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談瘋話

出版時間:2003-1  出版社:大眾文藝出版社  作者:宣永光  
Tag標簽:無  

內容概要

民國時期有三部奇書引起軒然大波,即《妄談瘋話》、《百弊放言》、《宗吾臆談》。部部行銷數十萬冊,國人爭相傳閱,以讀此三部奇書為時尚。本書是《妄談瘋話》內容包括題詞、寫在前面、序、寫在前面的后面、老宣供詞、跳加官、第一部妄談、論男女、論情愛、論婚姻家庭、論性愛;第二部瘋話、、論民國社會、論民國官場、論人性、論民國文化。

作者簡介

宣永光(1886-1960)河北省灤縣城內南街人。乳名和尚,學名金壽。世人常呼為“老宣”。   1886年生于河北灤縣。   筆名“瘋話老宣”;北京人。著名現代文學家。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四川的李宗吾與北京的瘋話老宣,可謂中國文壇的兩位奇人怪杰,是中國現代文壇的春秋魔筆,現代史上的瘋妄鬼才。   當年宣永光的一部《妄談》,曾令讀者嘩然,掀起軒然大波;緊接《瘋話》又出,半月內一連四版,售出萬冊,一時洛陽紙貴。民國時期有三部奇書引起軒然大波,即《妄談瘋話》、《百弊放言》、《宗吾臆談》,部部行銷數十萬冊,國人爭相傳閱,以讀此三部奇書為時尚。   宣永光是繼魯迅之后中國最著名的雜文作家之一,1960年在北京去世。
個人履歷自述
自拙作瘋話問世以來,承讀者不棄,屢以不佞之真實姓名年齡籍貫及現狀見問。不佞愈不答復,問者愈催促不已。幾有法吏訊盜"若不從實招來,難免老爺生氣"之勢。不佞狡展無術,只好自將丑史,全盤托出于左:   不佞氏宣、名永光。今河北省灤縣城內南街人。乳名和尚,學名金壽。民元十月投考陸軍預備學校時,始改今名。朋輩屢以老宣呼之,因以為號。祖籍魯之青州。遷于浙之馀姚。明末,在浙之一支已傳至八世。八世中有洞出公者,宦游北上,入籍灤州(今改縣)。及不佞之身,已十一世矣,故不佞為紹興師爺之后。先父字若眉,居名篤齋,人稱篤齋先生。系廩貢生,候選州同,曾佐張騰蛟軍門戎幕。以耽于理學,不臺時尚,窮老授徒以終。先母氏吳,同籍灤州。生先長次兩姊及不佞三人。不佞九齡入塾,受業(yè)于家庭專館教員石杏村先生。前清光緒二十四年,入本縣教會學校成美學館,習英語與科學。   二十七年,入北京匯文書院為"洋學生"。在校時,以讀書為桎梏,以欺騙師長為能事。屢屢攀墻越屋私出游玩。永不與諸同學合群為伍。入禮拜堂即暗讀小說。有時亦喃喃頌禱,假冒信徒。進自習室即濫寫情書,兼習繪事。尤精于某種圖畫。幸天相"惡"人,不佞雖不務正,而各科除算術外,無不及格。算學雖為不佞所深惡痛絕,然以巧弄計謀之故,亦可勉強夠分。   三十二年冬,即步入社會與書本絕緣。且以父歿乏資,未能出洋"鍍金"。彼時人材缺乏,事浮于人。不佞遂自命為先知先覺,目空一切。朝辭一職,夕即有人約聘。五年之中,所改職業(yè)至七種之多。僅以郵政一事而言,不佞若肯耐守至今,位置已可超出郵政務官以上。入民國后,歷充第一第二陸軍預備學校,匯文學校,民大,華大,朝大,北大,鐵大,平大農學院等校之教員講師,以歷史地理英文三項,誤人子弟。就中以A、B、C、D騙人之時最多。且又濫竽于政軍二界,為中下兩級官佐。   現年五九加四。身高四尺八寸。體重百十八磅。面黃瘦無發(fā),狀如鴉片煙鬼。天性剛愎頑劣,易喜易怒。貪食而無量。好色而無欲。三餐無肉則哭。半日無妻則弗。元配本縣龔氏。繼娶北平趙氏。均旗籍人。此即不佞幼年好談排滿之果報也。不佞因罪孽深重,不自殞滅,禍延子嗣。龔氏僅遺一女,嫁已三年。去冬,趙氏流產一男,形體未全,即赴修文。今仍奉祀于某大醫(yī)院中,可謂典型猶在。龔氏于民廿一,駕返瑤池,享年七七有二。生時暴烈善怒,不佞畏之如虎。趙氏系民廿二,迎娶過門。芳齡四八又四。天性剛猛多疑,不佞怕之如神。   不佞奔馳南北東西二十余年。既未從事革命運動,又未為國為民謀求幸福。蹉跎至今,不但將祖產變作揮霍之資。至此時衰力竭之年,一旦失業(yè),即有斷炊之慮。不佞現居東城某巷,賃舍八間。日以吃飯睡覺澆花養(yǎng)魚弄貓戲狗為事。每日食米飯二小碗,用菜二大盤,吸紙煙兩盒,飲濃茶六壺。大便二次,小便二十余次。飯飽水足,即倒身一睡。日夜共睡十二小時。且好潔成癖,將大好光陰,多耗于灑掃盥浴刷牙濯足之間。雖有藏書之癖,苦無讀書之心。喜集碑帖,而無觀摩之志。   近三年來,學校中 若有校長,肯為保鑣,不佞即"倒"執(zhí)教鞭,對付些時。否則即勉強撰稿,售之報社。造謠惑世,騙取金錢。合計平津兩處稿費,月入百元左右,足敷生活購書浪費與還債之需。決不為未來之少爺小組,遺下分文資產。至愚夫婦養(yǎng)老之資,惟托諸于上帝老天爺而已。所供是實。再有問者,恕不答復。

書籍目錄

題詞
寫在前面

寫在前面的后面
老宣供詞
跳加官
第一部妄談
一、論男女
二、論情愛
三、論婚姻家庭
四、論性愛
第二部瘋話
一、論民國社會
二、論民國官場
三、論人性
四、論民國文化

圖書封面

圖書標簽Tags

評論、評分、閱讀與下載


    妄談瘋話 PDF格式下載


用戶評論 (總計20條)

 
 

  •   老宣先生的妄談瘋話,邊看也邊笑,國人的劣根性,男女都有。發(fā)笑之后亦覺得苦澀和沉重。有些情形就是放到現在也還是有的。
  •   雖然是民國時期的書,但至今讀來,鞭辟入里,發(fā)人深省.
  •   一套三本特價搞定。覺得還算不錯。針砭時弊嘛
  •   本書沒有特定為哪方面的內容,涉及面比較廣,大多是一些簡短的語句,但是卻可以得到不少的啟示,因無關聯性也可作為辦公室休閑時看的書,推薦辦公室的高級民工們閱讀。
  •   此書堪稱經典,不論對過去還是現在,都值得看,倒在戰(zhàn)場上的人不多,拜倒在石榴裙下的多,這是我看到的最經典的。。。。贊,希望當當多找些這方面的書發(fā)行,一餐讀者。
  •   這本書不錯,讓人喜歡。
  •   有些話,在今天依然很適用。
  •   自己買了一本,很不錯,又送給了我的學生一本。
  •   相當不錯
    比現下流行的所謂網絡文學和教授出版的書,簡直那些書不能看.
    謝謝當當.
  •   醍醐灌頂。
  •   就是書本太大,端著有點累,所贈的光盤就是本書的電子版
  •   這是一片神奇得大地。每天都再上演神奇得事情。這本書講得只是冰山一角。
  •   多少
  •   之所以買這本書,是因為六六的《妄談與瘋話》,不過,內容很多、很雜,感覺是個憤青型的作者,不是太感興趣,沒讀完。
  •   這本書,是有點瘋的。有些意見放到今天,都是很尖銳的。似乎都有點過火,不過也要看讀者的接受程度,可能有些人會擊節(jié)叫好。
    當然,也不能一言以弊之,作者還是有點眼光和才能的,至于瘋話本就如此說,或者是作者故意而為之,時隔數十年,也不能說清楚了。
  •   我是看了其它書評才買的。書到后翻了一下,覺得書所表達的內容、思想都離離我們太遠了,如果只是做為打發(fā)時間,或是了解民國時期的社會狀況,還是可以讀一讀的。
  •     
      宣永光:筆名“瘋話老宣”,三十年代,四川的李宗吾與北京的老宣,可謂中國文壇的兩位奇人怪杰,是中國現代文壇的春秋魔筆,現代史上的瘋妄鬼才。當年一部《妄談》,曾令讀者嘩然,掀起軒然大波;緊接《瘋話》又出,半月內一連四版,售出萬冊,一時洛陽紙貴。民國時期有三部奇書引起軒然大波,即《妄談瘋話》、《百弊放言》、《宗吾臆談》,部部行銷數十萬冊,國人爭相傳閱,以讀此三部奇書為時尚。宣永光是繼魯迅之后中國最著名的雜文作家之一,1960年去世。
      
      
      《妄談·瘋話》之老宣自述
      
      自拙作瘋話問世以來,承讀者不棄,屢以不佞之真實姓名年齡籍貫及現狀見問。不佞愈不答復,問者愈催促不已。幾有法吏訊盜"若不從實招來,難免老爺生氣"之勢。不佞狡展無術,只好自將丑史,全盤托出于左:
      
      不佞氏宣、名永光。今河北省灤縣城內南街人。乳名和尚,學名金壽。民元十月投考陸軍預備學校時,始改今名。朋輩屢以老宣呼之,因以為號。祖籍魯之青州。遷于浙之馀姚。明末,在浙之一支已傳至八世。八世中有洞出公者,宦游北上,入籍灤州(今改縣)。及不佞之身,已十一世矣,故不佞為紹興師爺之后。先父字若眉,居名篤齋,人稱篤齋先生。系廩貢生,候選州同,曾佐張騰蛟軍門戎幕。以耽于理學,不臺時尚,窮老授徒以終。先母氏吳,同籍灤州。生先長次兩姊及不佞三人。不佞九齡入塾,受業(yè)于家庭專館教員石杏村先生。前清光緒二十四年,入本縣教會學校成美學館,習英語與科學。
      
      二十七年,入北京匯文書院為"洋學生"。在校時,以讀書為桎梏,以欺騙師長為能事。屢屢攀墻越屋私出游玩。永不與諸同學合群為伍。入禮拜堂即暗讀小說。有時亦喃喃頌禱,假冒信徒。進自習室即濫寫情書,兼習繪事。尤精于某種圖畫。幸天相"惡"人,不佞雖不務正,而各科除算術外,無不及格。算學雖為不佞所深惡痛絕,然以巧弄計謀之故,亦可勉強夠分。
      
      三十二年冬,即步入社會與書本絕緣。且以父歿乏資,未能出洋"鍍金"。彼時人材缺乏,事浮于人。不佞遂自命為先知先覺,目空一切。朝辭一職,夕即有人約聘。五年之中,所改職業(yè)至七種之多。僅以郵政一事而言,不佞若肯耐守至今,位置已可超出郵政務官以上。入民國后,歷充第一第二陸軍預備學校,匯文學校,民大,華大,朝大,北大,鐵大,平大農學院等校之教員講師,以歷史地理英文三項,誤人子弟。就中以A、B、C、D騙人之時最多。且又濫竽于政軍二界,為中下兩級官佐。
      
      現年五九加四。身高四尺八寸。體重百十八磅。面黃瘦無發(fā),狀如鴉片煙鬼。天性剛愎頑劣,易喜易怒。貪食而無量。好色而無欲。三餐無肉則哭。半日無妻則弗。元配本縣龔氏。繼娶北平趙氏。均旗籍人。此即不佞幼年好談排滿之果報也。不佞因罪孽深重,不自殞滅,禍延子嗣。龔氏僅遺一女,嫁已三年。去冬,趙氏流產一男,形體未全,即赴修文。今仍奉祀于某大醫(yī)院中,可謂典型猶在。龔氏于民廿一,駕返瑤池,享年七七有二。生時暴烈善怒,不佞畏之如虎。趙氏系民廿二,迎娶過門。芳齡四八又四。天性剛猛多疑,不佞怕之如神。
      
      不佞奔馳南北東西二十余年。既未從事革命運動,又未為國為民謀求幸福。蹉跎至今,不但將祖產變作揮霍之資。至此時衰力竭之年,一旦失業(yè),即有斷炊之慮。不佞現居東城某巷,賃舍八間。日以吃飯睡覺澆花養(yǎng)魚弄貓戲狗為事。每日食米飯二小碗,用菜二大盤,吸紙煙兩盒,飲濃茶六壺。大便二次,小便二十余次。飯飽水足,即倒身一睡。日夜共睡十二小時。且好潔成癖,將大好光陰,多耗于灑掃盥浴刷牙濯足之間。雖有藏書之癖,苦無讀書之心。喜集碑帖,而無觀摩之志。
      
      近三年來,學校中若有校長,肯為保鑣,不佞即"倒"執(zhí)教鞭,對付些時。否則即勉強撰稿,售之報社。造謠惑世,騙取金錢。合計平津兩處稿費,月入百元左右,足敷生活購書浪費與還債之需。決不為未來之少爺小組,遺下分文資產。至愚夫婦養(yǎng)老之資,惟托諸于上帝老天爺而已。所供是實。再有問者,恕不答復。
      
      ----------------------------------------------------------------------------------------
      
      
      為已死的偉人,鑄千百銅像,不如為未死的小民,籌一線生機。使人在眼里,時時瞻仰偉人的銅像,不如使人在心里,時時紀念偉人的大德。否則,愈多鑄銅像,愈使將來的小民,在砸毀的時候,多費一些氣力??匆豢次褐屹t的“生祠”,一千七百多座,全到何處去了?
      
      
       我聽說,某學校有一位國文教員,他的國文程度,實在是稀松平常,屢被學生攻擊,大為同人鄙視。然而他善能施行革命,改造環(huán)境,立即跑到美國住了幾個月?;貒螅r被校長另眼看待,舉為國文主任。同人對他,居然自慚形穢,側目而視學生對他,居然敬若天神,唯命是聽。于是他的文名大噪,每有著作,全校無不爭先傳觀,嘆為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由此可見,我中國連水土也須改良,否則不但在中國不能研究科學,甚至研究中國的文字,也非遠涉重洋,去向洋圣人領教不可。
      
      
       國民各憑天理良心,彈精竭力,盡他當前應盡的職責,就是愛國。
      
      愛國是行為,不是空言。是犧牲自己,不是犧牲別人。是盡義務,不是圖富貴。是盡國民天職,不是濫出風頭。是個人良心的表現,不是夸張自己的功勛。
      
      人人以行為愛國,國不求強而必強;人人以言語愛國,國不求亡而必亡。
      
      
       窮人說大話,愈說愈窮。弱國說大話,愈說愈弱。
      
      
       現今,若本著良心說話做事,就有人說你不通人情,不達事理。你若昧起良心說話做事,反有人說你通權達變,習性和平。
      
      
       從前的訟棍,據說是挑詞架訟?,F今的律師,據說是維護人權。依我的見解,全然為己,就是訟棍。十分之一為人,可稱律師。
      
      
       人無私心,世界無進步;人多私心,世界無平安。
      
      
       現今我所最憂慮的,是多數的青年,在未養(yǎng)成高尚的謀生本領之前,已染成高等享樂的能力。
      
      
       以前中國是排外,現在中國是媚外。排外是有血性,媚外是無廉恥。以排外而亡國,亡了也光榮。因媚外而不亡,不亡也羞恥。以中國現在的國力而言,排外還辦不到。以現在的民氣而論,媚外尚可不必。
      
      
       守舊與維新,全不可趨于極端。守舊趨于極端,就入于頑固,維新趨于極端,就入于盲從。并且無論守舊或維新,均須有鑒別的能力與選擇的本領。只要見得正當,雖千萬人向前,吾偏要退后。雖千萬人退后,我偏要向前。這樣,才配談守舊與維新。
      
      
       責己的人多,國必興。責人的人多,國必亡。欲斷一國的興亡,當注意國人的言論。
       說救國愛民話的人多,肯自救自愛的人少。這全是舍本逐末,棄源尋流的惡風。此風不改,國與民全要歸于滅亡。
       以前我中國人將國人,認為禽獸;現在,我中國人將外國人,看作天神;這全是一偏之見。鄙視外國人,當他們有缺點,應“擇其不善者而改之”。如此,則不致陷于排外,也不致流于媚外。
       聰明人不騙人,糊涂人不受騙,則天下太平。
      
      
       寒帶溫帶熱帶的社會情形,決不相同。甚至同在一個大洲,一個緯度里的各國的社會的情形,也決不能相同。就以中國五大族與中國西南苗族的社會的情形,也不能相同。專以漢族而論,因所居的區(qū)域不同,社會的情形,也就不能一律。其所以有差異的情形,自然有種種的原因,一時無法詳說??偠灾荒苷胀鈬鐣那樾?,改良中國社會。更不可按外國人近來所造出改良外國社會的理想方法,改良中國社會。欲求改良中國社會,至少先須將中國五千年的歷史,詳細研究幾遍。若僅僅讀過一本高小國史教科書,竟要將改良中國社會的重任放在肩上,那是不知自量的。
      
      有人說:“中國現在所以不得安寧,是因為惡人太多,好人太少?!蔽艺f:“中國現在所以不得安寧,是因為坦坦白白的真惡人太少,遮遮掩掩的假好人太多?!?br />   
      所謂慈善家,并不在乎典房去地,賣兒賣女,節(jié)衣縮食,挨餓忍饑,周濟窮人;一個人只要肯將他所用不了的,或所不能用的,分散于人,就是真正的慈善家。
      
      英國格言說“貪財是萬惡之源”。我再補充一句“說謊是萬罪之始”。
      
      現今最可憂的是,多數的學子,入了小學,便自命為賢人。入了中學,便自視為圣人。入了大學,便自居為神人。留洋回來,便自以為是加料的神人,他們超凡的程度,既然一天比一天高,所以與社會的隔膜,一天比一天大。一旦置身社會,便覺兩不相容,非??鄲?,因為社會是以凡人組成的!
      
      現在救中國,不必罵中國的古人,也不必捧外國的新人;獨一無二的好法子,就是人人要反照自已的天良。天良就是一個能使自己現原形的照妖鏡,人人每日肯自照幾遍,中國決不能亡,帝國主義也就不打自倒。
      
      孝親是報本,愛國也是報本,所以不孝之子,決不能真愛國。不愛國的人,也決不能真孝親。
      
      愛國心,是國民對國應盡的本分。愛國的行為,是如同國民對國應納的一種賦稅。既是本分,則不要視同一種功勛,而向人自夸。既同賦稅,要當由自己犧牲,不可“拿野豬還愿”或從中取利。
      
      “量入為出”四字,不但是居家之道,也是治國之法。
      
      我不知什么是善惡,我只知與人有益就是善,與人有害就是惡。利于多數的人,就是善。只利于少數的人,就是惡。
      
      對公則敷衍,對私則認真;對內則張牙舞爪,對外則俯首帖耳,是古時中國人的大毛病,也是現今中國人的大缺點。老年人,向下看,想已過的。青年人向上看,想未來的。幼年人,向各方看,什么也不想。
      
      不要輕視窮人,窮人雖窮,或有所不為。不要重視富人,富人雖富,或無所不為。
      
      現今,有錢的人,有兒女,不易教養(yǎng)。無錢的人,有兒女,不能教養(yǎng)。將來,無論有錢無錢,若有兒女,誰也無法教養(yǎng)。
      
      小人發(fā)財,他那俗鄙的樣子可憐。人小得勢,他那驕滿的樣子可怕。
      
      不求己而求人,不救己而救人,不知己而欲知人,不治己而欲治人,是目下中國多數青年的傳染病。
      
      使小人無法生活的國,必亂。使君子不能生活的國,必亡。
      
      專為別人打算,不為自己打算的人是混蛋。專為自己打算,不為別人打算的人是大混蛋。既不為自己打算又不為別人打算,一味任意而為的人,是最大的混蛋。
      
      不新奇,不能動人。不怪異,不能驚人。不能動人,不能驚人,不能享大名。不享大名,不能招集信徒。無信徒,無人代為搖旗吶喊。無人代為搖旗吶喊,成不了“學者”。成不了學者,就成不了首領。成不了首領,則不能攘大權,立大業(yè)。因此,新學說,新主義,遂層出不窮。為學者為首領的,前仆后繼,人民無所適從大亂就由之而起。所以學說不可濫,主義不可多。
      
      君子怕理而不怕法,小人畏法而不講理。
      
      人人能自制,一切的法律、監(jiān)獄、警察,全是無用的。人人不能自制,縱然人人講法律,人人住監(jiān)獄,人人用警察監(jiān)視,也是無效的。
      
      有人說“:中國現在,只有能‘破壞’的人材,并無能‘建設’的人材?!蔽艺f“:建設固然需要人材,破壞何曾需要人材,只要狗材豬材,就能成就破壞的工作。譬如能工巧匠,費多少年的辛苦與無量的血汗造成一件東西,用一條狗或一頭豬,片時之間,就能撞毀了?!?
      當初英國數學家及物理學家牛頓費了二十年的苦心,作成一部書的底稿,被他的愛犬碰倒了燭臺,幾分鐘的功夫,就將那稿子變成紙灰。由此可見,古圣先賢耗費多少心血,所成的事業(yè),片時之間就可以被一兩個混蛋,毀成一個七亂八糟。古語說“數君子成之而不足,一小人毀之而有余”就是這個道理。
      
      非能辨別“是、非、邪、正”,不配談“改造”。非能“通今知古”不配談“維新”。由之乎非眼光明了,不能別五色。非耳鼓靈敏,不能定五聲。
      
      凡事,有一利就有一害。自從交通發(fā)達,為人類往來或運輸上增了許多的便利。可是在不知不覺之中,各國各地也輸出并流入許多的病癥與惡俗?,F在,甲國獨有的病癥,乙國也見了。乙國獨有的惡俗,甲國也有了。
      
      弱國學強國 如同貧家學富家,如同鄉(xiāng)下人學城市的人,必要先學了壞處。所以鄉(xiāng)下毛孩子,一入城市讀書或習業(yè),多是先對享樂的地方注意,對消耗的惡習用心。
      
      現今有許多人,對留學生表示不滿,甚至有人說他們是傳播惡俗的媒介,是亡中國的先鋒,這全是不肯用心詳查的一偏之見。要知中國得留學生的利益也不少,如溝通文化,修整交通或發(fā)展實業(yè),多是留學生的成績。使中國受害的留學生,是那種家富資財的闊少爺與善能奔競的“人情貨”。他們到外國,是為混資格,并非是為求學識,目的與行為既不正大,當然學不來外國的優(yōu)點。
       世界上的事物,是有循環(huán)性的。所以已往的優(yōu)點成了現在的劣點,昨日的缺點成了今日的美點。那么,現今所認作壞的,將來未必不視為好。今日所贊為美的,明日未必不譏為丑。能明白這種情形,才不致是古非今或是今非古。
      
      現在多數的青年男女,全被“捉住時代”四個字或“捉住時代的輪子”七個字毀了。既然將時代看作輪子,當知輪子是會旋轉的。時代的輪子,尤其是旋轉的最速,你永遠也追不上它,你將要捉住它的某一部分的時候,它那一部分,已經是過去了,并且它既不是穩(wěn)定的,你如何能捉得住。
      
      凡事,取乎中,是應付時代與任何事物的良法。中是不偏不倚,不左傾不右斜的。非中則不能正,非正則不能穩(wěn),非穩(wěn)則不能久。
      
      仿學皮毛的洋化,附和外國的新學說,不是救國之道。真正的救國之道,是“存天理,去人欲,守范圍,盡本份”。
      
      人失了自信力不能為人,國失了自信力不能立國。
      
      癢的滋味比疼還難受。今日我國的現狀,不是疼,只是癢。
      
      輕視自己家族的人,決不是好子弟。輕視自己本國的人,決不是好國民。敬愛家族,才能興家。尊崇本國,始可救國。
      
      慈善是人類最高超的美德,然而害于一些“慈善蟲子”。愛國是國民最高超的義務,然而壞于一些“愛國蟲子”。教育是國家最清高的事業(yè),然而毀于一些“教育蟲子”。所謂蟲子者,是因它們生長于某種物體中,以物質為主,而反大有害于物體。任何物體中,一有它們,只有日趨腐爛而已。
       凡是甜香或多油水的東西,最容易生蟲子。凡名美利厚的事業(yè),最容易引小人。慈善,愛國,教育,原是有名無利的,而我國人辦起來,就能名利兼收,何怪貪名圖利之輩,呼朋引類,獨霸包辦呢。
      
      君子不得志,道德治化的盛事,不能推行。小人不得志,禍國殃民的手段,不能實現。
      
      國家以社會為基礎,社會以道德為基礎,道德以人倫為基礎,人倫以人格為基礎,人格以良心為基礎。
      
      近幾年來,邪說流行,以致多數人格破產,使中國進了亡國滅種的途徑。補救的法子,據一些有知識的人說“只有提倡道德”,又據一些人說“道德不是短促的時間所能養(yǎng)成的,實在是緩不濟急”。據我的鄙見,道德并不是像什么高深的學理。良心就是道德的根源,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能不背良心,就是合乎道德。提倡道德的秘訣,就是靠賴一些高居民上的要人先不要作件逆良心事。
      
      人的善惡邪正,不在讀書與不讀書。要知善人因讀書而更善,惡人因讀書而更惡。王莽,秦檜,嚴嵩等人,若非因讀書,決壞不到那般程度。
      
      君子讀書,如牛去角:小人讀書,如虎生翅。
      
      同是一本書,好人讀完,學了許多好處,壞人讀完,學了許多壞處。正如同是一棵花,蜜蜂能從中取蜜,黃蜂能從中取毒。
      
      “教育救國”是一句時興的話。然而據我看,現在的多數學校,所造就的多是能毀滅中國的人物。僅就“皮毛的洋化”與“享樂的本領”而論,足可以滅種有余。
      
      特立獨行,是英雄的本色;隨波逐流,是匹夫的行為。
      
      學問,不能“躬行實踐”不是真學問。文章,不關“國計民生”不是真文章。
      
      將興之國,嚴懲官吏,將亡之國,重辦小民,換一句話說“欲興國,治官。欲亡國,治民”。
      
      家財破敗,可以復興;人格破產,終生難復。
      
      鄉(xiāng)里的人,環(huán)境簡單,誘惑力小,所以快樂多而煩惱少。城市中人,環(huán)境復雜,誘惑力大,所以快樂少而煩惱多。
       城市是惡魔制造廠,是毀人爐,是使人脫離自然生活而入于機械生活的誘惑所。城市愈大,罪孽愈多。城市愈繁華,人格愈墮落。人口愈多,人心愈狠。
       社會中,將人類分為階級,只以有錢與無錢而定,并不注意于有德無德,這實在是一件可嘆的事。馬桶擺在供桌上,仍是馬桶。便壺放在寶座里,終是便壺。正如小人,雖居高位到底,不能去凈惡味而化為君子。
      
      
      新生活運動,須先鏟除一切因襲而成的舊惡習,須先打倒一切盲從而得的新毛病。
       新生活運動,須先罷免一切尸位素餐的舊官僚,須先嚴辦一切欺師滅祖的新圣人。
      
      上求實,下認真。上求賢,下修德。上好貨,下貪利。上近色,下行淫。總而言之,上梁不正下梁歪。歪字就是由不正二字積起來的。
      
      生在這個時代 又不幸又可幸。不幸,是精神上受盡千辛萬苦;可幸,是耳目間歷盡千奇百怪。
      
      手續(xù)愈多,所生的麻煩愈多。防范的方法愈精密,作奸犯科的手術愈奇巧。
      
      有求學養(yǎng)志的機會而偏不肯讀書用功,是目下我中國多數青年的大毛病。有立名為善的機會而偏要倒行逆施,是現在我中國多數要人的致命傷。一是貪一時的逸樂,誤了前途的幸福;一是求一時的私利,毀了千載的名聲。這兩種人的將來,只用痛悔兩字,就可以包括了。
      
      改良是個好名詞,然而須在“良”字上注意。進步是個好名詞,然而應在“步”字上留神。
      
      愈是公眾的所在,愈不能有個人的自由,更不可將放肆誤認為自由。在公共的所在,任意自由就是擾亂公安,在公共的所在,任意放肆就是破壞秩序。
      
      貪人不能長富,貪國不能長強,人因貪而敗。國以貪而亡。
      
      “強存弱亡”一句話,是擾亂世界的根源,是已過的世界第一大戰(zhàn)的成因,是未來的世界第二大戰(zhàn)的種籽。
      
      朱熹說“;肯為別人想,是第一等學問?!爆F在各國所以不安,中國所以不安,就是壞于不肯為別人想的人太多。
      
      你不要罵父母腐敗,你到做父母的日子,你的兒女還要罵你不合時代呢。你不要自命為新文化先鋒,將來,你所生的兒女,還要罵你開倒車呢。因為現在你所認作新化的,到你過了三十歲以后,也是腐化了。
      
      宋朝蘇軾說:“國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德之淺深,不在乎強與弱。歷數之所以長短者,在風俗之厚薄,不在乎富與貧?!钡聡返抡f:“一國之盛強,不在歲入之繁多,武備之堅利,而在有教育之人特多,有品行之人迭起。”美國愛默生說:“一國文化確定之標準,非其戶籍之繁稀也,非其市府之大小也,亦非其出產之多寡也,乃其國人之品格耳?!庇惯~爾說:“一國之強弱,視人民之德行。”我們讀這幾句話,再反照我國的現狀,我中國的前途,就可推想而知。
      
      我國當前的急務,不在追著學科的尾巴賽跑,而在設法挽回已失去的人心。若僅知在物質上討論,而不知在精神上考究,縱然將歐美的物質文明,完全搬運過來,也不過如同窮兒學富,自取滅亡。并且要知,現在歐美各國因為專在物質上用心,已成騎虎之勢了。我以為,凡是現今頌歐美物質文明的人,全是眼光太短。
      
      青年人是喜新厭故的。野心的學者遂利用這種心理,對古的、舊是喜新厭故的的、老的、陳的大施攻擊,青年人以為是得到了知己。于是乎,一唱百合,專以新的、奇的是求。這種習性日長日增以至不但對本國,古書古物,認作不可留的東西。甚至將生身父母,也視為“理應改造”的廢物。
      
      我恨我對去偽的功夫,還未能做到萬一??尚椅覍Σ皇茯_的決心,已然練到了十足。我以為,世上只要不受騙的人數多起來,人類才能有真的解放與真的幸福。
      
      有人問我:“自從前清末年,我中國幾乎是每個有名的人就會說‘救國救民’的話。為什么國愈救而愈危亡,民愈救而愈無生路?”我說:“國,是人立的。民,是人的別名。國與民,也必須用人救,才能轉危為安,才能死而復生。那么若真想救國民,自己必得先是一個人。這初步功夫,若辦不到,自己先不是‘人’,如何配談救國救民的事。只會說‘人’話,若可做到這種的大事,鸚鵡與猩猩,早就可以造成強盛的幫國了?!?br />   
      社會間,所以多有紛擾,國際間,所以不能和平,全是因為有些人,自作聰明,不守本份。所以不守本份,所以自作聰明,全是因為利欲熏心,錯將別人與別國當作愚昧可欺,以為別人或別國,決不能看出自己的詐偽,豈知國人與別國,早已看透了你的肺肝。這種“掩耳盜鈴”的行為,施之于社會,則失自己的人格。施之于國際,則失自己的國譽。人失了人格,雖生而如死。國失了國譽,雖強而無威。
      
      從來野心好亂,篡竊割據之輩,所以敢流毒造禍,倒行逆施,全是因為有人對他們搖旗吶喊,捧場幫忙。王莽若非因為有幾十萬人的歌頌,他決不敢進行他的奸謀。魏忠賢若非因為有人對他竭力恭維,他決不敢誅殺忠良正士?,F今報紙有左右輿論的效能,若以公正為志,足可利國。若以偏私存心,足可喪邦。在這國亂民危的時候,若為個人的關系,或左傾右靠,偏為小私用心,不為大公打算,未免愧對人民喉舌四字。
      
      史,這個字,依篆書寫,是史。是用“中”與“又”合起來的,中是正的意義,又作持講解,表明作史的人,記事發(fā)言,須本乎中正。
      
      “言論自由”四字,是最好聽的一句話。其實,更是最不易實現的一句騙人之語,并且成了我國的要人預備謀權奪位的招牌?!腋覜Q斷,只要世界有人類“,言論自由”就沒有實現的日子。究竟如何才是言論自由,我以為,只要發(fā)言的人,本著天良說話,當權的人,本著天良不加嚴禁,就是言論自由。只可惜,本著天良發(fā)言的平民還多,本著天良容納的要人太少。
      
      現今雖然是以真為假,以假為真,以虛為實,以實為虛,但是,是真的假不了,是假的真不了。實的總是實的,虛的總是虛的。真實與虛假相較,正如香與臭之比。世界上的人,既不能永遠喜愛臭的,那么,香的到底還是受人歡迎。一個人,若能牢守真的實的,不被一時的好惡所牽動,至終也不能被人打倒。
      
      治世的人民,埋頭辦自己所應辦的事,不存出位之思,不懷非分之想,不但因私全了公,并且不至于給大騙子們做傀儡。亂世的人民,不甘埋頭辦理自己所應辦的事,偏存出位之思,偏懷非分之想,不但廢私害了公,并且白白地給大騙子們當了犧牲品。
      
      私德如同根本,公德如同枝葉,公德是由私德而生。若無私德,決不配講公德。獨善其身,就是講求功德的第一步。獨善其身,就是勉強做一個好人。一個人在不得志的日子若不能先做一個好人,到了得志的時候,決不能做一個好官。譬如一位姑娘,在娘家就七亂八糟,嫁到人家,也決不能循規(guī)蹈矩。
      
      天良是人類所獨有的特點。天良的有無,也就是人類與禽獸所不同的差別。社會由天良而成,邦國由天良而存。天良不失,民族雖弱而可以不滅。天良一去,邦國雖強而不可以長久。對外,若不講天良,已經是亡國的先兆。對內,若不講天良,簡直是到了滅種的盡頭。
      
      我國在滿清末年,多數人的天良已經是失了十之七八。自近十幾年來,多數人的天良簡直是樹枯枝燜點滴不存,于是乎,上之對下,下之對上,彼此之間,相互之際,無不以虛偽為是,以真誠為非。只尚口,而不講心。只趨外表,而不求內容。歐美皮毛的文明,仿學了一個十足。本國固有的精髓,早被摧殘了一個罄盡,我以為一切高明的主義,以及一切的最新的科學,決不能救中國的危亡。當前的要務,是先尋找已經失去的天良,尋找天良,并不是耗財費力的事,只要肯捫心自問,天良立刻就返本還元。
      
      國,是人立的。國,是人亡的。邦國興盛是人的功勛,邦國敗亡是人的罪過。邦國的危亡,決不是天意。人民的困苦,決不是劫數。說天意,是委過于天。說劫數,是推罪于命。大丈夫,凡是以人事為主,凡事只出于自己的天良,所有一切拜佛誦經禱告上帝,崇敬死的偉人,也是無濟于事。
      
      《中庸》上說“行遠自進,登高自卑”。人必須先將近小的做到了,然后才可以談到遠大的。舍人事而談天命,舍事實而談玄理,舍中國而談外洋,舍現在而談未來,全是舍本逐末,倒行逆施。
      
      
      現今是拜神佛的人多,學神佛的人少。拜耶穌的人多,學耶穌的人少。拜死偉人的人多,學死偉人的人少。神佛也罷,耶穌也罷,死偉人也罷全是不愿人跪拜的偶像,是愿得人仿學的標準。你只要按照他們的遺范做人,就是他們真正的信徒。如此,不但他們喜歡你,別人也是敬重你。
      
      不但認不清而信是迷信,不必信而信,不當信而信,不可信而信,也是迷信。不但對神佛是如此,對死的偉人,也是如此。
      
      放生是出于一時的不忍之心,也是我國自古就有的一種善舉。善男信女,釋放羈禁生物,正是仁慈的行為。然而僅可私自偶而施行,不可定期當眾買放。我常見一些善男信女,在廟中定期放生,僧道也在一旁誦經轉咒。他們這種舉動,不是行好,簡直是造孽。
       《聊齋志異》上說:“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
       古語說:“善欲人知,便是假善。惡恐人知,便是大惡?!蔽乙詾椤岸ㄆ谫I鳥放生”這一舉動,就含著“有心為善”與“善欲人知”的心意。前者,決不能得神佛的喜悅。后者,且必得神佛的懲罰。買鳥放生,并不是為惡,所可恨的,只在“定期”而放。
       定期買鳥放生,不但不是善舉,而且是雀鳥的極大劫數。鳥販一聽某善土定于某日放生,必預先用力搜捕鳥類,將數十以至數百小鳥,困于一寵之中,既不喂食,又不給水。等到某善士施德行仁之日,小鳥全已疲憊不堪,放出之后,既無力遠飛,又無力速跑,不是便宜了頑童,就是便宜了鷹鷂,假若巢中再有雛兒,則又不知餓死了幾多。
       這種似行善而實為惡的行為,不但僧道不當提倡,官方也應竭力禁止。
      
      最好的善行,是不給惡人或騙子造機會。許多善士,只是以盡了當時的心愿為主,并不留心查考以后的結局,且不注意自己一時的善
       行,是否要發(fā)生不良的影響。
      
      人生最大的愚昧,是對于眼前所能看得見的本份不盡力,而對于將來未必靠得住的幸??嘤眯摹_@種毛病,現今全球各國的人,尤其我國的要人與青年多已受了傳染。于是乎,一些要人,眼見無數的小民饑謹而不肯立施救濟。許多青年,對自己應習求的學業(yè)而肯于遷延敷衍。結果,不但當前的要務未辦得好,未來的計劃也謀不成。所以,我常向學生們說:“做你們眼前所當做的,將來才能行到你們所愿得的。”
      
      有些因循畏縮的人,反自以為是老成持重。有些魯莽浮躁的人,反自以為是奮發(fā)有為。前一種人,為患尚少。后一種人,造禍無窮。從來誤國殃民之罪,全是由這兩種人所做出來的,我中國現今所以國亂民窮,尤其是受了這后一種人害。并且,持重須先能辨輕重,有為須先能考是非,持所當持,為所應為,才是合乎為人處世與救國救民之道。
      
      對活人,萬不可捧他過甚,因為不知他將來還要變一個什么東西。對死人,還可以說幾句好話,因為他已然失去了為惡的能力。
      
      現今有一句最摩登的話,就是“有競爭,才有進步”。這句話,也能益世,也能亂世。人若能在學識上不肯讓人,就能于世有益。人若在權勢利祿上不甘落后,就必與世有害。因為在學識道德上競爭,并不妨礙別人。在權勢利祿上競爭,別人必將受了損害。你如何損害別人,別人也必設法對待。一還一報,兩敗俱傷,豈能說是進步?依我看,現在所講的競爭,全是向死途里猛進的競爭,不但不能進步,且必同歸于盡。
      
      有人說,這二十世紀是進化最速的時代。依我看這二十世紀,正是一個騙術最精的時代。以前的騙子,只能騙個人騙社會?,F今的騙子,專能騙民族騙天下。
       以前的小騙子用詭計用詐術,現今的大騙子用主義用學說。以前的小騙子,只能使人傾家蕩產?,F今的大騙子,專能使國亡民奴。以前的小騙子,騙了人之后,被騙的人,還能切齒咬牙,謀圖報復,將騙子送至官衙,治以應得之罪?,F今的大騙子,騙了人之后,被騙的人,還要心服口服,甘愿犧牲,將騙子尊為圣賢,敬以非常之禮。
       以前的小騙子死了,人全說除了一害?,F今的大騙子死了,人反說是典型猶存。世人既以受騙子的玩弄為文明進化,騙子就層出不窮,騙術乃日新月異。大騙子前引,小騙子踵接,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于是乎全人類全世界,就籠罩于騙術的迷霧之中,沒有天光可見了。
      
      一個不讀書認字的尋常人,無論如何善于言談,他的話在一時之內,僅能傳入幾個人耳里,受影響的范圍太小。他的話或善或惡,也積不了大德,也作不了大孽。惟獨一位學者或一家報社,一動筆墨,一發(fā)言論,不僅在一時之間,影響百千萬人的心田,并且可以傳遺到天下后世,受感應的范圍大大。若持論公正,就能為人群生無窮的福利,若發(fā)言偏邪,即可給人群造無限的罪惡。正所謂,一言興邦,一言喪邦。學者與報社所負的責任,既然如此之大,發(fā)言立論,豈可只顧一時的私利而不詳加考慮。
      
      現今,有名的學者與有名的報社,既被人稱為群眾的“導師”,就當顧名思義,盡“指導”的責任。所謂“導師”者,必須自己先能辨清了方向,將群眾引導著走人光明正大的坦途,萬不可學瞎子引瞎子,一起行進斜曲不平的險路。所謂坦途,就是平平常常的直正安穩(wěn)的大道。這個大道已經被我們的先人走了幾千多年,顯然萬無一失。所謂險路,就是奇奇特特的右傾的捷徑,這些捷徑才由一二外國的學者發(fā)現,未必妥實可靠。有名的學者也罷,有名的報社也罷,既處于“導師”的地位,就不當自顯聰明,以身試驗而連累群眾一同踏入不可挽救的絕境。
      
      知道自重自愛的人,對于捧人或罵人,對于擁護或排斥一種學說(或主義),自己必先詳加精細的考察、縝密的研究。不可僅看一面,而忘卻了多方面。不可只顧一時,而忘了永久。不可只為一部分人著想,而不為多數的人關心。只要自己的天良認為是,雖然天下人全罵一個人,全排斥一種學說(或主義),而自己偏要捧他,偏要擁護他。只要自己的天良認為非,雖然天下全捧一個人,全擁護一種學說(或主義),而自己也偏要罵他,偏要排斥他。
      
      現今,我國有一班知識階級的人,因為失了分辨是非之心,遇事只以名人的言論與觀察為標準,只要有幾個名人捧誰罵誰,自己也就不問是非,瞎跟著捧,亂隨著罵。至于為什么捧,為什么罵,應捧不應捧,該罵不該罵,自己也是莫名其妙。不過以為捧某人的名人多,我若隨著捧,我就可以被人認做是名人之一。罵某人的名人多,我若跟著罵,我也就能擠入名人之列。不但對于捧人罵人是如此,甚至對于一種學說(或主義)的迎拒,也是以名人的趨向為轉移。這種人,未當不以為自己聰明絕頂,其實是昏憒已極。
      
      人類中的痛苦,多是起于不知自反、自責的人。國際間的戰(zhàn)爭,全是起于不知自反、自責的國。人,能自反自責,才肯為別人想。國,能自反自責,才肯為別國想??蠟閯e人想,就不致因為求自己的利益,而擾害別人的安寧??蠟閯e國想,就不致因謀己國的盛強,而破壞別國的安全??蠟閯e人想,別人也肯為你想??蠟閯e國想,別國也肯為你國想。這樣才能謀到人類的真幸福,才能謀到國際的真和平。
       人,決不能靠打架斗毆求生存。家,決不能靠欺鄰霸里求興旺。社會,決不能靠你排我擠謀進步。國,決不能靠你爭我戰(zhàn)求富強。人欲謀生存,必須刻苦自勵。家欲謀取興旺,必須各盡職責。社會欲謀進步,必須相愛互助。國欲求富強,必須親仁善鄰。
      
      不必大罵古人,古人雖不好,他們全死全去了,再沒有為惡的機會。不必大捧今人,今人雖好,他們還活著呢,尚有為惡的可能。要知一百個死秦檜,實不如一個活要人可怕。
      
      古圣人的學說,是一愚民政策。新圣人的學說,是一政策愚民。古時是少數的強者,治多數的愚民,現在是多數的愚民,被少數的強者所治。
      
      “用夏變夷”是妄自尊大。“用夷變夏”是自趨滅亡。
      
      宗教中的流氓,假借死后的天堂,騙取資財。政界中的匪徒,利用將來的幸福,攫取政權。名目雖殊,手段雖異,其損人利己的心志, 則無不同。不過所生之禍害,有大小輕重之別而已。某學生對我說:“我國如同老房屋,全體腐爛了。非經大破壞,不能大建設?!蔽艺f:“若破壞,須將大家的一起破壞。若建設,須將大家的一起建設。不能先破壞我的,也不能先建設你的。更不可為建設你的而破壞我的?!?
      
      有人問我:“信仰什么主義?”我回答說:“我只信仰‘吃飯主義’,因為肚子若不飽,任什么好主義也聽不入耳?!庇謫枺骸芭宸裁磳W說?”我說:“只佩服‘吃飯了不餓的學說,因為任什么學說,也不能治餓。”又問:“信奉什么宗教?”我說:“我只信奉‘盡人事,聽天命’的宗教,因為任什么宗教,若不盡人事,也是瞎搗亂?!庇謫枺骸百澇墒裁凑w?”我說:“不論民主君主,我只贊成‘能使人民安居樂業(yè)’的政體,反正是‘有治人無治法’,任什么好政體,若無好人主持,也必禍國殃民?!?
      
      治國,如同養(yǎng)魚,必須聽其自然,不可頻加煩擾。只要除滅其中與魚有害的東西,不竭澤而漁,魚類自能繁殖滋長。教子,如同種樹,不可聽其自然,必須隨時注意。只要斬斷旁枝枯節(jié),除凈種種害蟲,自能長成良材。
      
      人人想治己,國雖亂而必治。人人想治人,國雖治而必亂。
      
      法律是平等的,是普遍的,不能因人而施,亦不可因人而免。若只能施之于貧賤的人,那就不配為法律,只可呼之為命令。
      
      修官署,不如用人才,正如修外表,不如修內心。
      
      古時的惡人,未必如傳說的那樣壞。古時的善人,也未必如傳說的那樣好。不過經歷史家添枝加葉,描寫得放大了幾倍而已。正如人夸人之善或譏人之惡,總要過了實在的范圍。所以子貢說:“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笨梢娮鲆粋€好人,不但在當時受人的崇敬,將來更必得人加倍或加幾十倍的崇敬。當一個惡人,不但在當時受人的咒罵,將來,必更受人加倍或幾十倍的咒罵。我常說:“人若因無飯吃,當了惡人,還覺值得。然而現在一些要人們,既不少衣缺食,又何苦自往惡人群里瞎鉆而取千秋萬世的罵名呢?”
      
      一個人尚不易受騙,何況全國的人呢。一時的人還不易受騙,何況千秋萬世的人呢。自古以來,那些騙子們,有幾個不是騙了自己。
      
      自作聰明的人,是世上最糊涂的人。歷史中所載的奸臣大盜,全是當日以為自己最聰明的人。
      
      治國如同治病,須監(jiān)癥處方,隨時用藥。若預先擬出許多方子,強使病人按方服用,即是以人命為兒戲。所以古人,將良醫(yī)與良相并稱。
      
      治家與治國是一個道理。治家,若不能創(chuàng)業(yè),就須能守業(yè)。若既不能創(chuàng),又不能守,這個家決不能不滅。一個國若到既不能創(chuàng),又不能守的程度,也不能不亡。
      
      陸世儀先生說:“天地猶是此天地,日月猶是此日月,山川猶是此山川,城廓猶是此城廓,時移世變,而古之人則不可得而見矣。其間庸愚之儔,汶汶焉,與草木同腐,奸邪之流,遺臭史冊。惟有道德文章忠教廉節(jié)之圣賢,耿耿焉,有英氣常存,人亦何可不自勉也。”這幾句話,真可以作人人尤其是目下中國的要人的座右銘。人人每日清晨,若肯誦讀一遍,使國家社會,所得的利益,比背誦任何佛經遺囑的效力還大。
      
      我對要人有兩句話。第一,須要知己知彼。若有實力則不必調和。若無實力就不必搗亂。第二,假和平不如真武力。用武力不如正己身。用武力要使敵方無死灰復燃的可能。正己身要于無過中思有過。
      
      消弭禍亂,不必講什么高超不切實用的外國主義,只在掌權的人,設法“正風俗,辨邪正,別男女”。風俗不正,決生不出好政治,邪正不分,決育不出真人才。男女七亂八糟,決產不出好國民。這三樣是一而三,三而一。從著就治,違了就亂。
      
      “異族的欺辱可忍,同寅的意見難消”,是我國自古至今,官吏的劣根性。因有這種惡性,所以全國不能真正統一,外國人利用這種弱點,還能施行分段侵略與各個擊破的政策。
      
      中國若不打倒個人系屬的惡風,任何事業(yè),永遠也上不了軌道。
      
      有人問我,政治二字怎么講。我說:“政是為政的人‘正己’,治是為政的人‘治己’。政治家能如此,就能有好的政治。否則,就成了俗語所說‘上梁不正下梁歪,中梁不正倒下來’?!?br />   
      用藥,須切乎病狀。治國,須合乎民情。以人命試藥者,是庸醫(yī),以國命試洋學說者,是庸人。病遇庸醫(yī),寧可不治。國遇庸人,寧可不救。唐朝陸象先說:“天下本無事,但庸人擾之耳?!爆F在洋化的學者、野心的軍閥與陰謀的政客,盡是一些庸人。
      
      戲劇不是一個人唱的,政治也不是一個人行的。名伶須有好助手。名政治家,也須有好輔佐。自己雖好,用的若沒要好人,決不能有好的成績。屢次失敗的某要人,并非沒有要好之心。他所以受人議評,被人咒罵,就是因他所用的人,百個中有九十九是卑鄙小人。所以他的勢力伸到何處,他的罵名也就散到何處。可惜他竟不知道。
      
      以軍政二界論,倚勢欺人的是小人。依勢作德的是君子。諂上驕下的是小人。諫上誠下的是君子。
      
      我中國目下的救亡之術,不在高超的學理與遠大的計劃,而在一些要人,不背天理,不昧良心,不唱高調,不說空話。
       我中國所以國土日縮,民生日困,全是我國人尤其是要人自己鬧的,怨不上帝國主義。孟子說:“國必自伐,而后人伐之?!避髯诱f:“物腐生蟲,魚桔生蠹”蘇軾說:“物必先腐也,而后蟲生之?!彼渍Z說:無有家賊,引不出外鬼。我中國人尤其是一些要人若再將禍之責向外推卸,就是沒有男子骨頭。
       非有強固的政府,決不能有堅強的國防。非全國統一于一個政府之下,小民決沒有安寧的日子。政府好,國民要誠心誠意地擁護它。政府不好,國民當實心實意地督責它。
      
      老子所說的“絕圣棄智,民利百倍”所絕所棄的并非真圣真智。他所說的“絕仁棄義,民復孝慈”所絕所棄者,乃是假仁假義。他說這話,并非要違反人類進化的公例,不過是要徹底打倒那些騙子。
      
      人的一生有三個成功。第一,是對國有功。第二,是對社會有功。第三,是對家族有功。若做不到第一,須做到第二,做不到第二,須做到第三。若一樣也做不到就是枉度一生,對不住所耗的糧米。倘再與國有害,更對不住所見的貓狗。只可惜民國以來的要人,不但對不住貓狗,甚多是對不住蝎蛇的,因為這兩種小東西,還可以做藥材用。
      
      
      常人不講信用決交不著良友。官吏不講信用決遇不著良民。
      
      為所欲為,不是真正的自由。為所當為,才是真正的自由。國家最要的職務,是限制國民的野蠻自由。我國之所以國弱民貧不得安靜,全是因政府軟弱,不能限制少數有勢力者的野蠻自由。
      
      求治的善法,誅殺千個盜匪,不如罷免一個貪官。
      
      定國不在獎善,只在去惡。因為去惡,就是獎善。對善者,要聽其自然。對惡者,須痛加誅戮。
       我中國的政治,所以屢改屢革,永未上了軌道,只是因為掌權的人,對“公私”二宇分別不清。其實,事關個人或少數的人,就是私。
       事關國政或多數的人,就是公。掌權的人,對私字上用心,不過養(yǎng)成一群脅肩諂笑的小人。對公字上注意,才能助成一些光明正大的君子。日與君子相親,必定公心日長,私心日退。公則人心歸服,私則民心離散。
       宋朝名將曲端,為涇原都統的日子,他的叔叔為他部下的將官。因為打了敗仗,曲端就不顧叔侄的關系,立刻將他叔叔在軍前正法。并且作了一篇祭文說“:嗚呼,斬副將者,涇原統制也。祭權者,侄曲端也。尚饗。”他這種辦法,既能全公,又不廢私,焉能不得全軍的敬畏,怎能不受人民的歌頌?
       明朝名將戚繼光,因為他獨生愛子臨陣回顧,竟不念父子之情,斬了他的兒子。不怕當了絕戶,斷了香火。他能不因私害公,所以他才能東平倭寇,北衛(wèi)邊疆。今日掌權的人,多因私廢公,不但對親屬力加庇護,甚至因問鄉(xiāng)的關系,也能毀法亂紀。何怪東北四省,被島民白白地拾了去。
       外患不足以亡國,內亂不足以亡國,惟國法不能推行必致亡國。并且法律若得推行,國政才能入了軌道。國政入了軌道,自然不能發(fā)生內亂。內亂不起,自必不能招起外患。
       無論行什么政體,講什么主義,反正是,法行于上則治,法行于下則亂。我中華前途之興亡,只看掌權的人,能否卻除人情面子,能否因公不顧私。
       俗語說“法律本乎人情”。所謂人情者,不是一二要人的私情,是全體國民的公情。以私情行法,必招人。已怨憤,以公情行迭,必能上下翕服。
      
      古人說“家庭之間,只可論情,不可論理”,固然是大有閱歷的話。然而只可限于一家人,對一家人之間的私事。只要一關涉家庭以外的人,就只可論理,不可論情。家庭是邦國的基礎,若為護庇私情,由家庭先將理字破壞了,一國之人,彼此之間,更不能講理了。
       我常見一些未受過教育的夫婦,因孩子在外招生是非,反因舐犢之念,向被害者大打大罵而惹大禍。全是起于只顧私情,不顧公里所致。假若他們對自己的孩子,只論曲直不加偏袒,不但不致慣壞了自己的孩子,也可以免得招人的憤恨。天下小事大事全是一理。國中若有貪污的官吏,全是因掌大權的人念私情而縱起來的。
      
      法律是為講理而設的,是專對不講理的人而施的。當權的人,若只顧情而不顧法,就是毀法背理,國政不但永遠上不了軌道,并且必致民亂國亡。
      
      操持國中大權,不在乎有什么高明的學識,只在乎能否除惡”。所謂除惡者,只是“除惡稅,除惡法,除惡人,除惡俗,除惡習”。這五惡若不能除,任何好的政策,也不過是談談而已。
      
      《潛夫論 務本篇》上說“為國者,以富民為本,以正學為基”。所謂“富民”者,不是用科學方法,改良農田,也并非禮聘一些講堂上的人才,干涉農工商的職務。是不行擾民的惡政,輕減人民所擔的惡稅,少設不切實用的機關,剿除人民中的土匪,令人民能安心自理他們的職業(yè)。所謂“正學”者,不是采取四二制或三三制,也不是效攀歐美日本,是慎選有學有品的職員,是施行“教育紀律化”,是編定合乎中國民族性的教材,是養(yǎng)成學生出了學校,有在中國謀生的本領,是排除一切“外國順民”所作的毀壞欺騙青年的邪說。
      
      一人所表示的意見,或許是妄言。多數人所表示的意見,就是輿論。拿破侖說:“隨輿論行事,何事不成。輿論所向,天下無敵。”管子說:“民別聽之則愚,合聽之則圣。”法國古語說:“人民之言,神言也?!笨梢娸浾撌遣豢傻挚沟摹?br />   
      好主義或好演說,也不過如同千里馬。非有千里人,不能得它的效用。
      
      有人說:“古時的人民易治,現在的人民難治。你不可將治民看容易了?!蔽艺f:“古今的時代,雖然不同,但是古今的人民,便是一個心念。古時的人民所求的,只是安居樂業(yè)。現今人民所求的,也是樂業(yè)安居。正如三千年前的人,喜歡吃飯,三千年后的人,也不能喜歡吃屎?!?br />    古時人民,所以易治,是因為騙他們的人少?,F今的人民,所以不易治,是因為騙他們的人多。古時為政的人,多是治民?,F今為政的人,多是騙民。所謂治民者,是懲治莠民。所謂騙民者,是欺騙良民。人民肯受治,決不愿受騙。若誤認騙民之術,為治民之法,當然得不到好的效果。
      
      外國對中國所施展的帝國主義固然可怕。中國人對中國人所施展的帝國主義,更加可怕。外國的帝國主義,是強橫之國對弱小之國而施。中國的帝國主義,是有權勢的人對無權勢的人而施。
      
      “有強權,無公理”一句話,自從由外洋傳入我國之后,已經被許多人誤認為是人生的金科玉律。其實,這句話只可行于禽獸世界,只可行于天下將亂的國際之間。一國之人對于一國之人,萬不可施用。中國人對中國人,更不可施用。
      
      
      法制不過如同器械。徒有精良的器械,而無干練的工匠,也是無濟于事,徒有完美的法制,而無公正的人員,也是有害無利。所以,重法制不如重人格。各項的工匠,若僅憑技藝,不講道德,決不能做出利民的政績。
      
      中國古時重德化。西國今日重法治?;菧睾偷?,是無形的,是靜而不擾的;治是強暴的,是露骨的,是勤而多變的。施德化,則須勤于修已;講法治,則須勞于防民。德化,是出于情;法治,是生于術。情之用,無盡;術之用,有窮。情專能感人內心;術僅可制人外體。
      
      革命,不只是革除專制者所受的天命,是革除專制者所為的弊政。假若舊弊雖除,又生新弊,就是反革命。如若舊弊未清,又增新弊,那么,連反革命三字,還不配擔承。
      
      小人全是眼光太短,只愿一時的富貴。君于全是目光遠大,肯慮千載的榮辱。小人惟恐他的主人,不為莽曹。君子惟恐他的主人,不為堯舜。在俗人的眼光看來,小人未嘗不是通達時務的俊杰,君子未嘗不是頑梗不化的匹夫。
      
      什么叫隨和?自重的人,決不隨和。什么叫頑梗?自重的人,必要頑梗。水性楊花最隨和。盤石礫柱最頑梗。結果,隨和的,亂流亂飛,不知達到什么所在。頑梗的,不搖不動,永遠不失固定的根基。
      
      天良就是公、誠。公則正,誠則實。正可以服人。實,可以感人。若不能服人感人,必是不公不誠。不公不誠,就是私,就是偽。私必偏倚,偽必空虛,偏倚即不能自存,空虛則無所依據。并且私字偽字之音與死守危字之音相近。這雖是有些強拉硬扯,可我以為,私是死征,偽是危兆,私與偽決不能支持長久。
      
      古時為帝王的須負“父、師”之責,不僅擔亡國之罪。所以有些人,類如巢父、許由等等,雖遇著可以為君的機會,而不愿一嘗滋味。前幾年,中美洲某國,曾有五個總統爭位,就是因為該國縱然因亂而亡了,自有人民作擋箭之牌,他們還可以敗不擔過。
       我中國“三綱”之說,并不是只責下而不責上,甚至,多是責上而不責下。我只聽說“正君心”,并未聽說“正臣心”。我只讀過“君明臣忠,父慈子孝,夫義婦順”,“君、父、夫”必先能“明、慈、義”,才能收得“臣、子、妻”的“忠、孝、順”。并且,只以《論語》《孟子》兩部書而言,孔孟二人,全是對在上的人指明了責任,使他們戒慎恐懼。據一班新圣人所說“中國的書籍,全是頌揚主子的東西”,這是因為他們被歐美的學說先人為主,而不肯對中國古書略加注意。
      
      《素書》說“敗莫敗于多私”。這句話的含意,就是“成莫成于尚公”。多私,則勞而難成。尚公,則輕而易舉。我讀中外的史書,見許多的小人所以遺臭萬年,全是因為上了私的當。許多的偉人,所以流芳千載,全是因為得了公的益。這個定例,不但已往的幾千年中是如此,將來再過幾百萬年后也出不了例外。
       私,必有己無人。公,則人已兼顧。有己無人,必將招人的妒恨,人己兼顧,才能得人的同情。妒恨心一生,你的私念愈大,人對你所施的破壞力愈堅。同情心一起,你的公心愈切,人對你所盡的輔助力愈多。
      
      《冰言》上說:“做官都是苦事,為官原是苦人。官職高一步,責任便大一步,憂勤便增一步?!爆F今的人,十之八九,所以都有竭力向官場里鉆擠,只是因為將做官認為樂事,把官認作樂人。并且,以為官職高一步,勢力便大一步,歡樂便增一步。這并非因為觀察點錯誤,實在是因為,現在做官愈大,愈可以自由行動,愈可以不負責任。
      
      有人問我:“何為君子?何為小人?”我答道:“簡單地說,君子只是尚公,小人只是重私。小人只爭一時的私見,不顧邦國的興亡。君子只重千秋的令名,不顧自己的生死。結果,因私害公的小人,也不能長壽萬年。廢私存公的君子,則必能流芳百代。看一看,馬士英阮大鋮史可法黃道周四人的結局,究竟是誰得到了永久的便宜!”
       呂坤說:“兩君子無爭,相讓故也。一君字一小人無爭,有容故也。爭者兩小人也?!庇终f:“兩悔無不釋之怨,兩求無不合之交,兩怒無不成之禍常人不明此理,還能家敗人亡,要人不明此理,必將民奴國滅。
      
      政治,并沒有絕對好壞之別,執(zhí)政的人則有實在的好壞之分??鬃诱f:“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避髯诱f:“有治人,無治法。”專制國在名稱上聽,固然刺耳,可是,有了好的君主,也可以國富民安。民主國,在名稱上聽,仿佛悅耳,可是,沒有好的要人,也能夠民窮國亂。正如做中國飯或外國飯,全在乎廚子手藝高低。同是一樣的雞鴨魚肉,手藝好的廚子做出來,就使吃主適口充腸,手藝壞的廚子做出來,就能使吃主拉稀飽肚。
      
      人權雖然不等,事權萬不能相同。無論一個家族的私事或一個團體的公事或一個邦國的政事,必須有一個指揮的人,然后才能成得系統。若在事權上,互相爭奪,意見龐雜,誰也不服誰,私事或公事或政事,必致鬧成一團糟。在歐美,縱然是三四個人組成的旅行團,權限也是分得很清,必公推一個,做為首腦,大家一致服從,決不容自由行動,以免誤了公共的事務。
      
      英雄美人,正如猛獸毒蛇,實在是可少不可多的害物,所以天道限制他們的繁衍。春秋戰(zhàn)國以及三國的時代,所以抗攘不休,全是因為那時英雄美人最多。單以現今我國而言,所以禍亂日多也就是因為一些英雄美人在里邊作怪。尤其幾乎是一個受過兩天教育的男子,就以英雄自居。幾乎是一個有鼻有眼的女子,就以美人自命。真英雄真美入,還亂邦國毀人群,何況是假充的英雄,何況是冒牌的美人?我只求女同胞們,多養(yǎng)愚人,多生丑女,但愿她們所生的男子比我還愚,所養(yǎng)的女子比鬼還丑。
      
      曹操說:“使天下無孤,不知幾人稱王,幾人稱帝?!彼@話,實在合乎當時的情形。本來,天下是一治一亂,由分而合,由臺而分,當初,天下所以治所以分,是因為小“私”發(fā)達,所以治所以合,是因為大“私”專政。小私發(fā)達,各據一方,百姓就不得安生。大私專政,混合一統,百姓才可以喘氣。操是一個大私,吞滅了許多小私,正是“以毒攻毒,用賊捉賊”。我中國,在這二十幾年中,若有曹操那么一個人才,一些假仁假義而謀小私的人,決不至毫無畏懼。在民國中,若再能以在“公滅小“私”,更可手到功成。
       在云貴深山的苗族,善于制造一種毒藥,叫作“蠱”。若涂在箭頭或槍尖之上,傷了人立刻發(fā)狂,或頓時喪命。制蠱的方法,是將各種毒蟲放在一器之中,使它們彼此吞食,所剩下的最后一個,就成了最毒的藥品。我以為,一國之中若想達到統一,使內安外靜,也必得使英雄們彼此吞食。去一個英雄,少一個亂源??锤鲊鴼v史,所以能得到國泰民安的原因,也全是因為一個英雄吞盡了一切的小英雄。
      
      《龍溪子》說:“樂聞過,而后直者親?!睂こ5娜?,若肯樂聞已過,才能結交正直的朋友。當了一個要人,若專好譽言,豈不要將屬下養(yǎng)成一班小人。
       《淮南子》說“刺我行者,欲與我交。訾我貨者,欲與我市。”從來勸人納諫的言語,惟這兩句最可使人猛醒。前一句,用后一句作陪襯,更覺貼切明了。俗語說“挑剔是買主,喝彩是閑人”。你每逢遇著人指責你的過錯,你就是如同商人,遇著好挑剔的主顧。不過,商人對于貨物,因為巧于辯護,或能將劣貨出手。你對于過錯,若善于遮掩,必致將大過養(yǎng)成。
       《春秋繁露》上說“匿病者,不得良醫(yī)”。我冒昧附加一句:“諱過者,難交益友?!?br />    獻譽辭,固然能受人的歡迎,但是,君子決不欺昧天良茍且求容進忠言,固然易招人的厭惡,但是,君子必行心之所安一吐為快。
      
      貪官污吏所以敢違背他們的誓詞,只是因為他們宣誓,僅是給別人聽,并未向自己心里去。只是將誓詞認為一種虛偽的儀式,并未認為是一種最莊嚴的契約。我以為,若要避免官吏的貪贓枉法禍國殃民,最好是使用權他們在就職之日,仿照古人,對天宣誓,并且學祛村女鄉(xiāng)婦的口吻,說:“我若違背誓詞,叫我世世代代,養(yǎng)兒做賊,養(yǎng)女為娼?!惫倘唬F今的貪官污吏,全都有進化了,決不信天??墒牵麄兌嗍且靶U退化的人養(yǎng)的,他們多少總有一點遺傳性??v然他們不肯如此辦理,我們小百姓,為求國得民福起見,也當有暗中替他們代宣。
      
      自古以來,有名的男子中,好人太少,有名的女子中,好人更少。因為循規(guī)蹈矩的男女,只是安分守已,所以不易使人知曉。奸盜邪淫的男女,專好濫出風頭,所以最易惹有注意。
      
      一國不過是一個大群。無論實行什么政體,全是要為這一個大群的全體,謀利益求幸福。自己既是這一個大群里的一個分子,自己若先不好,而想為全群謀幸福求利益,正是舍本逐末,倒行逆施。最使人氣憤惱怒的,就是談公德的人多,修私德的人少。換一句話說,高唱兼善天下的人多,實行獨善其身的人少。
      
      一個要人死后,蓋棺論定,他是偉人或是小人,天下自有定評,史家自有公斷。他若沒有實功實德,一時的少數人,雖然竭力地捧他,也是捧不起來。并且一時捧得愈高,將來跌得愈重。他若真有實功實德,一時的少數人,雖然竭力地貶他,也是貶不下去。并且一時貶得愈甚,將來獲得愈高。正如,一女子若生得奇丑,少數的人強說她極美,是不行的,一個女子若生得極美,少數的人強說她奇丑,也是不行的。
      
      善男信女,對神佛燒香還愿,是用自己的錢財,別人毫無干涉之理。要人官吏,對已死偉人錦上添花,是用人民的血汗人民實在難于屢次犧牲。我以為,神佛若果有靈,你們口要存佛心,行佛事,縱然不誦經叩頭,神佛也必使你們增福增壽。死偉人若果有靈,你們只要真愛國,
  •     據說此書曾洛陽紙貴。和林語堂寫的中國人不同。字里行間透著一股氣。似乎是怒其不爭,哀其不幸。以今日視野觀之,歷史頗使人恍惚。
  •   這書不錯,改變了我的很多想法
  •   的確如此,另一種悲天憫人
 

250萬本中文圖書簡介、評論、評分,PDF格式免費下載。 第一圖書網 手機版

京ICP備13047387號-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