么。我準(zhǔn)備走了。就在這時,孩子們從前門飛跑過來,吵吵嚷嚷地狂奔到走廊盡頭。當(dāng)那扇屏風(fēng)門哐地一聲打開時,我想馬斯頓一定吃了一驚,而她只是抱著胳膊站在那兒,十分冷靜,臉眼睛都沒眨一下。他看上去很糟糕。每次他準(zhǔn)備做點(diǎn)兒什么,總會快速地痙攣一下。他的眼睛--一會兒盯著你,一會兒滑向一邊,一會兒又盯住你。
        那邊有三個孩子,兩個四、五歲左右的卷頭發(fā)的小姑娘,還有一個小點(diǎn)兒的男孩兒緊跟在后面。
        "可愛的孩子,"我說,"好吧,我要走了。你們得換換這信箱上的名字吧。"
        "當(dāng)然,"他說,"當(dāng)然。一兩天內(nèi)我就換過來。不過最近我們不會有什么信的。"
        "你不知道,"我說,"你不知道這只老郵袋里會鉆出個什么來。準(zhǔn)備準(zhǔn)備無礙的。"我轉(zhuǎn)身正要走。"對了,如果你想到工廠找活兒干,我可以告訴你到辛普森·瑞德伍德公司找誰。我的一個朋友是那兒的領(lǐng)班。他可能有。。。。。。"我發(fā)現(xiàn)他們不太感興趣,聲音
      就低下來。
        "不必了,謝謝。"他說。
        "他不用找工作,"她插話道。
        "那好吧。再見。"
        "再見,"馬斯頓說。
        她再沒說什么。
        我剛才說過,那天是星期六,烈士紀(jì)念日的前一天。我們星期一休息,直到星期二,我才又去那兒。見那臺U型拖車還在前院,我并不吃驚。不過,他還沒卸完車卻挺讓我吃驚的。我得說,有四分之一的東西已經(jīng)搬到前廊上--一把裝滿東西的椅子,一把明黃色的餐椅以及一大紙盒的衣服,有些還耷拉在紙盒外面。另有四分之一的東西一定已經(jīng)搬進(jìn)房了,其余的都還在拖車?yán)锎糁?。孩子們正拿著小木棍,敲打拖車的車幫,還從尾門那兒爬上爬下。他們的媽媽和爸爸卻連影子也看不見。
        星期四我又在院子里看見他,提醒他別忘換信箱的名字。
        "我正準(zhǔn)備換呢,"他說。
        "抓緊時間,"我說,"搬到一個新地方,總有好多事要操心。原來住這兒的人,科爾一家,你來的兩天前才搬出去。他要到尤瑞卡工作。給一家捕魚和獵獸公司干。"
        馬斯頓摸摸胡子,眼睛看著別處,好像在想什么事。
        "再見吧,"我說。
        "再見。"
        總之,他還是沒換信箱上的名字。不久我又來過,帶來一封寫著那個地址的信,他說了句:"馬斯頓?是的,是我們的,馬斯頓。。。。。。這幾天我就把信箱上的名字換了。我得找一桶油漆,把那個名字。。。。。。科爾,把科爾涂掉。"他的眼睛一直東張西望。然后他從眼角斜視著我,敲了敲下巴。但他還是沒更換信箱上的名字。過了一陣兒,我也就聳聳肩,忘了這回事。
        人們聽到了一些傳言。我不止一次地聽說他是個被假釋的囚犯;他到阿卡塔來是為了擺脫圣·弗蘭西斯科不健康的環(huán)境。據(jù)這種傳說講,那女人是他妻子,但那幾個孩子卻沒一個是他的。另一種說法是,他犯了罪,在這兒隱藏。不過沒多少人相信這種說法。他看上去不像哪種確實(shí)做了什么有罪的事的樣子。大多數(shù)人看來都相信了那些至少是傳得最廣的說法,這種說法也是最可怕的。那是說,那女人有毒癮,她丈夫把她帶到這兒,是要幫助她戒掉惡習(xí)。作為旁證,薩莉·威爾遜的來訪總是被提起--薩莉·威爾遜是從"旅行車招待站"來的。一天下午,她碰巧拜訪了他們家。后來她說,不是瞎說,那兒確實(shí)有些很有意思的事--尤其那女人。剛剛那女人還坐在那兒聽薩莉說個不停--似乎是全神貫注--不久她就站起身,盡管薩莉還在說話,她竟開始畫她的畫,好像薩莉根本不在那兒一樣。同樣地,她剛剛還撫摩親吻著孩子們,一會兒突然就開始對他們大喊大叫,而且沒有任何理由。薩莉還說,如果你離她很近,就會發(fā)現(xiàn)她眼睛看人的方式也很特別。不過,薩莉·威爾遜在"旅行車招待站"的掩護(hù)下,干了不少年管閑事、打探人家秘密
      的事。
        "你不明白,"碰上誰提這事,我就說,"如果他現(xiàn)在就去工作的話,誰還會說什么呢?"同樣,依我看,他們在圣·弗蘭西斯科也招惹了不少麻煩,不管那麻煩的性質(zhì)如何,他們是想從那些麻煩中擺脫出來。不過他們?yōu)槭裁刺羯蟻戆⒖ㄋ布遥秃茈y說了;因?yàn)樗麄兛隙ú皇莵碚夜ぷ鞯摹W畛醯膸讉€星期,根本談不上有什么郵件,只有幾張《老年》、《西部汽車》之類的訂
      報單。而后開始有信來了,大概一周一兩封的樣子。我來時,有時能看見他們中的一個在屋外散步,有時則見不到任何人。不過孩子們倒是總在那兒,屋里屋外的跑出跑進(jìn),又在旁邊的一塊空地上玩耍。當(dāng)然,不可能一開始就是模范家庭;可他們在那兒住了一段時間以后,草開始發(fā)芽了,可那是什么草啊,又枯又黃。誰也不會愿意看見這種東西的。我知道杰西老頭來過一兩次給它們澆澆水,而他們卻說買不到水管。于是他給他們留了一根。后來我發(fā)現(xiàn)孩子們拿著那根管子在院子里玩兒,它的結(jié)局就是這樣。有兩次我看見一輛白色的小運(yùn)動車停在房前,那車不是從這附近開來的。
        我和那女人直接打交道只有一次。有一封信欠資,我就帶著信走到她家門口。兩個女孩子中的一個讓我進(jìn)去,然后跑去找她媽媽。屋里堆滿了零零散散的舊家具,衣服也扔得到處都是,只是還不至說很臟??赡懿粔蛘R,但不是臟。起居室里,一把舊躺椅和一把扶手椅靠墻擺著。窗戶下有一只用磚和木板搭成的書箱,里面塞滿了平裝書。犄角處,堆著許多畫,都反扣著,另一側(cè)有一幅畫還擱在畫架上,上面蓋著布。我把郵袋換了肩,想站得更穩(wěn)些;不過我開始覺得還不如我自己付了那筆錢呢。我一邊等一邊看著那畫架,正想側(cè)身走過去掀掉蓋布看看,這時我聽見了腳步聲。
        "我能幫你什么忙?"她說道,人出現(xiàn)在門廳里,一點(diǎn)兒也不友好。
        我碰了碰帽檐,說道:"如果你不介意,這兒有封欠資的信。"
        "讓我看看。誰來的?噢,是杰!這個傻瓜。給我們寄了封沒郵票的信。利!"她叫道。
        "杰瑞來信了!"馬斯頓走進(jìn)來,不過他看上去不是很高興。我等在那兒,兩條腿換著站。
        "我來付錢,"她說,"看在老杰瑞來信的分上。給。再見。"
        就是那種樣子--可以說根本沒什么樣子。我不能說這附近的人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們--他們不是那種你能真正適應(yīng)的人。不過過了一陣,沒人再注意他們了。如果人們在塞夫威超市碰上他推著貨車,可能會瞧瞧他的胡子,除此之外就不會注意他什么了。再也聽不到別的故事了。
        有一天他們消失了。向兩個方向。后來我發(fā)現(xiàn)一星期前她和一個人--一個男的--先離開了,過了幾天,他帶著孩子們?nèi)チ巳鹜?,他母親家。從星期四到第二周星期三的六天里,他們的郵件就呆在信箱里。窗簾全掛著,沒人確切知道他們是否把它打開過。但那個星期三,我看見那輛福特車又停在院中,窗簾仍掛著,但郵件沒了。
        從第二天起,他每天都呆在信箱邊等著我把信遞給他,要不 他就坐在前廊的樓梯上抽煙,很顯然,他是在等什么。他一看見我來,就站起身來撣撣屁股上的褲子,朝信箱這邊走過來。如果我有郵件給他,他發(fā)現(xiàn)我?guī)缀踹€沒遞給他,他的目光就已經(jīng)急不可待地掃到了發(fā)信人的地址。我們很少交談,哪怕是一句話;如果我們恰巧目光相遇,也只是彼此點(diǎn)點(diǎn)頭,可連這種時候都很少。他很痛苦--誰都能看出來--如果我能,我真想幫幫這孩子,但我又不知說什么才好。
        大約是他走回來一星期后的一個早晨,我看見他雙手插在后兜里,在信箱前走來走去,我下決心跟他說點(diǎn)什么。說什么,我還不知道,但我肯定會說點(diǎn)兒什么。我走上便道時,他的背正對著我。我走近他時,他猛然轉(zhuǎn)過身,他臉上的表情使我要說的話僵住了。
        我手中拿著他的郵件立在那兒。他朝我跑了兩步,我把它遞過去,看也沒看。他盯著它像在發(fā)楞。
        "占有人,"他說。
        那時洛杉磯寄來的一份醫(yī)療保險計(jì)劃的廣告單,那天上午我至少投送了七十五張。他把它對疊起來,走回屋去。
        第二天,他又在外面等。他臉上的表情老成了,好像比前一天能自制多了。這一次我有種預(yù)感,我?guī)砹怂沃臇|西。那天早晨在郵站裝郵袋的時候,我仔細(xì)看過了那封信。那是個普通的信封,地址是一個女人手寫的花體字,占去了大半個封皮。郵戳是波特蘭的,發(fā)信人地址上有姓名的縮寫JD和波特蘭街區(qū)的地址。
        "早上好,"我說,把信拿出來。
        他一言不發(fā)地從我手上接過信,臉?biāo)⒌鼐桶琢恕K麚u晃了一下,然后朝屋里走去,沖著光舉著那封信。
        我大叫道:"孩子,她不是好人。我一見到她就敢斷定。為什么你不忘了她?為什么你不去工作而忘了她?我當(dāng)年處在你這種境地時,是工作,白天黑夜的工作,讓我忘掉一切的;那會兒正打仗,我在。。。。。。"打那以后,他不再在外面等我了,他在那兒只是再呆了五天。每天,我都能瞥見他仍在等我,不過是站在窗后,透過窗簾向我張望。我走以后他才出來,我能聽見屏風(fēng)門的響聲。如果我回頭看看,他就顯出不緊不慢的樣子,朝信箱走去。
        我最后一次見到他,他正站在窗戶邊,神情平靜、安閑。窗簾都放了下來,百葉窗收起來,我當(dāng)時就看出他收拾好東西要離開。不過,從他的臉色我能看出,他這次不是在等我。他的目光掃過我,越過我,落在了南方的房頂和樹上。甚至當(dāng)我離開了房子,又走下便道以后,他仍然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著。我回頭望了望。我能看見他仍呆在窗邊。那種感覺是那么強(qiáng)烈,我只能轉(zhuǎn)過身去,順著他的目光的那個方向望過去。不過,正像你能猜到的,除了還是那片古老的森林、山巒、天空外,我什么也沒看見。
        第二天他就走了。他沒有留下任何轉(zhuǎn)投的地址。時而還會有些郵件,是寄給他或他妻子或他們兩人的。如果是甲級郵件,我們就保留一天,然后退還寄信人。不是很多。而我也不在意了。不管怎么說,這都是工作,而我總是高興有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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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蒙德·卡佛:我父親的一生
      
      譯:丁麗英
      
      
      我爹名叫克利夫·雷蒙德·卡弗。家里人都叫他雷蒙德,朋友則叫他克利夫·雷蒙德。而我的名字卻是小雷蒙德·克利夫·卡弗。我討厭那個“小”字。在我小時候,爹總是管我叫弗羅格,那倒不錯??珊髞?,他也開始像家里人那樣,叫我小雷蒙德了。這樣叫,一直叫到我十三四歲,那時我就揚(yáng)言說了,誰要再這么叫我,就不睬他,爹只好改叫我道克。從此,直到他1967年6月17日去世,他都叫我道克,要么管我叫兒子。
      
      爹死了,母親打電話來報喪,是我妻子接的電話,當(dāng)時我不在家,正打算一邊工作一邊到尹阿華大學(xué)的圖書館管理系就讀。妻子一拿起電話,母親就脫口而出:“雷蒙德死了!”一瞬間,妻子以為是我死了,后來母親才講清楚自己指的是誰,妻子便說:“感謝上帝,我還以為是我的雷蒙德吶!”
      
      1934年他離開阿肯色去華盛頓州找工作,一路步行,搭便車,還要乘坐載貨列車的空車廂,我不知道是否有一個夢想在推動他。我很懷疑。我覺得他并沒有什么夢想,他上華盛頓州,只不過為了找一份待遇不錯的穩(wěn)定工作。穩(wěn)定的工作,才是有意義的工作。他摘了一段時間蘋果后,才在大峽谷水壩找到一份建筑工人的體力活,安頓下來。然后,存了一小筆錢買了一輛車,開回阿肯色去幫他的家人,我的祖父祖母搬家,舉家遷往西部。他后來說,他們在原來的地方差不多要餓死了,這可不是瞎說的。也就在他回到阿肯色,那個鎮(zhèn)叫利昂納,很短的一段時間內(nèi),遇到了我母親。他們是在人行道旁遇見的,那時他剛從一家小酒店出來。
      
      “他是個酒鬼,”母親說,“我不知道為什么聽他說話。他的眼睛一閃一閃的。如果當(dāng)時我有一顆水晶球就好了?!彼麄冊谝荒昵盎騽e的時候的一次舞會上見過。母親告訴我,他在她之前有過女朋友?!澳愀赣H總是有女朋友的,甚至在我們結(jié)婚以后也有。而他是我的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我從來沒有其他男人。我也沒有失去過什么?!?br />   
      就在他們?nèi)トA盛頓州的當(dāng)天,一個治安法官為他們舉行了婚禮,于是,這個高高大大的鄉(xiāng)村姑娘,和原來的農(nóng)場工人,現(xiàn)在的建筑工人結(jié)了婚。新婚之夜,我母親是在阿肯色公路旁的帳篷里,和我父親家的人一起度過的。
      
      在華盛頓州的奧馬克,我父母住的地方比窩棚大不了多少。祖父母住在隔壁。爹仍然在水壩工作,后來,巨大的渦輪機(jī)發(fā)出了電,并途經(jīng)幾百英里,把水倒灌進(jìn)加拿大,弗蘭克林·羅斯福來建筑工地演講,當(dāng)時爹就站在人群中聽。我爹說:“他一句也沒提為了造水壩而死去的人。”他有幾個朋友死在那里,他們有的來自阿肯色,有的來自俄克拉荷馬,有的來自密蘇里。
      
      然后,他在克拉斯卡寧的鋸木廠里找了一份工作,那個小鎮(zhèn)在俄勒岡州,緊靠著哥倫比亞河。我就是在那兒出生的,母親還保留著一張照片,上面,我爹自豪地抱著我,站在那家工廠的門前,臉沖著鏡頭。我的帽子歪斜著,差不多快要掉下來了,而我爹反戴著帽子,帽檐向后,正咧開嘴大笑。他是去上班,還是已經(jīng)下了班?看來都不重要了,反正他有一份工作,還有一個家庭,這就是他血?dú)夥絼偟那嗄陼r代。
      
      1941年,我們搬到華盛頓州的雅基馬,爹找到的活兒是當(dāng)鋸木工,鋸木工的技術(shù)還是在克拉斯卡寧時學(xué)會的。戰(zhàn)爭爆發(fā)后,并沒有叫他去服役,因?yàn)樗墓ぷ鲗?zhàn)爭來說十分重要。軍隊(duì)需要加工好的木材,他就把自己的鋸條弄得非常鋒利,甚至能鋸掉你手臂上的汗毛。
      
      自從我們搬到雅基馬后,爹把他的親戚也安置到了那里。到四十年代中期,我爹家族的其他成員:他的兄弟、他的姐妹,還有她們的丈夫,直至叔舅、表堂兄妹、侄甥輩,以及他們的整個家庭和朋友,都從阿肯色搬來了。一切都是因?yàn)槲业鶐Я藗€頭。男人都到喀斯卡特山的博伊西,我爹干活的地方去干活,女人都到罐頭廠去包裝蘋果。照我母親的說法,很快,每個人都比我爹過得好了。我的母親說:“你爹存不住錢,錢把他的口袋燒了個洞。他總是在為別人忙活。”
      
      我記得很清楚,我們住進(jìn)的第一所房子,是在雅基馬的第十五南大街1515號,廁所是安在門外的。每到萬圣節(jié)夜晚,或者隨便哪一個該死的夜晚,鄰家十幾歲的孩子都會把廁所挪到別處,挪到隔壁馬路上去。我爹就不得不找人來幫忙,把廁所重新搬回家。那些孩子還會把廁所移到別人家去,栽在院子中央,有一次,他們竟把它點(diǎn)上了火。但是,并非我家的房子廁所是在屋外的,等我大起來,有了足夠的力氣時,一看見別人家的廁所有人進(jìn)去,就朝那里扔石頭。這叫做轟炸廁所??墒沁@樣沒多久,漸漸每戶人家的廁所都移進(jìn)了屋,還裝了管道,但我家的廁所仍在外面,是這一帶惟一的一個了。我很害羞,記得三年級時,有一天學(xué)校老師懷斯先生開車送我回家,開到我家前面的地方,我就要他把我放下來了,我對他謊稱我就住在這里。
      
      我還記得有一天夜里,父親很晚才回家,母親卻將他關(guān)在門外。他喝醉了,當(dāng)他撞門時,我能感覺到房子在震顫。等他強(qiáng)行打開窗想要爬進(jìn)來時,我母親就用一只淘籮砸他,正好砸在他的眼睛中間,將他打了出去。我看見他倒在草地上。多年后,我曾經(jīng)掂量過這只淘籮,重得像一根搟面杖,一邊想象著,有人要是被這類玩藝兒砸中頭,感覺會怎樣。
      
      我還記得就在那段日子,爹曾經(jīng)把我?guī)У脚P室,讓我坐在床上,對我說我可能要去拉沃姑姑那兒住上一陣。我不明白,我干了什么,不得不住到外面去。但不管怎樣,這件事后來好歹不了了之了,因?yàn)槲胰匀缓图依锶嗽谝黄?,沒有住到別處去。
      
      我記得母親總是把他的威士忌倒進(jìn)水槽。有時全部倒掉,有時怕他發(fā)現(xiàn),只倒掉一半,另外再加滿水。有一次我嘗了嘗他的威士忌,那東西味道實(shí)在可怕,我想象不出還有誰會去喝它。
      
      很長時間我們沒有汽車,大約在1949年,要么就是在1950年,我們終于搞到了一輛,一輛1938年產(chǎn)的福特牌。但第一個星期,我們就吃盡它的苦頭,我爹不得不將一只馬達(dá)重修了一下。
      
      “我們在鎮(zhèn)上開的是最舊的汽車,”我母親說,“我們用來修車的錢都可以買一輛凱迪拉克了?!庇袝r她在駕駛室的車底板下發(fā)現(xiàn)誰落下的口紅,還有帶花邊的手帕,就對我說:“看見沒有?一定是哪個蕩婦留在車?yán)锏??!?br />   
      一次我看見母親端了一鍋熱水跑進(jìn)我爹睡覺的房間。她把爹的手從被窩里拉出來,浸到水里。我站在走廊里看著。我想知道有什么結(jié)果。她告訴我,這樣能使爹在睡夢中開口說話。她肯定爹有些事瞞著她,而她有必要知道。
      
      我記得,在我還很小的時候,我們總是搭乘北岸公司的車,穿過雅基馬的喀斯喀特山脈到西雅圖去,住在萬斯旅館,到一家名叫“就餐鈴聲” 的咖啡店吃東西。有一次我們還到伊瓦爾的蛤蜊養(yǎng)殖場,去喝了好多杯熱的蛤蜊湯。
      
      1956年,我高中畢業(yè)的那一年,我爹把在雅基馬的工廠里的活兒辭了,又在切斯特找了一份工。切斯特是加利福尼亞北部的一個小鎮(zhèn),那兒有家小鋸木廠。當(dāng)時換工作的理由是,他可以得到更高的工資,他們還含糊不清地向他保證,幾年之內(nèi)可以讓他當(dāng)鋸木工的頭兒,但我想,根本原因還是,我爹習(xí)慣于奔波,僅僅是想到其他地方碰碰運(yùn)氣罷了。雅基馬的生活對他來說太刻板,沒有起色,而且一年前,他奔了兩次喪,他的父母在六個月內(nèi)相繼謝世。
      
      我畢業(yè)沒幾天,正準(zhǔn)備和母親收拾行李搬到切斯特去,我爹的信到了。信是用鉛筆寫的,信上說,他已經(jīng)病了一段時間了,要我們用不著擔(dān)心,他被鋸子割傷了,可能有一些碎鋼屑弄進(jìn)了傷口。不管怎樣,他說他出了事,像煞要失去工作。這封信里,還附著一張別人的明信片,沒有簽過名,那人告訴我母親,爹差不多要死了,他一直在喝“純威士忌”。
      
      當(dāng)我們趕到切斯特時,爹正住在屬于公司的活動房里,一時間,我竟認(rèn)不出他來了。有一陣子,我很不愿意去認(rèn)他。他瘦極了,皮包骨頭,又蒼白,又困惑,看上去不知所措的樣子。
      
      他的褲子沒有系好。他好像不是我爹。母親開始哭起來。我爹用胳膊勾住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卻好像什么事也不明白的樣子。我們?nèi)齻€就在活動房里住下了,我們盡量照顧好他,但我爹的病仍然不見好轉(zhuǎn)。那個夏天,還有秋天的一些時候,我和他一起到鋸木廠上班。我們早上起床,一邊吃雞蛋和烤面包,一邊聽收音機(jī),出門時帶著盛午飯的飯桶。早晨八點(diǎn)鐘,我們一起走進(jìn)工廠的大門,要到下班的時候,我才能再見到他。十一月份,我回到雅基馬,好和女朋友離得近一點(diǎn),那女孩,我是準(zhǔn)備和她結(jié)婚的。
      
      他繼續(xù)在切斯特的工廠干活,直到第二年的二月份摔倒在崗位上,被送進(jìn)了醫(yī)院。我母親問我能不能回去幫忙,我就趕上從雅基馬到切斯特的巴士,并指望這趟車能把他們送回雅基馬。
      
      我爹得的病,除了身體上的,還伴有一次精神崩潰,雖然當(dāng)時我們不知道病癥的名稱。在回雅基馬的途中,他什么話也不說,甚至問他最直接的問題,“雷蒙德,你感覺怎么樣?”
      
      “你行嗎,爹?”都不回答。如果他要交流,完全是可以交流的,只要動動頭,或把手掌往上抬起,都可以表示他的意思,我不知道,或者我不在乎。在路上他惟一說話的那次,是在一個月以后,那時我在俄勒岡的一條碎石路上開快車,快得連汽車的消音器都松掉了,只聽他對我說:“你開得太快了?!?br />   
      回到雅基馬看了一個醫(yī)生,這醫(yī)生一定要讓我爹去看精神科。我母親和我爹不得不領(lǐng)了所謂的救濟(jì),由國家來向精神科醫(yī)生付費(fèi)。那個精神病醫(yī)生問我爹:“總統(tǒng)是誰?”這個問題我爹能夠回答。我爹說:“艾克。”不過,他們?nèi)匀话阉瓦M(jìn)了山谷紀(jì)念醫(yī)院的十五樓,給他做電休克療法。后來我結(jié)了婚,開始自己的生活,我們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在這家醫(yī)院出生的,那時我爹仍被關(guān)在那里,我妻子就在他下面的一層樓生孩子。
      
      孩子一生出來,我就上樓向我爹通報。他們讓我穿過一扇鋼門,指給我看我爹在哪里。他坐在一張?zhí)梢紊?,毯子蓋過了膝蓋。嘿,我想,我爹到底是怎么了?我坐到他旁邊對他說,他現(xiàn)在當(dāng)祖父了。他等了一分鐘,然后說:“我確實(shí)感覺像個祖父。”他就是這么說的。他沒有笑,也沒有動。那個房間有很多病人。我抱住他,他開始哭起來。
      
      不管怎樣,后來他出了院?,F(xiàn)在算來也是好多年過去了,當(dāng)時他沒法工作,只好坐在房子附近,考慮下一步該做什么,他這輩子作了什么孽,讓他落到這地步。而我母親辭了工作去打零工。多年后,她總是提到所謂的“雷蒙德生病”的那段住院以及出院后的日子。而生病一詞,對我來說,意思已完全不同了。
      
      1964年,通過朋友的幫助,我爹很幸運(yùn)地被一家木材廠雇用,那是在加利福尼亞的克拉馬斯。他一個人先搬到那里,看看能不能應(yīng)付。他住在離廠不遠(yuǎn)的木屋里,木屋只有一個房間,與他剛到西部時和母親住的地方差不多。他給母親寫潦草的信,還要她在電話中把信念給我聽。他在信中輕描淡寫地提到了近況,去上班的每一天,都把它當(dāng)作生活中最重要的一天,他還告訴她,這樣第二天就容易過了,接下去也是如此。他要她代他向我問好。他說,如果他在夜里睡不著覺,就想我,還想我們在一起的好時光。終于,兩個月過后,他恢復(fù)了一些自信。
      
      他可以勝任工作了,并且不再擔(dān)心會讓其他人感到難過。當(dāng)他蠻有把握時,就讓我母親搬去他那里。
      
      他曾經(jīng)有六年沒有工作,那段時間不能享受任何東西:房子、汽車、家具,還有電器,包括我母親最喜歡、并引以為豪的大冰箱。他還丟了自己好聽的名字,雷蒙德·卡弗,成了某個付不起錢的男人,他的自尊心也丟了。他甚至失去了性功能。我母親告訴我妻子:“雷蒙德生病的日子,雖然睡在同一張床上,我們卻什么也干不成。我倒無所謂,不過我想他是要的?!?br />   
      那些年,我努力掙錢養(yǎng)家糊口,但事情一樁接一樁地發(fā)生,我們發(fā)現(xiàn)經(jīng)常得搬家。我不能像我爹那樣生活。一個圣誕節(jié),我終于逮到機(jī)會告訴他,我要當(dāng)作家。也許,過去我告訴過他我要當(dāng)整形外科醫(yī)生來著?!澳銜懯裁??”他想知道。接著,他像是要幫我回答似地說:“寫你熟悉的事。寫我們一起去釣魚的事?!蔽艺f我會的,但我知道我不會寫。他說,“把你寫的東西給我看看。”我說好的,卻沒有做到。我沒有寫什么釣魚的事,我想他不會特別在意這一點(diǎn)的,他也沒必要知道我那些日子在寫什么,況且,他從來不讀書。然而我還是想象自己在為他寫。
      
      后來他死了。那時我遠(yuǎn)在尹阿華城,有一肚子的話要對他說。我來不及和他做最后的告別,也沒有對他說,他干新的工作真了不起,我很驕傲他能恢復(fù)過來。
      
      母親說,那天晚上他下班回家,晚飯吃了很多,然后坐在桌旁,喝凈了剩下的威士忌,酒瓶是第二天發(fā)現(xiàn)的,藏在垃圾箱底的咖啡渣下面。他喝完酒,就站起來睡到床上,過一會兒,母親也上了床。但夜里母親又不得不爬起來,移到躺椅上去。
      
      她說:“他呼嚕打得很響,吵得我睡不著?!钡诙煸绯吭倏此麜r,他仰面躺著,嘴張開,臉頰凹陷下去。她說,已經(jīng)發(fā)灰僵硬了。她知道他已死,不需要醫(yī)生來告訴她,但還是叫來一個醫(yī)生,然后她就給我打電話,電話是我妻子接的。
      
      母親保存的過去那些在華盛頓州時拍的照片里,有一張是我爹站在汽車前,一手握著啤酒瓶,一手提著一串魚。當(dāng)時他反戴著帽子,帽檐向后,臉上的表情很局促。我向母親討來這張照片,她給了我,還給了我一些別的東西。我把照片貼在我家墻上,每次搬家,照片總跟著一起搬。我不斷仔細(xì)地端詳這張照片,想要弄明白發(fā)生在我爹身上的事,也好為自己理清頭緒。
      
      但是我弄不明白。漸漸地,我爹離我越來越遠(yuǎn)了,回到時間中去。終于在一次搬家時,照片被我弄丟了。于是,我試著去回憶,同時想法講一講我爹的事情,我想,我們在許多重要方面都很相像。當(dāng)我住在舊金山南部郊區(qū)的一座公寓里時,寫了一首詩,當(dāng)時我發(fā)現(xiàn)我像爹一樣有了酗酒的麻煩。詩能夠把我和他聯(lián)系起來。
      
      父親二十二歲時的照片
      
      十月。在這潮濕、陌生的廚房里
      我研究著父親羞怯的年輕人的臉。
      綿羊般的笑靨,一手提著一串
      尖細(xì)的黃鱸魚,另一只手里
      是一瓶加斯伯牌啤酒。
      
      他穿著絨布襯衫和牛仔褲,靠在
      1934年產(chǎn)的福特汽車的擋泥板前。
      戴著舊帽子,翹起的帽檐遮住了雙耳,
      他要為子孫后代擺出勇敢而健壯的姿態(tài)。
      我父親一輩子都想變得勇敢。
      
      但他的眼睛將他出賣,還有那雙
      疲軟的手,提著一串死鱸魚
      以及那瓶啤酒。父親,我愛你,
      但怎么能從我這個同樣控制不了酒精,
      甚至找不到魚的人嘴里,說出謝謝你。
      
      那首詩倒是真實(shí)的,只有我爹的死期不真實(shí),應(yīng)該是在六月,而不是像第一行詩中寫的那樣在十月。我想多一個音節(jié),好使單詞拖長一點(diǎn)(注:六月:June,2個單節(jié);十月:October,4個音節(jié)。暗指作者想推遲父親的死期。)。再說,我想留住一個月正好容我寫一首詩——那個月的日子,微弱的燈光,空氣中飄著煙霧,事物正在死亡,正在腐爛。六月是夏天的夜晚和白天,是畢業(yè)典禮,是結(jié)婚周年,是我一個孩子的生日。六月,不是我父親死去的月份。
      
      舉行完葬禮回家后,大家全挪到院子里去,一個我不認(rèn)識的女人走過來對我說:“想必他會比在這里的時候快活。”我一直注視著她離開。我還記得她的帽子上有一只小圓球。然后,我父親的某個表兄,我想不起來他叫什么了,走過來握住我的手說:“我們都會想念他的?!蔽抑浪@么說并不完全是出于禮貌。
      
      我哭起來,這是得到噩耗后的第一次,以前也沒有時間這樣痛哭過。現(xiàn)在,突然間,我卻大哭不止。那個夏天的中午,我抱住我的妻子哭泣,當(dāng)她對我說話,安慰我的時候,仍然在哭。
      
      我聽見大家在對我母親說些安慰的吊唁之辭,令人高興的是,我爹方面的親戚都來了,我想我記住了那天人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可能什么時候好把它講述出來。但我做不到了,因?yàn)槲規(guī)缀醵纪饬恕N┮挥涀〉木褪?,那個中午我爹和我的名字被反復(fù)提起,我知道他們在談?wù)撐业?。雷蒙德,這些人不停地說著,用我童年時就熟悉的甜美的聲音說著。雷蒙德。
      
      http://forum.bomoo.com/showthread.php?t=3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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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樸素而迷人的敘述語調(diào)
      
      
      
      自從后來的作家在蒙田的隨筆里讀到那個漂亮的問句:“我知道什么呢?”陡然之間,這個世界上的懷疑主義者最少增加了一百倍,僅僅是書籍的名稱,就從原本十分樸素的陳述語氣轉(zhuǎn)變成了追根究底、機(jī)械重復(fù)和無病呻吟地感嘆。比如時下這些小說家,一個個都跟舌頭抽筋似的,盡說廢話。鐵凝的《永遠(yuǎn)有多遠(yuǎn)》、張煒的《能不憶蜀葵》、池莉《猜猜菜譜和砒霜是做什么用的》、朱文的《人民到底需不需要桑拿》、東西的《我為什么沒有小蜜》,還有更不入流的,恕我記不住作者的名字,但那印在封面上的書名卻透露著惡俗,《我媽媽的男朋友是誰》、《我是誰的誰是誰》,我這人天生討厭繞口令,所以絕對沒興趣到這些小說里找答案。更有甚者,連余華和洪峰這樣的有理想的作家,也跟著起哄,把自己的隨筆集弄得稀奇古怪:《我能否相信自己》、《你怎能獨(dú)自溫暖》。
      
      
      夠了,這樣的羅列已經(jīng)足夠說明問題了。美國超級暢銷的小說除了《飄》,還有一本也是女作家哈珀·李寫的,中文翻譯成《白與黑》,事實(shí)上英文原名是《殺死一只學(xué)舌鳥》?!澳7馒B不干別的,它為我們唱歌,讓我們快樂?!比欢F(xiàn)在的小說家,偏偏喜歡自言自語,不顧讀者的感受。寫作從模仿開始并沒有錯,但最可怕的事情無疑是鸚鵡學(xué)舌自鳴得意。在某種程度上,雷蒙德·卡佛既是罪魁禍?zhǔn)祝质菬o能為力的受害者。
      
      
      熟悉村上春樹的細(xì)心讀者都可以從作家年表里發(fā)現(xiàn),村上目前是美國普林斯頓大學(xué)的客座教授,他翻譯過卡佛的多部作品,例如《我打電話的地方》和《夜幕下的馬哈魚》。這沒什么值得驚訝的,世界上第一流的小說家多半都是駐校作家,例如彼得·凱里、約翰·歐文等。我們國內(nèi)也漸漸有這種作家走向校園的跡象,金庸在浙大,賈平凹到西北大學(xué),馬原在同濟(jì)大學(xué),格非從上海跑到了清華。很顯然,他們能夠當(dāng)上教授導(dǎo)師是因?yàn)閷戇^小說,在文壇占有一席之地。相比于那些滿口學(xué)術(shù)話語的批評家,他們更有資格談?wù)搫?chuàng)作,你管他們文憑干嗎,就是結(jié)巴又怎么樣,想當(dāng)年沈從文初上講臺還掛黑板呢。雷蒙德·卡佛早年過了不少苦日子,后來他受聘到加州大學(xué)等各所高校里邊教英文邊教創(chuàng)作,生活才開始安頓下來。
      
      
      這是個值得文學(xué)史好好研究的現(xiàn)象:卡佛和墨西哥小說家胡安·魯爾福都沒有寫過大部頭的作品,卻以少勝多以質(zhì)取勝,僅僅是靠幾本薄薄的短篇小說集,就屹立不倒,樹立了自己的光輝形象。正如余華拜倒在魯爾福的腳下,格非也說過類似的話:雷蒙德·卡佛“儼然已是一位國際級的敘事大師”、“繼海明威、??思{之后最優(yōu)秀的短篇小說家之一,真正的當(dāng)代大師”??ǚ鸩呕盍?9歲,生年不過半百,留下了三本短篇小說集,其中有兩本是疑問句式構(gòu)成的——《請你安靜點(diǎn)好嗎》和《我們談?wù)搻矍闀r都說什么》。
      
      
      《第二十二條軍規(guī)》里的主人公在檢查信件時,經(jīng)常干一些無聊的勾當(dāng),比如刪除一切修飾語和定冠詞,“潛在文學(xué)工場”的實(shí)驗(yàn)小說家喬治·佩雷克更是了不得,他有一個小說徹底消滅了法語中使用頻率特別高的字母 e的存在。比起這些雕蟲小技,卡佛的小說語言更是煞費(fèi)經(jīng)營,紛繁的生活在他的筆下被剝?nèi)チ送庖?,沒有那種虛偽的詩意,完全接近純粹透明。例如他在《我打電話的地方》描述一個酒鬼手的顫抖,可以跟茨威格在《一個女人一生中的24小時》里刻畫過的那雙賭徒的手媲美。也許你不敢相信,就是這部以《我打電話的地方》命名的卡佛短篇小說集被《紐約時報書評》收入1988年最佳圖書。遺憾的是,卡佛本人也剛好在這一年因肺癌病逝。在這位“簡約派”短篇小說大師去世一年后,他教過的學(xué)生杰伊·麥金納尼回憶說:卡佛喜歡聽講甚于講課,他對文學(xué)的探討是自由化而印象式的,完全以文本為主,尤其注重細(xì)節(jié)。我想這才是真正的創(chuàng)作課的教法,要比那些混帳的博士論文高明一千倍。
      
      
      我一直忘不掉卡佛小說里的人物和種種細(xì)節(jié)描述,比如那個咖啡館的女招待、煙囪清掃女工還有《大教堂》里的瞎子,透過種種怪異的舉動,卡佛讓“原本平凡無奇的事物驟然令人聞之喪膽”,美國著名評論家歐文·豪認(rèn)為卡佛之所以能夠“在狹窄的限制中展現(xiàn)高度技巧”,自有他的一套寫作辦法,簡單概括一下,就是:緊張的情節(jié)、冷漠的語調(diào)、樸實(shí)的場景和出色的震撼效果。
      
      
      我在開篇就列舉了一些國內(nèi)小說的標(biāo)題,然后和卡佛形成對照,其實(shí)想表述的看法是“形似”并不代表“神似”。雷蒙德·卡佛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所模仿不來的,因?yàn)槟憧梢哉莆諝W文·豪總結(jié)出來的那套寫作辦法,但卻無法具備卡佛的親身經(jīng)歷,他寫戒酒等事件,都帶著一份痛徹心肺的記憶在里面。在契訶夫之后,卡佛可能是唯一能夠曲盡下層小人物的種種辛酸的短篇小說大師。
      
      
      哈珀·李說,殺死一只反舌鳥是一樁罪過,真正的勇敢是赤手空拳,迎難而上。任何停留在表面上的機(jī)械模仿都是可笑的,雷蒙德·卡佛的偉大之處就在于他確立了自己的聲音,一種樸素而迷人的敘述語調(diào)。我們后來的作者在遇到創(chuàng)作的難題時,最好不要打電話找他請教。
      
      
      *《你在圣·弗蘭西斯科做什么》,[美]雷蒙德·卡佛著,于曉丹譯,花城出版社出版。
      
      
      張永義/文
      
      http://www.ccnt.com.cn/book/?catog=reviews&file=2002032802
  •      讀卡佛是找著去讀的,主要還是由于各種各樣的評論的影響,比如格非和蘇童。一直被格非那篇著名的《雷蒙德·卡佛》感動著,一個優(yōu)秀的小說家如此為另一個小說家折服,這本身就足以引起我的興趣。后來又看到了蘇童的推薦,《馬轡頭》,很難找到,卻讓我找到了,在《外國文藝》一九八幾年的一期上(具體記不得了)。頭一次接觸卡佛并沒有特別的喜歡,當(dāng)時還覺得蘇童有點(diǎn)言過其實(shí),雖然他推崇的寫《傷心咖啡館之歌》的麥卡勒斯的確很棒。后來就是在網(wǎng)上看到了《大教堂》,這才重新對卡佛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有時候想想,如果能做《大教堂》里的瞎子,其實(shí)是很幸福的。
       卡佛是個獨(dú)一無二的作家,就像人的脊梁,僅僅只有一根,再多一根就不是味兒了。而且卡佛這根脊梁也僅僅只能長在他身上,換誰都不行。舍伍德·安德森、海明威、契弗都是短篇的大師,但是他們都沒有可能寫卡佛那樣的小說,換過來也一樣?;蛟S大師之所以是大師,原因正在這里。
       卡佛的小說是在他自身那種生活的汁液中泡出來的,除了苦、澀,也許還有一點(diǎn)酸和甜吧。無論是《我打電話的地方》還是《他們不是你丈夫》,那種生活都只屬于卡佛??ǚ鸩皇悄欠N先聲奪人的作家,他拒絕高調(diào),拒絕姿態(tài),拒絕一切虛偽的東西,淺嘗輒止的人是讀不懂他的。他推崇契訶夫,但他比契訶夫走的更遠(yuǎn),更極端。讀卡佛的感覺,就像你面對一扇窗,窗外的晾衣繩上停著一只鳥,鳥在你的視線里停留了短暫的一刻,然后飛走了??ǚ鸬男≌f就是那根空蕩蕩的晾衣繩,但又不單純是空蕩蕩的繩子,因?yàn)樵谀阈睦铮呀?jīng)留下了那只鳥短暫停留又飛走的痕跡。在我看來,卡佛的魅力,正是這種我姑且稱為痕跡的東西。
  •      這個名字,快把我的耳朵磨出繭子了。
       村上春樹、彼得·施塔姆,甚至王朔、蘇童,都曾以敬仰的語調(diào)談起他,仿佛忽略便是終身遺憾??上?,這樣一個被名家們時常提及的人的作品,在內(nèi)地僅出版過兩本——1992年花城出版社的《你在圣·弗蘭西斯科做什么?》,2002年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的《雷蒙德·卡弗短篇小說集》,后者在網(wǎng)上還能郵購得到,前者卻只有二手貨可淘了。
       卡佛去世時,只有49歲,尚未來得及創(chuàng)作長篇。由于生計(jì)困頓,他一直在寫短篇,因?yàn)椋闶潜容^快捷的賺錢方式。他的文字簡潔,擯棄任何修辭,不會令人大喜大悲,沒有致命的快感或痛楚,以底層人的生活片段為主,總在意想不到處結(jié)尾。只讀過一遍的我,應(yīng)該沒有什么發(fā)言權(quán)。就像某人說的“一本好書,一部好電影,我們總是很難在第一眼就準(zhǔn)確看清它抓住它,就算幸運(yùn)抓住,也很難真正地、面面俱到地掌握住它完整的美好,原因很簡單,它總是整體的或局部的,超越了我們當(dāng)下的閱讀準(zhǔn)備,包括我們的知識準(zhǔn)備、情感準(zhǔn)備以及道德準(zhǔn)備,于是,我們一定得多給自己一些回身的空間,好容納常識、思考、積淀和消化?!笨ǚ?,是值得再閱讀的。
       1990年初夏,在東師校園商店(神奇的N合一的地方,有郵局有儲蓄所有書店有水果攤)門口,矗立著一個醒目的廣告牌——《挪威的森林——告別處女時代》。那,大概就是村上春樹進(jìn)入內(nèi)地的初始。有人買了,宿舍內(nèi)便開始傳看,班級里便開始傳看,只當(dāng)它是另一本《查特萊夫人和她的情人》。誰也不曾預(yù)料,若干年后,村上春樹會成為小資們的文化符號,泛濫到被誤讀。
       現(xiàn)在,內(nèi)地,關(guān)注卡佛的目光似乎日漸增多。不知道,這個村上春樹的偶像,是否也會被追捧到過猶不及的地步。
      
  •     什么叫短篇?什么叫功力?看了就知道,平靜的敘述卻另人聞之色變,他的小說已近乎完美。
      
      
      
      
      
      
      
      
      
  •   奇怪,從這些劇透來看,他們是自己吞噬了自己;
    世界對他們還不錯,因?yàn)椴还苁擒囘€是身體,他們還有東西可賣,人家看起來也愿意付錢。
  •   邦尼這兒確實(shí)是個好廣告位= =
  •   這版感覺翻譯的有點(diǎn)生澀
    很煩的是被書商炒的價格離譜。。
  •   這本書里面的翻譯真的是特別不喜歡。
  •   看樓主說得這么出神入化..看來我也得去看看咯
  •   買來讀讀看。
  •   我突然覺得,羅伯特學(xué)瞎子一樣撫摸大教堂那瞬間的感覺與滋味,也許就是每個人對生活的感受了。不可言。
  •   這個卡佛小組有過討論。老子要搞本電子書出來大家看,不受炒書團(tuán)那幫人的鳥氣
  •   翹首以盼
  •   我一個月前突然發(fā)現(xiàn):自家的舊書架上有這么一本,不用去學(xué)校偷了。
  •   個人也覺得于譯得不好,并且語感很差。還是小二譯得好。
  •   從語感上來說,我倒是覺得于譯比小二好。
  •   受教了,保存起來,謝謝
  •   我高中的時候還買到過一手貨
    去出版社打聽打聽,說不定還有存的。
  •   時代不一樣了,純文學(xué)作家沒市場。《花季·雨季》這樣的書放現(xiàn)在也未必火得過《誅仙》、《星辰變》什么的垃圾。現(xiàn)在就是垃圾橫行的出版市場。因?yàn)槔靛X,讀者愛看,哪怕邊看邊罵還是樂意買。
  •   不厚道。大家去博爾赫斯書店買,原價才6.6元,而且可以郵購(不用付郵費(fèi))。我就是在那里郵購的。http://www.borgeslibreria.com/
  •   不是吧,有嗎?有沒有米格爾大街?我想要.
  •   米格爾大街又不難買。浙江文藝版的,很多地方都有阿。博爾赫斯書店應(yīng)該會有,你去書店網(wǎng)站查一查就知道了。
  •   我還是想要花城的小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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