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告白

內(nèi)容概要

我的生命在日光之下展開，我的寫作也在日光之下開始，我在贊美光明的同時，也在指證黑暗。感謝上帝，賦予我拒絕與黑暗、謊言和邪惡為伍的力量，讓我有成為“光明之子”的渴求與盼望。     文字其實就是某種神秘的呼喚，呼喚那些相似的靈魂前來聚集。     好的文字必然有直抵靈魂深處的回音。     他們微笑著接受厄運的降臨，并因此獲得了穿透性的視力。他們在無邊的黑暗中與光明緊緊擁抱。     我始終認(rèn)為，抒情散文比雜文更接近我的內(nèi)心世界——我的柔弱和靦腆在其中得以更真實地呈現(xiàn)。我并沒有那么劍拔弩張，在烈酒與奶茶之間，我選擇后者。

作者簡介

　　余杰，一九七三年生于四川成都。中學(xué)時代發(fā)表文學(xué)作品?！　?000年獲得北京大學(xué)中文系文學(xué)碩士學(xué)位?，F(xiàn)居北京，致力于近現(xiàn)代思想史、文學(xué)史的研究。同時，也從事小說、游記、詩歌、報告文學(xué)和電視記錄片等跨文體寫作。

書籍目錄

序 走向遠(yuǎn)方，走向幸福第一輯 真情  牽手  我生命中的三個女性  今夜飛雪  激越之愛  絕望之愛  薄酒與丑妻  欲望號街車  赤足之美  那段歲月，那段愛情  倆人行  大地的孩子  父親的自行車  九種武器第二輯 風(fēng)景  那塔，那湖  關(guān)于“五四”：那一天，那些人  水邊的故事  舟的遐想  秋瑾故居的柚子樹  斯堪的納維亞的海風(fēng)  北歐散記  譚嗣同三題  魯迅三題  月亮上的蝴蝶  麗江，更加接近天空的地方  鼓浪嶼訪舒婷  成都的茶館萬歲  山田君的懺悔  永恒的美麗，永恒的生命  那跟天上的星空一樣燦爛的……  從太空中看，地球沒有邊界  寫給為人類宇航事業(yè)獻身的英雄們  瓦爾登湖：大地的眸子  那棟樸素的小房子  普林斯頓愛因斯坦故居側(cè)記  馬車上的阿米西人第三輯 歲月  畢業(yè)生  牛  屠殺的血泊  殘缺之美  誰是白癡?  口吃的人  訥言者說  圣誕樹  小號手的憂傷  幸運杜內(nèi)  城市的靈魂  張楚：一個躲著布道的布道者  教育者的傷痛  你是一顆星  致李尚平  哪里有柔軟的石頭  為柔石誕辰一百周年而作第四輯 序跋  文字的破冰船  (《火與冰(修訂版)》序  為抽屜而寫作  《鐵屋中吶喊》跋  鐵屋子與窗戶  《鐵屋中吶喊(修訂版)》序  言說的自由  《說，還是不說》序  尋覓表達的可能性  《想飛的翅膀》序  為了痛，更為了愛  《愛與痛的邊緣》跋  壓傷的蘆葦它不折斷  《壓傷的蘆葦》序  讀友  《鐵磨鐵》序  求索愛的光芒(答康志剛問)  《鐵磨鐵》跋  “八仙”還是”九仙”?  《光與影》跋  ”了解日本”乃是“關(guān)懷中國”的前提  (《暖昧的鄰居》序  永不絕望  ((期待幸?！沸? 未完成的轉(zhuǎn)型  《彷徨英雄路》跋

章節(jié)摘錄

　　妻子　　奶奶與母親，跟我之間都有著一種天生的、神秘的血緣聯(lián)系。而妻子與丈夫的關(guān)系，則顯得更加神奇。想想看，一個幾年前還跟你素不相識的女子，突然與你相識、相知、相愛，最后成了你的妻子，成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并且，她還將與你共同結(jié)晶出一個可愛的孩子，因為這個孩子，你與她之間也將產(chǎn)生一種血緣的關(guān)系。這本身就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議的事情啊!　　我與妻子的緣分，比電影《羅馬假日》的情節(jié)還要富于傳奇性。本來我已經(jīng)不相信二十世紀(jì)末還能夠有這樣的傳奇，但它居然發(fā)生了。　　妻子是我的讀者。她大學(xué)時候?qū)W的是金融，畢業(yè)后在南方的一家香港公司擔(dān)任部門經(jīng)理。她喜歡文學(xué)遠(yuǎn)遠(yuǎn)甚于喜歡自己的專業(yè)。一個偶然的機會，她讀到了我的《火與冰》，便按照模糊的地址，嘗試著給我寫了第一封信。她在信中寫道：　　迄今為止從未寫過一封給陌生人的信，但王小波的死給了我極大的沖擊，因為他就是我曾想要寫信的人，而如今，信還在心里醞釀，人已渺然不知所向。我體味到前所未有的痛心與悔恨。世事喧囂，人生寂寞，我一直以為，支撐我的生活動力便是羅素所稱的三種單純?nèi)欢鴺O其強烈的激情：對愛情的渴望、對知識的追求，以及對人類苦難痛徹肺腑的憐憫。而在這樣的動力下生活注定是孤獨，無盡的近于絕望的孤獨。我想，如果還有一雙眼睛同我一同哭泣，那么生活就值得我為之受苦吧?！　∮谑牵驗橥跣〔?，因為孤獨，因為生命的脆弱與無助，我終于提起了筆，給你，嚴(yán)重而真誠。　　這封信深深地打動了我。我立刻給她回了一封信。從這以后，我們開始了通信。我們談?wù)摰亩际切﹪?yán)肅而沉重的話題，而不太像青年男女之間的通信?！　【驮谖叶鶜q生日的那天深夜，我突然接到一個陌生女孩的電話。那充滿磁性的聲音，我好像在夢中聽到過。對了，那聲音來自于那些信件!　　我說，今天是我的生日。她說她并不知道這一點。她給我打電話的原因是，她剛剛拔掉一顆智齒，麻藥失去藥效后，傷口疼得厲害。身邊沒有親人和朋友，不知為什么就想給我打電話，只給我一個人打?！　∧翘焱砩?，我們居然在電話中聊了一個多小時。她說，她每天都與那些豪商巨賈打交道，在香港也見到過腰纏億貫的商人。但是，金山銀山也有散盡的那一天，而詩人的詩句永遠(yuǎn)在自己的心中。茫茫時空中，多少政客和富翁們灰飛煙滅，而窮困潦倒的詩人卻能夠以一句詩歌而獲得永恒?！　〈巴?，是北京已經(jīng)很少見的滿天的星光。幾千里外的南方的天空呢?南方的星光一定比北方的還要亮。天空的星辰實際上對應(yīng)著我們內(nèi)心的星辰，正像康德說的那樣，心中有星星的人，頭上才會有星星?！　∧莻€晚上，星光把我們的心房照得好亮好亮?！　∫恍┛此婆既坏氖虑?，實際上很多年以前，上天早已經(jīng)作了巧妙的安排。古語說得好：“水到渠成”?！　滋煲院?，她獲得了一次到北京出差的機會，我們約好到北大校門前見面。遠(yuǎn)遠(yuǎn)地，我就看見了一名清秀的女孩站在寒風(fēng)中，嘴唇凍得發(fā)白。我想，一定是她?！　∷齺淼轿液喡男∥荩掖蜷_電腦給她看我新寫的文章。她毫不客氣地就在上面修改起來，好像在修改自己的文章。而一向像珍惜生命一樣珍惜自己文字的我，對她的這種“放肆”的行為，居然也沒有生氣。剛剛見面，一切禮儀都已經(jīng)消失了。我們好像認(rèn)識了幾個世紀(jì)。后來，妻子說，當(dāng)時她就有一種十分奇妙的感覺，覺得這間小屋就好像是屬于她自己的?！　∫娏说谝幻妫磺芯鸵呀?jīng)塵埃落定。她回了一趟南方，放棄了曾經(jīng)擁有過的所有東西。老板提出給她加一倍的薪水，提出安排一套別墅給她自由使用。她微微一笑，拒絕了?！　∮谑?，她來到北京這座陌生而寒冷的城市，來到我這間時常停水停電的小屋，成了我風(fēng)雨同舟的妻子。她曾經(jīng)是時尚的都市白領(lǐng)，穿寶姿牌的衣服，用迪奧牌的化妝品，去女子健身俱樂部。如今，她舍棄了當(dāng)初這些奢侈的消費習(xí)慣，因為她選擇的人生伴侶是一個窮書生。同時，她也選擇了一條顛沛坎坷的人生道路。我曾經(jīng)很認(rèn)真地問她：“假如有一天我像俄羅斯的十二月黨人那樣，被殘暴的皇帝流放到遙遠(yuǎn)的西伯利亞去，你怎么辦?”她咬了咬小虎牙說：“我跟你一起去!在那冰天雪地中，我們互相溫暖對方?！薄　∥沂切疫\的，我生命中的三個女性一一奶奶、母親和妻子，都給予我愛、信心和勇氣。　　我想，在感恩節(jié)的時候，男性是最需要感恩的，感謝白發(fā)蒼蒼、皺紋滿面的奶奶與外婆，感謝未成年時候養(yǎng)育我們的母親，感謝成年以后眷戀我們的妻子，感謝所有曾經(jīng)、正在和即將給予我們關(guān)愛的偉大而平凡的女性，她們是上帝賜予我們的珍寶。　　P14-16

媒體關(guān)注與評論

　　一次溫暖的告別；一段全新的啟程；十二年里最精致的抒情和最犀利的筆鋒?！　”緯勺髡哌x出最喜歡的一部分抒情散文，編輯成為這本散文自選集《沉默的告白》，可以窺見十多年來作者的心路歷程和創(chuàng)作變遷?！　≡诰庉嬤@本散文集的時候，我又把在北大念書時自己編印的四本簡陋的小冊子拿出來翻檢，它們分別是《行者手記》、《明天》、《遠(yuǎn)方》和《思人》。我最美好的青春歲月都浸潤在這幾本小冊子中了。它們的封面無比粗糙，印刷有些模糊不清，裝訂也歪歪斜斜，但對我來說卻都是無價的珍寶?；仡^來看這些曾經(jīng)被禁錮在抽屜里的文字，不由感到分外地親切和溫暖。有了它們，我的青春便永遠(yuǎn)不會逝去；有了它們，我的生命便有了意義和價值?！　∽罱欢螘r間里，抒情散文寫得愈來愈少了，這緣于外部環(huán)境的惡化。但是，我始終認(rèn)為，抒情散文比雜文更接近我的內(nèi)心世界——我的柔弱和靦腆在其中得以更真實地呈現(xiàn)。我并沒有那么劍拔弩張，在烈酒與奶茶之間，我選擇后者，并因此遭到友人的嘲笑和讀者的失望。我的勇敢是因為愛?；蛘哒f，是愛讓我變得勇敢起來。有意思的是，特別注意到我的抒情散文的，大多是學(xué)校中的女孩子。大約是女性的心靈本來就更加接近真與美吧?！　囊痪啪哦昕既氡贝笄髮W(xué)至今，十二年的時間一晃而過。其間，我個人的生活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讀友”們的生活也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那么，有沒有什么東西是依然不變的呢?　　不變的就是“說真話”一一“說真話”是我一直堅持的理想。我寫的幾百萬字的作品，其價值歸根到底無非就是“說真話”三個字而已。“說真話 ”不僅是我寫作的旨?xì)w，也是我生活的原則?！　〔畈欢嗍昵?，我在名為《遠(yuǎn)方》的這本小冊子的開頭，曾經(jīng)寫過一篇短短的序文——一般而言，序言是一本書中分量最重的文字。這段文字讓今天的我亦深感吃驚：　　讀尤金·奧尼爾的劇本《天邊外》，這個名字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我。頓時，我忘記了自己是在北大一間陰暗、潮濕而狹窄的學(xué)生宿舍里。“天邊外 ”，是的，“天邊外”究竟在哪里呢?　　“天邊外”在我不安分的心里。小時候的我很“大”，那時候有好多的野心，仿佛隨著時間的流逝，它們都能順利地實現(xiàn)；長大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很“小”，因為十之八九的事情自己都無能為力。這也許是人類不得不面對的最基本的荒謬之一。于是，一步一步地退卻，終于退卻到語言的象牙塔里，開始了被一些人羨慕也被另一些人不齒的文字生涯?！　∮信笥褑栁?，你干嘛一天到晚寫個不停?　　我笑笑，回答說：我也很遺憾，因為我只會寫字。　　其實，更深層的原因是我把寫作當(dāng)作自己抵達“天邊外”的途徑。　　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天邊外”，即便是白癡也不可能全盤地認(rèn)同于現(xiàn)實?！疤爝呁狻笔乾F(xiàn)實中不存在的地方，它存在于夢和想象中，對于我這種依賴夢和想象生存的人來說，它顯得尤其重要。我常有生錯時代與地點的感覺，關(guān)于自己的前生，卻尋不到蛛絲馬跡。于是，一個巨大的黑洞出現(xiàn)了，我必須也只能用文字來填補?！　≌\實的生活是艱難的，你要堅持什么，你就得付出相應(yīng)的代價；相反，倘若什么也不堅持，反倒可能獲得一切所想。我的愚昧使我只能選擇前者，選擇失去，選擇孤獨，選擇不被選擇。這樣，我不得不憤怒，不得不尖刻，不得不輕蔑——面對那些向我蜂擁而來的卑瑣而貪婪的面孔時。無疑，這些情緒對一個青年來說是有害，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做大，讓它們控制我。我應(yīng)該反擊，挑戰(zhàn)這些即將壓倒我的情緒；我應(yīng)該行走，讓能量都消耗在浸透汗水的足跡里?！　◆斞刚f，要“沉靜下去”，是的，要真正的沉靜下去。死水微瀾無濟于事，沉靜是為了大波大浪的到來?！　〕领o之后，憤怒遭到了壓抑，則很可能走另一個極端：冷漠。初識的朋 友，都說我給人一種冷如冰的感覺；然而，多年的知己都知道，我是個心腸最熱的人——就像半睡半醒的休眠火山，外面是白雪皚皚，內(nèi)里的巖漿卻已然沸騰、奔流、涌動?！　≡隰斞冈幾H奇異的散文詩集《野草》中，我最喜愛的一篇是《火的冰》。在形容自己的時候，我也不妨借用這個詞，不過要打個顛倒：冰的火?！　∥羧盏谋贝?，像《山海經(jīng)》中的神話在一樣遙不可及。但北大畢竟是北大，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這些暮靄沉沉的樓群之間，我這個“能為青白眼 ”的家伙依然能自由地行走，這就足以說明北大寬容猶存。　　少年時代，北大于我確乎是“天邊外”。等到我真正成了北大人后，這才發(fā)現(xiàn)，盡管北大是一個最像“天邊外”的地方，但也僅僅是“相似”而已，它不是我的伊甸園，我還得走下去。　　我對北大的評價，與對自己的文字生涯的評價一模一樣：自以為是，其實自己什么也不是；恃才傲物，其實自己并無才可恃?！　《h(yuǎn)方，真的很遠(yuǎn)。　　——一九九六年圣誕夜于北大圖書館　　那時，很多憂愁憑空就產(chǎn)生了，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文字像蜂蜜一樣分泌出來，并開始流淌。有很多文字不是我寫的，是神借著我的手寫成的，我為這些文字而驚嘆，不是出于對自我的驕傲，而是對神跡的敬畏。究竟是我選擇了文字生涯呢，還是文字生涯選擇了我?我不知道最后的答案。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永遠(yuǎn)不會為此而感到后悔。那段在北大的時光，透明如玻璃。我沒有荒廢那些美好的日子，這是我最大的幸運。所以，這些文字也算是我對神的一分感恩吧?！　‰x開北大之后，我依然行走在一條漫長的路上。對于北大，離開是必然，懷念也是必然。而寫作是我行走的方式之一，在這條仄仄的山間小路上，每天都會遇到新的景色和新的朋友。每一篇文章的發(fā)表，每一本書的出版，都是一次新的戰(zhàn)爭與搏斗，都是一次新的給予與獲得。我真是上帝所寵愛的孩子?！妒ソ?jīng)》中說：“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卻不接受光?！保ā都s翰福音》第一章第五節(jié)）這是人類最可悲的狀態(tài)。感謝上帝，我的生命在日光之下展開，我的寫作也在日光之下開始，我在贊美光明的同時，也在指證黑暗。感謝上帝，賦予我拒絕與黑暗、謊言和邪惡為伍的力量，讓我有成為“光明之子”的渴求與盼望?！　∥乙呀?jīng)不再是孩子，但我依然要說出“皇帝什么也沒有穿”的事實。上帝賜予我這樣一種品質(zhì)，讓說真話成為我的飲食和我的呼吸。于是，在這個大眾已經(jīng)習(xí)慣了皇帝的裸體、并喋喋不休地稱贊皇帝如何如何美麗的世界里，我選擇了“顛僧”和“畸人”的角色。　　從很小的時候起，我就很喜歡尋找關(guān)于“畸人”的故事。本科畢業(yè)論文，題目就叫《畸》。這是我看待中國文學(xué)史的一種相當(dāng)個人化的視角。我也注意到，在《聊齋志異》一類的志怪小說中，常常出現(xiàn)這樣的一種異人：他們擁有某種神奇的“第二視力”，能透視土地的表面，看到某處某處有古人埋藏的古董和金銀財寶。他們一夜之間便成了富可敵國的財主、炙手可熱的權(quán)貴。不過，他們的結(jié)局大多極其悲慘——不是因為泄露天機過多而突然喪失了這一神奇本領(lǐng)，就是被更加貪婪和兇殘的達官貴人們囚禁、利用甚至殺害。因此，擁有這種“第二視力”的“畸人”們并未擁有自由與幸福。他們時刻生活在危險和恐懼之中。　　我所看重的“第二視力”，與之無關(guān)。我所看重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意義上的“第二視力”（或“雙重視力”）。俄羅斯思想家舍斯托夫在《在約伯的天平上》一書中指出：“陀思妥耶夫斯基無疑是一位擁有雙重視力的人?！币粓龉室庵兄沟慕g刑（這是沙皇強加給他的一個殘酷的玩笑，雖然沙皇本人曾經(jīng)被他的作品感動）賦予陀思妥耶夫斯基以“第二視力”，他開始從高處看到了所有人看不到的東西，這些東西與他先前的知覺器官和理性經(jīng)驗 形成尖銳的沖突?！　男虉龌貋碇螅铀纪滓蛩够巴蝗弧笨吹剑禾炜蘸捅O(jiān)獄高墻、理想和鐐銬，并不像他和常人從前想像的那樣是對立的。它們不是對立的，而是一致的。任何地方都沒有天空，有的只是狹小受限制的“視野”；沒有推崇備至的理想，有的只是鎖鏈，盡管看不見，但比監(jiān)獄的鐐銬連結(jié)得更加牢固。任何功勛、任何”善舉”，都不能使人們擺脫自己“無期監(jiān)禁”的處境。這種新的“視力”構(gòu)成了《地下室手記》的主題?！　∵@種“第二視力”也是一種神秘的聲音，它召喚著期望拯救自己靈魂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要敢想敢干，要走向沙漠，走向孤獨生活。要懺悔，要承認(rèn)自己是”地下人”，是最丑陋的、最下賤的、最卑鄙的、最無能的人。認(rèn)罪和懺悔是覺醒的開始，舍斯托夫?qū)懙溃骸盎浇痰娜恳饬x以及中世紀(jì)早期和后期精神生活主要推動力的贖罪愿望，就是由這種恍然大悟產(chǎn)生的。上帝怎么是人，上帝為什么要變成人，為什么要經(jīng)受福音書上所講的一切聞所未聞的痛苦折磨與凌辱?這僅僅是因為，不這樣就不能拯救和贖回人的卑鄙行為和渺小?！笔堑?，人是何等的卑微，人的罪性是何等地嚴(yán)重。我們都生活在地下室中，卻并不明白自己糟糕透頂?shù)臓顩r。陀思妥耶夫斯基清楚地認(rèn)識到，與小說中那些最惡劣的人物相比，自己絲毫沒有什么值得驕傲的地方。由此，寫作才得以延續(xù)；由此，拯救才成為可能?！　ゴ蟮奈膶W(xué)和藝術(shù)需要“第二視力”的介入。有了“第二視力”，才能脫離“一般”，才能突破“應(yīng)有經(jīng)驗的傳承”。有意思的是，許多擁有“第二視力”的人都是失明者，比如博爾赫斯。一九五五年，阿根廷的庇隆政權(quán)垮臺之后，久遭放逐的博爾赫斯被任命為國家圖書館館長。這是新政權(quán)給這位智慧者和抗?fàn)幷叩淖罡邩s譽。此時，博爾赫斯已經(jīng)完全失明了。在他的面前，一座宏大的圖書館猶如一個巨大的墳?zāi)?。　　在《關(guān)于天賜的詩》中，博爾赫斯寫道：“上帝同時給我書籍和黑夜，這可真是一個絕妙的諷刺?！迸c其說這是“絕妙的諷刺”，不如說是上帝特殊的美意——上帝讓博爾赫斯視汗牛充棟的圖書館如無物之陣，而致力于自己內(nèi)心世界的開拓。其實，博爾赫斯對自己的失明早有足夠的心理準(zhǔn)備。由于家族遺傳，他的視力從小就很差。從青年時代起，他先后做過八次手術(shù)。對于博爾赫斯來說，失明“就像夏日的黃昏緩緩而來”。幸運的是，失明之后的博爾赫斯看見了滿天星辰，人類的命運在神秘的天象圖中永恒地流轉(zhuǎn)。他開始致力于破解這些謎底，一直到生命的終了。從這個意義上說，博爾赫斯比那些雙眼明亮的人看得更加遼遠(yuǎn)和深邃，他成了一個真正的“光明之子 ”?！　⊥铀纪滓蛩够筒柡账苟际恰耙蚩嚯y而幸?！钡娜恕Ｋ麄兊氖茈y是個人默默地進行的，他們不是戰(zhàn)場上的“英雄”，他們也不愿接受詩史般的 “英雄”的命名。他們微笑著接受厄運的降臨，并因此獲得了穿透性的視力。他們在無邊的黑暗中與光明緊緊擁抱?！　」饷饔肋h(yuǎn)是黑暗的對立面。沒有深入黑暗的核心，就無法真正洞悉光明的價值。卑微如我，所需要的“第二視力”僅僅是：在冠冕堂皇的官修史書的縫隙發(fā)現(xiàn)流淌著的鮮血，在鶯歌燕舞的王府花園的角落發(fā)現(xiàn)哀哭著的奴隸，在光明正大的領(lǐng)袖語錄的背后發(fā)現(xiàn)蠕動著的蛆蟲。當(dāng)然，這種“第二視力 ”又不僅僅局限于“視力”，它更是指一個完整的“感覺系統(tǒng)”。比如，在農(nóng)貿(mào)市場農(nóng)民們擺出的豆腐和青菜中發(fā)現(xiàn)生命的樸素與堅韌，在地鐵站口流浪歌手吟唱的歌詞和曲調(diào)中發(fā)現(xiàn)青春的浪漫與憂傷，在權(quán)貴們的滿漢全席中嘗到毒藥的味道，在明星們的涂脂抹粉中聞到陰溝的氣味，在學(xué)者們的夸夸其談中嗅到謊言的恥辱。我感覺到了這一切，并將它們統(tǒng)統(tǒng)寫下來?！　‘?dāng)然，擁有這套特別的“感覺系統(tǒng)”，必然會給我?guī)矸N種意想不到的 “麻煩”——一個如此“不適時宜”的人，怎能像某些“成功人士”一樣高歌猛進地“走進新時代”呢?在這個“白內(nèi)障”瘋狂流行的土地上，無論贊 美光明還是指證黑暗，都有可能被定義為“瘋子”或者“狂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十字架，成為“光明之子”的道路曲折而漫長。有一天，我終于認(rèn)識到了自己與那些批判對象之間并沒有本質(zhì)的差別，我就在“他們”中間。這一天，我痛哭流涕，我告別了自己的青春自戀，也告別了自己的“自以為義”。這一天之后，我與“他們”唯一的不同之處乃是：我認(rèn)識到了自己與生俱來的罪性，如舍斯托夫所說：“人的卑賤竟然如此之大，人竟然如此深陷進去，以致人世間任何寶物，無論是金子、銀子，還是六腳韻詩，甚至最大苦行僧的修煉，都不能贖回他的罪過。需要上帝獻出自己的獨子，需要作出這種犧牲，否則就決不能拯救罪人?！睆拇?，我懷著一顆感恩和懺悔的心來思考和寫作?；酵降纳矸?，既沒有使我喪失頌揚光明的熱情，更沒有削弱我指證黑暗的勇氣?！　∵@些年來，搬了好幾次家，離城市的中心越來越遠(yuǎn)。我不是一個向往中心的人，我喜愛安寧。在院子外，有雞犬的鳴叫，還有農(nóng)夫的吆喝。這才有家的感覺。寫作也更加從容不迫了。我想，我還會寫更多的抒情散文的?！　∥淖制鋵嵕褪悄撤N神秘的呼喚，呼喚那些相似的靈魂前來聚集。妻子便是這樣被我呼喚來的。妻子去公司上班了，我一個人在家中讀書、思考和寫作，每一天都像是上一天，底片的顏色相同，而；中洗出來的照片卻不同。 好的文字必然有直抵靈魂深處的回音，這說明孤獨是可以通過寫作來戰(zhàn)勝的。前些天，我收到了一封來自上海的“讀友”的信，信中有這樣的段落：　　知道你又出新書了，看來你創(chuàng)作頗豐。從書的名字，讓我肯定你和寧萱的生活應(yīng)該幸福，而這幸福也給你帶來了價值。別人可能很奇怪，我為什么那么關(guān)心兩個陌生人的幸福。當(dāng)我看完《香草山》后到今天，讀了你其他的書籍，深知你是一個思想深刻，內(nèi)心單純的人，且又勤奮，你應(yīng)該可以創(chuàng)造更為精彩的東西?！　∵@樣的人難免孤獨和敏感，有個能愛他的人在他身邊，他的生命會更明亮和旺盞?！　∩系蹛哿诉@個孩子，給了他寧堇?！　]有仔細(xì)看你新書的內(nèi)容，因為那時書店快要關(guān)門了。但在有的篇目后面，看到你寫著“寫于北京家中”，在你的文字里說到“家”、“妻子”這樣的詞語時，我真替你高興，我能感受到你寫它們時的心情。　　對于我來說，最大的享受是：能寫出美的文字，能安慰陌生人的心境，能關(guān)懷到一個平常個體日常生活的幸福。文字表達思想和情感的時候，不可避免地比原來的生活美好，這是它的優(yōu)點和局限性所在。但對于可以相通的靈魂，這樣的局限性是可以忽略不計的。上帝是善良的，他喜歡制造一些相似的靈魂，那么他們可以減輕些孤獨。當(dāng)別人把《香草山》當(dāng)成小說或散文在讀時，我卻感受著兩個相似靈魂的溫度，為你們流淚，為你們高興。　　……你們都知道愛，都能愛，知道珍惜，知道寬容。你們從自己身上找到了美好。你們也許永遠(yuǎn)不知道有人為你們祈禱和擔(dān)心，也許知道，你們知道同樣的靈魂之間有極其單純的感動。文字就有那么神奇，讓遙遠(yuǎn)的人的心靈近在咫尺?？梢杂啦幌嘤?，但互相祝福和安慰?！　∥覐膩砭蜎]有想過靠寫文章來討誰的喜歡。我也不會乞求別人的“理解 ”——對于八十年代北大學(xué)生呼喊的“理解萬歲”，我一直就不以為然。相反，我服膺于但丁所說的“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不當(dāng)權(quán)力的幫忙和幫閑，也不當(dāng)金錢的幫忙和幫閑，這兩點很容易做到。但是，不當(dāng)群眾的幫忙和幫閑，卻很難做到?！妒ソ?jīng)》中說過：“順從神，不順從人，是應(yīng)當(dāng)?shù)?。”（《使徒行傳》第五章第二十九?jié)）既然我要做光明之子，我就不能順從“大家”的意愿，而要遵從從天上而來的評判標(biāo)準(zhǔn)?！　∫恢币詠?，我都不懼怕誤解和侮辱。面對網(wǎng)絡(luò)上曾經(jīng)有過的鋪天蓋地的辱罵，以及昔日同學(xué)背后的冷嘲熱諷，我從來都是一笑置之。我看到了那些 人被我冒犯的“自尊”，以及由此“惱羞成怒”的模樣。當(dāng)然，我也需要知音的安慰，知音不必很多——對于孤獨的寫作者來說，得三五知己足矣。正是為數(shù)不多的心心相印的“讀友”，支撐著我一直從事著艱難的文字工作。對于以愛來聯(lián)結(jié)的“讀友”來說，文字總是最好的禮物。我愿意將我的散文集獻給每一位可愛的“讀友”，讓我們一起分享生命的良善與美好、哀愁與困苦。我會一直寫下去、走下去的，我一定會走向遠(yuǎn)方、走向幸福。　　保羅在給弟兄們的書信中說：“你們都是光明之子，都是白晝之子，我們不是屬幽暗的；所以我們不要睡覺，像別人一樣，總要警醒謹(jǐn)守。”（《帖撒羅尼迦前書》第五章第五至六節(jié)）我在寫作的每時每刻，都警醒自己所要追求的是“光明之子”的身份。我選擇了寫作，寫作選擇了我，這是一件多么幸運的事情啊。我一定要好好珍惜上帝的賜福，以農(nóng)夫耕田般的虔敬心態(tài)對待每一行文字?！　槐颈镜爻霭?，然后與“讀友”們見面。市面上各種盜版的《余杰文集》有數(shù)十種之多一一其實，我除了自己選編過一本名為《文明的創(chuàng)痛》的自選集外，并沒有授權(quán)出版過任何個人的“文集”或“選集”。那些盜版文集中的文章雖然大都出自我之手，但其編排的方式實在與我本人的思路大相徑庭。閱讀這樣的盜版書對愛我的“讀友”是有害的。于是，我特意花費了幾個星期的時間，選出我最喜歡的一部分抒情散文，編輯成為這本散文自選集《沉默的告白》，可以窺見十多年來我的心路歷程和創(chuàng)作變遷?！　哪撤N意義上說，這本散文自選集，既是對過去的細(xì)心的總結(jié)，也是溫暖的告別一一告別之后，我要到更遠(yuǎn)的“遠(yuǎn)方”去。　　是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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