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話連篇

前言

　　鬼話連篇（代序）　　《鬼話連篇》是一組談鬼的隨筆，共36篇?！　‰S筆又叫筆記，這就是一組讀書筆記。古人很喜歡寫筆記，幾乎無話不可談：談?wù)撛姷慕凶鲈娫?，談?wù)撛~的叫做詞話，談?wù)撡x的叫做賦話，談?wù)撐牡慕凶鑫脑挘務(wù)撍牧慕凶鏊牧?hellip;…照這個體例，談?wù)摴淼碾S筆，應(yīng)該叫做“鬼話”?！　」P記不好寫。《許彥周詩話》中說，詩話要能夠“辨句法，備古今，紀盛德，錄異事，正訛誤”，話不多，要求可不低，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自知淺陋，不敢以這樣的高標準要求自己的“鬼話”，只希望以筆代舌，如三五好友閑坐漫談，與大家分享我讀書中所體會到的種種趣味?！　?0世紀90年代中期，由于一個陰錯陽差的機會，我集中讀了一批鬼故事，過后覺得很有意思，就隨手寫了一些東西，就是后來發(fā)表在1999年《文史知識》上的5篇“鬼話”。雜志編輯部一直希望我能賈其馀勇，繼續(xù)為他們寫下去，我也有這樣的念頭，還留心積累一些材料?？墒牵讋?wù)纏身，東打西敲，時間過去了好多年，這件事懸在心頭，卻一直沒有做成。2006年客居西雅圖，有一年的讀書空閑，遂整理舊稿，又重寫了幾篇，放在自己的博客上，都是未定草?；貒笾T事倥傯，屢次遷延，2008年底，終于下決心再作馮婦，這就有了2009年《文史知識》上的12篇連載。好不容易撐持了一年下來，編輯很希望我再寫下去，我卻因他事困擾，不能一鼓作氣。雖然據(jù)她說，這些稿子“趣、奇、新、酷”，從第一篇開始，就有讀者喜歡。我卻想，這興許只是編輯的鼓勵和部分讀者的偏愛，當(dāng)然，聽到自己忙碌一年，終究有了一些回應(yīng)，內(nèi)心還是不無欣慰的。　　相隔十年，分兩次在《文史知識》上刊載了17篇文章，我想在此感謝《文史知識》，特別感謝胡友鳴先生和厚艷芬女士。這些文章現(xiàn)已全部收入這冊小書，但多少都有修訂，有的篇章大幅改寫，已經(jīng)面目全非。沒有在《文史知識》上刊載過的，其草稿大多數(shù)曾在我的新浪博客上登過，收入這冊小書時，同樣作了很大修訂。感謝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趙運仕先生，在本書還只是一個概念的時候，他就熱情約稿。如果沒有他，本書現(xiàn)在還是博客上的一堆亂“草”?！　≈袊讼矚g說鬼，也喜歡聽說鬼，無論縉紳士大夫，還是引車賣漿者流，鮮有不道聽途說，耳濡目染的。茶余飯后，瓜棚李架，民間多的是滋生鬼故事的土壤。怪怪奇奇，口耳相傳，老百姓借此打發(fā)平淡的日子，添加人生的情趣，宣泄郁抑的心靈。“子不語怪、力、亂、神。”（《論語·述而》）中國的士大夫，向來號稱以讀書明理為旨歸，自然也要稟承經(jīng)典的訓(xùn)誨。但事實上，對于鬼怪神仙世界，他們并沒有減少興趣。好奇是人的天性。當(dāng)年蘇東坡先生強人說鬼，無非也是對鬼故事中溢出的奇意妙趣情有獨鐘罷了。姑妄言之，姑妄聽之，態(tài)度是何等豁達。如果少了鬼，樂觀的東坡先生怕也要感到寂寞的。　　中國古代典籍浩如煙海，關(guān)于鬼的故事，涉及鬼的閑談，可以說汗牛充棟，既有來自民間的傳聞，源于異域的怪談，也有相當(dāng)一部分屬于文人記錄傳寫，即景遣興，或者是文士精心創(chuàng)作，別有寄托。周作人說過，“我們喜歡知道鬼的情狀與生活，從文獻、從風(fēng)俗上各方面搜求，為的是可以了解一點平常不易知道的人情。換句話說，就是為了鬼里邊的人，反過來說，則人間的鬼怪伎倆也值得注意，為的可以認識人里邊的鬼吧”。以周氏的博雅和閑適，“從文獻、從風(fēng)俗上各方面搜求”，應(yīng)該不是一句空話，至于我，則不敢存那樣的奢望，只是同樣“覺得那鬼是怪有趣的物事，舍不得不談”，妄附前賢之驥尾，拿這個題目來說說。早在1930年代，李金發(fā)就在《論語》雜志上發(fā)表《鬼話連篇》，那是鬼故事的系列連載，與我的用意不同。不過，就字面上看，本書書名也是拾前賢之牙慧，略有改造而已。　　鬼里邊不僅有人情事理，也有人的想象力。寫鬼故事，是對人的想象力的測驗。2008年5月22日，到訪北京的當(dāng)代土耳其著名作家奧爾罕·帕慕克，在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外國文學(xué)研究所發(fā)表演講時說：“小說的歷史是一部人類的解放史：設(shè)想我們自己處于別人的境地，運用想象力擺脫我們的身份，于是我們獲得了自由。”（《南方周末》2008年5月29日D25版）人類通過小說，通過文學(xué)的想象，來擺脫自我身份的束縛，達到自我解放的目的。作為一名小說家，帕慕克這樣高度評價小說藝術(shù)的意義，是完全可以理解的。這段話講的是廣義的小說，我卻覺得，它對志怪小說特別合適。安德森說過，民族／國家是“想象的共同體”。其實，鬼甚至人，也是一個“想象的共同體”。只不過，民族／國家是宏大無比的敘事，而鬼則是細碎無稽的閑譚?！　∶绹鴮W(xué)者薩義德說：“沒有對立面和負面的屬性是不能存在的：就像野蠻人之于希臘人，非洲人、東方人之于歐洲人等等。反之亦然。”（《文化與帝國主義》，李琨譯本頁69）。在人眼中，鬼的很多屬性正是負面的，與人相對立的。在這個意義上，鬼可以說是人的“他者”。因為有了鬼這樣一面鏡子，人明確了自身的文化身份，確立了自己的文化認同，還獲得了人類沒有的自由?！　〉袅税胩鞎瑹o非是要表明，這本小書并非全無學(xué)理依據(jù)，并非沒有點滴學(xué)術(shù)思考。只是臨到落筆之時，卻不想被所謂“學(xué)術(shù)規(guī)范”縛住手腳。希望文字平易一些，筆調(diào)輕松一點，每篇都不要太長，也不故弄玄虛。冗長的注釋，不管是腳注還是尾注，格殺勿論。實在有必要交代出處的，就隨文說明，希望有比較友好的閱讀“界面”，至少不令人望而生畏。曾經(jīng)寫過《士人談鬼：于俗趣中求雅理——讀南海霍氏珍藏本羅聘（鬼趣圖〉題詠詩文》，長篇論文，有兩萬多字，注釋亦繁，與本書諸篇不是“一丘之貉”，就割棄了?！　≌f實話，我有點喜歡這個書名。十幾年來，這個有趣的書名一直盤踞在我的心頭，誘導(dǎo)著我，鞭策著我?，F(xiàn)在，我總算可以放下了?！　≈x謝您把它拾起，將它打開。

內(nèi)容概要

《鬼話連篇》是一組談鬼的隨筆。
中國人喜歡說鬼，也喜歡聽說鬼，無論縉紳士大夫，還是引車賣漿者流，鮮有不道聽途說，耳濡目染的。茶余飯后，瓜棚李架，民間多的是滋生鬼故事的土壤。怪怪奇奇，口耳相傳，老百姓借此打發(fā)平淡的日子，添加人生的情趣，宣泄郁抑的心靈。
中國古代典籍浩如煙海，其中關(guān)于鬼的故事、閑談不勝枚舉，既有來自民間的傳聞，源于異域的怪談，也有相當(dāng)一部分屬于文人即景遣興的杜撰，或者是深有寄托的創(chuàng)作。
 本書以閑雅的筆調(diào)漫談與鬼有關(guān)的民間傳奇、文學(xué)典籍，為讀者揭開一個鬼趣橫生的世界。

作者簡介

程章燦，福建閩侯人，北京大學(xué)歷史學(xué)學(xué)士（1983），南京大學(xué)文學(xué)博士（1989）。曾任美國哈佛大學(xué)、賓州大學(xué)、西雅圖華盛頓大學(xué)及英國牛津大學(xué)訪問學(xué)者，香港浸會大學(xué)和臺灣“中央大學(xué)”客座教授?，F(xiàn)任南京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教育部長江學(xué)者特聘教授，南京大學(xué)古典文獻研究所所長。主要研究方向包括中國古代文學(xué)、古典文獻學(xué)、南京歷史文化、歐美漢學(xué)和中外文學(xué)文化交流。出版有《舊時燕：一座城市的傳奇》《紙上塵：歷史的表里》等專著十余種。

書籍目錄

鬼話連篇 (代序)
鬼的形相
 鬼樣子
 鬼的習(xí)性
 如鬼飲酒
 鬼的生老病死
 鬼的變化
 元氣十六兩
 鬼的名目
 舊時天氣舊時衣
 豈曰無衣
 耳徑通幽
 井井有鬼
鬼的社會
 替代行為
 寓言與歷史
 女鬼是出來迷人的
 鬼使神差
 鬼的時空觀
 鬼的陳述
 鬼國
 鬼官
 鬼怕什么東西？
 鬼怕人
 鬼怕文字
 人鬼與錢神
鬼的文化
 鬼的語文
 為仙鬼捉刀
 鬼詩是怎樣生成的？
 鬼神附詩
 莊子見鬼
 畫鬼容易嗎？
鬼的周邊
 說“鬼木”
 唐傳奇中的“木鬼”
 前世和后身
 劍眉新解
 活著的銅鼓
 鬼節(jié)要來了
 墨西哥的鬼節(jié)

章節(jié)摘錄

　　再說鬼生的活人，也就是“鬼子”。最早、最有名的“鬼子”，是晉代的盧志。在《世說新語·方正》中，陸機曾經(jīng)罵盧志為“鬼子”。原來，盧志先世盧充相傳曾與崔家的女鬼幽婚，并生下一子。這是較早的關(guān)于鬼能生子的傳聞，而且生的是大活人。至于細節(jié)經(jīng)過，《世說新語》沒有交代，眼下也不便瞎猜。稍微后出的《幽明錄》就說得活靈活現(xiàn)。胡馥之有個兒子，名叫胡靈產(chǎn)，相傳就是已經(jīng)作鬼的妻子李氏生的。原來，胡馥之娶妻李氏，十幾年未得一子，李氏不幸病卒，胡馥之哭得非常傷心。李氏忽然坐起，交代丈夫道：“既然這樣，我便先不朽爛，你也不要將我出殯。天黑以后你來，我們?nèi)匀豢梢韵裆耙粯由睢?rdquo;此后，李氏身體保持微暖，不久懷孕，十個月后，生下一個男孩，就是胡靈產(chǎn)。所謂“靈產(chǎn)”，就是“鬼子”的意思。　　后來的鬼故事對這一類情節(jié)也著實感興趣，而且添枝加葉，編得更為好看。比如，清陸長春《香飲樓賓談》卷一有一段故事，說杭州清波門外有一位徐姓穩(wěn)婆（即舊時的接生婆）。一天，幾個人模人樣的鬼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找上門來，輕車快馬，請她去給鬼產(chǎn)婦接生。鬼婦順產(chǎn)生下一個嬰兒，眾鬼千恩萬謝，除付予紙錢外，又熱情招待穩(wěn)婆吃飯。那穩(wěn)婆當(dāng)然不知道，面條其實是用蚯蚓做成的，肉則是癩蛤蟆身上取下的，如此而已。無論如何，鬼類對傳宗接代之事也充滿了熱情，對子女也富有親愛之忱，是可以肯定的。當(dāng)然，這也明顯是人類的一種移情表現(xiàn)?！　√扑我云髑澹瑲v代都有鬼婦以紙錢買糕餅，或向人乞討食物，喂養(yǎng)嗷嗷待哺的鬼子的故事。在談鬼者的意識里，大概認為愛子之心，人皆有之，放之四海而皆準，即使鬼父鬼母也不能例外吧。令人驚訝的是，故事中的這些鬼子，后來往往又回到了他們在人間的親屬身邊，長大以后，也并未表現(xiàn)出什么與人類迥異之處。換句話說，鬼能生育，但生下的是人，不是鬼?！墩f郛》中錄有一段鬼太保的故事，說有一小妾身懷六甲，未及臨產(chǎn)就死了。后來開棺改葬，小妾早已化成一堆白骨，卻見棺里坐著一個嬰兒，正在怡然自得地吃餅，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鬼妾不僅生了孩子，而且哺養(yǎng)得很好。這孩子被主人抱回家，養(yǎng)大成人，也沒有什么異常，相識的人都稱他為“鬼太保”。　　鬼既然已經(jīng)“死”過一次，也就應(yīng)該無所畏懼，不存在所謂死的問題了。但實際上，在中國鬼文化傳統(tǒng)中，對這一問題的處理并不這么簡單，否則，天長地久，鬼的生活不但讓人覺得索然無味，鬼自己恐怕也要感到厭煩了。紀昀在《閱微草堂筆記》卷五中說，如果人死了馬上輪回轉(zhuǎn)世，這世界上就根本見不到鬼了。另一方面，如果鬼不會死亡，沒有輪回，那么，古往今來，幾千年下來積累的鬼，早已多得地球都容納不下了。所以，鬼的死亡，或者輪回，是需要一定時間間隔的。《管錐編》第二冊頁675指出：“鬼亦能死，唐前早有俗傳。”《太平廣記》卷二九七《睦仁蓓》（出《冥報錄》）記，仁蓓問一個“姓成名景”的鬼：“鬼有死乎？”成景答道：“有。”又問：“死人何道？”日：“不知道。就像人只知生，而不知死。”鬼不僅有死，死之后也有墓地，在鴉鳴國?！短綇V記》卷三八四《許琛》（出《河?xùn)|記》下）記，許琛到了鬼域鴉鳴國，問黃衫鬼使：“鴉鳴國有那么大一片空地，留著干什么用？”答日：“人死了變成鬼，鬼還會死，如果沒有這塊地，怎么安葬他們？”相關(guān)的論述，還可以參看《管錐編》第二冊頁776?！　√拼幸环N民俗，“好于門上畫虎頭，書‘聻’字，謂陰刀鬼名，可息瘧癘也”。“聻”是鬼名，卻可以“息瘧癘”，以惡制惡，有些樸素辯證法的意味。這種民俗的來源，唐人段成式在《酉陽雜俎》續(xù)集卷四中解釋過：“余讀《漢舊儀》說儺逐疫鬼，立桃人、葦索、滄耳、虎等。‘聻’為合‘滄耳’也。”且不說民俗沿革，只講字形離合，“滄耳”與“聻”似乎還有一定距離?！　?hell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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