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3日下午,哈佛大學東亞系James Bryant Conant特級教授(哈佛教授級別中最頂級的一級)比較文學系主任宇文所安親臨鼓樓,為我們獻上堪為華章的演講《說煙:幻想的借代》(On Mist: Synecdoche of the Imaginary)。宇文氏說煙道霧,將古典詩歌中的“煙”加以梳理,發(fā)覺其中蘊含的借代、隱喻和寄寓,饒富趣味。講演中一段關(guān)于“金陵煙霧”的,正好契合于大好春光時節(jié),金陵王氣之地鋪陳排闥。筆者有幸在前排靠講壇處目睹盛況,不勝榮耀。與偶像(準確地說,加上主持程章燦教授[三聯(lián)版《迷樓》的中譯者],應是兩位偶像,看一送一)近距離接觸,一睹風采,拍照,要得簽名,不亦樂乎,著實成了“追星族”。多虧了宇文絲毫沒有明星的架子,平易近人,儒雅謙遜,才能讓我等“放肆”,而Zizek來訪的時候,那架勢實在嚇人。宇文中文說得不錯,但自謙說起來沒自信,故采用中英文結(jié)合之方式(讀詩、必要的提點用中文,其余英文)?,F(xiàn)場發(fā)了中文文本,文筆曼妙,據(jù)說為其學生翻譯。當場亮點不斷,妙語連珠。特令人感懷的是,宇文說,中國古典詩歌不只屬于中國人,更屬于全世界。外國人解詩或許每每出現(xiàn)誤讀、差池,但國人來解不見得便能完全開解個中真味,拘泥于一元詮釋或中華中心主義,而排斥漢學的研究實績,畢竟不是明智的選擇。閱讀,終究是讀者與文本在不同時代境遇里的相遇而生發(fā)的點點滴滴。現(xiàn)刊發(fā)一篇舊文,以向宇文致敬。
迷樓原為隋煬帝建造的一座供其恣意淫樂的宮殿,煬帝曰:“使真仙游其中,亦當自迷也??赡恐弧詷恰?。迷樓如迷宮,“人誤入者,雖終日不能出”([唐]無名氏《迷樓記》)。
我以為一種好的閱讀是必須保持一定距離的,自我的主體性絕不能喪失在作品的“誘惑”里面,盡管我承認投射式閱讀可以感同身受地體驗諸多未明之意。閱讀中我也力圖把自己抽出,貼得太近乃至融入文本之中都會遮蔽自己的視野,如今很少有作品能讓自己沉迷。但宇文所安(斯蒂芬 歐文)是個例外。從一讀到《他山的石頭記》的自序開始,我就迷上了這個哈佛大學的漢學家,不可理喻。宇文所安于自序曰,“我以為中國古典文學非常需要‘散文’(essay),因為它已經(jīng)擁有很多的‘論文’(paper)了”。一篇好的散文應該“entertain an idea”(直譯為“娛思”):予人“思想的樂趣”,把一個想法視為一種可能性,無論接受、拒絕、抑或修正,“在開始的時候,它只是一種令人感到好奇與著迷的可能”。宇文氏接著說:“中國古典文學研究的學術(shù)傳統(tǒng)需要保持,但是它需要補充,需要一個開放的空間,一個歡迎來訪的想法的接待站。”“傳統(tǒng)不僅僅意味著對過去的保存,它還是連接起過去和現(xiàn)在的一種方式。傳統(tǒng)總是在變動當中,總是在尋找新的方法來理解過去,使得對過去的思考仍然出動現(xiàn)在的神經(jīng)?!蹦軌蜃x到如此新穎且創(chuàng)意的見解,頗為投緣。因為喜歡,故而從不算豐裕的資本里摳出一部分以收藏他的書,因為想時時地、長期地營造那種沉迷的好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