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神的所在

前言

　　在中國的古典小說之中，《金瓶梅》一書，地位十分奇特。它長期被歸入「淫書」一類，然而，確然除了「淫」的部份之外，其餘長篇累贅，十分瑣碎囉嗦，並不好看。也就是說，它好看的部份不多?！　〈蠖鄶?shù)人看《金瓶梅》，也都只揀它「好看部份」來看，其餘部份，翻過去而已?！　资陙?，大約十次以上，將金瓶梅拿上手，想好好從頭到尾看一遍，結(jié)果每次都半途而廢，看來看去，都還是「好看部份」?！　≡娨淮鬂h在書店大鬧，因為他買了一部《金瓶梅》，卻是所謂「潔本」，「好看部份」全都刪去，他回書店去交涉，大罵中有「他媽的刪了那麼多，和割了男人的××有什麼不同？」之句，聞?wù)呓^倒，卻也咸認(rèn)為他形容得極之傳神?！　〗鼛讉€月來，在臺灣的《皇冠雜誌》上，讀侯文詠的金瓶梅研究文字，經(jīng)侯先生一指出，越來越覺得以前讀《金瓶梅》，覺得它除好看部份外都不好看，實在是自己未得其法，沒有能力看透此書的佳妙之處所致?！　『钗脑佔x《金瓶梅》，用法眼，用慧眼，將《金瓶梅》這部小說看透了，再以極引人入勝的淺白文字，將他看透了的地方，一處一處指出來，加以趣味盎然的說明，而且集中力量，解釋小說本身，並不像「紅學(xué)」那樣鑽牛角尖，去考據(jù)這考據(jù)那，就小說論小說，將小說人物的心態(tài)、活動、作小說之外的第二次再現(xiàn)，這種對古典小說的研究，當(dāng)真是功德無量！　　侯文詠先生寫過不少和醫(yī)院有關(guān)的小說，他本身是醫(yī)生嗎？他對《金瓶梅》的研究，倒真的是解剖了《金瓶梅》，從小說的表層意義，直剖橫剖，令小說的深層意義，顯露出來?！　〔恢篮螘r可見侯著《金瓶梅》研究全書出版？已決定好好再看《金瓶梅》，當(dāng)然，這次不會只看「好看部份」了！

內(nèi)容概要

　　當(dāng)價值不再，一切只剩下慾望時，　　生命會變成什麼？　　與其說《金瓶梅》談的是性，還不如說是人性；　　讀通《金瓶梅》，讓我們在炎涼世態(tài)中多一份明澈從容，　　在險惡人情中少一份戒慎恐懼。　　──侯文詠　　一場走在地獄邊緣的夢境，　　一個失去神明的所在，　　一片盛開在金瓶裡卻失去靈魂的美麗璀璨……　　我很難形容閱讀《金瓶梅》時那種被撼動的感覺。似乎隨著年紀(jì)、眼界增長，「內(nèi)心撼動」這種感覺愈來愈難。但在閱讀《金瓶梅》的過程中，我卻重新經(jīng)歷了一次年少初次讀好小說時的震撼──著迷、讚歎、眩惑與不可自拔。　　──侯文詠　　一般人的印象裡，《金瓶梅》是本帶著情色意味的「禁書」，但它卻與《西遊記》、《水滸傳》、《三國演義》並列為中國四大奇書。到底這本「奇書」的價值何在？大家始終不甚明瞭。年少時的侯文詠也是這樣，一直要到閱歷增長的幾十年後，他才讀懂了《金瓶梅》的浩淼；震撼之餘，侯文詠用淺白幽默的文字，將書中的精采情節(jié)用一個個角色串連起來，並剖析人物的複雜心態(tài)、故事的藝術(shù)價值，以及風(fēng)月背後真正的意涵，帶領(lǐng)讀者輕鬆踏進這個「沒有神的所在」，重新發(fā)掘《金瓶梅》更多層次、更多面向的閱讀興味，從而也看盡了人性的百樣百態(tài)。

作者簡介

　　侯文詠　　臺灣嘉義縣人，臺大醫(yī)學(xué)博士，目前專職寫作。

章節(jié)摘錄

　　我很難形容閱讀《金瓶梅》時那種被撼動的感覺。似乎隨著年紀(jì)、眼界增長，內(nèi)心撼動這種感覺愈來愈難。但在閱讀《金瓶梅》的過程中，我卻重新經(jīng)歷了一次年少初次讀好小說時的震撼──著迷、讚歎、?；笈c不可自拔。一本存在了四百多年的古書，竟帶我重溫青春年少的閱讀悸動──甚至是更加劇烈的衝擊，這種神奇的魔力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事實上，我在高中時代早就讀過這本書了。那時班上有位同學(xué)帶來了未刪節(jié)版的《金瓶梅》，被同學(xué)當(dāng)成香艷刺激的禁書私下傳閱。可以想見，以當(dāng)時十六、七歲血氣方剛的年紀(jì)，我的《金瓶梅》閱讀除了性愛與背德這些聳動情節(jié)外，大部分的其他細(xì)節(jié)幾乎是在囫圇吞棗的情況下消化完的，以至於在那以後的二、三十年間，我對於《金瓶梅》的印象一直是帶著情色意味的浮光掠影。 想起來，如果不是因緣際會，我可能會一直停留在年少時膚淺的印象裡吧。這個刻板印象，一直要到四十多歲重新細(xì)讀《金瓶梅》，多出了一些閱歷與新的平和之後，才有能力把閱讀的注意力從性愛、背德這些情節(jié)中解脫出來，發(fā)現(xiàn)其間隱晦卻又綿密的連結(jié)，於是才有了更多的發(fā)現(xiàn)，以及一波又一波隨之而來的震撼。 不像中文世界裡面其他的經(jīng)典小說對「價值」的嚮往──諸如《水滸傳》之於俠義情誼，《西遊記》之於佛國的理想世界，《三國演義》之於天下一統(tǒng)，即使憤世嫉俗的《紅樓夢》都追求至情至愛──《金瓶梅》描述的是一個不相信任何價值的世界。在這個位於運河旁商業(yè)鼎盛的通河縣裡，從主角西門慶到他的朋友、親戚、妻妾、傭人……每一個人活著沒有什麼形而上的理想，也沒有人在乎什麼生命的意義，大家追求的無非只是吃吃喝喝、性愛玩樂、發(fā)財賺錢、爭寵鬥妍這些世俗慾望?！督鹌棵贰诽岢隽艘粋€很簡單、根本，但卻又不容易回答的問題：　當(dāng)價值不再，一切只剩下慾望時，生命會變成什麼？　從傳統(tǒng)的文化觀點來看，那樣的人生或許沈淪、墮落，可是在《金瓶梅》的世界裡，邏輯恰好相反。蘭陵笑笑生先帶我們進入一個理性熱鬧的表像世界，再用人心深處的錢慾、權(quán)慾以及性慾，把那個看似秩序井然世界裡的所有意義與價值──不管是倫理、道德、義氣、友情、愛情，都一一解體，讓我們看穿：原來「價值」只是表層的假象，慾望才是底層的真實。正因為在乎真實，過去那些被視為粗鄙、貪婪、淫穢的一切於是有了值得被凝視的理由?！督鹌棵贰肥亲髡呖桃鈩?chuàng)造出來的一個世俗世界，在那個世界裡，他用「粗俗」來顛覆「價值」的虛偽。 或許正是這樣的嘲諷觸痛了傳統(tǒng)文化最無法忍受的那根神經(jīng)，以至於四百年來，我們看到《金瓶梅》的命運不是被禁、被刪，就是被排斥在主流閱讀書單之外?！督鹌棵贰繁旧碜杂衅渚芍?，但是這種忽略、扭曲、誤讀、甚至是誤解，更加強化了它獨特而又迷人的性格──一方面它擁有最華麗熱鬧的外表，另一方面卻又有最叛逆孤獨的內(nèi)裡。它憤世但不嘶聲吶喊，寂寞卻又不求被人瞭解。它不只要顛覆別人創(chuàng)造出的價值世界，甚至還用自己的內(nèi)在顛覆自己的外表。 固然明朝中葉之後那個看似繁榮，卻走向傾頹的時代氛圍提供了作品成長的養(yǎng)分，但無論如何，在四百年後重看《金瓶梅》，我們能感受到的視野與顛覆還是遠(yuǎn)遠(yuǎn)超出那個時代的。即使在這個高度資本主義發(fā)展，慾望消費邏輯當(dāng)?shù)赖臅r代，聽見新一代的孩子挑釁地說著：「我們活著不需要理想，也不需要意義。」時，我們都還驚覺到，這個四百年以前《金瓶梅》提過的問題，不但不因整個主流社會的避諱、壓抑而消失，它反而隨著時代，變得更加危險、尖銳，甚至充滿迫切?！‘?dāng)價值不再，一切只剩下慾望時，生命會變成什麼？　想想，孩子的話或許並不值得太過大驚小怪。畢竟他們眼中看到的價值與意義，更多時候是政治人物口中廉價的希望、商人巨賈標(biāo)榜的未來、學(xué)者名嘴堅持的理想，乃至偶像明星的臺上一套臺下另一套……過了四百多年，《金瓶梅》所譏諷的那個時代──那些虛偽的理想與價值，在我們這個時代一樣活靈活現(xiàn)。閱讀著《金瓶梅》，走在那一大片看似繁華的荒涼廢墟裡，除了表像那些語言、服裝、官階、唱曲……讓我們覺著些許陌生外，最讓人驚心動魄的竟然是：我們發(fā)現(xiàn)自己存在的這個世界的內(nèi)裡和《金瓶梅》的內(nèi)裡，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誰想得到呢？那時就是現(xiàn)在?，F(xiàn)在或許還是明天呢。 或許這種能夠跨越時空的心情與叛逆，正是《金瓶梅》能一直擁有不同時代、世代的讀者最重要的理由了。 因此，擔(dān)心讀了《金瓶梅》會變得墮落、邪惡的人或許真的是多慮了。現(xiàn)實生活本身能給我們的教導(dǎo)，實在遠(yuǎn)比書本多太多了。過去那些有名的大奸大惡，哪一個不是讀聖賢書出身的呢？因此，讓人變壞的絕對不是像《金瓶梅》這麼一本堅持真實、顛覆虛偽的書。就像蔣勳在《孤獨六講》裡提到的：　對人性的無知才是使人變壞的肇因，因為他不懂得悲憫?！￠喿x《金瓶梅》與其說讓我們看到世間的醜惡，還不如說讓我們明白了人在面對慾望時的貪婪與軟弱。似乎唯有明白了這些──而不是更多的道德教訓(xùn)，我們才有可能稍稍遠(yuǎn)離對人性的無知，懂得一點點的悲憫。 至於期待《金瓶梅》提供特別感官刺激的讀者，在這麼一個聲色犬馬充斥的時代裡，恐怕是要失望了。《金瓶梅》讀到最後其實是個深沈的悲劇──作者顯然不認(rèn)同筆下這些人物的慾望追逐會是生命的終極出路。但在撕開了價值的假面具，又否定了世俗慾望之後，人將何去何從？《金瓶梅》顯然是沒有告訴我們答案。我們甚至可以說《金瓶梅》是一本愈讀愈虛無、蒼涼的一本書。但每每讀著作者在冷靜凝練的淡寫白描中，透露出來對於貧窮、卑劣、貪婪、無知、受苦、找不到出路的人的悲憐與同情，總是讓我為之屏氣凝神。 那構(gòu)成了我的閱讀經(jīng)驗中很珍貴的時刻。我記得曾有一次讀著《金瓶梅》的片段，腦海忽然閃過王國維的詞句：「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共畔胫?，就發(fā)現(xiàn)視線已經(jīng)被自己的淚水模糊了。 類似那樣毫無預(yù)警的震撼幾乎是一次又一次，巨大、持續(xù)並且餘波蕩漾。至今我仍然無法形容那種心情。我是在那之後，開始有了想和別人分享這個私房閱讀經(jīng)驗的念頭。

媒體關(guān)注與評論

　　科幻小說大師　倪匡　推薦文 (書中沒放這篇)　　在中國的古典小說之中，《金瓶梅》一書，地位十分奇特。它長期被歸入「淫書」一類，然而，確然除了「淫」的部份之外，其餘長篇累贅，十分瑣碎囉嗦，並不好看。也就是說，它好看的部份不多?！　〈蠖鄶?shù)人看《金瓶梅》，也都只揀它「好看部份」來看，其餘部份，翻過去而已?！　资陙恚蠹s十次以上，將金瓶梅拿上手，想好好從頭到尾看一遍，結(jié)果每次都半途而廢，看來看去，都還是「好看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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