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城

出版時間:1989-03-00  出版社:允晨文化  作者: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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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容概要

《我城》的趣味,在閱讀的過程裡。我們把《我城》翻開,每一個物或場景的單元不啻一個固定的視點。這一個個視點逐步移動,毋需太細心的讀者,也看到內(nèi)在的聯(lián)繫。
《我城》既連貫,又不連貫,所謂不連貫,是指小說並不依賴情節(jié)來推動,儘管情節(jié),顯而易見,而且是線性的發(fā)展。小說尤其是較長的小說,終究不能擺脫若干成分的情節(jié)。不過《我城》個別的單元卻可以自成獨立的篇章。
《我城》以人物 (我) 為經(jīng)、空間 (城) 為緯,切割雖多,但人物造型的神情,觀物處事的態(tài)度,清新俏皮的語言,富音樂感的敘事節(jié)奏,再加稚趣的繪圖,乃構成一整體,在在互為呼應,倒可以借用徐邦達評《清明上河圖》:「前後關聯(lián),一氣灌注?!谷绻f《我城》是有關某個時空的年輕人的小說,則這種形式,也是一種「有意味的形式」,它體現(xiàn)了年輕人美好的質(zhì)素:開放、樂觀進取、不斷發(fā)展,充滿可能。這形式,一如年輕人自己的生命,並非始於一個已然完成的「內(nèi)容」,一個既定的答案,然後設計一套「形式」去配合,不是的。它本身就是一種邊走邊看,經(jīng)驗逐漸構成,摸索、調(diào)整的活動。
《我城》的眾我,是對這平凡、大眾的肯定,一種出於對群體的「同命感」;又同時意識到自身與環(huán)境的困限,這個我,置身在各樣的人際關係、城裡城外各種環(huán)境裡,不過是群體裡的一號,沒有什麼了不起,必須謙虛地學習,要改善環(huán)境,就得從改進自我出發(fā),踏實虔誠,彼此協(xié)心,然後才能眾志成城。然則這樣子的我,平凡裡已見不平凡。所以書名《我城》,而不是《我們的城》。 ~節(jié)錄自何福仁《我城》的一種讀法~

作者簡介

西西(1938年-),原名張彥,香港作家、編輯,生於上海,祖籍廣東省中山縣,小學畢業(yè)於上海,1950年定居香港,就讀于協(xié)恩中學,初中時在中文部,中四后轉(zhuǎn)入英文部。同時並開始投稿香港的報刊、雜志,曾作短篇小說《瑪利亞》,獲《中國學生周報》徵文比賽小說組第一名。其後畢業(yè)於葛量洪教育學院,曾任教師工作。對於詩、小說、散文、童話均有涉獵。她勇于嘗試新寫作風格,寫作手法涉獵之廣,敘述手法之細膩,是當前華文作家中的佼佼者。
西西的筆名,據(jù)她本人所述,乃象形文字,「西」是一個穿著裙子的女孩子兩隻腳站在地上的一個四方格子裡,「西西」就是跳飛機的意思,這是她小時候喜歡玩的一種遊戲。
散文作品《店鋪》(原名《有趣的店》)被香港教育統(tǒng)籌局及考評局列作1994年至2006年香港中學會考中國語文科讀本課文之一。
小說《哀悼乳房》,曾被改編成電影《天生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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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戶評論 (總計36條)

 
 

  •     我城,我城,天佑我城!
      如同,大包,大包,整多兩籠大包……
      這個洪范版本的《我城》增加了不少趣味道!
      就是麥兜的味道!
      有些詼諧,有些荒誕,有些魔幻,但這些帶來的都是有趣的味道,當然,這之中也隱含了一種談談的哀傷和希望。
      之于我,我對書中的大多角色、敘事的角度,我都是把他們當做同一個人讀的,就是阿果。
      這不是人格分裂或者多角度敘事,而是他們都有一樣的本質(zhì)的生活體驗:我城。
      是的,“我城”,是個名詞,也是個動詞,還是個形容詞,形容這些在我城各色各樣生活的人。
      麥兜味道的我城。
      天佑我城!
  •     這是我EE的所選研究作品。
      
      文章全視角,零聚焦,卻將鏡頭對準于文章中的每一個人物,片段表達,讀來略有迷惑枉然之處,結(jié)合文章中充滿巧思的幻想和句子讀來,充滿特點,引人思考。雖說是零聚焦,作者所選的刻畫主體對象也表現(xiàn)出了西西對于人的期待。
      
      片段交錯,時空交錯,再加以后現(xiàn)代方式的暢想,使得平常的小事也被刻畫的絢麗華美復雜,而如若克服了開篇幾章在大腦中造成的迷惑感耐心的讀下去,我們看到的是以阿果,悠悠為首的人們的生活態(tài)度。是在周邊繁華浮躁快節(jié)奏的時候保持的那種靜,是被人冠以“呆”,“傻”的純真,正如西西為人物的命名哲學一樣,處處透露著對于人類本性的回歸的期待,是在人人精明,事事相爭的時代大背景下的一種質(zhì)樸與簡單。
      
      驚嘆西西對于時事歷史的轉(zhuǎn)變刻畫與精煉,也許是多虧了富有孩童想象力的詮釋,溶于文章中只讓人感受到了經(jīng)過歷史,經(jīng)過時間,被文章中的主人公消化后的感覺,并沒有歷史事件實時發(fā)生的驚愕。從能源危機到世界末日,為全文提供了一個時空感歷史感。
      
      也許正因為章章割裂,需要讀者的邏輯將其進行聯(lián)系,如今讀完,讀過多次,仍然難以找到合適的語言將其進行概括說明。心中感慨良多卻不知如何談起。每一次動筆寫下的感觸都著眼于不同的地方,相信這也為每一位讀者建立了一種獨一無二的專屬的閱讀體驗。
      
      Apr.14, 2013
      
      
  •     這本書其實是很多年讀的了,因為最近參加#馬特換新#計劃,所以想借這個機會把以前看過的書都整理一遍。
      西西以前也是IED的校友,文風像個孩子。亦真亦假,亦虛亦幻。如果要專業(yè)一點說應該是“魔幻現(xiàn)實主義”風格吧。
      香港的本土作家本來就不多,所以群體意識很強。通過寫作表達城市觀察的更是屈指可數(shù)?!段页恰防锩嬗幸痪湓挵严愀郾扔鳛橐粋€浮城。不過在我的腦海里面想起的卻是宮崎駿的漫畫。
      如果這個問題再往下探討的話一定會提到一個繞不開的話題,就是在香港那樣一個現(xiàn)代都市里面?zhèn)€體救贖的問題。西西選擇了一種超現(xiàn)實的救贖方式。
      以前我住的地方在大埔的郊區(qū),對于中環(huán)那一帶的水泥森林是少去的。
      現(xiàn)在每年有機會都會回香港看看,但是基本上不會去購物,別人的HK存在于海港城,銅鑼灣。我的HK應該在大嶼山,在大埔墟吧。
  •      亦舒喜歡通過人物對話來展示城市里的人,她喜歡通過愛情講其他事,時事或者人生感悟,把一切感情都隱藏在那些小愛情里。
       西西則不同。
       她喜歡寫風景,寫動物,就是寫人,也是白描式地匆匆?guī)坠P,像山水畫,淡淡的,她寫人的心理而非對話,通過外在的環(huán)境表現(xiàn)內(nèi)心的變化,或堅強,或自卑,或高傲,或內(nèi)疚。
       這倒是和王安憶像。
      
      
       《我城》有一個Happy Ending。電話技術員阿果員接通未來的電話,問一句:世界會更好嗎?
      
       今天看到HK友人翻出十年前的一件文化衫,T-shirt上面印著:“遙望神州大地,靜待晨光熹微?!?/li>
  •      今天讀完了《我城》,只想說幸虧書附何福仁先生的“《我城》的一種讀法”,倘若沒有該篇收尾,恐怕會忽視《我城》中的好多精彩。內(nèi)容或許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這種創(chuàng)意形式,的確給我耳目一新的感覺。總覺得《我城》部分內(nèi)容的寫作手法有點模仿《百年孤獨》,盡管它也有自己的獨到之處。個人認為本作較之《百年孤獨》,還是差了些。
  •     香港是個可大可小的地方。幾十年前東西方一男一女兩大政治元首為了她大費唇舌地爭奪不休,她倒是淡然得漫不經(jīng)心,只在五星紅旗升起的每個瞬間為自己傍了個能說上話的主而竊喜幾下。現(xiàn)在的香港是關乎房價、投行、自殺、奢侈品、移民等等紛雜的名詞。只是這些名詞其實都是由一個個人物承載起來的,并且通常,他們只是些相比之下的小人物而已。《我城》不是曾蔭權李嘉誠劉德華的城,因為他們早已或多或少的突圍了。這座圍城是屬于那些想要走出去卻苦苦不得出,同時又對這座圍城愛得深切入骨的人們,他們的名字叫阿果,叫阿發(fā),叫悠悠,叫麥快樂。叫我。叫西西。
      
      如果說成長是一個去理想化的非可逆過程,我想西西的是童話式的頑童成長。那些不合時宜的聯(lián)想,那些尷尬窘迫的入鏡對象,完全打亂了我的線性思維,而必須要跟著跳起來,頭要動起來,里面的腦要動起來,頭和腦和身體和心和整個人要全部動起來才行。這樣的節(jié)奏是頑皮的跳躍,在跳躍間完成一個頑童的成年。你還會在求職簡歷里僅僅只說一句“我想要做一名記者,我想接受你們的培訓”嗎?你還會無他求地打掃公共天臺上的垃圾再為無法給大家打造一個花園而寫信致歉嗎?你還會為了歸還一個筆記本去報紙上刊登尋物啟事嗎?不會的時候就長大了。于是你同樣不可能想到,醫(yī)院給你的體檢報告會是一枚把你自己從醫(yī)院寄到另一間大廈去的郵票?;蛘吖珗@愛惜石凳的告示可以被表達為不準在公園內(nèi)罵石凳。再或者你會在脖子上掛一個能夠上發(fā)條的鬧鐘僅僅為了報答老師的期待而嚴格按照計劃做事。
      
      
      西西可能只是在一個陽光的午后,拿出她積攢的一些香港瓷片到天臺上曬曬,于是九龍灣就從青花的紋理間流淌出來,繼續(xù)流淌,流淌,流到大陸這岸來。我在復習中國古代文化的間隙,拼合這盤青花瓷的時候,偶然拾得這點吉光片羽。
      
      2012年1月1日。
  •      我是在非常忙碌而彷徨的時候購得此書的。
       彼時萬事纏身,百憂俱至,我不喜歡這個世界甚至于不喜歡我自己,我日日早起見晨光滑膩鳥鳴如歌,便想這世間也算得上無情:自然界的熱鬧固然是真的,可惜與我無關;人類的熱鬧倒是息息相關,可惜又是假的。所謂美滿幸福不過是紙糊的天堂,指甲一刮便紛紛脫落。
       朝朝醒來,日日忙碌,也不知道在為誰作嫁衣裳。
       然后《我城》突然在書店一角里伸出它胖胖乎乎的小手小腳,奶聲奶氣地說:抱抱,抱抱。
      
       “你把身份證明書看了又看,你原來是一個只有城籍的人”
       這句話如果由《失城》作家黃碧云寫來,必定又是一場血淚浩劫,必定又是無數(shù)如螻蟻的卑微人物在流離失所中被碾為齏粉。
       然而《我城》的阿果卻從木馬道一號大屋里探出頭來,告訴你妹妹阿髪正一邊給鄰居寫信,一邊想著要創(chuàng)造美麗新世界;小門里的阿北正在自得其樂地做一扇又一扇漂亮的門;麥快樂和花王傻正在為尋回一本筆記本的主人,花掉足夠二人兩天的午餐費;悠悠帶著畫冊從公屋走出來,穿街過巷看物事;阿游天涯海角地來信,無限懷戀地說此刻若能與你在電話里嘩叫一陣,該有多好——哦,阿北還有一個寫詩的師弟,他說,寫詩和做門,其實是一樣的。
      
       香港喜歡說自己是“孤島”,舊時年年英女王生日放煙花,其實又不是英國人;日日看華文報刊華文電視,偏偏又不被承認是中國人;回歸以后,雖有了馬照跑舞照跳的自由,但翻翻香港護照,究竟和那邊的“大陸”又隔了一層。菠蘿包里還夾了一層黃油,上好的菲力牛排也可以配飯,公仔面旁邊還放了一碟子餐蛋治。
       這樣中不中,西不西,香港便要問:我是誰?問得多了,便有人受不住,覺得自己誰也不是,誰也不屬于,猶如浮于半空,失卻了歸屬。
       可是阿果和麥快樂他們說:我們是香港人啊。我們屬于香港。
       香港不夠美好,甚至有時候很糟糕,但這是我們的城市?!俺羌蓖鹑顼L雨夜歸人遠遠望見家中暖黃色的燈,不大亮,而且燈下的人也許并不和樂,但這畢竟是家了——長在你的肉里,游在你血管里的家,穩(wěn)妥而且甜蜜。
      
       你的世界并不因為美好所以值得愛,而是因為你愛,所以顯得美好。
       西西透過阿果的眼睛去看香港六七十年代變遷史,大臺風,大暴動,大蕭條和草根人物生生死死起起落落,這些大事件在阿果眼里變得細細碎碎,像糖果屋一般的天真輕盈,又新鮮又好玩又有著天然的悲憫。
       “對于這個世界,你無需感到絕望。你何必為了暫時顯現(xiàn)的環(huán)境污染、人口膨脹等等的片面跡象,而下定判決書,以為地球不再有能力繼續(xù)生存下去了呢!……我們難道不懂得好好珍惜我們這美麗的星球嗎?”
       如果你愛,我城便美好。
      
       然而也因為你愛,所以你所見的城市,未必真實。
       正如阿果和悠悠們所見的香港,妥帖美好,處處好玩,卻是不真實的——是西西為他們造的一個夢。
       在這個夢里,就連電話修理工和公屋住客也能懷抱著“創(chuàng)造美麗新世界”的理想。
       “我在學校里讀書的時候,曾經(jīng)碰見過這樣的作文題目:我的志愿。我當時是這樣寫的,我說,我將來長大了做郵差,做完了郵差做清道夫,做完了清道夫做消防員,做完了消防員做農(nóng)夫,做完了農(nóng)夫做漁夫,做完了做警察?!?br />    這樣坦坦蕩蕩地說自己那些并不宏大的志愿,而且說得這樣清明自信,真是有些盛唐時期的富麗從容。
       這是一個凡人還能做夢,而且被允許做夢的城市——這是一個夢中的城市。
       我一邊看,一邊想,這是假的,這是假的,統(tǒng)統(tǒng)都是假的。
       到了阿果這個年歲,到了麥快樂這個年歲,怎么可能這樣純粹快樂,怎么可能這樣善良安妥,仿佛此刻便是天堂,又仿佛往下有幾百年的和樂時光。真實的人生大抵都是偏向陳路遠那樣的,被無邏輯的痛苦與疏離感吞噬,欲罷不能。
      
       然后阿果又在書里招手——這里有人啊,這里有不愿意再活在城里的人。他們只覺生無可戀,撕掉塵世標簽,悠悠走進芳草地,將身軀變?yōu)榉试砼菖荨?br />    阿果看不懂這些人。他不知道他們在干什么。他兀自接駁他的電話線,打給陌生人:
       ——不管你是誰。
       ——你好嗎?
       ——讓我清清楚楚地告訴你們
       ——你們是一點也不用擔心的。
       ——……人們將透過他們過往沉痛的經(jīng)驗,在新的星球上建立美麗的新世界。
      
       這個世界不美好。我們也流離失所,我們也不知所措,但我們應該去愛——如果愛不能讓你的痛苦稍減,那么你還應該去夢。夢不是逃避現(xiàn)實,而是希冀另一種更好的現(xiàn)實。阿果和麥快樂們知道這不是人間天堂,他們也會失業(yè),也會疑惑,也經(jīng)歷風浪,然而你愛,你夢,便可以創(chuàng)造美麗新世界。
      
       “目前的世界不好。我們讓你們到世界上來,沒有為你們好好建造起一個理想的生活環(huán)境,實在很慚愧。但我們沒有辦法,因為我們的能力有限,又或者我們懶惰,除了抱歉,沒有辦法。我們很慚愧,但你們不必灰心難過:你們既然來了,看見了,知道了,而且你們年輕,你們可以依你們的理想來創(chuàng)造美麗的新世界。”
       —— 西西?!段页恰?。
      
      
      
      
  •     
      以前看過西西的《我城》。文學界對其評價之高,稱之“誰說香港沒有文學,就讓他去看西西的我城?!碑斎贿@只是大意,原話記得不太清。
      
      王安憶在世界華文文學獎上對西西的評析,最喜歡的是最后一段:“香港是這樣一個充滿行動的世界,顧不上理想。如西西這,沉溺在醒著的夢里,無功無用,實在是這世界分出的一點心,走開的一點神。所以,西西其實是替香港做夢,給這個太過結(jié)實的地方添一些虛無的魅影。西西,她是香港的說夢人?!?br />   
      覺得這一段說的實在貼切,所以摘抄它在本子上,故意把字寫得好看些。
      
      之前從老師那里借來的我城,看完了卻也沒有還給她。因為覺得這本我城能一看再看。情節(jié)碎碎的,無非搬家逛街郊游種種瑣事,文字讀起來又總是新鮮。不循舊規(guī)的格式,不循舊規(guī)的筆觸,不循舊規(guī)的手法,不循舊規(guī)的比喻。之所以被稱之為“頑童體”,實在是準確又有生機的名字。
      
      其實我已經(jīng)忘了它講什么,但是看的感覺卻一直記得。特別的又是輕松的,翻開書就只能慢慢看,要把自己的腦子從世俗的華麗的含蓄的陳舊的閱讀模式里拖出來,再一步一步走進去這座我城。俏皮的,跳躍的,童話的。城里沒有韓寒的犀利諷刺,沒有東野圭吾的絕妙推理,沒有憂傷的長棉布裙女子或什么英俊白襯衫少年。沒有沒有都沒有,將這座城簡單描述,大抵也不過就是美好,真誠之類的詞語,但它卻實在會比想象中復雜。這是70年代的香港,也是我們心里一直存在的某個地方。
      
      難以想象,西西是一九三八年生人。正常認知里總是嘩一聲驚嘆——這么大年紀了啊。擱在常人,這時若小有成就,應該就會用滄桑的口吻寫寫回憶錄,告誡年輕人要如何如何。西西根本不,她甚至不寫真實的事情,她造一座城,造一朵夢。也許在幾個主人公阿果、阿傻和阿髪身上寄托一些情愫或希望,讀起來又覺得其親切如鄰家孩童。誒,連他們的名字都讓人有好感。
      
      我印象最深,也最能代表全書精華的是這一段話:“有一次,班主任和他們一起去旅行。大家在草地上圍著她談話。班主任說,目前的世界不好。我們讓你們到世界上來,沒有為你們好好建造起一個理想的生活環(huán)境,實在很慚愧,但我們沒有辦法,因為我們的能力有限,又或者我們懶惰,除了抱歉,沒有辦法。我們很慚愧,但你們不必灰心難過;你們既然來了,看見了,知道了,而且你們年輕,你們可以依你們的理想來創(chuàng)造美麗的新世界?!边@段話,也許就這么粗略一讀,難以體味其動人之處。但這段話融洽穩(wěn)妥地擱在哪一段平和的敘述中間,突然讓人悟出西西的良苦用心而感動?!耙滥銈兊睦硐雭韯?chuàng)造美麗的新世界”。現(xiàn)世不算美好,但希望和信念卻能帶著這世界走向美好。我愿意相信西西一定是位優(yōu)雅樂觀的老太太,她造的城,她造的夢,是積極正能量的散發(fā)源。
      
      我一直覺得寫作者的職責應是努力將文字那頭的靈魂帶向一個出口,就算沒有這么大的能力,稍微指引一下光明的方向也是好的。也因為如此,我不愿意作出脆弱或悲痛的姿態(tài)寫些言而無物的頹廢言辭。我差點以為我的想法很幼稚很不堪推敲,是看到太多揭露人世丑惡骯臟的指責或哭訴。柏邦妮說“文學作品追求的是悲劇美,而不是悲劇;展示的不僅僅是病,還要有藥?!蔽魑魉鶄鬟_的,更似是無聲的治愈。這也許正是某個層面來說現(xiàn)在所缺少的一些什么,也更是我們更愿意看到的一些什么。
      
      一座過于忙碌緊湊的城如香港,文學是奢侈的但卻不改其美好。西西替香港做一個一個的夢,如繁華的車水馬龍中,再添一些湖面漣漪中泛舟的清新感受,實為香港之幸事。而于我們,也終于發(fā)現(xiàn)其實世界還是有可愛之處,還是可以試一試“依我們的理想來創(chuàng)造美麗的新世界。”
      
  •     跟著孩子的腳步走過城市的林林總總
      
      這個寒假一個人去了香港,不是旅游,不是購物,只是去經(jīng)歷了這個城市。也許是這個城市背后承載的特殊的歷史給它蒙上一層獨特的魅力和與眾不同的氣息,讓那么多和我一樣“小資”而沖動的旅行者拿著一本綠皮通行證走向通往香港的關卡。
      沒什么目的,被縱橫交錯的地鐵帶到了一站又一站。尖沙咀,我隨隨便便地搭乘了看起來長得一模一樣的雙層巴士到樓宇林立的某條街;銅鑼灣,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地在同一座天橋上下了好多次還是沒找到地圖上明晃晃坐落著的賓館;波鞋街,我來來回回穿梭于各色的店面驚異于沒見過的種種鞋子款式……我喜歡這種行走帶來的快感,尤其是在香港這樣一座緊湊得甚至讓人有窒息感的城市,我喜歡走過低矮的廣告牌遮蔽著頭頂不大的一方天,我喜歡走過五大步就能到達對面的小馬路,我喜歡走過高樓大廈后面躲藏著的破舊窩棚……這種感覺和讀香港女作家西西的《我城》那么相似,林林總總,川流不息,就那么在腳步聲中盡收眼底。
      西西原名張彥,童年時便隨父母從上海移民到香港,從此落地生根,這座游離于中西方文化交融點的小城孕育了她,教養(yǎng)了她。她的作品散發(fā)著濃郁的港情港味,流露出濃厚的本土意識。有人稱之為“我城”意識?!段页恰肥俏魑鞯牡谝徊块L篇小說,也是70年代體現(xiàn)香港意識最典型的作品。我很開心在學校圖書館翻到了這本白色的小書,稀疏的字懶洋洋地爬滿字紙,108幅簡單質(zhì)樸的插圖均出自西西。我想,香港作家中應該別無二人有西西這樣的童心了吧。
      《我城》中將小說和童話的敘述方式糅合在一起,西西運用了她獨到且最擅長的“頑童體”一字一句向我們講著城中的故事。用孩子的眼睛看世界,用孩子的語調(diào)說話,于是我們讀著讀著便跟隨孩子的腳步,走過城市的林林總總。白描卻跳躍的語言,記敘著香港最普通百姓的喜怒哀樂和悲歡離合。這座城里的人全部單純、快樂,沒有爾虞我詐,沒有你爭我奪,同城市一樣純凈而透明。
      主人公阿果是一個沒有受過什么教育,樂觀又充滿激情的電話公司實習工人。小說就是通過他的眼睛來看整個城市。阿果有著最最天真美好的心靈,他在學校讀書時碰到“我的志愿”這樣的作文題,于是寫到:“我將來長大了要做郵差,做完了郵差做清道夫,做完了清道夫做消防員,做完了消防員做農(nóng)夫,做完了農(nóng)夫做漁夫,做完了漁夫做警察?!薄x到這里我猛然想起自己小時候那個關于當裝修工人的夢想,好像就在不知不覺間被時間和現(xiàn)實打磨消失了。是不是每個人都曾經(jīng)有過一個原始、單純而不切實際的夢呢?然后在繁華都市里走著走著就丟在了車水馬龍的街道旁,完全沒有了當初的模樣。阿果當上電話修理工后每天在馬路的洞爬上爬下,非但不覺得苦,還從枯燥的通話中找到無限樂趣,甚至感到莫大的滿足……阿果的妹妹阿發(fā)是一個脖子上掛著鬧鐘的平凡的中學生,熱愛生活,認真學習,幫助鄰居打掃窗臺,給周圍的人寫信……阿果的朋友麥快樂是一個公園的看門人,個性單純,受足球賽迷牽連被人冤枉解雇卻依然樂觀堅韌,后來在目睹了小偷行徑后下決心要當一名警察,保護“我城”……這些普通、甚至可以說是不幸的小人物行走在城中,構成了城市的血和肉,他們是一個城市的主體,是一個城市最具化的承載者,他們讓城市有了綿延不絕的生命力。他們的簡單快樂讓整座城市變得簡單而快樂。而透過他們的生活,我們看到的是什么呢?再堅持不懈的努力也只能換來每況愈下的生活境遇,美好的品德和善良的愿望并不能改變他們作為被擠壓到城市邊緣的命運,他們在笑著掙扎,卻往往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阿果們這些小人物們在經(jīng)歷并見證著這個極端物化的城市。
      “我城”是香港,它赤裸裸的表現(xiàn)著回歸后香港城市最質(zhì)樸真實的生活狀態(tài)。我城也是每一座城市,它在生長,在瘋狂地吞噬著行走著的人們。
      西西讓人們睜開眼,重新審視自己周遭的世界,每一個城中人都開始感受林林總總的街道、樓宇、叫賣聲和我們的城。
      
      
      借來的時間,借來的城市
      
      去香港的第一天我站在地鐵站口研究地圖,一個姐姐熱情的主動幫我指路,交流中我的普通話很多詞讓她覺得陌生,而對于她的粵語我更是只能干瞪眼,最后我們只好用英語交流。接下來的兩天我習慣了在中國的土地上和中國人用另一個國家的語言溝通,這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羞愧。
      一直覺得語言是一個民族存在最顯著的標志,而漢語則是我們中國人尋求認同感最基本的手段。鴉片戰(zhàn)爭后一紙南京條約在香港后面赤裸裸地加上了“殖民地”三個字,從此英國政府強行規(guī)定英語為香港的正式語言,即是官方語言又是教學語言,對漢語則采取壓制,企圖在語言上奴化這座城市。
      《我城》中有這樣一段話:“在這個城市里,當你的意思是指公共汽車,你說,巴士;當你的意思是指鮮奶油蛋糕,你說,鮮忌廉凍餅。因此,在這個城市里,腦子、嘴巴和寫字的手常常會吵起架來了。寫字的手說,你要我寫冰淇淋,但你為什么老說雪糕雪糕。腦子、嘴巴說,我的意思明明告訴你這二人是足球裁判員和巡視員,你卻把他們寫成球證和旁證。寫字的手、腦子和嘴巴每天吵架,已經(jīng)吵了一百多年了……”它們吵的不就是中西方文化的沖突嗎?西西輕描淡寫地揭露了最觸目驚心的傷口,香港像一塊肉,硬生生地從中國身上割下。在遠距離殖民統(tǒng)治者的普通大眾生活中,文化的侵入已經(jīng)成為阿果們習以為常的一種生存狀態(tài)。
      阿果們自然地吃著快餐,自然地說著洋文,自然地渴望出國深造、自然地用西方的生活包裹住自己。在這座只有城籍而沒有國籍的城市里,人們認真地無知著、奔勞著、匆忙著、生存著死亡著。沒有疼痛也沒有期待,有的只是令人悲哀的麻木。阿果們知道自己是香港人,知道自己是中國人,可是香港和中國之間的聯(lián)系,他們卻不知道。
      九七回歸已經(jīng)過去十四年了,作為特區(qū)的香港還在尋找著與內(nèi)地文化的同源交接點。百年傷痛留下的裂紋不是朝夕可以愈合的。然而有句老話叫血濃于水,磨合和疼痛下,我們總是在期待這座城愈走愈近,期待這座城真正成為我們的城。
      
      天佑我城
      
      西西被稱為“香港經(jīng)驗三十年來最重要的記錄人之一”,作為在都市的繁華中成長著的一代,西西一直在試圖探尋都市與記憶、都市與歷史、都市與符號等抽象事物間的關系。作為殖民地的香港有著特殊的歷史背景,但外界的復雜改變不了香港人內(nèi)心流淌著的母體情結(jié)的血液。西西愛她的城,她筆下的香港不再是南來文人眼中凄風苦雨的流放之地,而是一個充滿意趣的新世界。因為愛這里,所以幸福地生活在這里;因為幸福的生活在這里,所以愛這里。
      作為一方育人的土地,或者作為一種標志性的生活模式,香港都應該被祝福。
      “我喜歡這城市的天空,我喜歡這城市的海,我喜歡這城市的路……天佑我城。”
      或許每個人內(nèi)心深處都有著我城情結(jié),眷戀故土,流連生養(yǎng)自己的家鄉(xiāng)。
      我好比鳳闕階前守夜的黃豹,
        母親呀,我身份雖微,地位險要。  
      如今獰惡的海獅撲在我身上,
        啖著我的骨肉,咽著我的脂膏;
        母親呀,我哭泣號啕,呼你不應。
        母親呀,快讓我躲入你的懷抱!
      母親!我要回來,母親!
      --—聞一多《七子之歌?香港》
      流浪的孩子啊,回家吧。這里是我的城,更是我們的城。
      
      
      
      
  •     已經(jīng)有很多人分析了西西小說獨特的充滿實驗性的技巧,這篇不如以《我城》為例,來試著探尋一下西西小說的現(xiàn)實關切,看看《我城》中的香港血肉。
      有人認為現(xiàn)實關切正是西西的不足,她沉迷于文字游戲之中,對歷史、社會、政治等方面缺乏興趣。在西西童話般的敘述語調(diào)之下,《我城》整個漂浮在輕松又帶著淡淡喜悅的文字的河流上,所有的沉重似乎都被消解了。西西是有意為之,她說“我比較喜歡用喜劇的效果,不大喜歡悲哀抑郁的手法。寫小說,我希望能夠提供讀者一樣東西:新內(nèi)容,或者新手法?,F(xiàn)在的情況是,當悲劇太多,而且都這樣寫,我就想寫得快樂些,即使人們會以為我只是寫嘻嘻哈哈俏皮的東西。”[1]
      那么在嘻嘻哈哈俏皮的東西背后,西西還說了什么?我相信結(jié)合《我城》的具體文本稍作分析就可以給我們答案。
      
      一、國與城
      
      在《我城》中只有一個地方出現(xiàn)了“國家”這個詞:
      
      阿游記得他的地理,這是他在學校里成績最好的一科。海棠,我們的國家是一片海棠葉子的形狀。阿游記得。不管你講的是國語,還是廣府話,我們的國家在地圖上是一片形狀如海棠的葉子。[2]
      
      “海棠葉”的說法在大陸已經(jīng)很少聽到,我們的國家是“雄雞”而不是葉子。在海峽對岸倒是還有人記得這個詞,余光中《鄉(xiāng)愁四韻》中的“海棠紅”依然承載著“鄉(xiāng)愁的燒痛”。但隨著臺灣本土意識的成長,“鄉(xiāng)愁”也有了不愛臺灣的嫌疑,“海棠葉”便成為了禁忌。能一直秉承對“海棠葉”認同的,似乎只有香港。但香港在面對“國族認同”時似乎格外謹慎,在《我城》中也再不見“國家”。
      《我城》開頭這段話也許能給我們一個解釋,西西是這樣開始她的故事的:
      
      我對她們點我的頭。是了,除了對她們點我的頭之外,我還有什么話好說。這座古老而有趣的大屋子,有十七扇門的,而她們說:就給你們住吧。[3]
      
      “她們”是爸爸的姐妹,爸爸只參與了第一章中他的葬禮,之后就消失不見了。阿果一家上來就表明了“遺孤”的身份。被安排住在“這座古老而有趣的大屋子”,“除了對她們點我的頭之外,我還有什么話好說”,這正表現(xiàn)了香港身為殖民地的無奈。如同一個喪父的孩子,“父親”對他是一個宿命歸宿,但又是一個心痛的字眼。國家之于香港,正是這樣一個復雜的情結(jié)——它無時不在,但時時難于說出。這個情結(jié)結(jié)合下面這段話可以更容易地看出:
      
      有一次,我聽見一個電話這么說:人是不生不滅的呵。你以為我死了之后,我就沒有了么。什么地方?jīng)]有我呢,我成為歷史,我成為過去的經(jīng)驗,我是過去與未來的一道橋。[4]
      
      父親雖然死去了,但他依然是家族史的一部分,是尋求身份認同的必由之路。他是“過去與現(xiàn)在的一座橋”,他就是“現(xiàn)在”,融化在時時刻刻的生活中。但這個父親如此稀薄,而且越是追尋便越難捕捉。在宏大敘事中確認香港的身份幾乎是不可能的,因此西西選擇以一系列小人物、小事件來突破史傳的套路,讓讀者于其中自行解讀香港。
      近代的香港歷史,正是從“父親的死”之后開始的。此后香港處于祖國與宗主國的夾縫之中,也夾在國共兩黨中間,政治上的認同實在糾纏。這就迫使香港人早早就開始思考他們的身份認同問題。大陸人一直沒有身份的焦慮,臺灣人的身份認同危機也在香港之后。在這方面,香港文學走在了華文世界的前列。這種身份認同的焦慮被西西輕描淡寫就表現(xiàn)了出來:
      
      如果,生長在更早的年代,我看我或者可以見著黃帝。我喜歡黃帝,他發(fā)明指南車,人又勇敢,我能夠做他的子孫,覺得很高興。要是有人問我,你喜歡做誰的子孫呢,亞歷山大大帝、彼得大帝、凱撒還是李察獅王,我當然做黃帝的子孫。問的人就說了,在這里,做黃帝的子孫有什么好處,你會沒有護照的呀。[5]
      
      黃帝固然是最讓香港人認同的祖先,但在這里,“護照”是更重要的問題。祖先沒法給你帶來任何現(xiàn)實的好處,甚至會讓你失去一些必要的東西,比如護照。兩相抉擇,黃帝與護照之間還是選擇護照吧。于是西西寫出了下面這段話:
      
      ——你的國籍呢
      有人問了,因為他們覺得很奇怪。你于是說,啊,啊,這個,這個,國籍嗎。你把身份證明書看了又看,你原來是一個只有城籍的人。[6]
      
      王德威對此評價道,“而故事中的主人翁阿果一次出游,輾轉(zhuǎn)想到自己的身分歸屬,終于明白‘你原來是一個只有城籍的人’。當頭棒喝,這無異是香港文學自白的難忘一刻。”[7]
      “黃帝”的第二次出現(xiàn)又增加了“自白”的維度:這是在第17章的那段后設敘事中,寫著《我城》故事的字紙自稱“胡說”,住在大廈樓頂?shù)睦先藢Α昂f”說:
      
      這些圖畫不對文字,是因為你的數(shù)學不好,計算不準確。這些字寫別了,是因為你的語文不行,分辨不仔細。他隨手在身邊撿起一頁紙,上面寫著:黃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孫,名曰軒轅。生而神靈,弱而能言,幼而徇齊,長而敦敏,成而聰明。他對胡說說,好好讀這些字紙吧。[8]
      
      “黃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孫,名曰軒轅。生而神靈,弱而能言,幼而徇齊, 長而敦敏,成而聰明。”出自《史記?五帝本紀》。這段話一方面是對史傳書寫的戲謔——“而香港的傳奇既出于偶然,為斯土斯民寫歷史,怎能墮入一般史傳演義的老套?這是西西的慧心所在了?!盵9]另一方面,這也是對香港特殊地位的確認:香港就是在與“中華”若即若離的微妙關系中保持著自身的位置。香港人不是真正的英國人,也不是正統(tǒng)的中國人,他們沒有國家歸屬,他們只屬于香港這座城市,除此之外別無依靠。香港人的勤奮、務實也多少與此有關吧——他們只有“城籍”,他們很清楚:一切只能靠自己。
      
      二、菠蘿與辣椒
      
      “我城”可以是很多座城,甚至每一座城,但它首先是香港?!段页恰分心切┫愀郦氂械脑~語可以證明:多次出現(xiàn)的“肥沙咀”就是對“尖沙咀”的調(diào)侃,電話機構員工??吹摹秳游飯蟆肪褪窍愀鄣摹恶R經(jīng)報》,還有石油危機、港城水荒、治安問題這些都是比較明顯的。下面這段所影射的故實就需要一番探究了:
      
      曾經(jīng)有一次,大街上有許多人說:“那邊有菠蘿呀。”幾個小孩子聽見了立刻說,我們喜歡吃菠蘿,我們?nèi)コ圆ぬ}去。于是,他們一起跑到菠蘿那里。誰知道,那個奇怪的菠蘿卻把小孩子的嘴巴吃掉了,又把小孩子的手指也吃掉了。[10]
      
      這里的“菠蘿”暗指“土制炸彈”。這段話寫的是1967年的“六七暴動”:受大陸文革影響,香港左派與港英當局發(fā)生暴力沖突,左派在街上放置土制炸彈,一般還寫有“同胞勿近”之類的字樣,但炸彈真假難辨,市民稱之為“真真假假菠蘿陣”。不少民眾被誤傷,港城怨聲載道。[11]上面這一段寫的就是“菠蘿”炸傷小孩子。在西西童話般的敘述并未將苦難庸俗化。相反,在不忍深挖的文字背后,盡可見其悲憫。在常規(guī)的現(xiàn)實主義描寫之外,西西提供了一個描寫歷史苦難的新選項,這個選項在我看來往往比聲嘶力竭的控訴和血淋淋的暴露更高明而且更有人文關懷。
      “1967年7月20日,港英當局再次宣布《緊張法令》,這更觸發(fā)不斷的街頭警民沖突。更多的防暴隊、警察以催淚彈、木彈、沖鋒槍來對付土制手榴彈和土制炸彈。7月31日止,被捕入獄者5200多人?!盵12]這次暴動使市民與港英政府之間產(chǎn)生了很大裂縫,當局想出的解決辦法很有意思,1969年舉辦了“香港節(jié)”,藉以疏導民怨和安撫民心,加強香港年青人對香港的歸屬感并以此抗衡左派的“十一國慶”及右派的“雙十國慶”。港英當局宣揚“香港認同”是為了抵抗兩岸的政治侵擾,這也和香港人夾縫中的自我認同達成了一致。
      另外,從麥快樂的辣椒中我們也能看到香港的氣息。首先“麥快樂”這個名字就被賦予了多重含義。第一,他字面上看是樂天的;第二,西西把他和“快樂王子”放在一起,暗示他是小市民中的快樂王子;第三,“麥快樂”在粵語中的發(fā)音是“勿快樂”,在表面的樂天之下卻藏有深刻的憂患意識。
      麥快樂確實不總是快樂,他心地善良踏實肯干,但總是遭逢挫折,他的發(fā)泄方式就是吃辣椒:
      
      想了半天,麥快樂愈想愈不快樂,竟然說,不如不做人,做空氣算了。說時,真的把頭朝墻撞去。他一撞,卻撞著一串辣椒。有兩只辣椒即時扁了,而且跑進了麥快樂的嘴巴里,辣椒好辣,辣得麥快樂眼淚都淌了下來。不過,辣椒卻把麥快樂的不快樂辣走了。[13]
      
      麥快樂平時是不吃辣椒的,但這次的偶然經(jīng)歷讓他知道了辣椒的作用,以后不快樂時就吃辣椒發(fā)泄。
      麥快樂這個人就是香港底層市民的寫照,他的勤勞、善良、任勞任怨、甚至于他令人心酸的發(fā)泄方式。就是在勤勞與挫折、樂天與憂患之間,香港人把香港一點點建設成了世人矚目的東方之珠?!段页恰分忻鑼懰木徑鈺r的這段話無疑是對港人的贊揚:
      
      對于這個世界,你是不必過分擔心的。你害怕石油的危機會把我們陷于能源的絕境嗎,你看看,我們不是安然度過了嗎。你為了水塘的干涸而驚慌恐懼,認為我們即從此要生活如同沙漠了么。你看,及時雨就來了。[14]
      
      一次次順利渡過難關不僅使香港經(jīng)濟取得了高速發(fā)展,更重要的,香港人在這樣的患難經(jīng)歷之中結(jié)成了命運共同體,香港意識不再是政府的宣傳,它真正成為了人們自發(fā)的情感。
      
      三、難民與“我們的城”
      
      “香港人”這個群體形成的過程中,尤其不能忽視的是“難民”的參與。據(jù)韋爾什《香港史》記載:“在此之前(按,此處指1952年之前)香港的難民人數(shù)已經(jīng)增加到將近300萬人(一般稱這些人為‘寮屋居民’,因為‘難民’一詞意味著這些人逃離惡劣的環(huán)境,還意味著主人有責任安置他們,這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一種侮辱,也會讓香港付出巨額花費)。新來者蜂擁而至,數(shù)年之內(nèi)人數(shù)就達到香港本地人口的4倍。他們占據(jù)了一切能夠弄到手的設施,給潛心致力于戰(zhàn)后重建、時時面臨外部壓力的殖民地政府帶來巨大困難??梢韵胍?,香港當局只是勉強接納‘寮屋居民’,除了提供最基本的生存條件之外,當局不愿承擔更多的義務?!盵15]
      阿游告訴海員們香港的變化時說:
      
       來了許多難民,阿游說。他們有的越過一座座山,成千成萬一起漫山遍野從同一的方向步行而來。他們有的穿布鞋,有的穿膠拖鞋,有的赤足走路。不管是哪一類型的腳,都起了泡。
       當城外有無數(shù)的人如一座活動的叢林般移動起來的時候,城里也出現(xiàn)了成群的人朝山頭上急走而去。他們帶著干糧和食水。在山上,可以聽見人們忽然喊起來:是母親么、是弟弟么。一發(fā)聲后即啞了。
       到山上來的人,只有少數(shù)人特別來尋找自己的親人,其他的,只帶備糧食和水,對迎面走來的人親切地說話:你餓了嗎,你的腳受傷了呵。于是,他們給流血的傷口以藥,給饑餓的軀體以糧。眾多的外衣和鞋,都披在陌生者的身上了。[16]
      
      帶著糧食和水去探望難民的只有少數(shù)是來問“是母親么、是弟弟么”的。我們可以想象,其他人——大多數(shù)人——他們很可能自己也是難民,只不過先于這批人一步安定下來。或者,他們是沒有離開香港的難民,他們經(jīng)歷了日本占領時期的苦難,經(jīng)歷了英國的殖民,和新來的這批同胞一樣,他們都是難民。西西曾經(jīng)說過,“我是相信‘作者論’的,相信把人和作品結(jié)合起來看?!盵17]我們結(jié)合西西的經(jīng)歷,可以看到一條難民流亡的線索:西西1938年生于上海。1937年8月13日日本發(fā)動“八·一三事變”,轟炸上海。上海有南北兩個車站,事變后北站處于戰(zhàn)區(qū),交通斷絕,上海難民紛紛由南站出逃,1937年8月28日日本轟炸上海南站,炸死候車婦孺200多名?!段页恰吠ㄟ^阿果出游回來和母親的交談內(nèi)容也許表現(xiàn)的正是西西的母親對這段歷史的記憶:
      
       母親坐在一張搖椅上。我說我看見了炮。在城堡的墻頭上,我看見它們并列著。當它們發(fā)聲,我相信它們會震撼整座城。我說我看見的炮是黑色的。雖然是夏天,是正午,它們觸手溫暖,如一座睡熟了的火山。山里面好像有沸騰的巖漿,但山是睡著了。
       母親認識的炮不是暖暖的,而是熾熱如火。母親認識的炮已不是睡熟了的火山,而是醒的。炮把奧運會運動場轟起一個一個盆形的陷洞,炮使整片平原的桃花猛烈地焚燒。火車站滿地散落單只的鞋。(如果你從南站來,你知道。)[18]
      
      母親在大段的追憶中反復提到南站:“如果你從南站來,你見過”,“如果你從南站來,你知道什么是饑餓”,“如果你從南站來,你知道什么叫貧窮”??嚯y的記憶還沒有結(jié)束,西西一家1950年來到香港,也算是難民大潮中的一員,此中自然也是備嘗艱辛。正是由于對苦難的共同記憶,讓“眾多的外衣和鞋,都披在陌生者的身上了”。同是天涯淪落人,他們一起建設他們的香港,并且可以毫無愧色的稱之為“我們的城”。難民與香港最初似乎是主客對立,但逐漸合而為一,難民成了香港人,香港也成了“我們的城”。
      
      當東方號泊在候斯頓河上,船上來了新列的海員,眾人同時發(fā)出了這樣的問號。
      ——我們的城怎樣了呢
      ——我們的城別來無恙吧[19]
      
      四、天佑我城
      
      韋爾什判斷說,“對于香港來說,1971年是一個關鍵年份,這一年被視為標志著香港開始了作為一個城市國家的現(xiàn)代史?!盵20]在這一年,作為英國殖民地的香港開始走上了回歸中國的路途。
      “1971年的《移民法》……把英國的居留權限定為下列人士:‘在聯(lián)合王國及其殖民地出生、收養(yǎng)、歸化或者登記的公民,或是這些人的子女或?qū)O子女……或是已在英國連續(xù)居住5年以上者……有權居留者即為‘英國屬土公民’?!凑者@項法律,有超過300萬香港華人屬于英國公民(其余的人因為從未進行登記,被視為居住在香港的中國公民,雖然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立場,所有香港華人均為中國公民),但只有極少數(shù)香港華人有資格成為英國屬土公民,沒有這種資格的那些人被告之不得尋求在英國避難。從那時起,香港不再被視為一個殖民地,而是一個領地,從而為英國最終不可避免的撤離鋪平了道路。”[21]
      這項法律可以看做是香港與英國之間界限的再次劃分,香港的獨立性更加明顯。1972年,英國對香港的態(tài)度已經(jīng)十分明朗:“(1972年)3月13日,英中發(fā)表聯(lián)合公報,決定在倫敦和北京建立大使館,雙方一致同意奉行‘互相尊重主權和領土完整的原則’。英中建交是雙方20年談判的頂峰,再加上英國默認把香港從殖民地地區(qū)名單中除去,無不表明香港的前途已成定局?!?974年,希思以反對黨領袖的身份訪問香港,確認香港肯定將在1997年歸還中國。他的這一聲明被視為權威性的表態(tài),十分清楚地表明英中雙方此前就已經(jīng)達成某種諒解?!盵22]此時香港已經(jīng)不再是“殖民地”,而像是一個相對獨立的“城市國家”。從這時起,香港進入了“借來的時間,借來的空間”的歷史階段,香港也真正進入了它的黃金時代。1984年9月26日中英兩國政府簽署《關于香港問題的聯(lián)合聲明》正式確定香港將于1997年7月1日回歸中國。此后雖然有諸如“九七大限”的說法,但這沒有阻礙香港的發(fā)展。97年之后會怎樣,誰也不知道,香港人知道他們能做的就是把握現(xiàn)在。
      我們現(xiàn)在再回頭看《我城》開頭的那段文字:“我對她們點我的頭。是了,除了對她們點我的頭之外,我還有什么話好說。這座古老而有趣的大屋子,有十七扇門的,而她們說:就給你們住吧。”也可將“她們”理解為英國政府,讓香港人(或者西西更明確地指稱“難民”?)安置于此,此后不管不顧。
      今天我們提到香港,都為它的發(fā)達而贊嘆,但當回望歷史的時候才能明白這成就是如何的來之不易:
      
      班主任說,目前的世界不好。我們讓你們到世界上來,沒有為你們好好建造起一個理想的生活環(huán)境,實在很慚愧。但我們沒有辦法,因為我們的能力有限,又或者我們懶惰,除了抱歉,沒有辦法。我們很慚愧,但你們不必灰心難過;你們既然來了,看見了,知道了,而且你們年輕,你們可以依你們的理想來創(chuàng)造美麗的新世界。[23]
      
      經(jīng)歷了幾代香港人不懈的努力,香港成為了華人世界里的“美麗新世界”。盡管它還是有諸多不足,但只要有這種以悲觀為底色的樂觀精神(也許我們可以說上面這段話正是“香港精神”的概括),一切美好都是可以期待的。
      《我城》中的小人物勤勤懇懇做著他們瑣碎的工作,而且?guī)缀醵际恰八{領工作”:
      
      我在學校里讀書的時候,曾經(jīng)碰見過這樣的作文題目:我的志愿。我當時是這么寫的,我說,我將來長大了做郵差,做完了郵差做清道夫,做完了清道夫做消防員,做完了消防員做農(nóng)夫,做完了農(nóng)夫做漁夫,做完了漁夫做警察。當時,我的社會課本上剛好有這么多各行各類的職業(yè)。[24]
      
      這是西西對那一代香港青年的贊揚,有這樣的年輕人我們何愁社會沒有希望呢?而且他們都真誠地熱愛香港,西西借阿傻求簽的這段對話袒露了她的心聲:
      
      ——你求了些什么呀
      大家問。
      ——天佑我城
      他說。[25]
      
      有這樣的青年一代,不得不說是上天的庇佑?!疤煊游页恰币渤闪宋魑髯顬槿怂拿?。仔細分析這句話,我們可以看出它是來自英國國歌《天佑吾皇》(God Save the King/Queen)。西西把它翻做“天佑我城”,可以看到香港與英國的復雜關系,更可以看到獨立的香港意識覺醒。事實上,英國對香港更多時候是采取放任的態(tài)度,香港在歷史的顛簸中也算是比較安然地度過,這是香港得天獨厚之處?!霸谥袊缦鹊膭邮帟r期,香港一直安全地置身事外,只有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日本占領時期,香港人民才被其殖民統(tǒng)治者置于毫無保護的狀態(tài)。他們從這場大浩劫中恢復了元氣,在很大程度上是靠自力更生,既沒有從英國得到多大幫助,也沒有受到英國的阻礙。整個戰(zhàn)后一代人除了最基本的社會供應之外一無所有,他們往往在極為惡劣的條件下辛勤工作,迸發(fā)出令人驚嘆的活力。他們憑借自己的雙手創(chuàng)造出他們完全有理由為之自豪的社會?!盵26]
      香港人不僅憑借自己的雙手創(chuàng)造出了這樣一個社會,也在這個社會創(chuàng)造出了自己的文學。其中西西的《我城》無疑有開創(chuàng)之功。董啟章曾說,“對于認為這個城市沒人性沒文化沒價值沒前途的評論者,我無意辯解,只想閱讀幾個生于這城屬于這城的作品,并且一廂情愿地重復這個城市的文學中最教我感動的一句:‘天佑我城’”[27]
      其實僅是看到香港產(chǎn)生了《我城》這樣的作品,也已可見“天佑我城”。
      
      
      201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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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何福仁,《童話小說——談童話、<碗>、<煎鍋>及其他》,選自西西,《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臺北洪范書店,2007年7月版,P191
      [2] 西西,《我城》,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P184
      [3] 同上,P7
      [4] 同2,P190
      [5] 同上,P155
      [6] 同上,P156
      [7] 王德威,《香港——一座城市的故事》,選自《如何現(xiàn)代,怎樣文學?》,麥田出版,2008,P287
      [8] 同2,P228
      [9] 王德威,《編織物飛行志怪——評西西<飛毯>》,選自《眾聲喧嘩之后》,麥田出版2001,P302
      [10] 同2,P160
      [11] 詳見《滿地“菠蘿”》, http://www.hkatv.com/infoprogram/07/hkdecode/content28b.html
      [12] 李宏編著,《香港大事記》,人民日報出版社,1988,P124
      [13] 同2,P74
      [14] 同2,P141
      [15] 【英】弗蘭克?韋爾什,《香港史》,王皖強、黃亞紅譯,中央編譯出版社,2007,P496
      [16] 同2,P182
      [17] 同1,P204
      [18] 同2,P169
      [19] 同2,P178
      [20] 同15,P524
      [21] 同上,P528
      [22] 同上,P527
      [23] 同2,P60
      [24] 同2,P110
      [25] 同2,P174
      [26] 同15,P583
      [27] 轉(zhuǎn)引自蘇燕婷,《想像的維多利亞港》,《星洲日報?文藝春秋》,2007年11月11日。http://www.sinchew-i.com/sciSC/print/314
  •     創(chuàng)造美麗新世界
      ——西西《我城》與香港意識的濫觴
      
       西西《我城》在大陸的出版距小說面世已三十五年了。三十五年之中,國人的閱讀經(jīng)驗與閱讀視野隨著經(jīng)濟社會轉(zhuǎn)型遽變中的國家一同增容、擴界、轉(zhuǎn)化、新生,似乎到了“太陽底下無新鮮事”的境遇,然而從《我城》開篇第一句“我對她們點我的頭”讀起,到收筆的最后一句“再見白日再見,再見草地再見”,短短十數(shù)萬字的“小東西”,竟然讓我們以為如此獨特、如此愉悅;更進一步,西西早在三十五年前唱呼的“創(chuàng)造美麗新世界”,在異時異地的大陸,竟然具有如此對應、如此貼切的當下的意義,多少會讓如今鐘情于治熊(《縫熊志》)、治猿(《猿猴志》)的西西產(chǎn)生些意外吧。這位彼時(37歲)為香港意識代言的青年女作家,在《我城》之中以形式與內(nèi)容兩端體認香港意識,進而為香港社會青年主體鼓與呼,開創(chuàng)的是一段于沉寂中發(fā)聲、于未然中見然的文學—社會歷史。
       《我城》是從出殯與搬家寫起的。小說主人公一家(在西西“群像”寫法之下,并無主人公/主角的設置,姑妄稱之)我母秀秀、我姨悠悠、阿果(“我”)與我妹阿髮因父親的歿去繼承一座大屋,從此開始一段新的時間、地點的人生旅程。西西這樣開始她的小說敘事,顯然著意而為:與七十年代香港社會現(xiàn)實相對應,小說主人公們與香港都市蕓蕓眾生一道辭別舊的時間和地點,在新的時間和地點開始新的人生,是一種繼承(時間與空間的繼承),更是一種斷裂,斷裂始于繼承,卻與繼承在敘事中話別。搬家后的一家人開始新的生活,西西筆下著重書寫了阿果、阿髮、麥快樂、阿北、阿傻、阿游數(shù)位年輕人的生活狀態(tài):阿果于畢業(yè)間歇尋找工作、阿髮忙于學習與玩樂、麥快樂在不同工作之間流離最后棲身電話局“種電話柱”、阿北手工做門并任大屋看門人、阿傻與阿果麥快樂遠足、阿游在海輪上擔任電工周游世界。西西用快樂、樂觀的筆法書寫這些年輕人的言行,用散點的、流動的筆法突出這些年輕人快樂、樂觀的性格,好比麥快樂,不被世俗規(guī)范約束而輾轉(zhuǎn)于不同工作,最后欣然找到電話局的工作,此過程固然有不如意、有對社會現(xiàn)實的批判,西西更多地關注年輕人屢敗屢戰(zhàn)的奮發(fā)精神;再如海輪上擔任電工的阿游,千里之外,心系香港,發(fā)問“我們的城怎樣了呢”;更重要的,西西不分主次輕重刻畫年輕人群像,傾心于自食其力的現(xiàn)代資訊社會的基層工作人員,既是對香港七十年代社會青年主體的認可與贊頌,更是將“我”納入這一群體之中,抒發(fā)“我”對香港的呵護之情,是西西作為香港城民對“我城”的自曝心懷。始于《我城》,發(fā)端于六七十年代的香港新的社會心理意識——香港意識正式登上文學—歷史舞臺。
       回溯香港文學歷史,從上世紀三四十年代諸多中國現(xiàn)代作家寓居、流轉(zhuǎn)香港,創(chuàng)作出“在”香港的文學作品,到五六十年代香港本土作家與一些播遷香港的大陸南來作家力求創(chuàng)作體現(xiàn)香港本土色彩的“屬”香港的文學作品,如舒巷城《太陽下山了》(1961年)、劉以鬯《酒徒》(1962年),再到七十年代以西西、也斯為代表的新一代香港本土作家創(chuàng)作的體現(xiàn)香港意識的文學作品,香港文學主體性發(fā)衍的脈絡清晰可見。1950年西西隨父母南遷香港,至《我城》最初在《快報》連載之時,生活了25年,25年之中,西西與香港一同成長,廣泛參與香港文化藝術發(fā)展流向,以個體之文學實踐表現(xiàn)城民與城市與文學發(fā)展的復雜對應關系。六七十年代港臺多受西方文學、哲學、社會思潮影響,西西創(chuàng)作出了明顯帶有“存在主義”色彩的三部中篇小說(《東城故事》、《象是笨蛋》和《草圖》),至七十年代中期,一掃此前的沉郁感傷,創(chuàng)作出明亮光彩、樂觀快樂的《我城》,這其中固然包含西西創(chuàng)作態(tài)度、寫作方法的革新,作用更巨的卻是融個體于群體的香港社會心理意識。
       《我城》并沒有明晰的故事情節(jié)、主體人物和敘事結(jié)構,熟稔現(xiàn)代文學各種技巧的西西,不僅在文學創(chuàng)作方法上一爐而冶、發(fā)揚西方現(xiàn)代文學所長,更在小說寫作中體認六七十年代滋生的香港意識,融形式與內(nèi)容為一體。黃繼持曾指出,某個地區(qū)文學個性或說“主體性”的形成,一是本地經(jīng)驗之寫入,從表層的地方色彩、生活方式,到深層的社會心態(tài)、價值取向;另一則是形式的突破,新形式帶出對生活的新的切入,并為此地的“生存情境”作出形式與內(nèi)容統(tǒng)一的藝術揭示。《我城》用不合傳統(tǒng)的形式端寫香港社會青年主體,寫他們的價值觀和共同社會心理意識,寫他們對社會、對“我城”的體認,彰顯的是他們與老一輩香港人、同時期大陸人的不同;小說固然也書寫了種種社會現(xiàn)實,如商業(yè)文化對人的異化、社會動蕩、天災人禍,卻有意偏離現(xiàn)實主義作家慣用的批判內(nèi)核,并創(chuàng)立“童話寫實”的創(chuàng)作方法將社會現(xiàn)實“陌生化”、“奇特化”,保持批判主體與批判對象的距離。西西自己說過,“一般小說都寫成年人,悲哀愁苦,板起臉孔,寫十分嚴肅的問題。為什么不寫寫青年人的生活,活潑些,從他們的角度看問題呢……寫小說,我希望能夠提供讀者一樣東西:新內(nèi)容,或者新手法。”《我城》的書寫或許暗合了“反抗父權”的現(xiàn)代文學敘事母題,投諸文學與社會現(xiàn)實的糾葛,卻是西西為香港意識—香港社會青年主體正名的企圖。
       難得的是,《我城》之中抒發(fā)的城民對城市的歸屬感、認同感是多層次的、多角度的,既包含著如阿游這般身在異地、心系“我城”的主體順向情感,也包含著如阿果這般對社會現(xiàn)實批判后仍呵護、愛惜、認同“我城”(“天佑我城”)的復雜情感,同時也包含著在初步探討“城籍”與國籍這一西西日后將重點寫作主題時表達的城民與大陸國家之間的情感、文化建構。尤其動容的是西西解構“自我”的努力,《我城》本身是西西代言香港社會青年主體的發(fā)聲之作,是將主體情感投諸“我城”的鼓與呼,卻并沒有唯我獨尊、固步自封,反將“自我”也隨著社會現(xiàn)實一同納入批判的視野,對“自我”作出建構與解構:“目前的世界不好。我們讓你們到世界上來,沒有為你們好好建造起一個理想的生活環(huán)境,實在很慚愧。但我們沒有辦法,因為我們的能力有限,又或者我們懶惰……但你們不必灰心難過;你們既然來了,看見了,知道了,而且你們年輕,你們可以依你們的理想來創(chuàng)造美麗新世界?!敝链?,為香港意識代言的《我城》,從體認、歸屬的位階提升到永無止盡的、變動不居的“創(chuàng)造美麗新世界”的水平上,市民與城市本質(zhì)的交互關系于焉銘刻。
       《我城》之后,西西創(chuàng)作的“肥土鎮(zhèn)系列”慣寫不同時空下城鎮(zhèn)、城市的獨特命運,時空編織下的二維空間里,點與點之間的懸浮關聯(lián),或許并沒有孰重孰輕的順次關系,然而也惟其具體而細微的命運刻畫,為后來者提供了一個可以參照、可以關注、可以比較的樣板。而今亦如香港發(fā)展的袞袞大陸城市,如何在各城的文學書寫中尋找并找到屬于城市與市民本質(zhì)的性格與特色,并參與城市塑造與城市空間拓展的漫長而艱苦的跋涉,成為三十五年之后閱讀《我城》不可回避的命題。西西以《我城》及系列作品在香港文學史上鐫刻了婉轉(zhuǎn)流動的坐標體系,放之中國當代文學流變的視野,讀者與作者共同期待表現(xiàn)“市民—城市—經(jīng)濟社會轉(zhuǎn)型”的發(fā)聲之作,那是否也應該是一部“創(chuàng)造美麗新世界”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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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怕忘記那種感覺 所以我喜歡書評 幫我不遺忘  我城 是用童話描寫的香港 但是 不完全是香港 瑣碎的童話 童話般的瑣碎   那是個 孤島 寂寞卻人來人往的孤島 寄托了童話的美好卻建立在半空的無依偎的城市   沒有情節(jié) 沒有線索 淡化邏輯 理性   似乎很荒誕 但是 這就是 我城  像個世界 的孤島
  •     幾年前,曾為香港教材編教輔,其中有一篇西西的《碗》,寫好后開始喜歡上了這位女作家。記得當時到處找西西的作品,大陸很少見,只好去淘香港的書,今天突然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出了集子了,推薦!
  •      天上的星星真多 阿傻抬頭看 發(fā)現(xiàn)天上的星星也正這樣看著地上 并輕聲驚嘆道 好多人 那些人們聽到星星的驚嘆 腦袋上立刻長出一枚天線 伸向天空 將太陽請出來 趕走了星星 可是人們卻發(fā)現(xiàn)沒有辦法再收回天線 因為天線的關閉系統(tǒng)在小丑的鼻子上 于是M叔叔門口開始排起了長隊 但人實在太多了 隊伍實在太長了 人們就想要不讓麥快樂暫時充當一下M叔叔 于是他們把無數(shù)個紅色的小丑鼻子裝在了麥快樂臉上 手上 腳上 把麥快樂整個身體都包裹了起來 原來完全被包起來的感覺與沒有穿衣服一樣 麥快樂小心翼翼地說 雖然他說得小小聲 但這話還是被阿北聽到了 阿北想把他的門也變成紅色的 于是他在門上畫了一個圈 然后又在這個圈里畫了另一個一樣的圈 然后在這個圈里又畫了一個 再第三個第四個 直到整個圈里都被塞滿了圈 這時候悠悠來找書 她找了本連環(huán)畫 準備走的時候看到了這扇門 便將環(huán)字剪了下來貼在了門上 然后繼續(xù)去另一間房找書 環(huán)很鄙視地看了一眼圈們 圈們立刻派出其中一個將環(huán)框了起來 環(huán)在圈圈里打轉(zhuǎn)轉(zhuǎn) 發(fā)出滴滴答答的聲音 阿發(fā)聽到聲音走過來 將眼睛湊近圈環(huán)之中 透過它看到門后的阿游正在將一個一個的圈拆下來扔到海里面 圈圈們在海里有的變成輪胎 有的變成大肥佬的太陽眼鏡 又有的變成了氣球 等等等等 不一會海里就充滿了圈們變的東西 阿果隨手撿起一個氣球 剛拿上岸它就自己爆掉了 從里邊掉出一張紅色的小紙片 阿果看了看上面寫的字 然后翻過來向上給星星們看 星星們將小紙片上的字一個傳一個給太陽 月亮 N星 X球們看 也傳到了9個光年外的牛奶系 很遠很遠很遠 不過沒關系 因為這本就是給它們看的 這不是書評 它只是一張紙片上的很多筆畫
       西西嚷嚷 - 花花世界 天佑我城
      
  •      原來寫一本看不明白的書的書評好難,而寫一本看不明白但又很喜歡的書的書評更是難上加難。
      
       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認識西西老師,馬上被她吸引而不自撥。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的文字十分獨特,我城也是。在西西老師的世界里,所有的事物都變得不一樣,而且充滿童趣,充滿一種抽象的東西。在這個關于人與城市的小說里,零零散散的故事中,有積極快樂的人生,有黑色灰暗的過去,有五顏六色的困惑,有光彩奪目的理想。阿果、阿發(fā)、秀秀、悠悠、麥快樂、阿傻、阿游穿插于我城,他們工作,閑逛,游玩,迷失,他們都生活在我城,他們和我城共同成長。
      
       很羨慕他們生活在我城,很羨慕我城里生活著他們,天佑我城!
      
       搞不懂西西老師用了什么技法,我覺得我城有別于一般既成定局的小說模式,像一個不斷成長變化孩子,總覺得會有“怎么你又高了”的感覺,或者這就是何福仁老師所講的“移動式敘述”吧!
      
       可惜我沒有充足的背景知識,也缺乏深厚的閱歷和富豐的想像力,所以沒能讀懂我城,但我相信這一次美麗邂逅之后的不久會有更美好的重逢。
      
  •      像我這樣一個讀者,看書總是比較隨性。初看《我城》,總未免有點摸不著頭腦。一路看下去,大概是看到了阿北,才看出了自己喜歡的味道。阿北喜歡做門,不喜歡電動工具,喜歡用手工的,做的很慢,可他喜歡。對,就是從這里開始看出了喜歡的味道。這就是“我城”里的人。
       后來還有阿果、阿發(fā)、阿游、阿傻、麥快樂,麥快樂我也喜歡,因為他是個好人。好像就是這些人一點點地在書里活了起來,我才像一個無心游蕩的孩子,突然想回過去看看他們的來歷,先前,可是很漫不經(jīng)心呢。因為作者就像是一個漫不經(jīng)心的孩童嘛。這樣寫來的,自然叫看的人也悠閑得很哩。
       我對西西的一點記憶還是多年前看過的《臺港文學選刊》,那是我少年時最喜歡看的雜志之一吧。喜歡那種獨特的味道,喜歡那種讀后悶悶的一股子氣,我就叫它人味吧,總之看了后,總覺得有些感情就在心里面悄悄地滋長起來,或叫人歡喜,或叫人郁悶著,人就變得有那么一點不同,看世界也不大一樣了。
       像我這樣一個女子,是很記得住的小說。還記得那一股子愁怨,和一個清冷冷的決絕的女子?,F(xiàn)在想來,難免懷疑西西種下了一顆種子,從此總對這樣的女子格外看重一點。
       《我城》卻是完全不同的東西。《我城》又散漫、又童趣,還有,就是文學的想象力。沒見過這么寫小說的,看了很久,我還在為它的水一樣的文字而慍著,想就此罷手吧??捎质堑搅四睦?,就再也丟不開去了。阿果帶著他那些好有自我的朋友,怎么就悄悄地流進了我的心里,熟悉他們,就好像他們也在“我城”——卻是我心里的城。
       因為也許每個人的心里,都是一座城,而也會住著這么多不同的人,他們很認真用力地活,活的比我們自己想到的更加像樣。更加天真。更加稚拙。他們雖只在我們的想象里,可在想象里,他們帶著我們一起蘇醒了。
       我看見一座幼稚園一般的城。那樣的白開水一樣的文字,那喜歡說著傻話的“我”——阿果,那他眼中不緊不慢的生活,那些過去。那些過去組成了我城。所以,那些都是我城。沒想到就是這樣混沌初開,先民一樣的城民們,過著理想國的生活。我想,我做,我玩,我惱,我笑,我去游了——我隨意、自由得很。就像我這樣一個讀者,隨意的看著,好像一路溜溜達達地看完了它。
       但是這座城,無疑就矗立在那里。不管它在現(xiàn)實里是不是有個名字叫香港。它是西西的,也是我們大家的,打開這本書,它就和它的人一起,跳到我們面前??偸悄敲茨贻p的好像十八歲。對,情竇未開,所以這本書里還沒有愛情。一個初生的城,一個最后以及最初。我們再看不到那么單純的人和生活,都在我城里被封存了。在信息爆炸的年代,唯有對著書本做一洄游,做一個美夢。
       建立自己的城。西西給了我們一把鑰匙。她的白開水其實,到后來,你發(fā)現(xiàn)是最好的飲品。
       還要做什么呢,再回到我城吧。
  •     就像很多觀念一樣,城市的寓意也并非與生俱來。在美人魚的故鄉(xiāng)丹麥,250個居民以上,就能算作城市。只有在游牧和狩獵變成不那么有前途的職業(yè),城市才能誕生,否則要找二百多個獵人集體出動的機會不多,估計只有在霸天虎遠古時期對地球入侵的時候才有必要。
      城市歷來都應該坐落在交通要沖,有人走,有人活著,才會有城市??疾煲幌轮袊某鞘卸x,城市是在市鎮(zhèn)建制的基礎上產(chǎn)生的。什么叫市鎮(zhèn)建制,我理解是各種委員會和辦事處形成低級結(jié)構,然后上面再蓋上更大的委員會和辦事處,然后在上面再蓋上更大的,然后再……因此,在我生長的環(huán)境中,城市一直是個跟體制有關的名詞,和有沒有路給人走,讓不讓人活得更好,從來沒有關系。至少,我們也是習慣了將這兩條的實現(xiàn),歸功于郭嘉(反正曹操是這么感謝的)。好像城市從來就是個跟人無關的某種天外來客。
      香港是個令人向往的城市。在我眼里,一直都是。旺角,尖沙咀,銅鑼灣,那個城市的地標重未踏足卻耳熟能詳;那個城市在地圖的另一端卻好像從未離開我的視線。在我仍然歌頌一只分不清什么天氣適合捕魚,什么天氣適合飛翔的水鳥的時候,香港總是讓人熱血沸騰。
      如今,那只海上的燕子不再飛翔,可能已經(jīng)被餓死了。香港地名還在,城卻已變了模樣。否則,怎么會出現(xiàn)《十月圍城》這樣弘揚新時期主流文化價值觀的擰巴之作?曾經(jīng)我不認同小馬哥殺人越貨的目的,卻為他兩肋插刀的理由而擊掌,曾經(jīng)不肯實踐周星星天馬行空的追求,卻對他癲狂不羈的生涯暗自傾倒。時至如今,同樣烙著香港制造的電影,卻也學會了手段非禮,目的正確。五十年不動搖的口號,在十年磨劍的《十月圍城》里早早的棄暗投明,這就是科學電影觀的偉大勝利,這就是我關了電視扔了錄像帶不再看那咫尺天涯,開始實踐低碳生活的勝利。
      香港從此變得模糊,不讓人向往。我甚至懷疑,我還有什么理由走近港澳通行證的辦理窗口,如果里面那個人問我,你去做什么?我心里應該怎樣回答?我要去親自目睹市鎮(zhèn)建制如何在地圖的一角生根發(fā)芽嗎?
      我畢竟有些悲觀了,誰能說抹去一個城市,就能讓它不得復生!如果說香港還在,可能也是因為某些人還在,他們做的某些事還在,他們還擁有著自己的城市?!段页恰防镎f,我們已經(jīng)變成一個只有“城籍”的人,我說這是一個充滿自信的人才能有的豪邁。當大地濃縮成一張地圖,比例尺任意調(diào)節(jié)的時候,誰還能說自己是一個自由的人?自由的人會邁出大門,不受阻礙地站在大地的一個角落,而不是通過京廣線、隴海線、秦嶺等等地圖上的線在腦海中與世界同在。不自由的人,手中擁有的不是城籍,只有市鎮(zhèn)建制最小單位的歸屬,哪里你也去不了。
      《我城》顧名思義,是“我”的城市。四處是生長的味道。這里所謂生長,是對生命體的一種期許,有生命的物體總要不斷改變自己的形狀。作者西西讓《我城》的字有生長的味道,就是把四處都當作人力之外的生命體看待。這個城四處都有生命體,就自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合看官的意,就不是生命體的錯了。
      “搬家就是:掃出七桶垃圾,三抽屜灰塵”。“我”總是在字面上消失,卻藏在紙背后面不緊不慢的說著什么。好像這樣的講述既沒有開始,又沒有結(jié)束。讀著《我城》,就因此像讀一個歷史。“讀歷史,就知道時間沒頭沒尾”,你又怎能去人為的加上個開頭和結(jié)尾?
      主人公們,就這么“歷史”地看著城市像一個生命體,自由地生長。他們也在其中自由地生長,沒被某種建制所束縛。
      據(jù)西西本人解釋,她筆名來自象形文字,模擬一個穿裙子的女孩站在地上畫出的格子里,連在一起,就是不停地跳著房子游戲。我想這個格子,肯定是自己畫的,并非其他人強行灌輸。這基本上也是我對《我城》的印象。
      城市是誰的,誰心里有著一座城,應該不是他人說的歷史,今人蓋的紅章所能賦予的。就像一股鄉(xiāng)愁,即使沒有地大物博、物產(chǎn)豐富作為標簽,誰又能不念那片鄉(xiāng)土的好?跳出字面上的線索,可能才能真的找到可以永恒的城市。就像《我城》里的主人公們,字不認識很多,但是平和有很多,錢沒有幾個,但是朋友還是有幾個的。
      如果世界上真有這樣的香港,我倒真想去走一走。就算沒有街頭火拼讓看客血脈賁張,就算沒有一般一般港姐第三,也是個風和日麗的地方。那里有海鷗躺在藍天上,不時到海面上打打牙祭。即使天陰了,也沒有哪知海燕出來搶風頭,就像住在那里的人們一樣,趁這個時間和朋友聊聊天,或者跳跳房子。
      這個時候,他們一定還會說,我的城市我做主。
      
  •     未曾讀過西西,好像是不曾算了解香港文學。
      
      典型橋段如梁文道,他曾經(jīng)這樣寫過:有一段日子,每每有人問他香港有文學嗎?香港有了不起的小說家嗎?他就說:“有,西西?!倍浯碜?,則是《我城》。
      
      誠然,比起《哨鹿》、《哀悼乳房》、《像我這樣一個女子》、《飛氈》,《我城》未必是西西最得意的巔峰作品,卻往往被目為她不可不讀的代表之作。按照坊間公議,從《我城》開始,香港本土書寫借此正式迫于奠基,“天佑我城”成為一句揮之不去的美麗口號;三十年后,讀著《我城》長大的一代香港青年也在重新尋找失落邊緣的香港認同,當下風生水起的社會運動即被翻作一例。
      
      不過,讀了《我城》甚至西西,就能了解香港么?抑或香港文學?夾雜在力圖“不必改變生活方式,可以活下去”南來文人與下意識以大陸為“他者”本土嬰兒潮兩個世代之間,出生在上海12歲到港的西西對于香港注定有著與二者有所不同的觸角。
      
      隔了三十年的月光,再來以致敬的心態(tài)閱讀《我城》,這份被不斷詮釋的文本尤其顯得吊詭迷離。確實,社會學家與文學評論家津津樂道書中的“你把身份證明書看了又看,你原來是一個只有城籍的人”,城籍與國籍的曖昧無疑呼應了六七十年時代的本土意識的自覺醒悟,不過,這也許并不是《我城》的全部。
      
      “你去做你高興的事,我去做我高興的事?!?,那是電話修理工也可以接通未來的黃金時代,這是《我城》的神采,不過其中的萬千景觀,應與文藝青年記憶中先鋒概念的香港七十年代有所區(qū)別,也與八十年代后起飛燦爛的香港不可同日而語,更與97年之后困頓反思的香港截然兩味,這是香港么?即使是讀著我城長大的香港本土人,也未嘗不感到些許陌生隔閡吧。如果希翼從《我城》去了解香港意識的過去甚至現(xiàn)在,未必能夠盡興,甚至會陷入一種困惑。
      
      “目前的世界不好。我們讓你們到世界上來,沒有為你們好好建造起一個理想的生活環(huán)境,實在很慚愧。但我們沒有辦法,因為能力有限,又或者我們懶惰,除了抱歉,沒有辦法。我們很慚愧,但你們不必灰心難過:你們既然來了,看見了,知道了,而且你們年輕,你們可以依你們的理想來創(chuàng)造美麗的新世界。”我們都難免沾沾自喜,自視站在社會的變革點上,《我城》這段話屢屢被濫用,惡俗到用在每個時代都很登對。說來慚愧,世界真的在變好么,是1984還是美麗新世界呢?
      
      西西曾經(jīng)自謂《我誠》采用了幻想手法,但又區(qū)別于拉丁美洲的魔幻現(xiàn)實主義,可謂有幻而無魔,有人說可以叫做幻想現(xiàn)實主義,她卻認為也許可以叫做童話現(xiàn)實主義。我們?nèi)绻^分執(zhí)著于在《我城》中追溯現(xiàn)實,則可能忽略了童話在其中并非僅僅作為形式存在,更何況,除卻形式,內(nèi)在也自會失去意義。
      
      回到開篇的追問,西西這樣的作者,寫作之際,其實未必是全力代表所謂香港大眾,也許也并非著力臨摹向上的七十年代。甚至,即使她被稱為香港說夢人,也是在給香港解魅的同時在重新夢幻,她與真實變動的香港如此親近,卻無形中又保留了一份游離。這也是香港,一個如夢似真的香港,阿髪、悠悠、阿傻、麥快樂的香港,西西意識中現(xiàn)實主義與存在主義并存的香港。
      
      撇去時代嘈嘈雜雜的浮沫,作為一名普通讀者看待西西這樣的寫作者,我倒是希望能夠換以《我城》的更多書寫維度的意義。除卻形式上的“作了移動式敘述”與“又作了一陣拼貼”,西西的天真難以回避,屢屢被評論者再三解構。也許,這樣的天真背后卻隱約呼應了卡爾維諾在小說創(chuàng)作所稱道的“輕逸”:“我所尋求的輕逸的形象,不應該被現(xiàn)在與未來的現(xiàn)實景象消溶,不應該像夢一樣消失”。
      
      卡爾維諾推崇寫作致力于消除人的沉重感、天體的沉重感、城市的沉重感,如是《我城》的處理與典型書寫如黃碧云在《失城》中不可言說的沉重構成了不同向度的景觀。譬如,西西也寫政治,比如六七暴動:曾經(jīng)有一次,大街上有許多人說:“那邊有菠蘿呀?!睅讉€小孩聽見了立刻說,我們喜歡吃菠蘿,我們?nèi)コ圆ぬ}去。于是,他們一起跑到菠蘿那里。誰知道,那個奇怪的菠蘿卻把小孩子的嘴巴吃掉了,又把小孩子的手指也吃掉了。表面的童趣戲謔,卻盡是另外一種悲憫。
      
      盡管古老而接近湮滅,寫作始終是一種關乎故事的技藝,本雅明始終強調(diào)講故事的本質(zhì)是對分享經(jīng)驗的能力。像西西這樣的女子,也自然曾經(jīng)表示對“講故事的方式”的追求,她認為如同古老的《一千零一夜》神話,聽眾與敘述者在互動的敘述中構成一種抗拒死亡的方式,講故事的人在認真的游戲中在真實與虛構之間謀求自有一種人世的莊嚴。感謝西西,送給我們的不僅關于香港,更是關于每一個城市都應該有的故事與想象,從這個意義上,處處皆非我城,而我城又無所不在。
      
      城市自有其邏輯,書本亦然。今天,《我城》帶著白話的絮絮叨叨與西西式的天真夢囈來到內(nèi)地,香港自不待言,甚至比起西西在臺灣的聲名鵲起也自晚了十許年,但中文世界的碰撞總會相遇,該發(fā)生的一定會發(fā)生。今天的內(nèi)地,如果說起故事的精彩程度,未必輸給七十年代的香港,但如果缺乏西西式的天真與輕逸,大概難以產(chǎn)生會有《我城》這樣的作品,甚至無力到連其中的時代癥候也難以呼應。
      
      西西 著:《我城》,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1月,26.00元。
      
      
      本文刊于【讀品】97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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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之前就知道這是一本關于香港的書,曾聽說過里面有一個關于香港的精妙比喻,說香港是一座孤島。把它作為我這趟旅行的的起點,意義如何或許要在多年后才得以顯現(xiàn)。
      起初讀的時候很驚訝,沒有跌宕的故事,沒有具體的情節(jié),阿果用孩子的口吻絮絮地講述了身邊的人故事。雖是個人都個性鮮明,但全是平凡的故事。但就是這種平凡在細味之下確有安靜寧適之感,特別是他所描述的地方是在那個車水馬龍水泥森林的香港。
      書中描述的是70年代的香港,風物很有HK的感覺,延向郊外的公路兩邊,一邊是海,一邊是山。有個地方叫肥沙嘴,特意跟HK的朋友打聽了下是不是以前的尖沙咀叫肥沙嘴,但沒有得到答案,不過虛虛實實倒也不必較真。印象中70年代的香港應該是它最輝煌的時代,港人作為一個群體的形象出現(xiàn),能吃苦,能拼搏,香港的經(jīng)濟高速增長,由一個小漁村變成了亞洲四小龍。雖然也有人說到如今獅子山下的精神已經(jīng)消失,但在那個人只有“城籍”的年代里面,港人團結(jié)在一起的形象確實是令人感動的。
      其實在內(nèi)容之外,這本書給我留下深刻倒是他的形式方面的東西。西西戲稱自己的敘述是“頑童體”透過阿果這個大兒童的視角用兒童的語言連綴起在那個城市中最普通的人生活,這樣的普通人生活看似可以被放在其他的另外的城市敘述,但那種感覺要用那個城市的節(jié)奏來演奏才會很有感覺。
      小說基本上用了一種線性移動的敘述方式,有評論曾將此喻為《清明上河圖》似的長卷,細想下來覺得頗為貼切。
      西西的寫作中有一些可愛的敘述技巧,比如用人物身上最重要的特征來指代人:“那個把大拇指插在自家肥褲耳朵上的人”.................
      
  •     人也是一座奇怪有趣的說話的機器.他們說,一個重一百五十磅的人,有三千五百立方尺氣體,氧氣、氫氣和氮氣。人體內(nèi)的二十二磅十安士的碳可以做九千支鉛筆的筆芯。人體內(nèi)的血,裡邊有五十克令的鐵(一個克令等於零點零六四八的克蘭姆,簡稱克),連同體內(nèi)的其他鐵合在一起,足夠鑄一枚大釘,支持自己的體重,把自己掛在牆上。人體內(nèi)的五十安士磷可以做八十萬枚火柴頭。人體內(nèi)還有六十粒糖、二十茶匙的鹽、三十八夸脫水、兩安士石灰。又有澱粉質(zhì)、硫磺、氫、鎂、鹽酸。所有這一切,連在了一起,使人成為一個會說話發(fā)聲的奇怪機器。        而我們,終日行走在幾條忙碌的大街上,擠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只見許多蒼白的臉。於是,有人就說了,到巴黎去吧,到羅馬去吧。對於這個城市,你是否不屑一顧?!         ∥魑鬟@本代表作《我城》,運用了很獨特的視覺。一切都描寫得很有趣。初開始我以為是以一個孩童的角度來寫這個世界,不,是這個城市。這個城市裏面生存的人們曾經(jīng)有過很多恐慌,但是市民團結(jié)一致,眾志成城?!   ∫苍S未來的某一天,我們擔心的能源枯竭、擔心的沒有水沒有電真的會發(fā)生。但是解決的辦法總是有的。或者我們真的能把屋頂翻過來儲存雨水,真的能夠把一座山炸開儲存雨水,能夠用風箏去引電?! 鴮憣Α拔页恰钡膼?。很有香港文學家的特色。
  •     
      
      西西的“我城”是香港,或許,也可以說,不是香港。
      
      說“我城”是香港,因為原本這部小說就是為這個城市而寫。在二十世紀七〇年代,這個華夷雜糅的都市被以“借來的時間、借來的空間”來論說,評論者自以為得計,其實早在潛意識里隱藏著對這座城的莫名排斥感。生于斯長于斯的居民自然無事不關己的“過客”心態(tài),尤其于七〇年代伴隨著香港的經(jīng)濟起飛,本土意識逐漸產(chǎn)生、發(fā)展?!段页恰芳匆源藶楸尘埃枥L了中學畢業(yè)生阿果眼中的“我城”,阿髪、悠悠、麥快樂、阿北、阿游等普通市民的游玩、學習、工作等諸般事體,城市的氣息、脈動即在此中了。
      
      西西的創(chuàng)作初衷是“寫個活潑的小說”,她的確也做到了,《我城》的基調(diào)樂觀而積極。但作者對“我城”的追索與思考也讓自己的文字不自覺帶出逆調(diào)的聲音:“在這個城市里,每天總有這些那些,和我們默然道別,漸漸隱去?!苯裎舻膶Ρ炔豢擅?,潛藏于內(nèi)心的微許傷懷勾連而出,為“我城”的縱深感抹上不可或缺的一筆?!吧衬睂嵎巧衬?,只緣未置身其中而已。
      
      西西為七〇年代的港人創(chuàng)造出了“城籍”一詞,與“國籍”形成吊詭之比照。身份認同原為身處異域者遭逢的揪心事體,而七〇年代的“我城”香港恰處于不尷不尬的境地,既非異國,亦非域內(nèi),懸于半空,不知伊于胡底。西西以《我城》參與對本土意識的追索與反思,切膚之痛融于文字,非情節(jié)中心式的筆觸游走于“我城”的街巷、公園、樓宇、鬧市、郊外、海灘之間,活生生地勾勒出一個寄托了希望的“美麗的新世界”。即使“我城”尚存在種種不盡如人意的灰黯現(xiàn)實,但作者更愿意以善良的本性去揣度及書寫之,一如書中這般樸素的聲音:“我喜歡這城市的天空,我喜歡這城市的海,我喜歡這城市的路。”
      
      《我城》放棄傳統(tǒng)敘事,而是用了淡化情節(jié)的“移動式敘述”和拼貼,有論者用《清明上河圖》長卷的美學風格作比,卻也別致。而西西將小說的形式搞得如此反傳統(tǒng),倒也不是為創(chuàng)新而創(chuàng)新。她的“移動式敘述”與其試圖勾勒出七〇年代香港的全景圖是相貼合的,在童稚的敘述語調(diào)中,“我城”處于流變與復象中,不事雕琢,時見變形與荒誕,跳躍得幾近羚羊掛角,但終有一縷無形的絲線,織成一張松散結(jié)構的網(wǎng),隱匿著作者對“我城”的追索與反思。
      
      不過,《我城》已過去了三十余年,許多本地人亦不大辨得出是在寫香港;而作者傾注深情的透視,或許已不能囿于對某一個具體的“城”的懷念與希冀了。我們讀西西的“我城”,既是在體味香港,又何嘗不是在體味自己的“城”呢?如莎士比亞的哈姆萊特早已潛藏于每一個讀者的心中,而不只是居于丹麥的古城堡了。
      
      西西對她的“城”是極度愛的,她不僅要描摹出其外貌來,更要深入其心。她并未浮泛地掃描、摹畫所謂時政大事,而是將筆觸靈巧地探入升斗小民的生活起居、喜怒哀樂中,由他們的經(jīng)歷體嘗“我城”的奏鳴與嬗變。如此溫潤、透視 的城市書寫我只在老舍的筆下見過,《駱駝祥子》、《結(jié)婚》、《正紅旗下》、《茶館》等,“像杜鵑似的啼出北平的俊偉”,是一種人與城骨肉相連的痛感。自然,西西的調(diào)子是樂觀、恬靜的,但與城的關聯(lián)相類。后來,香港本土出產(chǎn)的麥兜故事之草根氣息、童稚語調(diào)及樂天態(tài)度與《我城》有著微妙的款曲應和,識者可知,精神底子何其相似;而獨立電影《香港制造》(巧的是,少年主人公也叫阿果),展現(xiàn)的則是一段殘酷青春,鏡頭游走于“我城”的街巷樓宇間,揭示著“這擠逼骯臟令人窒息的城市”,適足構成西西的積極樂觀“我城”的另一面:“目前的世界不好。我們讓你們到世界上來,沒有為你們好好建造起一個理想的生活環(huán)境,實在很慚愧?!蔽魑髟缬写搜?,不過善良的本性使其不忍多落筆于此,只能由別的創(chuàng)作者來補足了。
      
      在流變復象之中,“我城”演化出結(jié)實與虛幻交織的況味來。雖非作者所預期,但亦為藝術之花的自然綻放。或許,正是西西書寫“我城”時如同“沉溺在醒著的夢里,無功無用”,讓我們不自覺地回首,無功利地追索、反思自己的“城”和別的一些可記憶緬懷的東西。藏于許多人內(nèi)心深處的“我城”,在塵囂的遮掩下蒙受其垢,反而在他者的書寫中如見明鑒,驅(qū)除了如許凡俗生活的魅影,泛出清澄之光來,為我們的生活帶來希冀和別一種可能性。
      
      
  •     序
      
      一眨眼,十五年了。
      
      《我城》是一九七四年寫的,七五年在香港《快報》上連載,每天一千字,字間鑲嵌一幅畫和幾個字,平行拼貼,從一月三十日至六月三十日,連載略近半年。數(shù)數(shù)是一百五十天,實則共刊十六萬字。
      
      那時候,是我看電影的黃金時代,上“第一影室”像上學,高達、英瑪褒曼、黑澤明,樂不知倦;既看過和白雪公主式動畫完全不同的《黃色潛艇》,又看過映象豐富多變的《莎西地下鐵》等等,頓覺藝術的天地無比遼闊。
      
      那時候,我已把沙特、加謬、貝克特和阿倫.羅布——格里葉的書本放下,總覺得他們像杰可梅蒂的雕塑,冷漠而陰暗。這種調(diào)子和我的個性不合。我一直喜愛瑪?shù)偎?、米羅和夏迦爾那些畫家。讀到加西亞.馬爾克斯的小說,仿佛世界上又充滿了繁花和果園。
      
      劉以鬯先生撥電話叫我來意個小說,我說好,就寫年輕的一代,寫他們的生活和他們的城,用他們的感覺去感覺,用他們的語言去說話。小說刊載時,在街上碰見以為文警,說道:壓根兒不知道你在寫什么。我聽了很高興,因為我一開始就對他的“視野”并沒有“期待”。后來又聽說另一位文警,認為我散步的拍子離了譜,我聽了更高興。
      
      如今想起來,我覺得高興,可沒有明白編輯先生所受的壓力,總有這個文警那個文警要指定你刊登什么。我的《哨鹿》、《候鳥》以及其他許多東西,都是在劉先生所編的報刊上發(fā)表的。在香港,我幸好一直遇到勇敢、耐心的編輯,劉先生之外,像陸離、許迪鏘等等。
      
      一九七九年,和一群喜愛文學的朋友閑坐聊天,異想天開,有意出版香港作者的文學作品。大伙兒真的實干起來,于是出現(xiàn)了素葉叢書,其中之一時《我城》,全書六萬字。把唱片削為中篇,并不像別人解說那樣是為了濃縮、精簡,而是同人出版社的經(jīng)濟狀況,不可能出一本有圖畫的厚書。素葉最初的意思又指數(shù)頁。書久已絕版,而素葉目前也暫時化整為零。
      
      《我城》能新出一個比較完整的圖畫版,于是我又有了值得高興的理由。校稿時,順便把一些枝節(jié)刪卻,改了些文字?!段页恰肥堑胤缴蕽夂竦男≌f,有些方言保留下來,不然的話,《我城》會變成《他城》了。
      
      《我城》能夠由允晨出版,要感謝丘彥明、鄭樹森兩位的先后熱心促成,而陳進權則提供齊全的剪報。何福仁的評論精彩,這文章應該放在書前作序,但作者硬是要殿后。
      
      再眨一眼,那將是二零零四年。城會怎樣呢?但愿我能繼續(xù)描述城的面貌、人的生活,敘說永不終止的故事。
      
                                西西
      
  •     
       這段時間一直在讀西西。《拼圖游戲》、《手卷》、《家族日志》、《我城》、《哨鹿》……讀《我城》是一段頗曲折的時光,前兩章講阿果一家送殯、住進木馬道一號,呵,“我對她們點我的頭”、“房墻門窗、幾桌椅、碗桶盆、人手足刀尺、山水田、狗牛羊”,有多久沒有觸碰這樣的文字,短的、跳躍的、俏皮的、童話的,也有多久沒有觸碰這樣沒有小說定制的“小說”?所以一度讀不下去,MSN名字也改為“看不懂《我城》也沒什么好難為情的吧”。然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快樂地讀下去了,舍棄了對小說一貫的要求,文字、結(jié)構、時空、象征、隱喻……再重來。一個個方塊字、段落、篇章,阿果、阿發(fā)、阿北、阿游、麥快樂,看著看著就笑出來,快樂,是的,還有警醒,快樂的警醒??鞓肺淖趾竺?,支撐的是信心、信任、批判、熱情和行動。
       《手卷》有篇《這是畢羅索》,講世界杯的,我一點不看足球,都可以沒有一點厭煩地通篇讀下來,每段文字都可以翻騰出暖意,到最后一句話,“薛高,我們不會根據(jù)一個十二碼球來判斷你,你仍然是最好的”,我知道,這晚我可以睡個好覺;還有《浮城志異》,“即使是一座浮城,人們在這里,憑著意志和信心,努力建設適合居住的家園……”,連橫《臺灣通史序》里說,“夫臺灣固海上之荒島爾,篳路藍縷以啟山林,至于今是賴”,先人的篳路藍縷而今也難再(無須)尋覓,只我輩們憑著意志和信心建設家園更符時代意義。
       是創(chuàng)造美麗新世界吧。西西在《我城》里借阿發(fā)老師之口說,“目前的世界不好,我們讓你們到世界上來,沒有為你們好好建造起一個理想的生活環(huán)境,實在很慚愧,但我們沒有辦法,因為我們的能力有限,又或者我們懶惰,除了抱歉,沒有辦法。我們很慚愧,但你們不必灰心難過;你們既然來了,看見了,知道了,而且你們年輕,你們可以依你們的理想來創(chuàng)造美麗的新世界……”西西的美麗世界,記載一(兩)代人的辛勤坎坷,社會變化的累累片段,從現(xiàn)實觀照未來,開啟的是一段歷史與記憶,也是將要在我們手中出現(xiàn)的美麗世界:浮城是我城,亦是美麗城。
       小說家也是有責任的吧,用方塊字壘筑與當下社會變化同步的文字世界,用無我之情鞭撻當下之不正義,用愛己及人之情書寫對城(國)的愛憐。西西《手卷》里寫香港特赦偷渡客子女(1987年5月),《瑪利亞》寫剛果內(nèi)戰(zhàn)(1964年12月);朱天心寫《新黨十九日》、《佛滅》、《十日談》;蘇偉貞寫《孤島之夜》……大陸呢?走在北京(上海……)街頭,每天每月發(fā)生多少可以記錄、編織、再現(xiàn)的故事,庫哈斯的CCTV演播主樓、千奇百怪的場館矗立街頭,股票、基金潮,有人減肥、有人餓死沒糧,房價高聳,方便面漲兩毛錢被批得體無完膚……那天走三環(huán),從京廣橋下來的時候兀然看到路左的CCTV演播主樓,那樣地逼迫路上公交車中的我,是個多么可以擴展書寫的場景吧。然而看不到這樣的文字,我們的小說家呢,忙著作協(xié)換屆、文學獎易幟,還是其他什么?
       批判也許并不難,難在用快樂的文字寫出批判的效果。批判的后面,有熱情在支撐,信心、信任、批判、熱情與行動。批判的同時還要說,創(chuàng)造美麗新世界;批判的同時還要說,我城,我城,我城。
      西西說“我城”。偌大的北京城,袞袞諸公,有誰敢說這是我的城?
      
       (一稿于8月26日,二稿于9月4日)
      
  •     ■文/小約
     ?。牐牐牐?br />   “鬍子有臉”非問非疑,亦不慧黠,好比這《我城》,一版,二修,三增補,要至四刷,才發(fā)現(xiàn)鬍子絡在一個臉上,且是貼上去的?!段页恰吩逶谙愀劭靾笊线B載,西西說她要感謝撿字拼版的阿祥先生,因為這個被戲稱“黑手黨”的碼字工,將小說全套畫圖鑄版擰好一併送她,言下之意,西西小姐,接下來,你就自己玩吧!
      
      是的,她剪貼、拼圖、畫畫,耳目皆備的唱寫,如同莎士比亞《暴風雨》中長於荒島的公主米蘭達,恨不得手腳並舉的大叫:“神奇啊,這裏有多麼好看的人!”所以有一天,阿果問阿髮:“發(fā)條髮,如果聰明了,把聰明怎樣用呢?”阿髮說:“若是聰明了,可以創(chuàng)造美麗新世界?!币痪湃暮振憷杌佳奂?,可他眼睛再好也望不到,五六十年後在香港某處叫做木馬道一號的地方發(fā)生了這樣的一場對話。也許就半個世紀後吧,文明升沉,萬事播遷,依稀有一二繁華遺址,不知是哪輩或更先更始祖的哪位蓋了一椽茅房,傳啊傳,點點加加,拆拆換換,成了“有十七扇門的”古老而有趣的大屋子,阿果獨自漫遊其中,“好結(jié)識這屋子的房牆門窗,幾桌椅,碗桶盆,人手足刀尺,山水田,狗牛羊”,還有讓她聯(lián)想起如同赤足獵頭族人于蠻野林裏打鼓的,踩踏木質(zhì)梯級的巴隆巴隆聲。
     ?。牐?br />   如果說什麼東西可以入文字,對西西而言,是全部。或者在她的《看畫》裏明明白白說過的那副「清明上河圖」:“拿一個放大鏡來,可以仔細一釐米一釐米地看畫裏的船釘、席紋,水縐,疊瓦,排板,傘骨,虹橋和彩樓歡門?!倍段页恰肥乾F(xiàn)成的,是放大了數(shù)倍攤展散擲的一落卷軸,從第一個字起,便是一個放大了,好奇怪,好陌生,又好傻的頭皮,在拼命的點他的頭,接著是兩顆、三顆、六顆頭,然後多多少少的臉上開著如荷如蓮的白白粉粉的笑。筆頭一轉(zhuǎn),如浪漫電影裏男女主角蹈著華爾滋的跟鏡,一路小心怕碰壁尷尬似的緊從,迫至,遠離,再迫至,再遠離,由屋內(nèi)尾隨至陽光紛落的庭院,慢慢減下來,定在一對蹈著雙足跳的小鳥身上。我們?nèi)缱崴沟呢暥淅?,蕩蕩顛顛,搖在西西畫的城裏,她說是“我城”,算是吧,屬於年輕族,新氣充滿遐想的城。恰如十七節(jié)中西西寫:“我作了移動式敍述,又作了一陣拼貼。”
     ?。牐?br />   聚斯金德《香水》裏憑籍嗅覺探物的格利諾耶,識別數(shù)以萬種的氣味,每座城有每座城的氣味。西西的城是沒有氣味的,是沒有惟一的一種可供摩挲辨析的氣味,如同龐大的超級市場,貨櫃林立,五湖四海,東南西北,中土西洋,食色靡遺。阿果呢,就踞在沙發(fā)上,看那個即將因收視滾跌而下片的「超級超級市場」。
     ?。牐?br />   這座超級超級市場的城裏,阿果(小說發(fā)表時作者就署阿果)搬家、做門、看門、安裝電話線,行船、旅行,反芻城市的變遷,不斷更換工作以調(diào)整與這座城的關係。這容他看清楚城市裏人們的生活,“肥沙嘴”、“地上鐵”、“大苔島”、“蘋果牌即沖小說”、“動物報”這些香港歷史上或當下以另一種冒似正常形態(tài)演繹的林林總總。阿果是任何事,做了,便想做得最好的人,不哀漠,不悽惶,而與他並肩拖手前行的族群,都是與之同命,偕之共同流轉(zhuǎn),漂移,分聚離合的城中人,同著一身城裏的月光。這與朱天心小說裏的人我之別大相異趣,朱天心指揮下的老靈魂滲透你我之間,散播末世消息。人家希望、歡愉,老靈魂暗自神傷;人家心靈改革,老靈魂心亂如麻,真是群殺風景的人物。而阿果他們不是,說他們是童心未泯正是了,如畫家馬蒂斯說的:“人們必須畢生能夠像小孩子那樣看見世界,因為喪失這種視覺能力意味著同時喪失每一個獨創(chuàng)性的表現(xiàn)?!?br />  ?。牐?br />   關於旺斯小教堂,畢卡索曾問馬蒂斯:“假如您是信徒,那我同意您的做法。我認為您沒有權力及勇氣去設計一座教堂。您為什麼不去畫一座菜市場?您可以畫水果、蔬菜?!瘪R蒂斯說:“因為我有比綠色梨子還要綠的綠,比南瓜的橘色還要橘的橘?!蔽魑鳎蛘哒f阿果,不正擁有這比綠色梨子還要綠的綠,比南瓜的橘色還要橘的橘,他們構圖的城儼然成就了一頂靈魂安頓的教堂,而靈感來自屬於他們那正青春,正拔穗,正玩著時光煙嘴的少年臉,是整個城丟給他們的集體的印痕,淩亂無章節(jié)。
     ?。牐?br />   西西閱人述事,洞若觀火,一派無顧忌無牽扯,隨身帶帶過,輕漫遨遊?!拔页恰毖Y的故事輕巧沒半點周致,我們看著西西說星期一、星期二,停!去喝口水;星期三、星期四,等一會兒,鬧鐘震了。我們極有耐心得等她將這個城市裏發(fā)生著的,已經(jīng)發(fā)生了的,或眼皮底下馬上要來臨的細細小事搬弄給我們聽。十八萬字的等待,于讀者而言如同荷馬史詩《奧狄賽》中趁奧底修斯離家,覬覦其妻琵那洛琵的求婚者,而不得不待她將手中的布匹織完。她於是白天織,晚上拆,夜以繼日,延宕承諾,求婚者一等二十年終未有得。我想我們是。
      
      馬爾克斯在《馬格達萊納河》開頭寫:“我想重新成為孩子的惟一目的是為了再一次乘船沿著馬格達萊納河旅行。不曾這樣做的人根本想像不到那是怎麼一回事?!睙o怪乎《我城》連載時有置評者搖頭無法,直說語無倫次,鳥語花香就是看不通,根本想像不到西西到底是怎麼一回事?,F(xiàn)在懂她的人漸起,常是分著批次的在這座超級超級市場內(nèi)挑選屬於他們的素材,好去搭建一個只有自己門進門出的“我城”。
      
      
      (20060120)
  •     這是一個關於70年代初一些年青人在香港的故事。有評論說這本小說是用「清明上河圖」式的長巷畫風格寫成,但我卻不大有這種感覺。可能成書的當時(70年代初)來說,這是新穎的寫法,但現(xiàn)在已不算新鮮。
      
      很喜歡書中活潑且?guī)c超現(xiàn)實的文筆,若我自己寫故事,也希望學用這種風格。故事內(nèi)的人物都是樂觀開朗,很可愛。這年頭,關於香港的文字和故事,好像大多是傷感和負面的。但讀完「我城」之後,令我感到這個城市仍然有希望,人生仍然應該樂觀。不過其實,書中七十年代初的香港,好像已經(jīng)和我們的距離有點遠?,F(xiàn)今我城在我們的眼中,又是一個什麼的城呢?
      
      http://illuheaven.blogspirit.com/archive/2005/06/28/我城.html
  •   也因你愛,所以你所見,未必真實。
  •   那么在嘻嘻哈哈俏皮的東西背后,西西還說了什么?我相信結(jié)合《我城》的具體文本稍作分析就可以給我們答案。
    哈哈,這句話好成熟。像是老教授在講課。
    漂亮,足以讓小清新在夏天清新一把了。
  •   我突然覺得自己老了。。。反正是交差了,它寫出來之后就和我沒關系了哈哈哈
  •   昨天剛買了這本小說... 覺得西西的小說好看嗎?
  •   我非常喜歡西西。我是從《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看起的
  •   呵呵,我也很喜歡這一段,是今日才讀到的。
  •   再眨一眼,已是二零一零年
  •   我也想看?。?!
  •   批判也許并不難,難在用快樂的文字寫出批判的效果。批判的后面,有熱情在支撐,信心、信任、批判、熱情與行動。批判的同時還要說,創(chuàng)造美麗新世界;批判的同時還要說,我城,我城,我城。
      西西說“我城”。偌大的北京城,袞袞諸公,有誰敢說這是我的城?
    ----------------------
    !?。?/li>
  •   喜歡這本書!西西這個作家有趣……
    小約這么出彩的文字,讀來真是淋漓。
  •   1983年的小豬們沖啊
    http://www.pig1983.com/for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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