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集

前言

　　新的“野火”，從哪里開始？　　——寫給二十一世紀的大學(xué)生　　龍應(yīng)臺　　網(wǎng)上“維基百科”是個驚人的創(chuàng)舉：任何人可以上網(wǎng)去把自己的見解和知識寫成辭條定義，任何人也可以去修訂前面那個家伙所下的定義，然后等待被后面的人——如果他有更準(zhǔn)確的訊息、更精辟的見解一一將你推翻。也可能后面那一位是個罕見的“大說謊家”，篡奪解釋、顛覆是非，可是總有人起而反對。洛杉磯時報夠大膽，將自己的社論拿出來，歡迎讀者用“維基加注”的方式，對社論進行改寫?！　　耙盎稹?0年了。當(dāng)年充滿理想，立志要改變社會的20歲的人，今年40歲，今天的你在哪里？浪漫的理想主義仍舊是生命的動力？或者，它早已被平凡生活磨損和冷卻？或者，完全被懷疑和無所謂取代？　　在20年的漫游途中，我曾經(jīng)和幾個人偶遇：那深入部落為原住民孩子爭取權(quán)益的，那回到烏丘孤島去為窮鄉(xiāng)僻壤努力的，那起而行組織了全國環(huán)保運動的……臺灣的文化底蘊，很大一部分是在這些人的堅持和努力中累積了厚度。但是，是不是也有很多人，疲累不堪，被打敗了？被什么打?。俊　∥覀兊纳弦淮?，受戰(zhàn)亂和貧窮之苦，期望我們這一代溫飽安定。我們這一代溫飽安定了，但是受威權(quán)統(tǒng)治之苦，期望下一代在沒有恐懼、沒有控制的自由環(huán)境中成長?！　〗裉?0歲的人，當(dāng)年才出生，也真的就在我們所努力、所祈求的環(huán)境中長大了，今天和我們站在一樣的高度上，眼睛與我們平視。我好奇，當(dāng)年的“幼稚園大學(xué)”，現(xiàn)在是什么？當(dāng)年的大學(xué)生，在威權(quán)政體長期的控制和操弄下，往往遇事“淚眼汪汪”、“沒有意見”、“不知道”；今天，在民主政治中成長的大學(xué)生，是不是多了很多“能思考”、“能判斷”、“有勇氣良知”呢？或者說，20年里，價值翻轉(zhuǎn)到一個程度，所謂思考、判斷，所謂勇氣良知，都不再是一種值得追求的價值？　　倒是我自己，在寫過“野火”20年之后，世界看得愈多，困惑愈多，答案愈少。如果下面的文本攤開來請今天的大學(xué)生來“維基加注”，你會怎么加呢？　　今天的新瓶裝昨天的餿酒　　比如說，我承認民主讓我困惑。（是否觀察過、比較過，印度的民主、俄羅斯的民主、拉丁美洲的民主，跟中國臺灣的民主比起來，如何？我們是更糟呢，還是不錯？）　　民主以后，臺北每年有跨年晚會，“市政府”廣場和“總統(tǒng)府”廣場，在一條街的兩頭，同時舉行。但是“總統(tǒng)府”和“市政府”分屬不同政黨主政，所以是一個較勁的局面。通常“總統(tǒng)府”錢多，場面也比較豪華。兩邊請的都是偶像流行歌手，而不是交響樂團或民族音樂或地方戲曲，因為，主政者鎖定吸引的“顧客”，是年輕人?！　≡谕?quán)時代，統(tǒng)治者有一套籠絡(luò)年輕人的方法。當(dāng)年“救國團”每個寒暑假舉辦青年戰(zhàn)斗營，設(shè)計種種“育樂”活動讓年輕人參加，同時將政治意識形態(tài)，像把糖置人咖啡一樣，溶入歌舞升平、歡樂光明的活動里，很輕易地就贏得青年人對執(zhí)政者的好感、信賴和忠誠。在對統(tǒng)治者的“愛戴”里，有很大一部分是真誠的?！　⊥?quán)被我們“打敗”了，民主了。成千上萬的年輕人在廣場上搖晃手里的金光閃閃，在青春洋溢的歌聲里，露出熱切而幸福的表情。當(dāng)他們情緒里的快樂和感恩激素漲到最高度時，政治人物上場了：他打扮成“超人”或“蝙蝠俠”，他穿著和年輕人一樣輕松而“酷”的服裝，講著和年輕人一樣俏皮的語言，做出年輕人熟悉做的手勢。當(dāng)他湊近麥克風(fēng)大聲說：“好不好——”，廣場上的群眾，一如他所期待的，響雷一樣地歡呼響應(yīng)，“好一”。（你在場嗎？）　　不管是燈節(jié)、圣誕節(jié)，不管是掛著什么名目的文藝季，不管是北中南城市或鄉(xiāng)下，到處都是這樣的歌舞升平、歡樂光明，而在舞臺和燈光的后面，基本上是這樣的操作：該不該有文藝活動，不是看文化發(fā)展的內(nèi)在需要，而是看政治人物的政治需要。他需要的是高曝光率，需要的是選民的好感、信賴和忠誠。于是從預(yù)算的編列到預(yù)算的使用，從晚會的時機地點到宣傳的文字調(diào)性，從圖騰的挑選到節(jié)目的設(shè)計，絲絲入扣，扣住的是如何行銷這個政治人物，累積選票。在太多的場合里，所謂文化，所謂藝術(shù)，其實包裹在選舉的規(guī)劃里，花的是公家的錢。　　講得更白一點，如果專業(yè)告訴你，最迫切需要預(yù)算的是山區(qū)小學(xué)建立圖書館，或者中學(xué)藝術(shù)教育的深化，但是這些措施只能靠默默的投資、長期的耕耘，政治人物是不會去做的；一場一場聲光絢爛的晚會，一砸?guī)浊f，卻可以為他塑造形象，贏得選票。錢，就往那個方向流去。再加上民意代表懶惰，人民又不假思索，大家都成了政治人物的快樂消費者?！　∥铱床怀鲞@種公器的私用、這種權(quán)力對人的操弄，和從前的威權(quán)政治有什么本質(zhì)的差別。反而，威權(quán)的統(tǒng)治者因為不需要選票考慮，他可能做長程投資和規(guī)劃，即使不討好；那需要靠四年一輪的選舉的執(zhí)政者，卻往往選擇犧牲長期的利益來換取眼前的權(quán)宜。而每一任執(zhí)政者都以最短距離的眼前的利益為利益，社會發(fā)展永遠像夜市里的流動攤販、洼地里的違章建筑，急就章，而且品質(zhì)拙劣?！　。闶欠袼伎歼^這種矛盾？就是說，好不容易得到了民主，但是我們所創(chuàng)出來的民主，是第幾流的品質(zhì)？沒有人愿意往回走的，可是，這往前走的路你看見嗎？）　　在威權(quán)時代，所有的媒體都被統(tǒng)治者壟斷，報紙上從頭版到尾巴都是領(lǐng)袖的照片和言行，都是政府的英明作為。今天民主了，是的，聲音多元了，批判的言論激烈了，奇怪的是，為什么仍然有整版整版的政府宣傳？　　原來，從前靠的是行政命令，媒體配合報導(dǎo)，政令宣傳都以新聞的面貌出現(xiàn)?，F(xiàn)在靠的是市場：媒體需要賺錢，政府就用納稅人的錢去買報紙版面或電視時段，于是政令宣傳再度以新聞的面貌出現(xiàn)。這就叫“置人性行銷”。民主是競爭的，但是誰執(zhí)政，誰就花得起錢，購買媒體，購買知名度，購買政治資本。在野的反對者沒這個優(yōu)勢，是活該。而在野反對者一旦得權(quán)，馬上占盡資源。累積政治資本的錢，全是納稅公民的，而媒體，與他共謀?！　∥铱床怀鲞@種公器的私用、這種權(quán)力對人的操弄，和從前的威權(quán)政治有什么本質(zhì)的差別?！　≈R分子、新聞記者、進步的大學(xué)生，在威權(quán)時代，對政府的壟斷和操縱曾經(jīng)前仆后繼地批判、反抗，在今天，知識分子和記者卻成為政治人物的事業(yè)合伙人，進步大學(xué)生成為競選團隊。還不提財團與政權(quán)之間綿密的暖昧互利?！　∵@些都沒錯，因為在民主結(jié)構(gòu)里，知識分子、新聞記者、大學(xué)生，財團，都有自由的公民權(quán)利。可是，問題是，今天的新瓶裝了昨天的餿酒，那么誰是新時代的反對者呢？　　從威權(quán)到民主，不是從奴役到自由嗎？或者認為“奴役的反面是自由”，根本就是一個錯誤的認知？（不要告訴我，你8歲就知道了這個道理。）　　文學(xué)、知識和語言的敵人　　著名的捷克作家克里瑪在10歲那一年就跟著父母住進了集中營，在死亡的陰影、恐怖的環(huán)境里成長。解放的那一天，監(jiān)獄的柵欄被拆除，蘇聯(lián)紅軍和斯大林的巨幅相片在他眼前出現(xiàn)，對劫后幸存的他，這代表了“善的力量”，即使在同一瞬間，他看見一個德國平民被槍殺，看見一個囚犯撲向一包地上的香煙而被坦克車輾過。被幸福感所充滿，他告訴自己：“我自由了?！保阌衷趺蠢斫狻白杂伞蹦?？沒有經(jīng)過不自由的人，能不能理解自由？你認為自己自由嗎？你怎么理解以薩克·柏林所說的消極和積極自由之間的差別？這個問題和你的個人生活有沒有關(guān)連？抽象觀念和你的具體生命，有沒有關(guān)連？）　　1945年，納粹崩潰，蘇聯(lián)“解放”了捷克，克里瑪以為是自由的來臨，自由卻再度變成奴役，捷克陷入蘇聯(lián)的集權(quán)控制。1990年，蘇聯(lián)解體，自由似乎像無辜的鴿子一樣突然飛進窗戶，他卻已經(jīng)不再天真?？死铿敾厥谉焿m歲月，試圖理解“自由”的含意，結(jié)論是：“很長時間后我才完全明白，常常不是善與惡之間的力量在戰(zhàn)斗，而僅僅是兩個不同的惡，在為了控制世界而互相爭斗?！弊杂桑蜋?quán)力的行使有關(guān)，而權(quán)力，克里瑪說：“權(quán)力是沒有靈魂的。它來源于沒有靈魂。它建立在沒有靈魂之上并從中吸取力量?！薄　∷孟裨谥v禿鷹如何依靠動物的尸體讓自己強壯。自由之于權(quán)力，是否猶如尸體之于禿鷹呢？（可以嗎？可以這樣比喻嗎？）　　但是1990年代以后，腐蝕自由的“禿鷹”有一種流動的面貌，不容易辨認它的輪廓。美國作家菲力普·羅斯逼問克里瑪，言詞鋒利：　　……我要說的話也許會給你留下傲慢自大的印象——自由的富人在對自由的窮人告誡致富的危險。你為了某個東西奮斗了許多年，某個你需要它就像需要空氣一樣的東西，而我要說的是，你為之奮斗的空氣也有一點敗壞了……隨著捷克成為一個自由、民主的消費世界，你們作家會發(fā)現(xiàn)自己正被一些新的敵手所困擾，說來也奇怪，令人壓抑的、毫無生氣的集權(quán)主義曾保護過你們免受這些敵手的傷害。尤其使人不安的將是這樣一個敵手，它是文學(xué)、知識和語言的無所不能的首要敵人……這個敵手實際上使整個人類的語言都變得愚昧。我談的是商業(yè)廣告電視，它的一切都是庸俗淺薄的——不是由于一個愚蠢的國家檢察官所控制……而是由于其娛樂性幾乎所有人都愛看的大量陳腐乏味的電視節(jié)目。　　你和你的作家同行們好容易才沖破集權(quán)主義的知識囚籠。歡迎來到“絕對娛樂世界”。你們不知道你們正在失去什么，還是你們已經(jīng)知道？　?。阍谂_灣的現(xiàn)實里是否看得見那“文學(xué)、知識和語言的無所不能的敵人”？或者，你能為這個“敵人”辯護？你拿羅斯的問題怎么辦？）　　讀到這里，我把書闔上，暫且不看克里瑪怎么對付這個問題，倒是先自問：20年前寫“野火”時，我知不知道“我們在失去什么”？我知不知道，我所追求的自由，會邀來另一種敵人，一種以庸俗淺薄為時尚、以“絕對娛樂”為目的、以行銷消費為最高指導(dǎo)原則的生活哲學(xué)？我是否知道，政治人物可能變成沒有靈魂而機關(guān)算盡的豪賭客，政治可能變成純粹的商品推銷術(shù)，政治理念可能被抽空，轉(zhuǎn)為權(quán)力斗爭技巧學(xué)，知識分子可能爭相以虛無為高尚，而群眾可能比從前更不寬容？我是否知道，新聞學(xué)的種種崇高理想可能變成一種令人難堪的諷刺，擺脫了威權(quán)之后，電視由虛假和童駿式的愚蠢統(tǒng)治？寫“野火”時，我是否知道，20年后的大學(xué)生可能不再有“幼稚園大學(xué)”的天真幼稚，反倒是理直氣壯地嘲笑深刻、拒絕思想？（20世紀70年代的大學(xué)生會把羅素、尼采的書夾在腋下走路，假裝“深刻”。21世紀的大學(xué)生，“假裝”什么？人們又是否夸大了新一代的“虛無”和“草莓”傾向？在這里，我們可以討論所謂“后現(xiàn)代”和所謂“現(xiàn)代”的語意錯綜嗎？）　　我得誠實地說，不，我沒有料到。事實上，不能呼吸、渴望空氣的人，你不能跟他說“那空氣充滿雜質(zhì)，是敗壞的，所以留在屋里吧”。你就是不能這么說。　　用卡夫卡來回答　　1914年8月2日，卡夫卡在日記里寫下一行字：“德國對俄國宣戰(zhàn)。下午游泳?！保ā?·11”那天的日記，我寫的是：“飛機撞世貿(mào)大樓爆炸起火，大樓崩塌像計算機游戲?！蹦愕哪?？）　　卡夫卡是一個徹底的私我個人，不是社會人或行動公民。國家層次的驚濤駭浪，和他下午要去游泳比例并重；要死好幾百萬人、千萬人的大浩劫和他小小的舒懶閑情，等量齊觀。有誰比他更自我、更虛無嗎？　　可是他寫出了《審判》、《在流放地》這樣的書。這些書里頭人性的異化程度，每一行都像滴著鮮血的預(yù)言，預(yù)言15年以后才會發(fā)生的人類的大劫難?！　】死铿斢每ǚ蚩▉砘卮鹆_斯的挑戰(zhàn)：　　（卡夫卡的）這些作品只證明了一個創(chuàng)造者，他知道如何深刻和真實地表現(xiàn)完全屬于個人的經(jīng)驗，同時又觸及超越個人的或社會的領(lǐng)域……文學(xué)沒有必要四處搜尋政治現(xiàn)實，或甚至為那些換來換去的制度煩惱；他可以超越它們，同時依然可以回答制度在人們心中喚起的問題。這是我本人從卡夫卡那里吸取的最重要的教訓(xùn)?！　“延斡竞蛻?zhàn)爭“齊物論”的卡夫卡，表面上看起來像是虛無，事實上，他的“深刻和真實”使得他的個人小我經(jīng)驗可以涵蓋甚至于超越國家的大我經(jīng)驗。也就是說，從國家社會的“大敘述”里抽身而出，獲取自由，并不等同于意義的抽空、價值的犬儒化、敘述的瑣屑化、理想主義的空洞化、傳統(tǒng)的失憶化。（這些都是歐化的句子、壞的中文，但是你告訴我是否有更精準(zhǔn)的表達句型？）從“大敘述”抽身可以，但是不可以離開“深刻和真實”，不可以離開某些最簡單、最原始但是最永恒的原則，比如人道，比如美，比如善與惡的分野，比如思想和文學(xué)。（連這一點，你也想挑戰(zhàn)嗎？）　　克里瑪其實無法回答羅斯問題中所呈現(xiàn)的一種全球性的趨勢，但是他不無驕傲地告訴羅斯，請放心，在他的國家里，“文學(xué)總是不僅享受到普及，而且也享受到尊敬……在一個不足一千兩百萬居民的國家，好作家的書，捷克語或翻譯作品，都有成千上萬的發(fā)行量”?！　∪绻_斯用同樣的問題來問我，我會不會和克里瑪一樣對自己的社會、自己的青年那樣有信心呢？說我們的作者和知識菁英有足夠的“深刻與真實”，能夠辨別自由與虛無的分界；說我們的讀者和年輕人有足夠的品味，探查得出那乘虛而入的“絕對娛樂世界”的全盤統(tǒng)治，辨認得出“文學(xué)、知識和語言的敵人”，抵擋得住理想主義的消費商品化，鑒別得出價值的真?zhèn)?？　　我想我會沉吟許久?！　。ê?，你怎么回答羅斯？）　　不知道是誰發(fā)明的詞，稱21世紀的年輕人為“草莓族”；意思是說，“草莓族”軟綿綿地生活，輕飄飄地過日子。生活里沒有任何壓迫，所以他們是禁不起壓的。同時因為沒有了威權(quán)政治，沒有了壓迫。沒有了值得反抗的對象，當(dāng)然就沒有了點燃“野火”的理由和必要?！　∥移鋵嵰稽c兒也不相信“草莓族”這個說法——每個時代都有思考的和不思考的人；對于所謂“沒有了值得反抗的對象”更覺得不可思議。壓迫我們的，豈止一個威權(quán)政治？威權(quán)政治因為太龐大，迫使我們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它身上而忽略了其他的壓迫，這些其他的壓迫，當(dāng)威權(quán)不在時，傾巢而出，無孔不入，滲透進入品味低劣到近乎侮辱的電視節(jié)目，進入企業(yè)管理中對員工人權(quán)的踐踏，進人民族主義者狂熱的叫囂，進入民主操作中多數(shù)的暴力、進入新聞媒體的作假和壟斷……所謂壓迫，哪里只有一種面孔呢？對于自由精神的壓迫，威權(quán)時代和民主時代以不同形式發(fā)作，所以，哪一個時代，可以不需要點火的人？（任何人可以上網(wǎng)去把自己的見解和知識寫成辭條定義，任何人也可以去修訂前面那個家伙所下的定義，然后等待被后面的人——如果他有更準(zhǔn)確的訊息、更精辟的見解，將你推翻。）　　2005年6月21日　沙灣徑

內(nèi)容概要

　　1984年的臺灣，正處于熱切希望突破現(xiàn)狀、沖撞權(quán)威的八十年代，20年后看來，那也是充滿了臺灣命運的種種契機的時代。一篇《中國人，你為什么不生氣》的個人投書會演變成一股燎原野火，借著口傳、影印本、大字報，一個學(xué)英美文學(xué)批評的女子成了推動社會說真話的能量來源!1985年《野火集》成書上市，不到一個月再版24次，后勢野火更驚人，說野火是一個時代的共同符號一點不為過。

作者簡介

　　龍應(yīng)臺，1952年出生于高雄縣大寮鄉(xiāng)，1974年畢業(yè)于臺南成功大學(xué)外文系，后獲美國堪薩斯州立大學(xué)英文博士學(xué)位，曾任教于美國、中國臺灣、德國多所大學(xué)，曾首任臺北市“文化局局長”，現(xiàn)任教于香港大學(xué)。龍應(yīng)臺作品系列：《野火集》（二十年紀念版），《孩子你，慢慢來》（十年紀念版）。

書籍目錄

　　紀念版序　　天真女俠龍應(yīng)臺——走過野火時代　　新的“野火”，從哪里開始？——寫給二十一世紀的大學(xué)生　　八0年代這樣走過　　　　從“一九八四”出發(fā)　　中國人，你為什么不生氣　　生氣，沒有用嗎？　　生了梅毒的母親　　難局　　美國不是我們的家　　幼稚園大學(xué)　　不要遮住我的陽光　　不一樣的自由　　正眼看西方　　“對立”又如何？　　焦急　　機器人中學(xué)　　我的過去在哪里？　　以“沉默”為恥——為高雄市民喝彩　　?。〖t色！　　不會“鬧事”的一代——給大學(xué)生　　自白　　歐威爾的臺灣？　　精神崩潰的老鼠　　臺灣是誰的家？——?。」鈴?fù)節(jié)！　　容忍我的火把——與一位告密者的溝通　　　　在“一九八四”以后　　野火現(xiàn)象　　又是公假　　天羅地網(wǎng)　　弱者，有沒有說“不”的權(quán)利？　　民主？理直氣壯罷了！　　文化的困境　　　　野火二十年　　從“當(dāng)家”到“作主”　　不能熄火　　第三度成功　　野火不盡　　龍應(yīng)臺的啟示　　期待新加坡的龍應(yīng)臺？　　直言不諱與包容同等重要　　三月的杜鵑　　期待“新火”相傳　　龍應(yīng)臺如何在香港放火？　　一把野火燒出一片天　　非線時代的線性記憶　　現(xiàn)在，龍應(yīng)臺正“舍末逐本”　　海外，留一星火種　　檢驗龍應(yīng)臺　　自由精神與文明標(biāo)準(zhǔn)　　再點野火　　且賦招魂

章節(jié)摘錄

　　從“一九八四”出發(fā)　　中國人，你為什么不生氣　　在昨晚的電視新聞中，有人微笑著說：“你把檢驗不合格的廠商都揭露了，叫這些生意人怎么吃飯？”　　我覺得惡心，覺得憤怒。但我生氣的對象倒不是這位人士，而是臺灣1800萬懦弱自私的中國人?！　∥宜荒芰私獾氖牵褐袊?，你為什么不生氣？　　包德甫的《苦海余生》英文原本中有一段他在臺灣的經(jīng)驗，他看見一輛車子把小孩撞傷了，一臉的血。過路的人很多，卻沒有一個人停下來幫助受傷的小孩，或譴責(zé)肇事的人。我在美國讀到這一段，曾經(jīng)很肯定地跟朋友說：不可能！中國人以人情味自許，這種情況簡直不可能！　　回臺一年了，我睜大眼睛，發(fā)覺包德甫所描述的不只可能，根本就是每天發(fā)生、隨地可見的生活常態(tài)。在臺灣，最容易生存的不是蟑螂，而是“壞人”，因為中國人怕事、自私，只要不殺到他床上去，他寧可閉著眼假寐?！　∥铱匆姅傌溦紦?jù)著你家的騎樓，在那兒燒火洗鍋，使走廊垢上一層厚厚的油污，腐臭的菜葉塞在墻角。半夜里，吃客喝酒猜拳作樂，吵得雞犬不寧?！　∧銥槭裁床簧鷼?？你為什么不跟他說“滾蛋”？　　哎呀！不敢呀！這些攤販都是流氓，會動刀子的?！　∧敲礊槭裁床徽揖炷?？　　警察跟攤販相熟，報了也沒有用；到時候若曝了光，那才真惹禍上門了。　　所以呢？　　所以忍呀！反正中國人講忍耐！你聳聳肩、搖搖頭！　　在一個法治上軌道的社會里，人是有權(quán)利生氣的。受折磨的你首先應(yīng)該雙手叉腰，很憤怒地對攤販說：“請你滾蛋！”他們不走，就請警察來。若發(fā)覺警察與小販有勾結(jié)——那更嚴重。這一團怒火應(yīng)該往上燒，燒到警察肅清紀律為止，燒到攤販離開你家為止?？墒悄闶裁炊疾蛔?；畏縮地把門窗關(guān)上，聳聳肩、搖搖頭！　　我看見成百的人到淡水河畔去欣賞落日、去釣魚。我也看見淡水河畔的住家整籠整籠地把惡臭的垃圾往河里倒；廁所的排泄管直接通到河底。河水一漲，污穢氣直逼到呼吸里來?！　酆拥娜耍阌譃槭裁床簧鷼?？　　你為什么沒有勇氣對那個丟汽水瓶的少年郎大聲說：“你敢丟我就把你也丟進去？”你靜靜坐在那兒釣魚（那已經(jīng)布滿癌細胞的魚），想著今晚的魚湯，假裝沒看見那個幾百年都化解不了的汽水瓶。你為什么不丟掉魚竿，站起來，告訴他你很生氣？　　我看見計程車穿來插去，最后停在右轉(zhuǎn)線上，卻沒有右轉(zhuǎn)的意思。一整列想右轉(zhuǎn)的車子就停滯下來，造成大阻塞。你坐在方向盤前，嘆口氣，覺得無奈。　　你為什么不生氣？　　哦！跟計程車可理論不得！報上說，司機都帶著扁鉆的?！　栴}不在于他帶不帶扁鉆。問題在于你們這20個受他阻礙的人沒有種推開車門，很果斷地讓他知道你們不齒他的行為，你們很憤怒！　　經(jīng)過郊區(qū)，我聞到刺鼻的化學(xué)品燃燒的味道。走近海灘，看見工廠的廢料大股大股地流進海里，把海水染成一種奇異的顏色。灣里的小商人焚燒電纜，使灣里生出許多缺少腦子的嬰兒。我們的下一代——眼睛明亮、嗓音稚嫩、臉頰透紅的下一代，將在化學(xué)廢料中學(xué)游泳，他們的血管里將流著我們連名字都說不出來的毒素——　　你又為什么不生氣呢？難道一定要等到你自己的手臂也溫柔地捧著一個無腦嬰兒，你再無言地對天哭泣？　　西方人來臺灣觀光，他們的旅行社頻頻叮嚀：絕對不能吃攤子上的東西，最好也少上餐廳；飲料最好喝瓶裝的，但臺灣本地出產(chǎn)的也別喝，他們的飲料不保險……　　這是美麗寶島的名譽，但是名譽還真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我們自己的健康、我們下一代的健康。100位“交大”的學(xué)生食物中毒——這真的只是一場笑話嗎？中國人的命這么不值錢嗎？好不容易總算有幾個人生起氣來，組織了一個消費者團體?，F(xiàn)在卻又有“占著茅坑不拉屎”的衛(wèi)生署、為不知道什么人做說客的立法委員要扼殺這個還沒做幾樁事的組織?！　∧阍趺茨軌虿簧鷼饽?？你怎么還有良心躲在角落里做“沉默的大多數(shù)”？你以為你是好人，但是就因為你不生氣、你忍耐、你退讓，所以攤販把你的家搞得像個破落大雜院，所以臺北的交通一團烏煙瘴氣，所以淡水河是條爛腸子；就是因為你不講話、不罵人、不表示意見，所以你疼愛的娃娃每天吃著、喝著、呼吸著化學(xué)毒素，你還在夢想他大學(xué)畢業(yè)的那一天！你忘了，幾年前在南部有許多孕婦，懷胎九月中，她們也閉著眼夢想孩子長大的那一天，卻沒想到吃了滴滴純凈的沙拉油，孩子生下來是瞎的、黑的！　　不要以為你是大學(xué)教授，所以做研究比較重要；不要以為你是殺豬的，所以沒有人會聽你的話；也不要以為你是個學(xué)生，不夠資格管社會的事。你今天不生氣，不站出來說話，明天你——還有我、還有你我的下一代，就要成為沉默的犧牲者、受害人！如果你有種、有良心，你現(xiàn)在就去告訴你的公仆立法委員、告訴衛(wèi)生署、告訴環(huán)保局：你受夠了，你很生氣！　　你一定要很大聲地說?！　∩鷼?，沒有用嗎？　　想一想，在一個只能裝10只雞的籠子里塞進100只雞，會是什么光景？臺灣，就是這樣一個籠子：你與我，就是這籠子里掐著脖子、透不過氣來的雞……　　如果你住在臺灣，如果你還沒有移民美國或巴拉圭，如果你覺得你的父母將埋葬于此，你的子女將生長于此，那么，這是我給你的一封信?！　戇^《中國人，你為什么不生氣》之后，有些人帶著憐憫的眼光，搖著頭對我說：生氣，沒有用的！算了吧！　　他們或許是對的。離臺10年，在回到臺灣這一年當(dāng)中，我有過太多“生氣”失敗的經(jīng)驗。有些是每天發(fā)生的小小的挫?。骸　≡卩]局窗口，我說：“請你排隊好吧？”這個人狠狠地瞪我一眼，把手擠進窗里?！　〗?jīng)過養(yǎng)狗的人家，看見一只巨大的圣伯納狗塞在一個小籠子里；鼻子和尾巴都抵著鐵欄，動彈不得。找到狗主人，我低聲下氣地說：“這太可憐了吧！”他別過臉去，不說話。狗在一旁嗚嗚叫著?！　∮腥税芽展揞^丟在大屯山里，我伸出頭大叫：“這么美的景色，別丟垃圾！”沒有回音，我只好走過去，自己撿起來，放回我的車上?！　∧喜康纳倘送罋⒗匣?，我問環(huán)保局：“沒有法令保護這些稀有動物嗎？”回答是：“沒有。”　　有些是比較嚴重、比較激烈的失敗：　　回臺灣第二天，計程車經(jīng)過路口時，猛然發(fā)覺有個人躺在馬路中間，黑衫黑褲，戴著斗笠，像是鄉(xiāng)下來的老農(nóng)夫，姿態(tài)僵硬地朝天躺著。流水似的車馬小心而技巧地繞過他，沒有人停下來。我急忙大叫：“趕快停車，我去給警察打電話！”　　司機狠狠地往窗外吐了口檳榔，回頭對我哈哈大笑：“免啦！大概早就死了。打電話有什么用！”油門一踩，飛馳而去?！　　队⑽泥]報》登了一則消息：發(fā)現(xiàn)“烏賊”者，抄下車牌號碼，請打這兩個環(huán)保局的電話。幾個星期之后，我撥了其中一個號碼，正要把“烏賊”報出，那邊打斷我的話：　　“有這樣的事嗎？哪家報紙登的？”　　“《英文郵報》。”我說，于是重新解釋一遍。對方顯然不知所措，于是要我撥另一個號碼——另一個電話也不知道怎么辦。最后，接第四通電話的人猶疑地說：　　“那你把號碼給我好了，我們看著處理。”　　我并沒有把“烏賊”號碼給他；我把電話摔了?！　∮幸欢螘r候我們住在臨著大街的10樓上。搬進去之后，發(fā)覺對街的夜攤每至午夜，鼓樂喧天，大放流行歌曲。于是我夜夜打電話到警察局去；電話那頭總是說：好，就派人去?？墒牵驹陉柵_上觀望，我知道，沒有人去。　　失眠一個月以后，我直接打電話給分局長，請他對我這個小市民解釋為什么他不執(zhí)法。這位先生很不耐煩地說：“咱們臺灣實情如此，取締是辦不到的?！薄　∵^了不久，我打開門，發(fā)現(xiàn)一個滿臉長橫肉的人站在門口，兇狠地說：“哇宰樣你報警察。給你講，哇是會刣人的，哇不驚死！”　　走在人行道上，有輛計程車掃著我的手臂飛過，馬上又被紅燈擋住。我生氣地走過去，要他搖下窗戶，說：“你這樣開車太不尊重行人；我們的社會不要你這樣沒有水準(zhǔn)的公民……”　　很可笑的，知識分子的調(diào)調(diào)，我知道。燈綠了，這個司機把車停到街口，推開車門走了出來，手里拿著一根兩尺長的鐵棍，向我走來……　　分析一下這些經(jīng)驗。造成我“生氣”失敗的原因大致有三個：第一，這個社會有太多暴戾的人，不可理喻。當(dāng)司機拿著鐵棒向我走來的時候，我只能默默地走開。第二，我們的法令不全。老虎如果沒有立法來保護，跟唯利是圖的人談人道與生態(tài)毫無意義。第三，執(zhí)法的人姑息。明令攤販不準(zhǔn)隨地設(shè)攤、污染環(huán)境，但是當(dāng)執(zhí)法人本身都觀念不清的時候，你怎么辦？　　這些都造成我的失敗，可是，你知道嗎？這些，還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生氣”的人太少。　　如果打電話到環(huán)保局去的不只我一個，而是一天有200通電話、300封信，你說環(huán)保局還能支吾其事嗎？如果對分局局長抗議的不只我一個，而是每一個不甘心受氣的市民——他還能執(zhí)迷不悟地說“中國臺灣實情如此”嗎？如果那個養(yǎng)狗的人家，每天都有路人對他說：“換個籠子吧！”他還能視若無睹嗎？如果叫阿旺的這個人一插隊，就受人指責(zé)，一丟垃圾，就遭人抗議，阿旺一天能出幾次丑呢？　　想一想，在一個只能裝10只雞的籠子里塞進100只雞，會是什么光景？臺灣，就是這樣一個籠子；你與我就是這籠子里掐著脖子、透不過氣來的雞。我們既不能換一個較大的籠子，又不能殺掉一半的雞（不過，我們混亂的交通倒是很有效率地在為我們淘汰人口）。在這種情況之下，如果要維持一點基本的人的尊嚴，我們就不得不仰靠一個合理的社會秩序。這個社會秩序不僅只要求我們自己不去做害人利己的事，還要求我們制止別人做害人利己的事。你自己不做惡事才只盡了一半的責(zé)任，另一半的責(zé)任是，你不能姑息、容忍別人來破壞這個社會秩序?！　∽罱龅揭晃粊砼_開學(xué)術(shù)會議的歐洲學(xué)者。他自1960年起，大概每5年來臺灣考察或開會一次。臺灣的繁榮蒸蒸日上，他說，可是臺北，一年比一年難看。我微笑——你要我說什么？我住過美國的紐約、西德的慕尼黑，到過歐洲的羅馬、雅典、歐亞交界的伊斯坦堡、非洲的卡薩布蘭卡、埃及的開羅、日本的東京；我知道：臺北是我所見最缺乏氣質(zhì)、最丑陋、最雜亂的都市。當(dāng)我站在十字路口，看見紅燈未滅就在烏煙瘴氣中沖過街去的一張張殺氣騰騰的臉，我覺得驚駭：是什么，使這個城市充滿著暴戾與怨氣？　　但是我愛臺灣，無可救藥地愛著這片我痛恨的土地，因為我生在這里，因為我的父母兄弟、我的朋友同事、學(xué)校里每天為我倒杯熱茶的工友、市場里老是塞給我兩把青蔥的女人——他們，還有他們一代一代的子女，都還要在這個受盡破壞的小島上生長、生活?？墒?，我是一個渴望尊嚴的“人”；我拒絕忍氣吞聲地活在機車、工廠的廢氣里，攤販、市場的污穢中，我拒絕活在一個警察不執(zhí)法、官吏不做事的野蠻的社會里?！　∥铱梢詮钠A里拿出護照來一走了之，但是我不甘心，我不相信“臺灣實情”就是污穢混亂，我不相信人的努力不能改變環(huán)境?！　∥也⒉灰竽闳プ隽沂俊沂渴巧倒献龅?。看見那人拿著鐵棒來了，夾起尾巴跑吧！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迷信“逆來順受”；臺灣的環(huán)境再這樣敗壞下去，這個地方，也真不值得活了。我只是謙卑地希望你每天去做一點“微不足道”的事：拍拍司機的肩膀，請他別鉆前堵后，打個電話到環(huán)保局去，告訴他淡水的山上有人在砍樹造墓，寫封信到警察局去，要他來取締你家樓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地下工廠，撿一片紅磚道上的垃圾，扶一個瞎子過街，請鄰座不要吸煙，叫阿旺排隊買票……　　我只想做一個文明人，生活在一個文明的社會里罷了。你說，我的要求過分嗎？　　生了梅毒的母親　　有一天黃昏，和一位瑞典朋友去看淡水的落日。河水低潮的時候，密密麻麻的垃圾在黑色油膩的污泥中暴露出來。好不容易找到一塊離垃圾遠一點的地方，剛坐下來，就看到這個毛毛頭，5歲大的小男孩盯著我們，轉(zhuǎn)身對抱著布娃娃，更小的小孩，用很稚嫩的聲音說：　　“妹妹，我會聽英文，這個外國人在說我們臺灣很不進步……”　　我愣住了——因為我的金發(fā)朋友一句話也沒有說。這個小毛頭在捏造故事，可是他捏造了怎么樣的故事??！中國民族的自卑感已經(jīng)這么深了嗎？這孩子才5歲哪！　　火紅的太陽在垃圾的那一頭沉了下去，我默默地離開淡水河?！　《尤挥腥苏f：臺灣沒有你說的那么糟！　　要糟到什么程度才能使你震動？　　在德國，我看見萊茵河里游著雪白的野天鵝，公路旁高高地抽著鮮紅的罌粟花，森林里嬉笑的小孩在尋覓香菇和莓果。　　在意大利，我看見裸著身子的女郎在冰涼透明的湖里游泳，老太婆坐在葡萄藤下聊天，販夫走卒在籠罩著月光的沙灘上跳舞。　　在希臘，一個像淡水一樣依山傍水的小鎮(zhèn)里，我看著漁民把鵝卵石鋪在海堤上，就著粼粼的波光喝酒唱歌；干瘠的山上猛烈地開著星星似的野花?！　≡谕炼?，我碰到穿著花裙的吉卜賽女人背著滿籮筐的花朵，沿著古老的石板路叫賣，臉頰豐潤的小孩在山坡上滾來滾去。　　回到臺灣，我去看山——看見剝了皮的青山。綿延的綠當(dāng)中突然陷下一大塊，砂土被挖走了，紅土石礫赤裸裸地暴露出來。臺北縣的山滿目瘡疤，像一身都長了癬、爛了毛的癩皮狗，更像遭受強暴的女人……　　我去看水。聽說關(guān)渡有雪白的水鳥，不錯，可是水面上密密地覆著一層垃圾，水鳥瘦瘦的腳找不到棲落的地方。嬉笑的小孩涉在烏黑惡臭的水里抓水蟲?！　【尤挥腥苏f：臺灣沒那么糟！　　為了多賺幾毛錢，有人把染了菌的針筒再度賣出，把病毒注入健康人的身體里去。為了享受物質(zhì)，有人制造假的奶粉，明明知道可能害了千百個嬰兒的性命。為了逃避責(zé)任，有人在肇事之后，回過頭來把倒地呻吟的人瞄準(zhǔn)了再輾過一次。我們的子女坐在教室里，讓毒氣給轟倒。我們的朋友喝了偽酒而失明。我們的兄弟，被車撞斷了腿，每天拄著拐杖，一跛一跛上學(xué)校。而我們自己，心平氣和地吃喝各色各樣的化學(xué)毒素，呼吸污濁的空氣，在橫行霸道的車輛間倉皇怯懦地茍活。

編輯推薦

　　《野火集(20年紀念版)》從當(dāng)年一篇篇發(fā)表到成書暢銷，至今已有20年了。這些文章（包括《野火外集》）記錄了20年來臺灣曾經(jīng)的青春炙熱，重新編整后的《野火集(20年紀念版)》，除了保留作者龍應(yīng)臺當(dāng)年27篇野火文字，并有作者回憶當(dāng)年每篇文字發(fā)表后的背后故事，一則則都是風(fēng)聲鶴唳的時代痕跡，新版中更盛大邀請了海內(nèi)外最具代表的19位華人柏楊、余秋雨等，為文或追憶或評析走過野火時代的臺灣，共同見證這一場20周年大事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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