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谷

內(nèi)容概要

　　中篇小說集，所選作品多以歷史題材為主，如《血色輻射》、《白家酒館》、《吉昌大藥店》、《復仇》、《古墓俠影》、《北曲》、《黑谷》等，可讀性極強，情節(jié)令人拍案叫絕，如同醍醐灌頂，寫陳州老店，寫匪寫妓寫軍閥，既抒古樸情懷、又解人性深結(jié)，那匪、妓抗日的慘烈，古鎮(zhèn)悠長的風情，無不令人撫額詠嘆，沉思良久。

章節(jié)摘錄

　　封老板從陳州城趕回封臺的時候已是半夜時分。那時候作坊里正在下糟，廠院里的太谷風燈在夜風里搖曳，白色的蒸汽成團成團地朝外涌，彌漫了半個天空。相公們在霧氣里汗水淋漓，忙碌的赤身蕩散著酒氣，像一條條在水中游弋的魚?！　》饫习宓恼号c作坊只有一墻之隔，那時候守門的仆人小六子已經(jīng)聽到了轎車的馬蹄聲。小六子急忙開了黑漆大門。黑漆大門發(fā)出陳年老木的響聲，惹得遠處的幾條狗很是狂吠了一陣子?！　》饫习迨滞悬S銅水煙袋下了轎車，沒像往常那樣進入太太們的臥房，而是直直步人了大廳。大廳里的燭光還沒熄滅，紅色的蠟燭已經(jīng)熬下去了大半，汪著一兜兒血似的蠟油。小六子忙給老板沏了茶水，然后直立一旁聽候差遣。封老板呷了一口茶，問小六子說：“娃娃們的父母又鬧了嗎？”　　“鬧了！”小六子如實回答，“自從老爺走后，他們就一直在大門前哭號.剛剛才散去不久！”　　封老板嘆了一口氣，走近燭前燃了一根新的火煤子，“呼嚕呼?！钡匚?，眉頭鎖得很緊。對趙三爺?shù)脑?，封老板頗感失望。他知道，趙三爺在說謊。如此大事件，不是土匪們干的，誰會有如此膽量？可以說，沒有人劫走二十個不懂事的娃娃去自尋麻煩?？哨w三爺為何要說謊呢？是劫人的人故意推遲時間索要更多的贖金，還是懷有更惡毒的目的？封老板的心中仍不排除是歐陽神醫(yī)得罪了人--而這個人與自己絕沒有過節(jié)兒，要不，為什么專在同和堂劫走娃娃？歐陽用一生行醫(yī)，積德行善，會得罪什么人呢？　　百思不得其解，封老板就有了倦意。奔波了一天，渾身慵懶，于是就準備去臥房睡覺?！　〔幌脒@時候，突聽外面有人叩門。封老板禁不住一驚，心想半夜來訪者一定與劫人案有關(guān)，便命仆人小六子去開大門。仆人小六子應聲而去。小六子走到大門口的時候突然遲疑了一下就沒有開大門，而是先打開小門洞朝外看了一眼。外面冷冷清清，沒一個人影。小六子以為是哪位上夜班的相公開玩笑，禁不住大聲斥問：“誰？是誰叫門？”巷子里夜風陣陣，靜得如死。小六子禁不住心中發(fā)毛，急忙關(guān)緊門洞向老板匯報。封老板一聽，也感蹊蹺，怔然地問：“是不是我聽錯了？”　　小六子正要回答，門外又響起了叩門聲。聲音急促又匆忙，在夜靜時分夾雜著恐怖，傳到很遠的地方又反饋回來，嚇得小六子白了臉。封老板放下水煙袋，對白了臉的小六子說：“走，我隨你一同去看看！”　　二人下了大廳臺階步人通往大門外的通道。四只腳叩擊鋪地方磚的聲響令人心驚肉跳。小六子在前，封老板在后，一主一仆走到大門外，外邊的叩門聲早巳停止。小六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正要開門，封老板暗暗止了他。二人就站在門后，大氣不出。封老板是想等叩門聲再次響起的時候突然把門打開，就是有人搗亂也躲閃不及。封老板的意思小六子當然明白，于是就悄然用手抓住了門閂，嚴陣以待?？墒?，主仆二人等了許久，除去門外傳來的陣陣風聲，再也沒有任何聲響?！　∧菚r候午夜已過，午夜過后的時間里還包含著春天的寒意。天上有星，飛云掠過閃星隨風朝西游走。地上時明時暗，大廳的陰影透過星光斜灑在磚鋪地上，通道旁的花圃里被染得一團黑暗。牡丹剛剛綻蕾，幽香已開始四襲。凋謝的桃花隨風飛舞，落滿了一地。封老板看時間不早，又等不到什么結(jié)果，便頹喪地對小六子說：“睡吧！”小六子應了一聲，生怕再出意外又認真檢查了門閂，這才隨著封老板踽踽的腳步聲朝下房走去。不料二人剛到大廳的陰影里，門外突然又響起了“篤篤”的叩門聲。封老板驚詫地睜大了眼睛，急步轉(zhuǎn)身飛似的跑向大門，“嘩啦”一聲把門打開了--門外仍是空無一人！　　封老板面色泛白，對小六子說：“一定是有人趁機搗亂！你出去，就在門口看著到底是誰！”小六子哆哆嗦嗦，望著老板，腳步遲疑。封老板有點窩火，厲聲說：“怕什么？快去！”　　小六子不情愿地邁出門檻，賊似的四處張望，口中連連地喊：“誰？是誰？”　　“你喊個鳥！”封老板呵斥說，“你應該躲在暗處，耐心地等待！”言畢，“咣當”一聲關(guān)上了大門，然后就禁不住倚門喘粗氣。　　封老板提心吊膽睡了一夜，沒想天還沒大明，就聽有人喊出了人命。封老板急忙起來到大門外一看，小六子被人殺害了！小六子死得很安靜，沒有血也沒有傷口，脖子里只有道紅線般的痕跡，猛～看就像是過于疲勞睡著了，但推上一把，身子早已發(fā)硬?！　》饫习逖郾牨犕蛲磉€好好的仆人，驚詫如癡，許久許久沒說出話來?！　》饫习搴ε碌闹饕蚴且驗樗衙靼捉僮叨畟€娃娃是沖他而來的！至于為什么不在封臺而在陳州同和堂，很可能是他們趁夜里容易下手。講述人說，由于仆人之死，事情開始復雜化。也就是說，劫走娃娃的人不僅僅是為著錢財而來，像是與封家也有著不可調(diào)和的冤仇和矛盾。既然他們對仆人殘酷無情，下一步很可能就會輪到主人了！封老板感到恐懼，面色發(fā)寒，六神無主，雙目癡呆，樣子很是令人可怕。講述人說這番話的時候“龍都集團公司”總經(jīng)理孫毅也在場。孫毅像是對故事如此發(fā)展深感驚詫，一直用疑惑的目光望著那位年邁的講述人。那時候夜幕已經(jīng)四合，不遠處的釀酒車間里傳出出晚糟的號子聲。那強勁有力的號子聲像一個古老而又遙遠的傳說在暮色里蕩漾，讓人產(chǎn)生出許多錯覺和聯(lián)想?！　≈v述人說，封老板叫封甲沖，那一年已過花甲之歲。封家釀造黑珍珠已有幾百年的歷史。仆人小六子被殺之后，娃娃們的父母就認為封老板暗地得罪過人，綁架娃娃肯定是沖著封家來的。要不，那么多娃娃還未尋到，為什么又死了一個仆人？你作惡讓我們落過，已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了！封老板此時已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急忙派人套車去了陳州城?！　》馀_在陳州城南，距陳州三十余華里。封老板的好馬快車奔馳在官道上，蕩起一溜兒煙塵。封老板坐在車內(nèi)，愁眉苦臉，又提心吊膽，生怕有人攔車殺戮。封老板心中納悶，想起自己世代善良，以和為本，不知怎么就得罪了歹人！封老板反思自己，覺得做人行事光明磊落，從未暗算過別人，為什么就落下如此下場呢？封老板越想越悲哀，不覺淚水就流了出來?！　》饫习遄噥淼疥愔莩堑臅r候已是半中午時分，車夫遵囑直奔同和堂。一夜未見，歐陽神醫(yī)又像瘦了一圈兒，樣子更加委頓。封老板心中有事，免去不少客套，直言不諱地說：“歐陽兄弟，我家昨黑又被人害死了一個仆人！”　　歐陽用吃驚地望著封甲沖，面目顯得怔然，許久才說：“我的兩個娃娃也被人綁了票！”　　“什么時候？”封老板驚詫萬分?！　　昂芸赡苁且积R被綁的！”歐陽用嘆氣道，“昨天你走之后，三太太才發(fā)現(xiàn)兩個娃娃沒去學堂讀書，直到天黑，未見蹤影！”　　“這些人真是可惡至極！”封老板罵了一句，突然說，“看來，我們不得不告官了！”　　歐陽用犯愁地說：“尊兄若是告官，人家一怒撕了票怎么辦？”　　封老板愣了一下，咂了咂嘴巴說：“那就公事公辦！”　　歐陽神醫(yī)沉默著，枯手在茶盅上抓了又抓，最后說：“是不是再找找趙三爺，無論用什么辦法，全從我這里出賬！”　　“他會有什么辦法？”封老板性急地說，“問來問去，沒一點兒信息！現(xiàn)在看來，這事兒很可能不是黑道人物干的，告官破案是正理！”　　“找官并不難！”歐陽用站起了身，瘦小的身影開始在大廳內(nèi)“走柳”?！皢栴}是要保住娃娃！二十幾個娃娃關(guān)系著二十幾家的命運，若一告官，他們會殺人滅口，匿藏尸首，成為千古奇冤！到時候，就是把我的孩子除外，可你我如何向那些娃娃的父母交代？”　　封老板的面色沉了下來，雙目里的沖動之光逐漸消失。他長嘆一聲，無可奈何地說：“事到如今，官方不能依靠，只能再依靠一回趙三爺了！”　　趙三爺家住在陳州一隅。趙三爺并不是孫毅的爺爺所說的是什么陳州有名的大土匪，趙三爺是個有錢人。他開的是肉店，鋪面很大，門面房里排放著幾個肉架子，肉架子上掛滿了鮮亮的豬肉。趙三爺?shù)呢i肉生意壟斷了陳州城。當年為打天下，趙三爺專雇用黑道人物。這些黑道人物多是被抓的土匪，眼見就要砍頭，趙三爺用錢把他們扒拉出來當他的伙計，所以趙三爺就在江湖上有了威望，土匪們都很敬重他。至于有人訛傳趙三爺是大土匪，很可能就是從這一點兒上誤解了他。　　趙家的鋪面位于城西的十字街處，地理位置好是生意好的第一要素。每天天一明，四關(guān)八街的分鋪都來這里領(lǐng)肉，那時候，算盤聲能響滿一道街。鋪面右側(cè)，是一個朱漆大門，從此可以走進后院。后院很深很大，一進門就給人一種迷宮的感覺。由于趙三爺家常來土匪什么的，在建筑上也與眾不同。房子蓋得曲里拐彎，一般外人進得院里很容易迷路。大院的南墻緊靠城湖，城湖里蘆葦叢叢。黑道朋友來了，一旦情況有變，就可以越墻下湖，乘船劃進蘆葦深處，讓官家徒勞一場。　　封老板讓人抬著歐陽用備的厚禮來到客廳，趙三爺正在聽唱賬。趙三爺沒事兒就愛聽賬房唱賬，自己打盤子。趙三爺?shù)谋P子堪稱陳州一絕，左右開弓，雙手撫琴的打法。打到緊要處，似彈琴般悅耳動聽。等到戛然而止時，兩個算盤的數(shù)目絲毫不差。趙三爺見封老板備厚禮來訪，很是不解，一語雙關(guān)地說：“無功不受祿喲！”　　封老板一臉苦楚，施禮落座后就開門見山地說：“趙兄，實不相瞞，娃娃沒找到，昨黑我家又有一仆人被殺！這樣一來，娃娃們的家長都認為是我封家得罪了什么人，我就有了脫不清的干系！我封家乃名門大戶，怎能落下如此名聲？為證實清白，務求趙兄幫我查明元兇，只要保住娃娃們的性命，小弟當涌泉相報！”　　趙三爺一聽又死了一個仆人，很是吃驚，問道：“是誰殺死了你家仆人？”　　“不知道！”封老板搖了搖頭說，“昨黑半夜，突聽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沒人！萬般無奈，我便讓那仆人在門外暗察是何人搗亂，不想他卻被人殺害了！”　　趙三爺哀嘆一聲，望了望封老板說：“看來，你果真是有理說不清了！這很可能是劫人者使用的一箭雙雕的把戲，一是他們把矛頭從歐陽家牽向你，讓娃娃的父母更有勇氣找你要人；二是借此讓你懷疑是歐陽家搞的鬼，好讓你們互相爭斗，從此結(jié)下冤仇，再不供同和堂童子尿！”　　“趙兄高見，小弟確實沒想到這一層！”封老板服氣地對趙三爺說，“剛才聽歐陽神醫(yī)說，他的兩個娃娃也被綁了票！”　　“怎么現(xiàn)在才知道？”趙三爺疑惑地問?！　　安皇乾F(xiàn)在，是昨兒個發(fā)現(xiàn)的！”封老板誠實地說，“這是做夢也未想到的事，望趙兄施展雄略，為我們想出良策！”　　趙三爺沉默一時，說：“眼下最重要的是尋找到娃娃的下落！有了下落，至于花多少錢，我想歐陽兄并不會在乎，更何況有他的娃娃呢！只是黑道上的人我已打聽過一遍，他們皆說沒干此事。我自信憑我的為人，這些人不會哄瞞于我！現(xiàn)在黑道人物倒不怕，他們就是干了也是為了錢財！怕就怕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一不要錢，二不要財，到底出于何等居心，令人難測！”　　“歐陽兄也是這個意思，所以他不同意我告官！”封老板說，“如此說來，劫娃娃者很可能是沖我們兩家來的！”　　“這一點已不容置疑！如果你家仆人不被殺害，很可能是歐陽家的仇人所干；如今你府上也出了人命，事情不說自明。怕就怕這人若用錢聘請黑道人物下手，黑道人物雖然殺人越貨，但很懂江湖規(guī)矩。若有人高價聘請他們下手，他們會守口如瓶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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