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
出版時間：2008-11 出版社：河南文藝出版社 作者：闌珊 頁數(shù)：370
Tag標簽：無
內(nèi)容概要
莎士比亞說過，人們可支配自己的命運，若我們受制于人，那錯不在命運，而在我們自己。于是，人類想方設(shè)法成為命運的主宰，到頭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不過是上帝的一枚棋子?！ 督忝谩肪褪沁@樣一個與命運相關(guān)的故事。 姐姐林一帆出落得亭亭玉立，憑著自己的外貌和智慧，很快在制冷行業(yè)大展宏圖。但她所做的一切只有一個目的——復(fù)仇。她要讓那個曾經(jīng)給全家?guī)硗纯嗪筒恍业哪腥松頂∶?。?dāng)復(fù)仇的舞臺成功落幕，她卻陷入了死亡的深淵。另一邊，妹妹林一慈卻莫名卷入了一場充滿背叛和傷害的家庭戰(zhàn)爭，不諳深世的女孩面對曾帶給自己快樂和傷害的男人，她將做出怎樣的選擇。
作者簡介
闌珊，女，在北京工作。有強烈的創(chuàng)作沖動，時間大把大把地獻給了文字，是生活積極的參與者、聆聽者和觀察者，熱衷于都市情感題材，喜歡長文敘述?！ “l(fā)表的作品有《女光棍傳》、《玫瑰與康乃馨的戰(zhàn)爭》、《姐妹》、《人狗情未了》、《啼哭的年華》、《水晶鞋》、《代孕母親》、《情人》等。其中，前三部作品已陸續(xù)被改編成電視連續(xù)劇?！ 〖磳⒊霭嬗哪溨C、都市情感類長篇小說《剩女》（一）（二）。
章節(jié)摘錄
第一章 母親 1 天黑下來，天空中飄著灰墨似的云塊。沒有風(fēng)。很靜?！ ∵@是山東省西南邊陲的小鎮(zhèn)，也是個小縣城，只有幾萬人口，是周圍城鎮(zhèn)中最不起眼的一個。以縣城為中心分布著無數(shù)細枝末杈是通向周圍各個村莊的細腸路，離中心最近的是柏油路，外圍是土路，路越來越窄，像毛細血管那樣最后消失在灰蒙蒙的田野里。 在其中一條路上，晃動著一個騎自行車的身影。那是輛老式的有著高高厚重架子的金鹿自行車，十多年了，換了數(shù)不清的零件，騎著沉重，不過比走路快一倍。由于太用力，她佝僂著身子，而且還不斷地加力。 “不要淋雨才好，人家地板能照出人影，不要留下骯臟的腳印來！”她暗暗擔(dān)憂著，希望那種討人嫌被人笑話的事不要發(fā)生?！ 踉聘窳恕ＫK于來到縣城，走過急促人流的街道，前面出現(xiàn)了一排亮黃色兩層小樓臺。在樓前第二個門前下了車，立著未動，讓氣喘順。 雨點終于落下來了，豆子那么大，帶著空氣里的灰塵砸了下來?！ ∷砹死眍^發(fā)，整理了衣角，看看表：5∶47。這是塊舊表，走一天慢27分鐘，昨天忘了撥快，今天又沒來得及調(diào)整，恐怕現(xiàn)在快6點半了吧？他家是否吃過晚飯了？湊這個時候多不好?！ ∵@是堂姐家，是這個縣城里有一定實力的“退役”權(quán)力家庭之一。堂姐夫年青時在幾個地方做過幾任鄉(xiāng)長，有一定權(quán)力基礎(chǔ)；堂姐做了一輩子的會計，也是個察言觀色、能掐能算的人物；他們有三個孩子，兩男一女，分別在公安局、財政局和計劃生育辦公室工作，都是顯赫和旱澇保收的部門?，F(xiàn)在堂姐和堂姐夫退了，但依然沒有人敢小覷這個家庭，接班的雖剛上去沒幾年，實力不夠，但誰能預(yù)測幾個兄弟姐妹未來慢慢累積出來的合力？越在偏遠的地方，金錢越有魔力，但更能顯示出力量的是看你能站在這個區(qū)域階層中的哪個階層。 一般情況下她不敢登堂姐門，他們的門戶和尊嚴像他們高高的圍墻和樓房一樣，高出她個頭的數(shù)倍?！ 〉谧蛱?，堂姐叫人給她捎了話，讓她下午去她家一趟，說有要事相商?！ ∷吞媒慵疤媒阋患业墓餐Z言不多，是兩種不同的等級和層次：鄉(xiāng)下和城里，一介草民和有權(quán)勢的上層。因此堂姐的“要事相商”她一下子猜到了：一定是二女兒的婚事。因為她們家沒有什么能上得了堂姐的法眼。 說起兩個女兒，她落漠的心才隱隱生出欣慰和自豪來：大女兒聰明能干，四年前以全區(qū)最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了中國人民大學(xué)，這是本地區(qū)迄今為止考進人大的第一個學(xué)生，是她一輩子的驕傲；二女兒因為窮沒有上學(xué)，卻生得異常漂亮，大大的眼睛，白凈的皮膚，豐潤的嘴唇，使她平凡的17歲像玫瑰花一樣光彩照人。 作為兩朵花的母親，她本人也不難看，但老了，眼睛和嘴唇周圍布滿了皺紋，臉上一片片黑斑，加上老在太陽底下曝曬而沉淀下來的黑色素，使她看上去有50多歲，實際上她才43歲。她不想回首過去，過去的滄桑歲月和艱辛苦難使她難以回頭?！ ∮挈c更密了，她終于敲了敲門?！ 斑M來，門沒鎖。”里面有人說。 她推開大門，小心地把自行車推進去。堂姐正站在廳門口打了一把花傘看著她。透過窗玻璃，她看到客廳里沒有人，而樓上白窗簾上晃過一個人影，她知道堂姐夫在樓上。她松了口氣。堂姐也看不起人，不過不是堂姐夫那種居高臨下、厭惡感十分濃厚的目光?！ 安敛劣晁M來吧?！碧媒氵f給她一塊毛巾，又把一雙拖鞋放在門口?！ ∷孛凡亮四樕系乃椋_始笨拙地換拖鞋。襪子是女兒穿過的，幾個腳趾頭上都有大小不一的洞，她有些害臊，不肯進廳，站在門口，隨手拉了一把小椅子，挨著門框坐下來。這樣不用換鞋了。低頭順目的?！ 〉匕骞鉂崳瑹艄饷髁?，幾上的茶杯晶晶亮，都使她感到窘迫和難過。因此她從不想來這個親戚家?！ √媒阋膊蛔屗?，自己坐在不遠的沙發(fā)上看著她。 “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還是他？”素梅怯怯的?！ 笆撬Ｄ慵乙淮入m漂亮，但沒文化，更好條件的人家不會考慮咱。這孩子雖相貌丑了點——對男孩子來說相貌好不好不算很突出的問題，主要是他和他家的實力。你想想，和我二兒子一樣在財政局工作，技校畢業(yè)，本身說明了他家的能量有多大；而且人家看中了你家一慈，聯(lián)了姻，將來你也好過呀！你還愿意去種那二畝地？就是種也能種到七老八十？”堂姐不虧為場面上混的，句句中的，曉之以利害?！ ∷孛返拖骂^，用低低的聲音說：“聽說……聽說那孩子神經(jīng)有點毛病?！薄 √媒沣读艘幌?，接著以肯定的口氣說：“是嗎？誰說的？我家老李可與他家共同官場處世許多年，只是感覺那孩子丑了點，神經(jīng)沒問題呀？好歹你也見過一面，雖沒說上話，但正常人和非正常人能一樣嗎？你一定從小道上瞎打聽來的，靠得住嗎？” “我也不知道?！彼孛反曛?，不能確信?！ 熬褪锹铮缆犕菊f，哪有個準？你也不想想，如果是傻子，能進衙門財政局嗎？工資又不少掙，要啥有啥，將來你還不跟著享清福？” 這話使素梅心動。她不想享清福，只想不要再像這樣無休止地干重活操心了；她有關(guān)節(jié)炎，天一陰腿就抽風(fēng)般地痛，干不了重活了；夜里常常失眠，也操不了心了。似乎更重要的是女兒將來可以擺脫現(xiàn)下繁重的田間勞作，不至于一輩子像她一樣疲于奔命?！ 岸绢^得同意才行。”她小聲說?！ ∫娝闪丝?，堂姐有些高興，“當(dāng)然現(xiàn)在不興父母包辦婚姻了，但父母得長著眼睛替孩子看著點，小孩子哪有這方面的經(jīng)驗？又沒吃過什么苦頭，只憑感覺，遲早要出問題，你本身就是一面鏡子！” 這使素梅感到羞愧，她曾經(jīng)嫁了一個本以為“天造地設(shè)”的男人，結(jié)果呢？25年后的今天她孤身一人。 “你是母親，起碼得當(dāng)一半的家吧？而且又沒害她。我相信一慈是個明事理的孩子，她干農(nóng)活也干累了，到城里來愿意工作就找一份輕閑的工作，不愿意就閑在家里，吃喝無愁，又不缺錢花。我相信老王家沒有二百萬也有一百萬的家底，一慈進了人家門，一輩子就拉扯一個孩子，什么事也沒有，現(xiàn)在又只要一個孩子，全家老少還不圍著一慈轉(zhuǎn)？再說你娘倆的戶口都弄到城里來了，你就在家養(yǎng)肥陪女兒就行了！” 素梅聽著眼睛有些發(fā)亮，眼角的皺紋也舒展了許多，但依然不放心地說：“人家條件那么好，為啥就看上一慈了呢？” “你這不開竅的腦袋，一慈漂亮唄！那孩子相貌也丑了點，可人家有權(quán)有勢，老王現(xiàn)在還炙手可熱，有人想巴結(jié)這門親還沒機會呢！咱家一慈也有這個命，他就看上一慈了?？瓷夏慵依洗螅憷洗罂隙ú粯芬?，大學(xué)生嘛，還看不上他呢！但一慈沒文化呀！各個的優(yōu)缺點都很明顯。” 素梅想起了什么，“我是不是和大閨女一帆商量一下？她有文化，懂得?！薄 √媒汔坂鸵恍Γ耙环悄盍舜髮W(xué)，但工作在哪里呢？現(xiàn)在找不到工作的大學(xué)生多得是！你結(jié)下這門親，人家正好給一帆也安排個好工作，像我家三個孩子，大專的大專，中專的中專，工作單位都不錯。別看一帆讀的是名牌大學(xué)，靠你自己也不一定能找個像樣的工作，這不是救了你家兩個閨女？” 素梅心更活了，“如果是那樣，倒合適了?！薄 熬褪锹铮灰獌号娜兆雍眠^了，你的日子才好過。別傻了，一帆的工作安排也不是一件小事，你可得拿捏好?！碧媒阊劬陟谟猩?，“老王家可是看上你們了，還等著信呢，你也不能拖太久，沒有你家一慈，還有別家二慈三慈呢！” “好的好的，容我再想想。”素梅連忙應(yīng)著?！ ￠T外的雨，依然很大?！ ? 她也不明白她的命為什么這么苦似黃蓮。她一直生活在農(nóng)村，在那個時代屬于正走紅的貧農(nóng)，她沒錢也沒羨慕錢，沒權(quán)也不羨慕權(quán)，所以義無反顧地嫁給了一名相貌和外表絕對配得上她容貌的一個到處流浪無家可歸的男人。那個男人的確好看，雖然干活做工不像她那樣勤勞，但她沒有抱怨過什么。應(yīng)該說他們曾經(jīng)有過一段非常美好的歲月，小鳥在空中歌唱，星星和月亮在窗外閃耀，直到兩個女兒先后出生，他們一直是美滿的?！ ∪绻_有什么不愉快的話，應(yīng)該是沒有一個男孩，他喜歡在容貌和體格上繼承了他的男孩子，但一慈的出生打碎了他的夢想。不過這似乎也不是真正的裂痕。哪對夫妻沒有拌過嘴吵過架？沒有不順心的事？她繼續(xù)遷就他，迎合他，甚至縱容他。在那個艱苦貧困靠耗費巨大體力才能吃上大鍋飯的生產(chǎn)隊時代，他常抱病不去隊里干活，在床上一天睡到晚，她靠一個人的工分養(yǎng)著他和兩個年幼的女兒。也許她的衰老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不過這樣的日子還是結(jié)束了，分開單干了，她有了責(zé)任田，她認為生活應(yīng)該好過了。地少了，他更有理由不下地了，整天晃著白白胖胖的身軀到各個樹蔭下看孩子，讓她在太陽底下干農(nóng)活。她臉上再也褪不掉的黑色素和太陽斑也是在那時開始長出的。她不悔，她認命了。 但生活與她開了玩笑，一切不幸都是怯懦者倒霉的結(jié)局。李念東，她精心呵護的漂亮丈夫，在隨村里幾個人到城里打工謀生時去了沿海城市，便永遠沒再回來。 聽人說城市是個十里洋場，什么都擁有的花花世界；到那里，什么人都可以脫胎換骨地改變，包括靈魂。以前她不信：你自己決定的事，除了老天爺，什么能使你改變呢？現(xiàn)在她相信了——錢和前途。 相信李念東在城里受過不少苦，他天生嬌貴，怎么受得了工廠里超負荷運轉(zhuǎn)的工作？聽說很多人一天工作12個小時以上，他一定受夠了罪，受夠了白眼——聽說城里人瞧不起鄉(xiāng)下人，活給最差的干，薪水給最低的，平時安全還得不到保障，賊和警察最惦念他們，不是偷他們就是收容他們譴送回鄉(xiāng)下。城里好像特討厭他們這樣的人?！ ∷?jīng)為丈夫的命運和安全擔(dān)憂過，因為同村去的人很多出了事，要么出了工傷斷了手腳，要么被警察打了，被賊偷了。而李念東卻讓她白擔(dān)心了，他什么事也沒有，又撞上了好運——從沿海城市到了北京，在那里一個有錢的女人看上了他?？刹灰`會，那女人是寡婦，或是神經(jīng)病，而是一個年輕的正常的受過高等教育容貌也不輸給她的女子，他要和她結(jié)婚。接下來是老套的故事：她不答應(yīng)，他堅持離；他求她，威逼利誘。像許多家庭經(jīng)歷的離婚大戰(zhàn)一樣，哀求、眼淚、哭泣都是必不可少的。結(jié)果他們離了，他賠給她六千塊拍拍屁股走人了?！ ∷肋h也不會忘記他們從法院出來時，他看也沒看她們娘仨一眼，徑直走向一輛當(dāng)時還算時髦的桑塔納車里，車子轉(zhuǎn)眼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皇謹堉粋€孩子，呆呆地，哭不出來。走的走了，來的來了，但兩個女兒比較堅強，都沒有哭。當(dāng)時大女兒一帆13歲了，懂事了，她用一種冷漠沉靜的可怕眼光看著父親漸去漸遠的身影，神情與她的年齡出奇地不相稱。小女兒一慈才8歲，那時的孩子好像發(fā)育遲鈍似的，她還不太懂得失去父親意味著什么。 兩個女兒從小就美，兩朵花似的，為什么留不住父親匆匆的腳步？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堅強的，但這種堅強只是丈夫的存在給她的，丈夫一走，她恨不得找根繩子在院子里的棗樹上吊死算了，要不是女兒，她有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她們給了她生活下去的勇氣。一帆很聰明，也是真正堅強的孩子，她的學(xué)習(xí)成績和老師的夸獎又讓她這個母親看到了未來的希望?！ 耙苍S一帆會考上大學(xué)，她很聰明，在各方面與眾不同。” 那時村里方圓幾十里找不到一個上大學(xué)的學(xué)生，誰家出了一個大學(xué)生就像出了一個縣太爺似的全村轟動，這是怎樣的一份榮耀?。 ∷录艧o望的生活突然又有了目標，失去了丈夫，但還有一個有骨氣的女兒，那一定是個讓她一生都驕傲的女兒！她要把寶押在這上面?！ 榱诉@次賭博，也為了希望，她吃盡了苦頭，整整九年??！她只有三畝六分地，每年的收入除了吃飯根本剩不下錢，因此周圍鄰居從不把女孩子送進學(xué)校，即使送，到初中便封頂。男孩子受傳統(tǒng)偏愛，可以不封頂?shù)厣蠈W(xué)，但男孩子大多調(diào)皮，定不下心來念書，在分數(shù)的巨大門檻前，男孩子們也紛紛綴學(xué)。學(xué)校，尤其高中成了一部分人家的特權(quán)：有錢還得用功的孩子?！ ∷龥]錢，但她的女兒用功。這個女孩用強大的智力優(yōu)勢彌補著母親干癟的錢袋和做人的尊嚴?！ ≡谵r(nóng)村，一個離了婚特別是讓男人拋棄的女人是讓人瞧不起的，人們習(xí)慣了用羨慕的目光仰視別人，俯視便與蔑視甚至嗤之以鼻有了共同的涵義。 離婚后的前兩年，她怕得要命，整日以淚洗面，確確實實地感覺到了左鄰右舍的冷眼冷臉和風(fēng)言風(fēng)語，她的精神幾乎要崩潰了。但一帆以她獨特的氣質(zhì)慢慢改變了這一切，她的成績和在學(xué)校里的表現(xiàn)遠遠超過了村里公認最棒的男孩子們，她接二連三在各種大賽中摘盡了榮譽，連縣里最俱權(quán)威的特級教師都不得不贊嘆：這是他迄今為止見過的最優(yōu)秀的學(xué)生。 村民最相信權(quán)威的話，因此慢慢閉了嘴，用一種驚奇、妒忌和某種期待的目光打量這個赤著腳背著書包來來去去倔強和沉默寡言的女孩子。只要別人不和她說話，她一般不會先和別人說話，小小的背影，永遠那么孤單和充滿令人難以置信的堅強與固執(zhí)。 女兒的學(xué)費真不少，一路初中到高中念下來，即使村中最富有的人家也會吃不消，幸虧有李念東離婚的六千塊，在當(dāng)時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那一段時間，素梅又遇到一個難題，就是二女兒一慈的入學(xué)，那筆錢快耗盡了，她再也拿不出錢來，如果讓一慈入學(xué)的話，她把自己賣了都不夠?！ ∮幸淮坞y忘的對話她至死銘記。 “媽媽，小妹要上學(xué)嗎？”一帆問。 “我們沒錢了，昨天賣的十個雞蛋錢都給你了，一分也沒有了，咱們的鹽都是賒的?！薄 皨寢?，一慈才10歲，她要成為文盲嗎？” “唯一的辦法就是你退學(xué)，反正你不是文盲了?！薄 ∫环纯匆淮?。一慈年齡小，對于對未來有重大影響的受教育的爭執(zhí)沒有表現(xiàn)出相應(yīng)的重視和關(guān)心。她文靜地吃著飯，天生相信媽媽和姐姐不會對她產(chǎn)生私心；她愛著媽媽和姐姐，媽媽的苦勞就是她的苦勞，姐姐的榮譽就是她的榮譽，干任何活她都無怨無悔?！ 〉叫木驮谀且豢坍a(chǎn)生了，一帆的眼睛里露出那種特有的固執(zhí)神情。素梅明白，她也心里決定了：一帆繼續(xù)上，一慈就不上了。 若干年后她就一再地后悔，但沒有后悔的余地，作為一個母親她已經(jīng)盡了力，供養(yǎng)一個學(xué)生，她43歲就患了關(guān)節(jié)炎、風(fēng)濕、偏頭痛等，滿身是??；要是供兩個，恐怕也活不到現(xiàn)在，早累死了，一個也供不出。 為了弄到錢，她什么累都受了，什么活都干了，家里沒有男勞力，大冬天她把11歲的一慈扔在家，一扔一個月不回來，和男人們一樣握著鐵鎬敲凍土、挖溝渠、抬土、清河道、鋪路、篩沙子；回到家里，和男人一樣拉車把地里的莊稼運回家；一個女人該干的她全干了，一個男人該干的她也全干了。過度的勞累摧殘了她女人特有的麗質(zhì)和容顏，給她的身體永遠地烙上了病痛和風(fēng)霜。同齡的，一個不漂亮的女人還留著徐娘半老的豐韻，而她，除了一具機械的衰老的外殼，什么也沒留下。一慈命不好，幾乎從會走路開始就跟著她干活，同樣風(fēng)里來雨里去，當(dāng)母親的自然很擔(dān)憂她會像自己一樣在累死累活中過早地衰老，還好，這孩子除了一雙腳特大外，幾乎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太陽把她白粉的肌膚曬黑了，但沒有剝?nèi)ザ四耆A的光彩和美麗，風(fēng)也不曾吹彎她青春健美的身材，即使過度的勞作，也沒給她的腰身留下任何憂傷的印痕。作為母親，素梅感恩老天爺，它放過了二女兒?！ ∫环叨悄?，也是最困難的一年，一兩個月她袋里沒一分錢，母雞也突然懶惰了，不下蛋了，糧食不能再賣了，再賣就接不上了。她急得發(fā)瘋，一帆住校，沒回來，不回來并不意味著不需要錢，她可能一天只吃一頓飯，不吃菜，買半斤咸菜吃一星期…… 第一次她去偷竊，偷了鄰居幾個大冬瓜拿到集市上賣了，馬上送錢到了學(xué)校，只留下兩角錢買了鹽。第二次去偷時，被埋伏的人當(dāng)場抓住了，直到今天她的一顆門牙還空著。更重要的這是一次莫大的羞辱，偷左鄰右舍的，等于兔子吃了窩邊草，被人輕看譏笑，丟死了人！ 有人告訴她，她的前夫發(fā)財了，到北京后開著公司賺了不少錢。又有人告訴她，根據(jù)現(xiàn)在的法律，她可以再到法院讓前夫出錢撫養(yǎng)女兒們。但她到哪里找前夫？怎樣走進法院的大門？一進法院就要先交錢，有這些錢她情愿讓女兒們吃飽一點?！ ?993年，那是讓她淚水滂沱的日子，提前一年，一帆正上高二，就以罕見的成績被中國人民大學(xué)錄取了?！ ∷蝗桓械嚼咸鞂λ褖蛘疹櫍敲炊嗄?，那么多苦難，她沒有垮掉瘋掉，現(xiàn)在太陽似乎在黑云的后面，光明和溫暖不再遙遙不可及了。她似乎可以直起腰板舒口氣了，不過，苦難的生活還沒結(jié)束，上大學(xué)需要更多的錢，她依然很窮，窮得好幾年沒有一條新褲子，窮得從不吃新鮮蔬菜，但她知道太陽就在云塊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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