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與迷茫

前言

　　這套文集的目的在于，收集我出過的所有書，并比初版時更多地在其中展現(xiàn)出作品的原貌。能夠有這樣的運氣，作為作者，我感到十分欣慰。在此，我對于編者與讀者表示感謝。除此以外，我還能說些什么呢？　　在我工作之時，常有一個美好但一廂情愿的個人愿望，那就是——希望自己寫下的不是一些令人羞憤的垃圾，而是能為人們的公共生活增添某種價值。不過，我無法肯定這一愿望是否能夠?qū)崿F(xiàn)，像所有作家一樣，我把一切寄望于未來的時間。我想，如果我真是一名作家，而不是一個冒牌貨的話，那么，也許我的作品能夠為從我身邊流逝而去的時間做一個有效的見證，盡管我目前對見證的意義仍然缺乏信心。我認(rèn)為，每個人至少都是他自己生命的目擊者，當(dāng)他把親眼所見的重要事實公之于眾的時候，那么他便會成為一個個體生活的見證。在這里，我仍要一廂情愿地認(rèn)為，這種見證未必缺乏價值，至少，我不認(rèn)為它比那種以己度人的胡編亂造更加缺乏價值，或者比干脆沒有留下話語更加缺乏價值?！　∥彝春拗e言與殘酷，不僅因為謊言與殘酷的強大，更因為它們給現(xiàn)實中的個人帶來很壞的感受，也令公共生活受到極不健康的敗壞，我相信這種敗壞使人生平添迷霧，使人們之問的交往效率低下而惡意橫生，使人們本來就平庸艱難的生活更加痛苦不堪。我認(rèn)為，人類的重要倫理之一，就是盡力改進人性中的諸多弱點，使之更趨完善。但是，從何處著手呢？我想坦誠與富于同情心也許是個好起點，除此以外，目前我尚未想出更好的起點。　　我認(rèn)為，有價值的藝術(shù)，是那種見證并創(chuàng)造人生的藝術(shù)。藝術(shù)從審美與道德這兩方面給人生注入新意，滿足人們的好奇，慰藉人們的痛苦與無助，緩解人們的空虛焦慮與厭倦，令人更加了解自己以及周圍的世界。除此以外，藝術(shù)還能做些什么呢？　　根據(jù)經(jīng)驗，我相信藝術(shù)能夠為人生憑空增添美妙的幻想，令人輕松與愉悅，甚至能把人帶入漫無邊際的超然世界之中。但是，我更希望能通過藝術(shù)給人的心靈注入一種堅強的力量，使人具有一種倔強的愿意生活下去的勇氣；使人冷靜地面對生命的真相，即使那真相并不令人鼓舞；使人熱情地探索生命的意義，即使那意義令人困惑；使人勇敢地計劃與創(chuàng)造人類更為合理的存在，即使那存在缺少歡樂，單調(diào)乏味。有價值的藝術(shù)應(yīng)為人類不停地注入這樣一種精神，那就是：生而為人，即使是原因不明，結(jié)果不定，即使必須毀滅，也要抗?fàn)幉幌?，絕不屈服，永不屈服！　　石康

內(nèi)容概要

這部小說以全知的敘述視角描述了一個天才以及天才身邊的時代精英們的生存和精神狀態(tài)，講述了時代弄潮兒的成長故事和心路歷程。北建工的大學(xué)畢業(yè)生趙宇在好朋友徐剛迅速發(fā)跡又很快被捕入獄之時辭去安穩(wěn)卻平庸的工作下海，并唆使女友柳燕辭職去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趙宇從倒車起步，先到證券公司替別人做股票，再從事房地產(chǎn)銷售業(yè)務(wù)。在陪女友慘淡經(jīng)營了一段時間的時裝店后，趙再度出山在投資公司操作股票，最終自己成了投資公司的老板。趙宇下海后的每一步都表現(xiàn)了他商業(yè)奇才的天賦。另一條線索則是趙宇和柳燕的愛情，分分合合，一波三折。趙宇和柳燕以及與他們周圍人的事業(yè)、愛情和家庭經(jīng)歷，反映了這個充滿激情、豪情萬丈的時代的道德和信念的缺失。小說結(jié)束之時，激情和迷茫也終了，奇才趙宇放棄了激情的“事業(yè)”，回歸做了傳統(tǒng)道德的英雄，有情人終成眷屬，激情與迷茫也終了了……　　一個能玩轉(zhuǎn)股票、房地產(chǎn)、品牌店的高手，一段若即若離、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還有時代弄潮兒的生存狀態(tài)和精神風(fēng)貌！　　這部小說以時代話題和故事情節(jié)取勝，敘述節(jié)奏很適度。高、大、全的人物形象符合涉世之初和有閑階層對時代弄潮兒的想像和期待。

作者簡介

　　石康，北京人，生于1968年。編劇，作家。大學(xué)在聯(lián)大航天工程學(xué)院電子系讀計算機軟件專業(yè)，研究生在哈工大管理學(xué)院讀技術(shù)經(jīng)濟專業(yè)，理科碩士。1993年寫作至今，著有長篇小說《晃晃悠悠》、《支離破碎》、《一塌糊涂》（合稱“青春三部曲”）、《在一起》、《激情與迷茫》、《心碎你好》、《奮斗》（現(xiàn)已拍成電視劇，由佟大為主演），隨筆集《雞一嘴鴨一嘴》、劇本《大腕》、《北京風(fēng)情畫》以及《我眼里的文化人生》《那些不值錢的經(jīng)驗》。在2008年先后出版了純理性新作《口吐蓮花》，中短篇小說集《過山車》，散文集《憤怒與柔情?！?。2009年出版了最新隨筆集《打撈閃爍時間》?！　⌒落J作家石康最喜歡的一本書居然是一部“二戰(zhàn)”作品，這讓喜愛他的讀者多少覺得有些意外。但就是這樣一部出自英國大作家、被美國文豪威爾遜稱作“自蕭伯納以來英國惟一的一流喜劇天才”伊夫林·沃之手的《舊地重游》，讓石康明白：讀書是一種生活方式，一種更自我、更內(nèi)在的方式。他相信閱讀很獨特?！　　杜f地重游》成書于1945年。這部小說為伊夫林·沃贏得了大西洋兩岸的如潮歡呼，《紐約時報書評》恰如其分地評價道：“《舊地重游》具有那種只有在一個處于創(chuàng)作巔峰期的作家那里才會找得到的深度與分量?！薄　∥阌怪靡?，石康現(xiàn)在就是一個處于創(chuàng)作巔峰期的作家?！　≌\實準(zhǔn)確無法改變　　和大多數(shù)文學(xué)青年一樣，石康從小學(xué)就開始寫詩。因為看書早，所以總愛摹仿，看本詩集就寫首詩，看本小說就寫篇小說。到了中學(xué)，他在學(xué)校負(fù)責(zé)出板報，就開始把自己寫的東西出到板報上。學(xué)校課外活動枯燥，同學(xué)們自發(fā)成立文學(xué)社，石康也積極參與，就這樣“糊里糊涂”地開始了寫作?！　懙谝槐緯鴷r是1995年，因為寫劇本的活兒斷了，石康在家呆著沒事兒干，有一天晚上，他打算把自己的生活回憶回憶，就趴在桌上寫了《晃晃悠悠》，三個月寫完，三年后發(fā)表，石康成了作家。　　在風(fēng)格上，石康的作品沒有什么變化。包括他的新作《心碎你好》，描寫了“我”與少女“袁曉晨”從認(rèn)識到分手的過程?？此坪唵?，是那種“簡單干凈，一如原始人”的關(guān)系，實際上，“那種關(guān)系不是叫人記住什么。而是相反，煩惱與恐懼，希望與受挫，一切都被暫時地懸置……那種靠情欲懸置起來的生活卻是短暫的。”　　8年不是一個很短的時間，其間，作家石康從青年人變成中年人，寫作也從一個青年人的目光開始向中年人的目光轉(zhuǎn)移。心境雖然不同，目光的焦點還是泥沙俱下的人世間———在寫作目標(biāo)上，石康從未改變，他力求準(zhǔn)確簡潔地復(fù)制那些被遺忘的時間與現(xiàn)場，只想寫得誠實和準(zhǔn)確。事實上，他說：“我一聽到有人說他的寫作會改變我就想笑，因為只有騙子才會改變，誠實的人如何改變呢？”　　隱私小說不屬于我　　“頹廢”是很多人評論石康作品常用的詞語。有人說：“石康把自己的郁悶發(fā)泄了，讀者們卻頹廢了?！睂Υ耍档慕忉尯芴拐\?！　∷f：“我從來不覺得我的文字頹廢，反倒覺得自己一直積極地直面人生，我盯著生，同時也盯著死，當(dāng)把生命當(dāng)成必死的生命來看待時，別人便說那是頹廢，我看是說的人簡單片面。”他說，他想盡量做到文如其人。個人是遺傳、自我與社會三方面綜合力量塑造出來的。個人創(chuàng)作也是一樣。他覺得真實叫人清醒，叫人更客觀，免得對自己對別人想入非非，同時，也叫人更努力?！　∮腥苏f：“在古典主義作品中，美人是高尚的。石康小說中的女人，只是在拼命地把男人往黑暗的陰道拉扯，只是讓自己同時也讓男人完全沉浸在肉體的欲望滿足中。”在石康的小說敘事中，讀者看不到女人和“我”之間心與心的交流，卻只能看到相互的游戲，調(diào)情取樂?！　∈到忉專骸耙驗楝F(xiàn)實生活中就只有這些。我認(rèn)為，在現(xiàn)實中，心與心的交流是有的，但后一句卻是胡說八道，愛情已是最高境界，還往哪里升啊，說是性欲升華成愛情還差不多。我認(rèn)為，說這句話的人在講他自己，他是什么人，就只能從我的書中看到什么。如果讀者太頹廢———無論通過失戀失業(yè)或失敗都能頹廢，但讀者選擇了看小說，看完就賴到小說頭上，結(jié)論是，讀者們太糊涂了?！笔嫡J(rèn)為，自己的寫作是真實地表現(xiàn)自己，把自己真實的生活經(jīng)驗告訴別人，但并不算隱私類小說，他期望文學(xué)能夠有自己獨立的形式感石康簡歷：　　《奮斗》繼青春三部曲之后，石康再寫北京愛情故事，認(rèn)識新北京就從石康開始。新作《心碎你好》，濃厚的個人風(fēng)格、真實的青春面貌依舊，不同的是社會歷練讓他的作品出現(xiàn)時代感。新作中描寫小資階級，惟妙惟肖，寫女性心中愛情與金錢價值的沖突，精彩動人?！　∥艺f我喜歡你，我就是比你更長久地喜歡你，不依你的態(tài)度而改變，你自然很難懂得這一點；我說我想你，我就是總會想著你，盡管我沒有天天告訴你我想著你，我不是一沖動才說出某一句過后就會改變的話，我是想過之后才說的。我的話比你的更堅定，當(dāng)然你也很難理解這一點；那一次你感動了我，你就是幾乎是永遠(yuǎn)地感動了我，因為我會記住那感動。我理解你是易變的，反復(fù)的，矛盾的，我懂得你寒酸的人生與貧乏的夢想。你不會懂得，正是它們在打動我，你的偽裝同樣會打動我，在我識破你小小的交換與自我保護的時候，我喜歡你，就連你的自以為是也一點不影響我喜歡你，我離開你也不會影響我喜歡你，當(dāng)我記住那一刻，那一刻的你忘乎所以，表現(xiàn)出超乎于一切的真誠?！　　允底髌贰赌切┎恢靛X的經(jīng)驗》　　《奮斗》這是我第三次試圖寫我與陳小露的故事，我一寫再寫，直至寫無可寫，我想我寫得不好，我一定是丟失了某些非常重要的東西，當(dāng)然，它們有可能存在于我寫的文字之中，也可能真的被丟失了，還可能湮沒在記憶深處，它們也許存在，也許不存在，我不知道，我說過，我無論做什么，都始終有一種徒勞感，即使我會再次重生，我也無法確定這種徒勞感是否能夠離開我，事實上，我不希望重生，倒是想讓身邊這無聊的日子快點過去，我想為無聊插上翅膀，讓它飛得快一些，但我知道，那沒有用，飛得再快也沒有用，因為我不知道要飛向哪里。　　————————摘自石康作品《支離破碎》　　陸濤、高強、華子、向南四個人就是這樣的畢業(yè)生，他們從畢業(yè)前半年就開始找工作，希望有機會服務(wù)社會，但社會似乎對他們很失望，他們自己也很失望。　　畢業(yè)典禮就要開始了，四個人卻待在學(xué)校的小花園里為高強的事兒唉聲嘆氣。那是一個美麗的夏天，楊樹的葉子一片碧綠，草色青青，蟬聲陣陣，有三個穿裙子的女生從他們背后一跳一跳地走過去，消失在不遠(yuǎn)處的小徑盡頭。——摘自石康作品《奮斗》　　既然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就不能太客氣了，人在哪里我們就混到哪里，上學(xué)的時候老師教育我們說，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不是為了從中拿走什么，而是要努力為這個世界增添光彩，那時候我同意，現(xiàn)在我也同意，可是怎樣才能做到呢？我相信這一點他們也不清楚，就是清楚他們也不一定能做到，他們告訴我們的只是他們的夢想，好吧！我們聽他們的，把他們的夢想當(dāng)成我們的，我們像他們一樣，為了夢想去奮斗，可是夢想是艱難的，因為那夢想就是我們所有人的人生，就是我們的愛情，我們的事業(yè)，我們的幸福。可是，當(dāng)我們把那抽象的夢想變成一件件具體的事情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我們離那夢想很遙遠(yuǎn)，特別遙遠(yuǎn)，但是我們不會放棄，我們會努力做好每一件事。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會碰到很多好事兒，也會碰到很多壞事兒，今天以前它們都過去了，明天它們還會跟我們迎頭相撞，我們的態(tài)度是，我們誰也不怵壞事兒。——摘自石康作品《奮斗》

章節(jié)摘錄

　　0　　像所有電視連續(xù)劇一樣，這個故事編造出來的。像很多假客觀的小說一樣，這個故事用的是第三人稱。像一切虛構(gòu)出的把戲一樣，這個故事是不真實的。像一切嘩眾取寵的假創(chuàng)作一樣，這個故事具有討好讀者的清晰意圖。像所有此類空洞而無個性的作品一樣，這個作品嚴(yán)重缺乏與它的篇幅所對應(yīng)的思想價值。像所有商品一樣，這個商品從開始制作就具有明確的目的，那就是嘗試讓盡可能多的人喜歡它。像所有這類不惜一切代價只求贏利的產(chǎn)品一樣，這個故事只求吸引人感動人。也像所有因考慮不周或技巧不足的失敗之作一樣，這個作品因為重重矛盾而歸于失敗。最后，也像所有失敗之作一樣，這部小說，這個電視劇，這個故事，這個商品，這個怪物，以它的平庸、無聊及缺乏獨創(chuàng)性而與這個商品時代遙相呼應(yīng)，彼此寒喧問好，當(dāng)然，這是本部作品所抱的勢利希望，或許同道之人有足夠的寬容而能對此心照不宣?！　∽髡咴诖诉€能說什么呢？他已對他的創(chuàng)作及動機飽含輕蔑之情，盡管他為了這部作品而傾盡全力，他讓追求金錢之火在心中熊熊燃燒，并極力在內(nèi)心以各種理由說服自己，使自己成為這個時代文化產(chǎn)業(yè)的一名合格技工，他一再對自己說，多數(shù)人都這樣，而且并無不安，很多人甚至以此為榮，并且，如果不這樣，便會無法生存下去，如果不這樣，便無法取得今后繼續(xù)創(chuàng)作的條件，如果不這樣，就要放棄青年時期不可多得的人生享受，如果不這樣──夠了！總之，作者最后說服了自己──積極向上的墮落之情就是如此地富于魅力，它所展現(xiàn)的力量十分強大，心靈低賤粗俗如作者之人，猶豫再三，終無力抗拒。但作者出于虛榮心，仍要在此聲明，他本人并非對此感到坦然，而是感到一種胡說八道之后的羞愧及不滿──作者在此應(yīng)表明他的態(tài)度──大眾文化在個人身上一再取勝的原因，不僅由于大眾文化在利益上的強大，還因為個人的弱軟貪婪及個人信念的不完整──個體人生之艱難矛盾在此可見一斑?！　∽髡呱钪@種話對多數(shù)人多說無益，中庸之道之勝利一向是狡猾軟弱之勝利，而“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實乃強者之專利，在相對主義成為普遍真理的人世間，勢利之徒對權(quán)力名聲利益的追逐及追隨，令人感到偽中庸的黑暗力量――因為絕對的中庸是不行動的，一旦行動，就無法不偏不倚，以作者之見識，在世上只有一位采取中庸之道者，那就是萬能而坐山觀火之上帝，可惜無人向他請教過中庸之方法論?！　〕翜S就是沉淪，無論如何，認(rèn)識沉淪總比自欺欺人更誠實，然而不幸的是，一旦有人敢說虛偽是萬惡之源的時候，總能聽到不自知的虛偽者的真誠嘲笑――大眾麻木愚昧而不承認(rèn)，小眾無能無恥卑劣而偽善，無論向何方同流合污，作者都很不情愿，但作者又無法不行動，這種情況令作者感到特別特別的憤怒以及隨之而來的郁悶及悲哀，以上篇幅，是與下面故事毫無關(guān)聯(lián)地作者感嘆，作者深信，放在此處，并非毫無意義。　　1　　故事發(fā)生在1992年，一個對很多人來講記憶猶新的年份?！　〉攸c毫無疑問是北京，故事中所涉及的人物，無一例外，都是親眼目睹自己與別人成長之人，除此以外，還有什么可交待的呢？　　在一個冬天的深夜，北風(fēng)吹著一個破爛酒吧，劣制的霓虹燈彎成的“夢幻“二字，在黑暗的空中閃著奇怪的光，燈下是酒吧入口，像坐落于城市的一切酒吧一樣，里面總是有些奇奇怪怪的人，在這些人中，總會有些奇奇怪的事發(fā)生，所以沒有人感到驚奇，更不會注意到，一摞錢被一只手沿著桌面推到另一只手邊上，推過錢的人是趙宇，一個穿著正經(jīng)的小青年，接錢的人是徐剛，裝著不太正經(jīng)的小青年?！　⌒靹傄呀?jīng)喝得半醉，醉到那種仍能把錢數(shù)得絲毫不差的程度。　　“趙宇，這是兩百，我一共向你借了多少？”　　“八百。”　　“我會還你的?！薄　　皼]關(guān)系，我還有。”　　徐剛拿出一個計算器：“我們現(xiàn)在喝酒喝了多少錢？”　　趙宇：“三十八塊?！薄　⌒靹偘磩佑嬎闫鳎骸澳阋粋€月工資是多少？”　　趙宇不假思索地說：“三百八十六塊四。”　　徐剛：“再加上一千五百塊年終獎，一年是多少？”　　趙宇再次不假思索地說：“六千一百三十六塊八?！薄　⌒靹傉f：“每年漲百分之二十，明年是多少？”　　趙宇說：“七千三百六十四塊一毛六?！薄　⌒靹傉f：“四舍五入一下，后年是多少？”　　趙宇說：“八千八百三十七?！薄　⌒靹偅骸拔迥暌院笫嵌嗌?？”　　趙宇想了想，泄氣地說：“一萬五千二百七十塊?！薄　⌒靹偨o趙宇看計算器，驚嘆道：“完全正確！你還是小天才――可我問你，五年以后你二十八歲，柳燕要跟你結(jié)婚，你一年掙一萬五千塊，夠嗎？”　　徐剛把計算器扔到趙宇面前?！　≮w宇看了一眼計算器數(shù)字，以驗證自己心算正確，他抬起頭，猶豫地說：“也許柳燕會覺得不夠?！薄　⌒靹傉f：“記著這筆賬，計算器我得拿走，我知道你的記憶力，五年以后你也不會忘的——”　　趙宇嘆口氣：“五年以后，五年以后我的腦子可能會爛在辦公室里?！薄　⌒靹傁蚯疤揭幌律恚骸稗o職得了，出來跟我一起混算了──”　　趙宇再次嘆口氣：“我再想想吧──要是下月再不分我課題──哎，你呢？你現(xiàn)在怎么樣？”　　徐剛把錢收起來：“總有一天，我會一只手拿著手機，一只手搖著奔馳車的鑰匙來找你的──這話我說多少遍了？”　　趙宇與徐剛碰了一杯：“那又怎么了？”　　徐剛在把酒飲而之前，停了一下：“趙宇，我想讓你看到──我不是一個普通人――媽的，我的自行車又讓人偷走了，剛買了三天！”　　趙宇喝盡杯中酒，欠了欠身，做出要站起來的樣子：“算了，買輛舊車──我們走吧，明天我八點鐘還要上班。”　　徐剛放下空酒杯，拉了一下趙宇，提高聲調(diào)：“別上班了，一天跟一天一個樣，多沒勁，跟我一起出來干吧？我這次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跟你說──”　　趙宇拍了徐剛一下：“那樣的話，就沒有人借錢給你了──小姐──”趙宇向柜臺方向招一下手，“結(jié)賬！”　　趙宇把癟癟的錢包扔到桌子上?！　?　　“夢幻”酒吧的門開了，就像被風(fēng)吹開了一樣，趙宇和徐剛依次出來，趙宇從兜里掏出自行車鑰匙，去開停在門邊的自行車。不遠(yuǎn)處，徐剛在街頭招手叫出租?！　≮w宇開鎖，跳上自行車，把手縮在袖子里，扶住搖搖晃晃的車把，他經(jīng)過徐剛，把車剎住：“要不要我?guī)阋欢?？”　　徐剛搖搖頭：“算了，我打車──用你借我的錢──是不是太奢侈了？你不會生氣吧？”　　趙宇笑了：“我不會生氣，但后悔借錢給你──一路順風(fēng)，別把呼機丟車上?！薄　⌒靹偅骸胺判陌伞！薄　≮w宇：“那我走啦──”　　徐剛點點頭，趙宇騎著車走了?！　≮w宇騎了沒多遠(yuǎn)，一輛出租車從他身邊經(jīng)過，徐剛從里面探出頭來：“謝謝你啊──”　　趙宇還沒反應(yīng)過來，出租車便揚長而去?！　?　　兩個月以后。　　就像某種司空見慣的上班儀式，趙宇像個老頭一樣，坐在一間辦公室的辦公桌前，手邊是一杯茶，窗外陽光燦爛，室內(nèi)很靜，只有翻動書頁與報紙的聲音，趙宇抬起頭來，目光沮喪而呆滯，似乎對自己將要這么混下去感到無奈，事實上，他每天如此，到這個建筑設(shè)計院來上班，剛來的年輕人不受重視，沒有什么課題分給他，成天坐冷板凳，趙宇對建筑設(shè)計的一腔熱情已漸漸被日復(fù)一日的上班所熄滅，他想有所作為，但沒有機會，他不知道自己天天來干什么，一開始，他還看看專業(yè)書，研究各種流派的建筑，忽然，有一天，他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更愛看街頭小報與美女畫報，他手里拿著那些花花綠綠的垃圾，知道自己墮落了，但他對自己的新情趣愛莫能助，相反，他弄不清國家為了什么那么慷慨，竟出錢養(yǎng)著他這么一個年輕的閑人，比起在外面奔波的同學(xué)們，他感到成竹在胸，知道自己會像一只鑼絲釘一樣，銹在工作崗位上。　　不遠(yuǎn)處是一個老頭，一副老科技的樣子，戴著老花鏡在看報紙，趙宇知道，他胸?zé)o點墨，在這里混了一生，頭發(fā)花白，穿著樸素，就要退休，但仍堅持每天上班，似乎坐在這里就比坐在家里要安心?！　≮w宇一頁頁地翻著一本印有美女的畫報，盡管心中對美女有著種種議論，但卻不知向誰談，此時電話響了，老頭接。　　老頭：“喂，我是──啊，等一下──“他轉(zhuǎn)身向趙宇，“找你的──”　　趙宇嘴里說著“謝謝啊張工“，一邊去接電話?！　±项^用一種老人特有的幽默來表達他對年輕人的惡意：“是男的?！薄　≮w宇接過電話：“喂，我是趙宇──徐剛啊──你怎么樣？──噢──行，我正沒事兒，馬上下去──”　　趙宇放下電話，對老頭說：“我出去一下，要是頭兒問，你就說我去圖書館了?！薄　±项^抱著對開小差理解的態(tài)度說：“去吧──反正也沒課題?！薄　≮w宇放下電話，走出門去?！　±项^隨手把趙宇丟下的美女畫報抓了過去。　　4　　趙宇晃晃悠悠地走出研究所的大樓，來到不遠(yuǎn)處的一條長長的林蔭路邊，向路的一頭張望。就像出現(xiàn)了某種奇跡，林蔭路盡頭，一輛嶄新的奔馳轎車出現(xiàn)了，一直開到趙宇身邊停下，趙宇從未想到自己與奔馳轎車會有何聯(lián)系，因此看也沒看，還在向前面張望，卻聽到車?yán)软懥艘宦?，他歪頭一看，車門開了，一身嶄新西裝的徐剛從里面鉆出來，一只手拿著在當(dāng)時頗為流行的大磚頭一樣的手機，一只手搖著奔馳車的鑰匙?！　⌒靹傆每鋸埖穆曇艉暗溃骸摆w宇，是我！你看──還記得我對你說過什么嗎？”　　趙宇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還是對徐剛笑了?！　?　　當(dāng)然，徐剛發(fā)財了?！　∵€是在他們經(jīng)常去的酒吧，桌子兩邊坐著的還是這倆人，趙宇和神氣活現(xiàn)的徐剛?！　⌒靹傄蛏駳饣瞵F(xiàn)而激動，趙宇因好奇而仔細(xì)聽，聽什么呢？當(dāng)然是徐剛的短暫而神奇的發(fā)財史：“我姐在塞班，幫我弄簽證，沒想到那么多人去那個鬼地方，一個簽證一萬，我和我姐半兒擗──這才倆月，叫我抄上一廣東團，80個人──抽煙，抽我的──這是萬寶路，真的，托人兒從飛機上弄的──”，徐剛給趙宇點煙，并長出一口氣：“媽的，終于發(fā)了！”　　接著，徐剛再接再厲，一口氣把酒喝干，把酒杯往桌上一頓，對趙宇大聲疾呼：“下海吧，下海吧，一起干吧！噢，你的錢！”　　徐剛從衣服兜兒里掏出一個信封，扔在桌上。　　趙宇：“我？算了吧──”　　他伸手剛要打開信封。　　徐剛笑道：“別，別數(shù)！”　　于是，趙宇把信封放回兜里?！　⌒靹傂溥涞卣f：“除了還你的八百，還有我給你發(fā)的第一個月的工資──去請柳燕吃大菜吧?！薄　　拔椰F(xiàn)在要錢也沒用──要我謝你嗎？”　　“不用，有福同享嘛──等你辭了職就有用了?！薄　〈丝?，徐剛的電話響起，他接電話：“喂，是我，好，我馬上就到。“徐剛掛了電話，”是一倒兒，也不知什么路數(shù)，他管弄護照，我現(xiàn)在去取?！　≮w宇也站起來：“那我也走了?！薄　≮w宇習(xí)慣性地掏出錢包要結(jié)賬?！　⌒靹偅骸皠e──這回看我的！小姐，結(jié)賬！”　　他從兜里隨手掏出什么往桌上啪地一扔，趙宇細(xì)看，是一個鼓鼓的錢包。　　6　　趙宇和徐剛從酒吧出來，走進被路燈光隨意涂了幾抹黃色的黑夜里?！　　澳阈⌒狞c兒，那人沒準(zhǔn)兒是個騙子。“趙宇說?！　　胺判陌?！”徐剛鉆進奔馳車?！　　鞍?，莉莉怎么樣？”趙宇問?！　∷^莉莉，是徐剛現(xiàn)在的女朋友，一個小可愛型的姑娘。　　“莉莉？她去廣州出差了──后天回來，咱們后天晚上見，還在這兒！”徐剛放下玻璃，從車?yán)锾匠鲱^來，“別告訴莉莉，我要讓她大吃一驚！”　　“行！“趙宇剛要走。　　徐剛再次探出頭來：“哎，趙宇！”　　趙宇站住，回頭?！　⌒靹偅骸拔覀儺厴I(yè)多久了？”　　趙宇：“五個月。”　　徐剛伸出手來：“記住，我是畢業(yè)五個月以后成為大款的！”　　趙宇過去拍了一下他的手：“好好干！”　　“回去想想我的建議──“他的奔馳車開走了?！　?　　仍是夢幻酒吧，仍是夜里，酒吧門口仍停著趙宇的自行車，兩天以后?！　?　　“我叫他不要干，不要干，他不聽，才畢業(yè)五個月──”莉莉，徐剛的女朋友，不顧勸阻在邊哭邊喊，“才畢業(yè)五個月，他就進了監(jiān)獄，這下全完了?！薄　×?，既是趙宇的女朋友，又是莉莉的好朋友，遞給莉莉一張餐巾紙：“莉莉，莉莉，別哭了，還不定是怎么回事兒呢──情況弄清楚他就出來了──這事兒跟他沒關(guān)系，他的簽證全是真的?！薄　±蚶騾s哭道：“可護照全是假的！管護照那人現(xiàn)在跑了，這事兒根本就說不清！”　　“趙宇，你也不勸勸他！”柳燕見自己勸不過來，便推趙宇，不料趙宇卻自顧自說道：“柳燕，我辭職了──”　　“什么？”　　莉莉此刻止住哭聲：“趙宇，你可別──你看看徐剛──”　　“手續(xù)已經(jīng)辦完了，明兒檔案就轉(zhuǎn)‘人才’。”　　柳燕急了：“你瘋了？”趙宇平靜地說：“柳燕，你也別去服裝廠搞什么設(shè)計了，我們不能這樣下去了，我總覺得，在辦公室呆下去，總有一天我會變成辦公桌的──“柳燕聽了，不再說話了，莉莉搖搖了柳燕：“柳燕，我怎么辦呀？我現(xiàn)在──”　　9　　在生活中，很多對于個人事關(guān)重大的問題，都需要時間來解決，比如，半年以后，上文說的趙宇便過上了另一種生活?！　∈裁瓷钅?？　　簡單地說，他成了舊車交易市場中一名二道販子?！　∠胂胂旅嬉粋€場景吧：一個買主在走，經(jīng)過一輛輛舊車，他在一輛舊夏利車前停下來，買主敲敲車門，車門打開，趙宇從里面鉆出來，他摘掉墨鏡。　　買主：“這車多少錢？”　　趙宇：“六萬五──試試車？”　　買主接著往前走，趙宇重又鉆進車?yán)铮衍囬T“咣“地關(guān)上。　　10　　現(xiàn)實生活當(dāng)中，好人與壞人都扎在一起搞自我奮斗，他們競爭上崗，輪番出動，爭取從人世間有所斬獲，當(dāng)然，他們想得到的不是一種東西?！　〈丝?，二道販子趙宇擰響舊車內(nèi)錄音機，聽著里面?zhèn)鞒龅牧餍幸魳仿??！　〈丝?，他像半年前坐在辦公室一樣倍感無聊，于是把一張報紙蒙在臉上，又一口氣吹向半空中。　　11　　黃昏，舊車市場關(guān)門了，趙宇把舊車開上大街，他熟練地超車，急匆匆地行駛，就像有什么要緊事一樣，事實上，他沒什么要緊事，從趙宇身上，可以得出結(jié)論，越是沒要緊事的人，往往越是顯得匆忙。

編輯推薦

　　我要一種與眾不同的人生，也許那會是被嘲笑的人生，甚至是一文不值的人生。那就是理想?！　∵@套文集的目的在于，收集我出過的所有書，并比初版時更多地在其中展現(xiàn)出作品的原貌。能夠有這樣的運氣，作為作者，我感到十分欣慰。在此，我對于編者與讀者表示感謝。除此以外，我還能說些什么呢？在我工作之時，常有一個美好但一廂情愿的個人愿望，那就是希望自己寫下的不是一些令人羞憤的垃圾，而是能為人們的公共生活增添某種價值。不過，我無法肯定這一愿望是否能夠?qū)崿F(xiàn)，像所有作家一樣，我把一切寄望于未來的時間。我想，如果我真是一名作家，而不是一個冒牌貨的話，那么，也許我的作品能夠為從我身邊流逝而去的時間做一個有效的見證，盡管我目前對見證的意義仍然缺乏信心。我認(rèn)為，每個人至少都是他自己生命的目擊者，當(dāng)他把親眼所見的重要事實公之于眾的時候，那么他便會成為一個個體生活的見證。在這里，我仍要一廂情愿地認(rèn)為，這種見證未必缺乏價值，至少，我不認(rèn)為它比那種以己度人的胡編亂造更加缺乏價值，或者比干脆沒有留下話語更加缺乏價值?！　∥彝春拗e言與殘酷，不僅因為謊言與殘酷的強大，更因為它們給現(xiàn)實中的個人帶來很壞的感受，也令公共生活受到極不健康的敗壞，我相信這種敗壞使人生平添迷霧，使人們之間的交往效率低下而惡意橫生，使人們本來就平庸艱難的生活更加痛苦不堪。我認(rèn)為，人類的重要倫理之一，就是盡力改進人性中的諸多弱點，使之更趨完善。但是，從何處著手呢？我想坦誠與富于同情心也許是個好起點，除此以外，目前我尚未想出更好的起點?！　∥艺J(rèn)為，有價值的藝術(shù)，是那種見證并創(chuàng)造人生的藝術(shù)。藝術(shù)從審美與道德這兩方面給人生注入新意，滿足人們的好奇，慰藉人們的痛苦與無助，緩解人們的空虛焦慮與厭倦，令人更加了解自己以及周圍的世界。除此以外，藝術(shù)還能做些什么呢？根據(jù)經(jīng)驗，我相信藝術(shù)能夠為人生憑空增添美妙的幻想，令人輕松與愉悅，甚至能把人帶人漫無邊際的超然世界之中。但是，我更希望能通過藝術(shù)給人的心靈注入一種堅強的力量，使人具有一種倔強的愿意生活下去的勇氣；使人冷靜地面對生命的真相，即使那真相并不令人鼓舞；使人熱情地探索生命的意義，即使那意義令人困惑；使人勇敢地計劃與創(chuàng)造人類更為合理的存在，即使那存在缺少歡樂，單調(diào)乏味。有價值的藝術(shù)應(yīng)為人類不停地注入這樣一種精神，那就是：生而為人，即使是原因不明，結(jié)果不定，即使必須毀滅，也要抗?fàn)幉幌ⅲ^不屈服，永不屈服！《激情與迷茫》以時代話題和故事情節(jié)取勝，敘述節(jié)奏很適度。高、大、全的人物形象符合涉世之初和有閑階層對時代弄潮兒的想像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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