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歐美的波蘭農民

出版時間:2000-3  出版社:譯林出版社  作者:[美國W.I.托馬斯,[波蘭]F.茲納涅茨基  譯者:張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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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概要

簡介:
本書是移民史的一部經(jīng)典著作。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大批波蘭人移民到美國,構成了美國一個相對獨立的移民社區(qū)。本書對這一部分波蘭移民進行了考察,揭示了移民心態(tài)的變化。此后,作者談到了伴隨移民活動而出現(xiàn)的美國社會的混亂,并對波蘭移民社區(qū)中的種族問題進行了評析。
引 言
埃利·扎列茨基 一個新的歷史學派——社會史學的發(fā)展,使上一代人對美國歷史的理解發(fā)生了革命性的改變。鑒于以前的史學家側重研究權力的高層現(xiàn)象——政治、戰(zhàn)爭、高級文化(high culture),社會史學家則試圖把歷史視為一個表現(xiàn)沖突的舞臺。一些社會史學家尋求“自下而上”地書寫歷史,換言之,就是去理解由普通的男男女女——奴隸、農民、工人——進行的種種斗爭在歷史上留下的形態(tài)。另外一些社會史學家則側重于階級關系,如奴隸與主人之間或資本家同工人之間的關系,如何塑造了歷史。無論在哪一種情形下,社會史學家們所關注的都是重修歷史以突出普通的男男女女在其中的作用。
學者們進行如此嘗試已非首次。在十九世紀九十年代末至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的“進步時代”,美國的改革者和知識分子也曾試圖了解處于急劇變化中的美國工人階級以及城市里貧窮的移民。他們的研究采取諸如新聞報道、“丑聞曝光”、政府調研、撰寫小說與移民傳記等表現(xiàn)形式。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表現(xiàn)形式來自一個新興的大學學科——社會學。威廉·I.托馬斯(William I. Thomas) 和弗洛里安·茲納涅茨基 (Florian Znaniecki) 合撰的《身處歐美的波蘭農民》一書是這一學科的奠基之作。該書于一九一八至一九二○年間分五卷出版。它對美國的思想和社會政策的影響一直持續(xù)到二十世紀末期。
在“進步時代”,外來移民給許多美國本土出生的美國人帶來了一個嚴重問題。首先,這一時期移居美國的移民數(shù)量巨大:在許多城市中,占人口多數(shù)的要么是移民,要么就是移民的后代。一些美國本土出生的美國人感到他們自己國家的文化、宗教和種族同一性已經(jīng)受到威脅。外來移民大部分是產業(yè)工人,公眾因此常把他們同工會主義和激進主義聯(lián)系在一起。這一群體還因多為窮人而涉嫌犯罪、社會解體、特別是家庭解體等問題。此外,因為他們依賴政治黨派的幫助以謀求就業(yè)機會、住房及必要的救濟,一些進步人士便認為政治腐敗與外來移民有關。
① 約瑟夫·巴頓:《農民與陌生人:美國城市中的意大利人、羅馬尼亞人和斯洛伐克人,1890—1950》(Josef Barton, Peasantsand Strangers: Italians, Romanians ,and Slovaks in an American City,1890—1950, 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5);克爾比·米勒:《移民和離鄉(xiāng)背井的人》(Kerby Miller, Emigrants and Exiles,New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5);約翰·布科夫奇克:《我的孩子也不了解我:波蘭美國人的歷史》(John Bukowczyk,And My Children Did Not Know Me: A《身處歐美的波蘭農民》是最早研究移民文化及其社會組織的著作之一。托馬斯和茲納涅茨基不僅正確評價了外來移民對美國文化的潛在貢獻,還試圖從移民自己的角度去理解他們的文化。他們的嘗試包括兩方面的內容。首先,托馬斯和茲納涅茨基發(fā)明了一種新的社會調查方法——生活研究法(thelife study method)。這一方法的精華在于讓外來移民自己講述自己的生活故事。在方式上,他們要么有償約請外來移民來參與,要么是查找他們講述自己生活經(jīng)歷的文獻資料,特別是信件。此外,《身處歐美的波蘭農民》一書開始了對歐洲移民活動的首次真正橫跨大西洋的探索,對歐洲和美國移民活動的來龍去脈同時進行研究。這一探索把《身處歐美的波蘭農民》一書同約瑟夫·巴頓、克爾比·米勒及波蘭的約翰·布科夫奇克(Bukowczyk)①等社會史學家的近期研究成果聯(lián)系在一起。
該書的主要作者威廉·托馬斯是典型的第一代美國社會學家。他出生于一八六三年,有農村(弗吉尼亞和田納西)和宗教(基督教衛(wèi)理公會)背景;他最初在德國學習文學,一八九三年來到芝加哥學習社會學,攻取第二個博士學位。芝加哥大學擁有全美最好的——實際上也是唯一的——社會學系。對托馬斯來說,赫爾豪斯(HullHouse)幾乎同大學一樣重要,那是美國最著名的聚居點,他講課和就餐都在那里。托馬斯經(jīng)驗豐富,善于處世,待人友好,他穿著考究,喜愛高爾夫,在各種社會潮流中都應對自如。在政治上,他熱心于為婦女爭取選舉權、娼妓改造和促進公民自由。
History of the PolishAmericans,Bloomington: Indiana UniversityPress,1987)。
② 托馬斯引自赫伯特·布盧默:《對托馬斯和茲納涅茨基的〈身處歐美的波蘭農民〉的評價》(Herbert Blumer, An Appraisal ofThomas and Znaniecki's “The Polish Peasant in Europe and America”,New York: SocialScience Research Council,1939),第103頁?!  渡硖帤W美的波蘭農民》的寫作始自托馬斯的第一本書《性與社會》取得成功之后。《性與社會》從人類學的角度闡釋了婦女受壓迫的原因。此書給同期的一位慈善家海倫·卡爾弗(HelenCulver)留下了深刻印象??柛ヒ彩且呀?jīng)捐贈給赫爾豪斯的那筆財產的繼承人。這次他又捐贈五萬美元以使托馬斯“能夠在歐洲和美國對一個移民群體進行研究,盡可能找出他們的家庭習俗和規(guī)范同他們對美國的適應與不適應之間存在何種關系?!雹凇渡硖帤W美的波蘭農民》一書是獻給卡爾弗的。
盡管善于處世,托馬斯還是把自己視為一個外來移民。他在一九二八年的一份自傳體陳述中這樣寫道:“我生在舊弗吉尼亞一個閉塞的地區(qū),距鐵路二十英里,類似十八世紀的社會環(huán)境,因而,我感覺我已經(jīng)歷了三個不同世紀的生活,逐步向更高級的文化區(qū)域遷移?!雹弁旭R斯相信,從傳統(tǒng)的鄉(xiāng)村文化移向現(xiàn)代都市文化的經(jīng)歷,就其實質而言是帶有普遍性的。不管是青年男女離開美國的農場去都市尋找工作,還是一個美籍非洲人離開南方農業(yè)區(qū)遷向哈雷姆或芝加哥,也不論是一個波蘭青年來到匹茨堡的一個鋼鐵廠工作,還是一個意大利家庭離開家園到布法羅的罐頭食品廠謀生,在所有這些情形下,人們都是將一種結合緊密的、以家庭為基礎的傳統(tǒng)文化拋到身后,而去努力適應一個更為個人主義的、更具競爭性的世界。
③ 威廉·I.托馬斯:《我的生活》(My Life),引自卡拉·卡佩蒂:《離經(jīng)叛道的女孩和不滿的婦女:一個社會學家講述的故事》(Carla Cappetti,Deviant Girls and Dissatisfied Women: A Sociologist's Tale),載于《種族》(The Inventionof Ethnicity),維爾內·索羅斯(Werner Sollors)編(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9),第124頁。
④ 卡佩蒂,前引書,第104頁。也見托馬斯致羅伯特·E.帕克的信,一九一二年四月二十三日,《羅伯特·E.帕克選集》(Rober E. Park Collection),芝加哥大學圖書館收集,托馬斯沒有留下這方面的資料。
⑤ 參閱莫里斯·賈諾威茨:《威廉·I.托馬斯論社會組織和社會人格,論文選編》中的《序言》(Morris Janowitz, Williams I.Thomason Social Organization and Social Personality, Selected Papers,Chicago Phoenix Books,1966),第23—27頁。羅伯特·比  托馬斯的初步計劃是對來自南方、西印度群島及西非的移民進行比較研究。④然而,在一九一三年,他遇到正在華沙從事移民研究的弗洛里安·茲納涅茨基(因從事波蘭獨立活動而一直被禁止教學)。茲納涅茨基比托馬斯年輕十九歲,是一位哲學家。第二年,茲納涅茨基來到芝加哥,為托馬斯擔任翻譯工作,并說服托馬斯把波蘭移民作為其唯一的研究對象。茲納涅茨基先就這一開創(chuàng)性工作所應采取的方法寫了一個長篇論述,他們二人由此達成了聯(lián)合著書的協(xié)定。
⑤托馬斯和茲納涅茨基的研究對象是大約二百萬一八八○年至一九一○年間移居美國的波蘭人。拿破侖戰(zhàn)爭期間,波蘭曾被奧地利、普魯士和沙皇俄國瓜分?!渡硖帤W美的波蘭農民》主要同沙皇俄國統(tǒng)治下的波蘭或議會波蘭相關,從這一地區(qū)移民出去的多數(shù)是年輕未婚的男性勞動力。如果托馬斯和茲納涅茨基研究的是奧地利波蘭或普魯士波蘭,他們可能會告訴我們一個完全不同的故事,因為這兩個地區(qū)的特征是全家一起移民。
爾施泰特:《弗洛里安·茲納涅茨基論人文主義社會學》(Robert Bierstedt, Florian Znanieckion Humanistic Sociology,Chicago University Press,1969),第1—15頁;弗洛里安·茲納涅茨基:《作為一個合作主義者的威廉·托馬斯》(WilliamI. Thomas as a Collaborator),《社會學和社會研究》(Sociology and Social Research)第32期(1948),第765—767頁;威尼弗雷德·勞申布施:《羅伯特·E.帕克:一個社會學家的傳記》(Durham:DukeUniversity Press,1979),第67—76頁。
⑥ 參閱斯特凡·凱涅維奇:《波蘭農民的解放》(Stefan Kieniewicz, The Emancipation of Polish Peasantry,ChicagoUniversity Press,1969),第4頁;J.羅斯:《19世紀晚期的俄屬波蘭》(J.Rose, Russian Poland in the LaterNineteenth Century),見《劍橋波蘭史,1697—1935》(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Poland,1697—1935),F雷德韋等編(NewYork:Octagon Books, 1971)。  在幾個世紀的時間里,議會波蘭的農業(yè)是由各個莊園分片負責,強制農民義務耕作,村莊的土地共同擁有。一八六四年那里發(fā)生了一次農民暴動,與美國廢除奴隸制幾乎是在同時。與此相呼應,俄國人也廢除了強制農民義務耕作的制度,給貴族以賠償,把公地分給農民。這些措施讓農民得到了土地,也使鄉(xiāng)村面向商業(yè)性競爭。鐵路和輪船業(yè)的發(fā)展進一步把波蘭農業(yè)同世界經(jīng)濟聯(lián)系在一起,使脆弱的農村卷入世界經(jīng)濟的潮起潮落。托馬斯和茲納涅茨基所研究的那一代農民是最先經(jīng)歷發(fā)達的貨幣經(jīng)濟的一代。伴隨這種貨幣經(jīng)濟的還有人口壓力以及土地的分割與集中。
在波蘭人開始向外移民之際,議會波蘭已成為沙皇俄國工業(yè)發(fā)展的中心。華沙是連接俄國和西方的國家鐵路系統(tǒng)上的樞紐。波蘭紡織工業(yè)的中心羅茲市,是世界上工業(yè)化速度最快的城市之一。在不穩(wěn)定和競爭把剩余人口推出農村的同時,這些城市開始需求更多的勞動力,德國與丹麥也出現(xiàn)了報酬較好的農業(yè)就業(yè)機會。一位歷史學家把這一階段的斯拉夫移民概括為“一個農民無產者,在鄉(xiāng)村甚至整個世界漫游,尋求農業(yè)和工業(yè)的就業(yè)機會” ((維克多·格林:《罷工中的斯洛伐克社區(qū)》(Victor Greene, The Slavic Community on Strike,Notre Dame UniversityPress,1968),第26頁。也可參閱卡洛林·戈拉布:《波蘭人在費城的經(jīng)歷》(Caroline Golab, The Polish Experience inPhiladelphia),載于《賓夕法尼亞的種族經(jīng)歷》(The Ethnic Experience in Pennsylvania),約翰·博德納編(Lewisburg,Pa.:Bucknell University Press, 1973),第39—73頁;以及戈拉布的《遷入地》(Immigrant Destination)(Philadephia:TempleUniversity Press, 1977),第48—49頁,第93—94頁。))?!渡硖帤W美的波蘭農民》的一個重要貢獻是發(fā)現(xiàn)絕大多數(shù)波蘭移民在來到美國之前已經(jīng)移居過其他歐洲城市,從而駁斥了認為前工業(yè)化社會中的農民都是唐突地直奔紐約的成見。
在《身處歐美的波蘭農民》一書問世之前,對移民的研究多數(shù)屬于“社會普查”,只堆積數(shù)據(jù)而不分析其根由。托馬斯和茲納涅茨基稱此為“常識社會學”(commonsensesociology)。其基本方法就是偏于道德說教和指責窮人。例如,《匹茨堡調查》就寫到:“你想見識一下什么叫娛樂嗎?……你只需偶然光顧一下霍羅,在那兒你會看到瓦解社會的力量多么令人不可抗拒,而進步的力量又如何被萎靡不振和自私自利的社會風氣拒之門外?!保ǎǜチ_倫斯·拉鐵摩爾:《三項關于出租房子及其責任的研究》(FlorenceLattimore, Three Studies in Hous ing and Responsibility),載于《匹茨堡調查》,保羅·凱洛格編(NewYork: Survey Association,Russel Sage Foundation,1914),第5期,第124頁;第6期,第351頁。我的討論來自大衛(wèi)·馬察:《變得離經(jīng)叛道》(DavidMatza, Becoming Deviant,Englewood Cliffs, N.J.:PrenticeHall, 1969),第17—24頁。))托馬斯和茲納涅茨基則試圖通過調查個人與所處社會環(huán)境之間的關系來解釋社會問題。他們主張,關鍵性的觀察單位不應當是政府,而是家庭、鄰里及其他社區(qū)紐帶。他們對波蘭感興趣的原因之一是這個國家被異國占領,而且其改革活動也是在地方進行的。聯(lián)系到二十世紀初期美國的具體形勢,托馬斯和茲納涅茨基既反對持自由放任主義的保守派也反對“進步派”(progressives),因為保守派主張所有問題都是個人的責任,而進步派則認為政府可以解決一切社會問題。他們認為,社會變革的關鍵是群體,而不是個人或那些政府中的專家。
為支持這一論點,托馬斯和茲納涅茨基努力表明使波蘭人凝聚在一起的首要因素是社會紐帶。在波蘭的傳統(tǒng)中,人們企盼面對面交流和得到社區(qū)承認,并且被這種企盼所驅動。波蘭農民只是很緩慢地才學會了用經(jīng)濟頭腦思維,即:討價還價、交換和從他人那里為自己謀利。托馬斯和茲納涅茨基關注的主要問題是分析農民在波蘭期間和移居美國之后轉變?yōu)橹v究經(jīng)濟理性的工人和市民的過程。他們強調,個人為適應與他們相關聯(lián)的社會群體而改變,而群體自身亦在改變。最重要的群體是家庭,托馬斯和茲納涅茨基在此處指的是擴大了的超越核心家庭的種種關系。
在《身處歐美的波蘭農民》里,群體是貫穿全書的重點。首先,托馬斯和茲納涅茨基證明舊的社會是由社會恐懼(socialintimidation)維系著的,即使這個社會已不再能滿足人們的需要。當人們變化時——當他們進行農業(yè)現(xiàn)代化,開始考慮給婦女權利,學習文化知識,或努力戒煙時——他們要靠他人的協(xié)助才能使這些變化得以實現(xiàn)。當他們遷移時,他們是以群體而不是以個人形式,而且他們保持同家鄉(xiāng)的聯(lián)系。托馬斯和茲納涅茨基言稱,社會上出現(xiàn)的解體現(xiàn)象,如犯罪、虐妻、經(jīng)濟活動不講信義,是個體遭到孤立的緣故。他們認為美國的社會工作收效甚微的原因就在于只著眼于個體而沒能借助社會群體的力量。最后,他們確信,來自波蘭和其他國家的移民對美國有著特殊的貢獻,即把他們的群體感帶給了美國,在托馬斯和茲納涅茨基看來,這是一種比民族服裝或音樂更為重要的貢獻。
一九一八年,《身處歐美的波蘭農民》一書的前二卷剛剛出版,托馬斯就被聯(lián)邦調查局逮捕,被指控為出于不道德目的而跨州攜送婦女,觸犯了緬因州法律。(托馬斯引起聯(lián)邦調查局注意的原因可能是他妻子的反戰(zhàn)行為。)芝加哥大學解雇了他并停止出版該書,所以,該書的后三卷是在波士頓由一個不起眼的出版社出版的。托馬斯從此再未謀得大學中的穩(wěn)定位置,茲納涅茨基則回波蘭去教書,一直到一九三○年。((關于托馬斯的被捕,見茲納涅茨基:《作為一個合作主義者的托馬斯》,第765—767頁;勞申布施:《羅伯特·E.帕克》,第67—76頁。))托馬斯的被捕使這本書的價值未能馬上得到認可。然而,《身處歐美的波蘭農民》連續(xù)數(shù)十年都是對美國社會科學家和社會工作者具有最深刻影響的一本書。
受《身處歐美的波蘭農民》一書鼓舞的一代社會學家被稱為“芝加哥學派”。他們不僅在芝加哥大學教書,還把該城的貨場、勞工運動和外來移民聚居區(qū)當作社會學實驗室。與把外來移民美國化的主張相反,芝加哥學派認為城市中的種族聚居區(qū)對保護外來移民具有重要作用。在咖啡館和輪船公司做工度日的波斯單身漢,希臘人的公寓房,以家庭為單位的西西里人聚居區(qū)——這些和其他聚居區(qū)一起,構成了一幅外來移民生活的鑲嵌畫。一位社會學家寫道:在社區(qū)中,移民們找到了“一個社交世界……,有名有份,在群體中扮演角色,……找到回應和安全感?!保ǎüS·沃倫·佐爾博:《黃金海岸和貧民窟》(HarveyWarren Zorbaugh, The Gold Coast and the Slum,Chicago University Press,1929),第128頁,第134頁,第140—152頁。芝加哥學派的社會學家們把托馬斯和茲納涅茨基的分析擴大至黑人和亞洲人。例如,E.弗蘭克林·弗雷澤把北部黑人遺棄家庭和離婚現(xiàn)象解釋為是都市生活對家庭組織影響的結果以及南方農業(yè)區(qū)民間文化發(fā)展的結果。E弗蘭克林·弗雷澤:《美國的黑人家庭》(E.FranklinFrazier, Negro Family in the United States),再版和縮寫本(Chicago University Press,1966),第341頁。))
到第二次大戰(zhàn)前,隨著社會科學家們把注意力逐漸轉向歐洲社會理論和定量研究,《身處歐美的波蘭農民》的影響下降了。與此同時,這本書在最早寫過美國移民史的史學家中間開始引起反響。在這些史學家中最為重要的是奧斯卡·漢德林。他把芝加哥學派關于種族問題的研究作為樣板,寫了《波士頓的移民》一書。他還以《身處歐美的波蘭農民》為樣板寫出了極具影響力的、集移民經(jīng)歷之大成的著作《離鄉(xiāng)背井的人》一書(TheUprooted)。((奧斯卡·漢德林:《1790—1880年的波士頓移民:關于文明教化的研究》(Oscar Handlin, Boston Immigration,1790—1880:AStudy in Acculturation, 1958年重印,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14),以及《離鄉(xiāng)背井的人:形成美利堅民族的大規(guī)模移民的史詩》(TheEpic Story of the Great Migration That Made the American People,Boston:Little, Brown,1951)。))
在《離鄉(xiāng)背井的人》一書中,漢德林所關注的并不是移民群體之間的差異,相反,他努力去了解移民個人的典型性經(jīng)歷。仿效《身處歐美的波蘭農民》的先例,他展示了移民們如何運用他們的傳統(tǒng)文化去和美國生存條件達成妥協(xié):“參加了互助協(xié)會的人是要藉此逐漸適應美國的環(huán)境”,而不僅僅是為了固守他們的傳統(tǒng)文化。對漢德林來說,適應美國環(huán)境的核心問題是個人自由和流動,是這些把移民變?yōu)榈湫偷拿绹?。美國,漢德林寫道,“是一塊人們各行其是的土地?!保ǎh德林:《離鄉(xiāng)背井的人》,第5—6頁,第139—140頁,第164—166頁,第175頁,第271—272頁。關于漢德林,見馬爾德溫·A瓊斯的《奧斯卡·漢德林》,載于《大師們:關于美國歷史學家的若干論文》(MaldwynA. Jones, Postmasters: Some Essays on American Historians),馬庫斯·坎利夫和羅賓·溫克斯編(New York:Harperand Row,1969),第245—260頁。))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寫成的社會史,包括美國黑人史、勞工史和婦女史,都或多或少地把矛頭指向漢德林的著作。對漢德林甚至對芝加哥學派的社會學家來說,種族因素制約了外來移民向一個個人主義流行且蒸蒸日上的國家的融入。與此相反,美國最重要的早期社會史學家赫爾伯特·古特曼則認為,種族因素可以成為移民對階級社會進行抵制或者表示不滿的支撐點。((赫伯特·G.古特曼:《工作、文化和社會》(HerbertG.Gutman, Work, Culture and Society,New York:Knopf,1976),第41頁。))古特曼的解釋為全新地看待美國現(xiàn)代史提供了某種可能性。古特曼以后的史學家們已經(jīng)確立了波蘭移民在美國工人階級史上的位置,而這是托馬斯和茲納涅茨基的觀點中所明顯地缺失的。在此書的后記中,我總結了社會史學家們如今對波蘭移民問題的看法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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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選集分為如下四部分:波蘭人的背景情況;農民的信件,它們記錄了因移民帶來的家庭生活的變化;美國的社會混亂問題,這有時伴隨著移民活動而出現(xiàn);種族問題的提出和美國的種族社區(qū)。本書是從上述五卷本選編而成的課堂教材。第四部分中的分標題是由我添加上的。
結 束 語
埃利·扎列茨基
借助上一代社會史學家的著作,我們可以通過重現(xiàn)移民們成長為工業(yè)無產階級的場景,對托馬斯和茲納涅茨基的研究成果,加以補充并在一定程度上進行更正。首先需要理解的是家庭經(jīng)濟的意義——家庭成員把他們的資源聚在一起這樣一個事實。這是當時波蘭的現(xiàn)實,在那兒,典型的農業(yè)家庭都要擁有最低限度的土地,從這塊土地上獲得的收入,需要有從其他方面賺取的工資予以補充。既然農民人均占有的土地在減少,他們面臨的危險便是家庭將會失去土地。非技術性勞動力在美國的工資比在波蘭多出八倍,首批波蘭移民,被稱之為zachelbem(“為了面包”之意),他們的目的是要幫助他們的家庭保住土地。((維克多·格林:《波蘭人》(Victor Greene, The Poles),見《哈佛美國種族百科全書》(HarvardEncyclopedia of American Ethnic Groups),哈佛大學出版社,1981年,第798—799頁。))
百分之八十的波蘭移民在不斷擴展的大工業(yè)生產中充任非技術性勞動力,包括在鋼鐵廠、機械工廠、碼頭、食品加工廠、紡織廠和煤礦做工。最不穩(wěn)定的工業(yè)勞動力是那些聚集在礦區(qū)、船舶或伐木營的勞動力,他們當中大多數(shù)是單身漢。((克拉克·克爾和AJ西格爾:《跨行業(yè)罷工的傾向:國際比較》(ClarkKerr and A.J.Siegel, The Interindustry Propensity to Strike—An International Comparison),載于《工業(yè)社會中的勞動與管理》(Laborand Management in Industrial Society),)) 在新興的工業(yè)企業(yè)中,波蘭移民接觸到少數(shù)當?shù)爻錾?、年齡較大的技術工人階級——往往是英國、愛爾蘭和德國人的后裔——他們有很強的自我意識。在十九世紀的工廠中,技術工人在很大程度上控制著生產的過程。他們往往自己擁有工具,為自己的技藝而自豪,并有著強烈的個人權利意識。通過辛勤勞動、積蓄及家庭合作,他們一般都已成家,并成為社區(qū)中活躍和受尊敬的成員,能夠在罷工一類的事件中③獲得來自工人以外的支持。與此形成對照的是,波蘭移民尚處于早期大工業(yè)生產的附庸地位,不能支配周圍環(huán)境、人員及自己的勞動成果。因為他們的目標是返回波蘭,他們傾向于住寄宿公寓,雇傭一個看家人,并且盡可能多做工時以便多賺些錢。
克拉克·克爾編(New York: Doubleday, 1964)。也可參見《工業(yè)革命中的工人》(Workersin 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彼得·N斯特恩斯和丹尼爾·J瓦爾科維茨(Peter N.Stearns and Daniel J.Walkowitz)編(NewBrunswick, N.J.:Transaction, 1974)。
③ 大衛(wèi)·蒙哥馬利:《美國的工人管理:關于工作、技術和勞工斗爭的歷史研究》(David Montgomery, Workers' Controlin America: Studies in the History of Work, Technology and Labor Struggles,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9),第13—14頁。一八八○年至一九二○年間,由于美國的基本工業(yè)結構已經(jīng)形成,當?shù)爻錾娜送鈦硪泼裰g的區(qū)分已經(jīng)變得不太重要了。一八九二年,當位于霍姆斯特德的卡內基鋼鐵廠企圖解散鋼鐵工會時,三千名不是工會會員的非技術工人(多為移民)站在工會一邊。雖然霍姆斯特德的罷工最終失敗,但煤礦、鋼鐵、肉類加工行業(yè)——這三個行業(yè)在一九三○年以前便進行了組織行業(yè)工會的努力——的工會領導者們學會了移民們的語言(讀和寫),尊重他們的習慣,并鼓勵從移民內部選舉領導人。在賓夕法尼亞的無煙煤礦區(qū),當緊密結合的東歐人自治聚居點能夠動員公眾輿論,并能對罷工者實行紀律約束時,工會化便得以成功。((彼得·羅伯特評論道:“當他們組織起來的時候,他們的行動就變得一致了,而這很少被意識到?!薄稛o煙煤行業(yè)》(AnthraciteCoal Industry,New York:Macmillan,1901),第172頁。)) 在匹茨堡的瓊斯洛夫林鋼鐵廠里,波蘭人多在鍛造廠,德國人多在木工廠,塞爾維亞人多在初軋廠,但是每一個群體都同當?shù)毓と司哂邢嗤墓と穗A級價值觀。大衛(wèi)·蒙哥馬利是這樣說的:“農民移民們那種在有權威人士在場便猛干一陣,他一走開便開始磨蹭的沖動心理(在鋼鐵廠這一傾向很強),在煤礦或汽車廠里很快就轉變成技術工人們拒絕在老板的監(jiān)督之下工作的倫理觀念。”((蒙哥馬利的《工人的管理》一書,第42—43頁。見大衛(wèi)·蒙哥馬利的《勞動場所的減少》(DavidMontgomery, The Fall of the House of Labor,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7);約翰·波德納:《工人們的世界:工業(yè)社會中的親屬、社區(qū)和抗議,1900—1904》(JohnBodnar, Workers' World: Kinship, Community, and Protest in Industrial Society, 1900—1904,Baltimore: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82);波德納:《移民和現(xiàn)代化:斯洛伐克的農民在工業(yè)化的美國的個案》(Bodnar, TheCase of Slavic Peasants in Industrial America),載于《社會歷史》(Journal of Social History)第10期(1976年秋季),第44—67頁;波德納、米切爾·韋伯爾和羅杰·西蒙:《遷移、親屬和城市適應:匹茨堡的黑人和波蘭人,1900—1930》(Bodnar,Michael Weber and Roger Simon, Migration,Kinship, and Urban Adjustment: Blacks andPoles in Pittsburgh,1900—1930),載于《美國歷史》(Journal of American History) 第66期,第548—565頁;塔瑪拉·哈里溫:《新罕布什爾和曼徹斯特的勞工們,1912—1922》(TamaraHareven, The Laborers of Manchester, New Hampshire,1912—1922),載于《勞工史》(Labor History)第16期(1975年),第249—265頁;波德納、羅杰·西蒙和米切爾·韋伯爾:《他們自己的生活:匹茨堡的黑人、意大利人和波蘭人,1900—1960》(Bodnar,Roger Simon, and Micheal P. Weber, Lives of Their Own: Blacks, Italians and Polesin Pittsburgh,1900—1960,Urbana: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1982)。))
漸漸地,大約有三分之二的波蘭移民結束了在美國的暫住狀態(tài)。因為婦女開始從波蘭向外遷移。美國波蘭工人的家庭和社區(qū)生活在美國發(fā)展起來。在芝加哥的帕金鎮(zhèn)(Packingtown),每一個街區(qū)都居住有不同的民族群體。一九○四年,整個社區(qū)都支持聯(lián)合肉類加工行業(yè)工會掀起的爭取非技術性工人最低工資限額的運動。這次運動之后,家庭購買力上升了,犯罪率下降了,被遣送回國的人也減少了。不同民族群體之間開始在街上(人們到街上去是為了暫離擁擠不堪的合租住房),在臨時工介紹所和酒吧中相互接觸。當時的酒吧是各民族舉辦婚禮、舞會、兄弟聯(lián)誼會乃至政治性集會的中心。一九一八年的工會運動得到每一個社區(qū)的支持。在取得暫時勝利之后,街區(qū)公園中的長椅被命名為“八小時長椅”,因為男人們第一次有時間能同他們的家庭在一起。((參見詹姆斯·R巴雷特:《殘酷競爭中的工作和社區(qū):芝加哥屠宰廠中的工人,1894—1922》(JamesR. Barrett, Work and Community in the Jungle:Chicago's Packinghouse Workers, 1894—1922,Urbana:Universityof Chicago Press,1982)。))
置身于美國工人階級當中,波蘭農民的家庭經(jīng)濟也得以重建?!埃邸ぷ鳌菀辉~在一八九四年便成了我知道的詞匯”,在聚居區(qū)做房屋清潔工的瑪麗·麥克道威爾于一九二八年寫道,“而且從那時起它幾乎成了一個神圣的詞匯……這是移民們學會的第一個詞,孩子們發(fā)音不清地說它,老人們臨終前念著它:……‘請給我一份工作!’”((霍華德·威爾遜:《我的鄰居:瑪麗·麥克道威爾》(HowardWilson, Mary MacDowell,Neighbor,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28),第69—70頁。))其原因是很清楚的。一八七七年至一九一○年間,美國非技術工人的工資是每周十至十一美元,而維持一個家庭的最低收入要每周十五美元,這還不包括婚嫁、事故、喪葬的費用,當時還沒有政府社會保險。((巴雷特:《殘酷競爭中的工作和社區(qū)》;安德魯·格拉齊奧西:《普通勞動者,非熟練工人,1850—1915》(AndreaGraziosi, Common Laborers, Unskilled Workers,1850—1915),《勞工史》第22期(1981年秋季),第518頁。))
結果,移民們轉向了能夠把男人和女人的就業(yè)結合在一起的區(qū)域(如:煤礦和紡織廠),并為女人們尋找可以在家里完成的工作:縫衣服邊,組裝情人節(jié)禮物,用碎料縫制地毯,包裹棒球,燙衣,捆扎內衣,在家里為別人洗衣服,特別是接待寄宿者等。((卡洛林·戈拉布:《工業(yè)化經(jīng)歷對移民家庭的影響:對聚集人群的再思考》(CarolineGolab, The Impact of the Industrial Experience on the Immigrant Family:The HuddledMasses Reconsidered),載于《工業(yè)化美國的移民,1850—1920》(Immigrants in Industrial America,1850—1920),理查德·L埃爾利希編(Charlottesville:UniversityPress of Virginia,1977),第9—10頁,第19—25頁。))上述種種考慮決定著孩子們在什么年齡就要進工廠做工,以及他們應該從收入中拿出多少交給家里。把工資收入?yún)R集使用的需要,助長了波蘭移民當中獲取房屋擁有權的傾向,房主們把最好的房間出租給別人居住,把最次的(經(jīng)常是樓頂間)留給自己使用。擁有房屋為寄宿提供了方便,也為防止非技術性工人過早衰老提供了幫助。當寄宿者的流入被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阻斷之后,已婚的婦女們便只好去工廠里找工作。一九一八年的一項研究顯示,這些婦女多數(shù)帶有孩子,每晚睡不上幾個小時,在有衣服洗的日子里根本就睡不成。一九一八年大罷工期間,塞繆·阿爾斯舒萊爾法官訪問過一個波蘭工人的家庭,他發(fā)現(xiàn)尚僅有六歲的孩子便開始照看嬰兒。卷心菜和發(fā)了霉的面包是唯一的食物,窗戶上還貼有政府的宣傳畫,告誡人們“不要浪費食物”((巴雷特:《殘酷競爭中的工作和社區(qū)》。))。
《身處歐美的波蘭農民》一書出版期間——一九一八至一九二○年——也正是二十世紀初期大規(guī)模群眾運動失利的時期。這時,在外來種族中誕生了一個篤信“美國價值觀”的中產階級。國旗制定日游行,購買公債運動,用移民們本族語言寫就的反布爾什維克的美國式傳單,同“購買波蘭”運動混合在一起。然而,多數(shù)波蘭人依然屬于工業(yè)工人階級。在二十年代,一種保守的、以家庭和社區(qū)為中心的工人階級文化發(fā)展起來。一位史學家寫到:“許多孩子把他們的移民父親首先看成一個勤勞的工人?!比绻枥L父親在兒子心目中的形象,那么不可避免地要包括體力勞動這一生活側面。的確,父親們是“永恒的榜樣”。一個美國波蘭人這樣描繪他的父母:他們信奉的只有“工作,工作,工作,還是工作”……他們不知疲倦,總是擔心失去工作。因為他們無處投奔。((波德納:《移民和現(xiàn)代化》,第56—57頁;波德納、韋伯爾和西蒙:《移民、親屬和城市適應》。關于第二代美國波蘭家庭真實的全面的描述,參閱阿諾德·格林德《個人崇拜和性關系》(ArnoldGreend, Cult of Personality and Sexual Relations),載于《精神病學》(Psychiatry)第4期(1941);以及《中產階級的男孩和神經(jīng)病》(TheMiddle Class Male Child and Neurosis),載于《美國社會學評論》(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第2期(1946年2月),第2頁。))另一方面,一九三○年之后波蘭方面發(fā)生戰(zhàn)事的可能性,尤其是在政治氣氛和政府變更的情況下,已經(jīng)非常明顯。美國波蘭人社區(qū)后來的大部分歷史要取決于同其他民族群體的關系,特別是同美國黑人的關系,以及同婦女解放的關系。這些問題,托馬斯和茲納涅茨基幾乎沒有觸及到,目前正由社會史學家們進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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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戶評論 (總計5條)

 
 

  •     很久以前,一直都想拜讀這本移民經(jīng)典專注,但直到最近,才有幸觸及,真乃慚愧。但通讀全書,一直想找“經(jīng)典”之處,始終未及,而“移民史經(jīng)典”,更是無從說起。思考之余,筆者以為,此書卻為移民經(jīng)典,但他的經(jīng)典之處并不在于眾多學者所指的“移民史經(jīng)典”,那經(jīng)典到底何處,請聽筆者細細道來。 在筆者的視域里面,何謂“移民史”經(jīng)典,應該是在描述移民方面的歷史 方面的經(jīng)典著作(筆者思維界限),而真要說是“移民史......
  •     《身處歐美的波蘭農民》本書是移民史的一部經(jīng)典著作,常讀常新,經(jīng)久不衰;我閱讀的是譯林出版社于2000年出版的,張友云翻譯的版本。本書作者是托馬斯和茲南尼基,它們選取波蘭農民在歐美的生存處境作為研究對象,原著出版于1918-1920年間,分5卷出版,是一個新興學科--社會學的奠基之作。作者甩開史學界傳統(tǒng)上側重的、圍繞領袖人物和重大事件的政治、戰(zhàn)爭等主題,尋求從“普通人”的失業(yè)、貧困、社會動蕩、擁擠、無根飄泊等問題入手,“自下而上”的書寫歷史。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該書關于書信的腳注,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更好地認識和理解波蘭農民的心理及行為變化過程的視角。這也是該書的一個獨特的亮點。
      從研究問題角度來看,《身處歐美的波蘭農民》是最早研究移民文化及其社會組織的著作之一。難能可貴的是,在移民被不加分辨地批判為“涉嫌犯罪、社會解體、激進主義”的進步時期,托馬斯和茲南尼基不是從波蘭或美國民族利益的立腳點而是從一種客觀的社會學調查的立腳點去看待美國波蘭人?!巴旭R斯和茲南尼基”不僅正確評價了外來移民對美國文化的潛在貢獻,還試圖從移民自己的角度去理解他們的文化?!保ā渡硖帤W美的波蘭農民》,引言第2頁) 本項研究的目的在于“在歐洲和美國隊一個移民群體進行研究,盡可能找出它們的家庭習俗和規(guī)范同他們對美國的適應與不適應之間存在何種關系?!?(《身處歐美的波蘭農民》,引言第3頁) 其研究對象既包含了從本地禮俗社會到美國城市法理社會的波蘭農民,敘述了他們脫離傳統(tǒng)社區(qū)保護和家庭緊密聯(lián)系,移居異國的生活狀況和心理過程;也包括了遷移到資本主義發(fā)展更蓬勃的美國城市的波蘭城市居民,在他們經(jīng)歷了更加強烈的個人主義的影響,關于農業(yè)、財產、社區(qū)利益、家庭團結的傳統(tǒng)觀念受到?jīng)_擊。作者認為,不管是青年男女離開美國的農場去都市尋找工作,還是一個美籍非洲人離開南方農業(yè)區(qū)遷向哈雷姆或芝加哥,也不論是一個波蘭農民來到匹茲堡的一個鋼鐵廠工作,還是一個意大利家庭離開家園到布法羅的罐頭食品廠謀生,在所以這些情況下,人們都是將一種結合緊密的、以家庭為基礎的傳統(tǒng)文化拋到身后,而去努力適應一個更為個人主義的、更具競爭性的社會。
      在研究方法上,托馬斯和茲南尼基“發(fā)明了一種新的社會調查方法——生活研究法(the life study method),這一方法的精華在于讓外來移民自己講述自己的生活故事”,(《身處歐美的波蘭農民》,引言第2頁) 或提供生活故事的文獻資料。這項波蘭農民研究稱得上是利用信件和自傳來進行社會學研究的最杰出的例子了,研究者利用了在美國的波蘭人與在波蘭國內的波蘭人之間的754份私人通信,以及一叫維斯津連斯基的年輕人應研究者的委托要求所寫的長達311頁自傳,主要涉及這位年輕人早期在波蘭國內的生活和來美國途中的經(jīng)歷。這754份私人通信是通過在一家美國出版的美籍波蘭人雜志上刊登廣告得到的,每封信根據(jù)質量分別用10美分到20美分的價錢買得;袁方 394。這些信件按照姓名分成50組進行分析,以幫助研究者探討那種來自特定封建家庭文化的人整合到美國文化中所出現(xiàn)的問題。信件是一種描述時間或者描述人們對某種事物的個人感情的資料。值得一提的是,社會學傳入美國以后,引起了一場從20年代開始的關于社會學方法論的爭論,而托馬斯和茲納尼茨基合寫的《波蘭農民在歐洲和美國》以及由E.W.伯吉斯和帕克領導下的芝加哥學派,對美國社會學的經(jīng)驗研究方向具有不容忽視的影響。
      
      
      一. 本書的研究對象——波蘭農民的背景
      
      托馬斯和茲南尼基的研究對象是大約二百萬1880年至1910年間移居美國的波蘭人?!渡硖帤W美的波蘭農民》主要同沙皇俄國統(tǒng)治下的波蘭或議會波蘭相關,從這一地區(qū)移民出去的多數(shù)是年輕未婚的男性勞動力。
      在波蘭的傳統(tǒng)社區(qū)中,宗教與社會輿論是維護道德的主要方式。基督教要求依照教義對日常生活中的小事加以干涉。通常,個人之見因為利益發(fā)生矛盾,神父則在肉體和心靈上拯救他們。盡管宗教的約束是沒有強制力的,但不論如何,從長遠來看懺悔削弱了壞習慣的力量。畢竟 “醉漢是只身作戰(zhàn)或僅有少數(shù)幾個朋友為盟,但在神父一邊則是所有醉漢的家庭成員,不可思議的魔力,妻子兒女們(常常是很崇高)的祈禱和犧牲,教會的懲戒和排斥的權利,還有多數(shù)社區(qū)居民的意見……”(《身處歐美的波蘭農民》,引言第10頁)
      除了宗教,輿論,即使是無根據(jù)的帶有詆毀和迷信色彩的“留言蜚語”也是一種道德紐帶。由于家庭和鄰居間關系的緊密和極少的居住地遷移,人們極關心他人的評價,因此當村莊的名字以“飲酒者增多”的標題出現(xiàn)在報紙上,酒館老板就對這件事極認真,說“如果我的名字被登在報紙上,我的買賣就別做了?!?br />   托馬斯和茲南尼基認為傳統(tǒng)的波蘭社區(qū)生活是被“相互幫助”的家庭紐帶聯(lián)接在一起的,個人通過在家庭中的地位來感受相互之間所承擔的義務。在波蘭村莊中,對經(jīng)濟方面的考慮不像對社會方面的考慮那么重要。然而,市場的擴展和所謂的“進取心態(tài)”(climbing mentality)和“不斷加強的個性”(growing assertion of the personality)使家庭發(fā)生變化,關于農業(yè)、財產、社區(qū)利益、家庭團結的傳統(tǒng)觀念受到?jīng)_擊,取而代之的是個人主義和經(jīng)濟收入決定個人在家庭中地位的價值觀。
      
      二. 對農民的信件的分析
      
      對農民信件的文本分析是本書的經(jīng)典之處。波蘭農民在遷入美國的過程中漸漸減少了與原來大家庭的聯(lián)系,但是他們仍然通過書信與家鄉(xiāng)保持著一種聯(lián)絡,并且通過書信體現(xiàn)了他們與國內的家人或家族之間的一種精神的或傳統(tǒng)文化的聯(lián)系。農民的信件是《身處歐美的波蘭農民》藝術的核心部分。本書包含來自五十個家庭的信件,這些信件既表明了資本主義發(fā)展導致家庭解體,也展示了在移民過程中家庭重建的情景。僅僅是這些信件的存在便可以表明移民們使他們的家庭成員團結在一起。作者認為,每封信都是一封致意信“bowing letter”,(25頁),是一種團結的表現(xiàn)。表示宗教性敬意的開頭“感謝耶穌基督”表明遷出者與仍家庭處于同一個宗教團(religious community),落款的“向全體家庭成員致意”則對所有家庭成員傳達了好意。團結作為波蘭傳統(tǒng)文化的一部分,使得波蘭農民在移民初期能夠很快地適應美國社會及其文化。雖然這種團結只是在感情上維系著與國內家人的聯(lián)系,但是在移民之初,這對于他們在美國站穩(wěn)腳跟與繼續(xù)發(fā)展是極其重要的。其移民成員之間的互助與團結給這個以個人主義為中心的國度增添了一份新的內涵,其中最重要的是將其群體感帶給了美國。
      這四個家庭的信件,分別涉及了波蘭移民的傳統(tǒng)家庭解體、價值觀沖突、子女教育問題和婚姻問題。事實上,信件本身的內容不是重點,分析出的結論也沒必要是必須掌握的知識,我們需要學習的是兩位作者的洞察力,以及從信件內容和收信人的變化看出寫信人情感變化的本事。
      
      1.烏洛布列夫斯基家庭的信件
      烏洛布列夫斯基家庭的一批信件,說明了由于傳統(tǒng)家庭的解體而造成的緊張。父親一心只想再娶,過不受約束的獨立的生活,不愿考慮家族的利益,家庭的所有成員,包括在美國工作的,都卷入了這一難題。在這一家族中,身為長子的瓦樂利與他的父親有分歧,與兄弟們也有分歧。他所代表的是古老家庭的團結的原則,根據(jù)這些原則,家庭應為一個和諧的整體,父親應該為這個整體謀求利益。盡管傳統(tǒng)要求父親應是家庭理念(familial ideas)的承載者,然而在因年高體弱,無法安排經(jīng)濟和一般家庭事務時,為了家庭的最大利益,放棄了對這些事務的控制權,事實上,他成了一個陌生人,只希望自己的生活不妨礙其他人。長子瓦樂利在爭取不到遺產之后,希望如果不能在物質上一致,那么至少在精神上盡可能緊密團結(本書第42頁)。他代表著古老家庭的團結的原則。
      
      2.馬克維茨家庭的信件
      馬克維茨家庭的信件聚焦于兩個兒子瓦克勞和馬克斯,他們均已移民美國。瓦克勞變成了一位社會主義者和無神論者,他在寄給家人的信中很久都沒有提到宗教,他的父母擔心,因為宗教信仰是最重要的46,但瓦克勞在給表哥的信里說過,自己是因為工作忙所以沒有時間去教堂做禮拜,自己仍信奉者天主教(本書第49頁),這也折射出工業(yè)生產對宗教的影響:人們已經(jīng)不再像生活在傳統(tǒng)社區(qū)中的人那樣有閑暇專門從事宗教活動了。馬克斯在寫給堂哥瓦克勞的信中,工作問題占主要的位置。在這里,作者利用馬克斯的信件很好地展示了波蘭移民的心理變化,他認為,對于在歐美的波蘭移民,工作是為他人工作,因此僅僅是一種附加的生存手段;他對工作本身并無興趣,僅僅是出于工資的考慮;金錢才是他獲得穩(wěn)定生活的屏障。“有著工人心態(tài)的人,把雇傭或多或少地看成一種永久性狀態(tài),努力在自身條件許可的范圍內獲得舒適快活,因為這種雇傭的生活是一種常態(tài)。而擁有農民心態(tài)的人,把雇傭工作視為一種臨時性機會,把生活中的實際需求降到最低限度,將所有的生活享受都推遲至工作結束的時候,因為這種生活對他來說是臨時的,是不正常的。(50)起初,馬克斯是一位受過教育的農民,懂得節(jié)儉,把錢積蓄起來,時刻不忘回歸故里,或許還想在家鄉(xiāng)置購財產。而后,他動搖了,對回歸故鄉(xiāng)的問題猶豫不決,他尚未決定是否永久做工人,但它的消費方式已經(jīng)是公認的了,只有工人才肯花六十美元買一塊手表,并且最后決定將所有的錢花在教育上,去大學讀書。作者托馬斯和茲南尼基對波蘭移民的工作心理進行了分析。
      
      3. 拉克滋考斯基家庭
      拉克滋考斯基的家庭信件展示了遷移對家庭生活的影響,關注波蘭移民在家庭中的“顯要感”來源變化,以及在年幼時移居美國的兩個孩子對新的生活條件的適應、價值觀念的變化。
      亞當在移民后,由于收入較高,逐漸超脫于家庭其他成員。受到個人主義風氣的影響,他逐漸不再把幫助家庭視為自己的責任,并與他的姐妹相比有較高的地位。作者以這個實例,來說明各種經(jīng)濟條件對個性的豐富和發(fā)展的作用。“農民在社區(qū)中的社會地位不會通過他個人在經(jīng)濟上的進展獲得很大的提高,除非他的家庭同時在在經(jīng)濟上獲得進展?!保?8)這種局限性隨著傳統(tǒng)的解體而部分消失,在新的社會組織中,經(jīng)濟上的發(fā)展是個人重要性的充分體驗,金錢作為在家庭中顯要感的價值也滲入了農民。同時,利他主義也從一種義務變成了一種個人人格的體現(xiàn)。
      在波蘭傳統(tǒng)社區(qū)中,父母的權威存在于家庭的整體組織和社區(qū)的社會輿論中,而已婚的海倫娜發(fā)覺沒有那種在波蘭時的由強有力的家庭和社區(qū)聯(lián)系所提供的支持,她很難控制自己的子女。個人同社區(qū)相分離,激發(fā)了個體主義個性的發(fā)展,削弱了初級群體的控制。在移民目標國,父母除非有個人優(yōu)勢,否則很難獲得權威,而通常子女獲得了更高的教育、能更好地融入當?shù)匚幕T诤惸鹊睦又羞€可以看出第一代移民與年輕的第二代移民之間的摩擦與磨合。海倫娜由于在中年時期才移居美國,波蘭文化已經(jīng)深深根植,而她在美國的生活和第二次婚姻中又獲得了新的感情習慣,這使得舊文化與新文化在她身上共存,她的一些新特征,使孩子們感到陌生;另一方面,孩子們純樸的心態(tài)也消失得異???,異常徹底,一段時間之后,海倫娜從她舊的感性心態(tài)出發(fā),發(fā)覺孩子們也變得陌生了。這個例子很好地表現(xiàn)了移民對家庭生活中代際關系的影響。
      從海倫娜與妹妹的通信中,可以清楚地看出,海倫娜的第二任丈夫勸服海倫娜把孩子們接來美國,本質上出于農民的道德義務感。第一,他出于對上帝的虔誠的敬畏而善良地對待孩子,第二,他唯恐因虧待他人而招致譴責和非議。盡管他的生活已經(jīng)與他的本國親友、本國社區(qū)完全隔離,但他作為農民的道德義務感并未喪失,這是一個由移民或任何社區(qū)生活的解體所因為的危機未必會導致道德觀念的崩潰的很好的例子。作者也探討了其原因,作者認為或許是由于社會的評價并不是對農民唯一的約束,這種約束在不同程度上也同自我評價不可分離地聯(lián)系在一起的。
      
      4.波爾考夫斯基家庭信件
      波爾考夫斯基是城市居民,雖然波爾考夫斯基夫婦在華沙市或在近鄰地區(qū)內有許多親戚,但是親友間休戚與共的觀點已經(jīng)相當?shù)。斔钠拮犹貖W菲拉發(fā)現(xiàn)自己陷入極端困境時,他的親戚中沒有一個人幫助她。“在城市中沒有一種緊密的關系能取代在鄉(xiāng)村和小城鎮(zhèn)里看到的社區(qū)關系,城市中沒有一點村莊里村民之間的那種持久的相互關系”,因此,社會輿論也就沒有力量,缺少持續(xù)性和生命力。在這種情況下,婚姻變成純粹的個人私事。尤其對于高文化層次的、移居別國、傳統(tǒng)觀念已經(jīng)為現(xiàn)代觀念淹沒的男性,如果道義感缺乏社會輿論的支持,便不可能形成一種想幫助妻子的強烈沖動?!疤貖W菲拉是軟弱的,因為她是孤立的”。
      
      三,對“美國社會解體”的分析
      
      在本書的第三部分中,作者以邁耶和米切爾斯基的家庭故事來說明美國社會結構對個人生活造成的影響。讀過之后我最大的感觸,是個人的幸福與大的社會環(huán)境息息相關,想“獨善其身”幾乎是不可能的。社會結構塑造了社會關系,在一個注重現(xiàn)代性、強調(物質)發(fā)展的社會中,家庭也不再是有缺陷的個體溫暖的堡壘。從滕尼斯所說的禮俗社會發(fā)展到法理社會,社會人看待人際關系的角度和解決問題的方式發(fā)生了大的轉變;似乎在社會生活領域也存在著庫恩所說的“范式”。這不禁令人思考,我們社會生活中習以為常的一些觀點,是否具有本身的合理性?我們思考時的出發(fā)點,大的前提假設,是否真的無偏?
      
      1. 邁耶家庭的故事
      邁耶個人的殘疾為社會結構所激化,最終導致偏常行為,這也說明個人的命運與社會息息相關?!安还芤粋€人身體殘疾到什么地步,在農民的家庭經(jīng)濟生活中總會有他的一席之地,哪怕只是在父母外出時幫制卡男孩子,即使他完全不能工作……但他是家里合法的一員。他對家庭的依賴是一種簡單而普通的社會事實,供養(yǎng)他的人不覺得為他犧牲了什么,他也沒有絲毫的屈尊感?!比欢绹纳鐣h(huán)境是截然不同的,經(jīng)濟條件決定了人的社會地位,“經(jīng)濟利益已變成同其他利益相脫離的個人化的利益,大家庭的共同榮譽也無需再談,從社區(qū)的角度來看,大家庭已不足以構成一個單位,因為其成員已經(jīng)四處分散,每一個成員都有其自己的行為仿真,有不同的利益傾向,因此,無論什么樣的社會凝聚感,都不足以有十個人或婚姻群體去違背自身的經(jīng)濟利益而去向那些殘疾的親戚們提供支持。”(108)殘疾人除了慈善收養(yǎng)院之外是沒有其他去處的,而在農民的傳統(tǒng)意識中,收養(yǎng)院意味著貧窮,所以殘疾人只要有一些自尊心,就不會去收養(yǎng)院,因此,作為一種反應,他可能會不再顧及一切準則,去乞討或偷盜,形成一種消沉沮喪的心態(tài),甚至導致自殺?!耙粋€農婦智力上的缺陷不會把她迫入窘境,他的缺陷并不妨礙她獲取與她的家庭地位相適應的最低限度的各種習性,而且大家聽那個還可以幫助他把她得低位調整到與她的個人能力相適合,然而,在美國,是她所面對的新情形把她神智上的缺陷變成了一種導致經(jīng)濟道德敗壞的原因?!保?08)在美國他的精神異常不僅成為一種幾乎是無法逾越的障礙,阻止他在沒有社會幫制的情況下去建立一種新的、長久而又適應新環(huán)境的經(jīng)濟生活結構;而且,他所遇到的一切超出他早已習慣的傳統(tǒng)秩序范圍,使他更加無力把握他生活歷程中波動起伏的情境,擊碎了它身上所剩無幾的正常習性,最終使它精神混亂、感情絕望,事實上瀕于瘋癲。
      由此,我開始反思相比現(xiàn)代法理社會,傳統(tǒng)的禮俗社會在保護個體、凝聚群體方面的優(yōu)越性。農民的智慧與文化,是一個背景廣闊的視野。一個農民,可能不懂外語、不懂電腦、不懂具體的技術,在革命年代,也不懂主義、啟蒙、科學、民主等等;但是,很懂得包容、互助、血親,很能擔起一家人相互扶持的責任,很懂得建立在這些要素之上的生存、生活智慧與態(tài)度。
      
      2. 米切爾斯基家庭故事
      米切爾斯基家庭的例子顯示了一種全新的成分通過國家干預被引入波蘭移民的婚姻生活。從作者的觀點來看,這種成分不僅包括法院和警察行為,也包括美國的私人與半私人機構的活動?!霸趯?shù)千個案例進行仔細研究之后,我們沒有發(fā)現(xiàn)一例因官方干預而得以鞏固的婚姻關系?!保ū緯?12頁)在遷出國,家庭和社區(qū)將婚姻置于社會控制之下,將婚姻視為一個單位,社會環(huán)境的作用不是要介入夫妻之間,把他們當做彼此分離的個人對他們的要求進行公斷,而是在婚姻關系受到任何一方行為的威脅時去支持這種關系。與此相反,美國機構的干預意味著在夫妻之間進行仲裁,將雙方正式或非正式地視為相互抗辯的當事人,認為在它們之間,就像在任何兩個人之間一樣,可以判處個公平來。“由于干預機構是官方的并且來自社區(qū)之外,這就強化了斗爭的概念?!保?13)。法律的結果,是女方傾向于夸大對男方的強制權的感受,是男方在家庭事務被公之于眾后的惱兇成怒,這些都無益于婚姻問題的解決。
      兩位作者對法律之于婚姻影響的判斷是發(fā)人深省的。法理社會中,法律和契約成為聯(lián)結個體的紐帶,當?shù)赖聼o法給出判定時,我們盼望有一個簡單的、普遍使用的方法能斬斷亂麻,我們呼吁制定和完善具有操作性的法理,哪怕法制越來越有浸入私人生活領域的傾向?!胺ㄖ巍睕]有錯,我們要思考的是,法律是否在協(xié)調人際關系上具有我們猜測它會具有的能力。
      在一件、兩件事上,法律或許可以公正地使問題得到解決,如負心漢受到懲罰,委屈的妻子得到補償,但長久以來它對于全社會關于婚姻的理解將造成更大的負面影響。立足當下,如果我們對是否幫助扶起跌倒的老人進行立法,那么助人為樂、尊老愛幼等美德將從道德領域內的人類共同的美好價值,變成人人在衡量和算計之后決定是否付諸行動的剛性行為。在“人情”的世界,法律在短時間內能解決的有限的問題,但長遠看來,它確有一種使人的思維方式變冰冷、變僵硬的傾向。
      
      四、美國波蘭人社區(qū)
       本書前三部分分別介紹了研究對象的背景和生活現(xiàn)狀;波蘭在歐美的移民與國內親友、同在歐美的本族親友的通信;美國社會現(xiàn)象。第四部分則聚焦于在美國的波蘭移民的社區(qū)形態(tài),展現(xiàn)移民群體如何在異鄉(xiāng)“抱團兒”、互動,形成某種機制,在現(xiàn)實生活中互相協(xié)助。
      1.互濟公會
      公會得以建立的首要目的,是在緊急情況下(疾病、死亡及較為罕見的實業(yè)問題),成員之間能夠互相幫助,公會是舊式波蘭農民的社區(qū)團結與移民僑居地中興起的個人主義的結果。一方面,波蘭傳統(tǒng)的團結互助思想仍在僑民區(qū)延續(xù),新的社會環(huán)境也要求個人之間加強互助,共同承擔風險;另一方面,由于捐贈者變成了陌生人,這種互助關系缺乏傳統(tǒng)社區(qū)中親友間互助的必然性,也由于常常處于捐贈一方的富人同樣希望自己的投入能夠在自己危急時產生回報,因此形成了一種松散的共同體。無疑,這種互助的形式,有助于波蘭移民背井離鄉(xiāng)的情況下解決危機,適應在異地的生活。互濟公會這個由一定固定契約組成的合作組織,以理性形式的紐帶,促進了波蘭移民間情感上的支持。
      
      2.教區(qū)
      在僑居區(qū)地中建起的波蘭人公會不僅把僑居地內散居的成員定期地聚在一起,因此積極地促進了社會交往,而且還成了社區(qū)中的社會機關,是產生各種倡議的源泉,也是實施所有計劃的工具。公會通過組織舞會、聚餐等活動滿足群體的娛樂興趣,通過舉辦戲劇演出、邀請演講、訂購期刊來滿足群體的求知興趣,通過從建立時間較長的波蘭人僑居地邀請神父主持宗教儀式來滿足群體的宗教興趣。(本書第124頁)對新來者、采訪者和旅行者來說,公會是一個信息中心:它把有關當?shù)乜梢詾椴ㄌm提供的各種機會的信息告訴新聞界。在同美國波蘭人社會的各中心機構的往來關系中,它充當僑居地的代表,實際上,也同出于政治或社會目的而努力接近波蘭社區(qū)的美國機構打交道。因此,所有為爭取波蘭基金和美國自由公債的游說活動都是由這些社團組織在小社區(qū)中進行的。小社區(qū)公會最重要的工作是最終建立一個教區(qū),通過建立教區(qū),公會確保了僑居地長久的社會凝聚了,為自己活得了極高的威望和保障,但同時也放棄了它獨享的領導地位。
      一方面,教區(qū)的存在與其功用,展示給讀者這些移民的波蘭人不僅變成了美國人,而且變成了有他們自己的文化、價值觀和風俗習慣的與眾不同的獨特的美國人——美國波蘭人。波蘭人沒有簡單地“重復”他們在波蘭的文化,而是將之加以改變,使之成為在美國環(huán)境下仍然可用的文化。盡管來自波蘭的移民源源不斷地流入美國,盡管他們頭腦中的對原屬國家的回憶并沒有完全消失, 盡管他們在這里自發(fā)地發(fā)展起來的社會機制必定只能是舊有波蘭原型的一個很不完善的仿制品,然而無論已經(jīng)確立了何種新的信念和習慣性行為模式,新的社會條件在普遍性、數(shù)量性、穩(wěn)固性和約束力方面,還是不足以完全取代或者湮沒民族的傳統(tǒng)。
      但另一方面,不僅是在《教區(qū)》這一節(jié),本書處處展示了移民們如何運用他們的傳統(tǒng)文化區(qū)和美國生存條件達成妥協(xié):參加了互助協(xié)會的人是要藉此逐漸適應美國的環(huán)境,而僅僅是為了駐守他們的傳統(tǒng)文化。其實,我們這些外出上學的大學生,也是移民的一種。在異地,我們會參加高中同學會、老鄉(xiāng)會,一方面是在尋求保護和一種身份認同,找尋熟悉的歸屬感;另一方面,通過互相交流學習和就業(yè)信息,推薦當?shù)赜忻募亦l(xiāng)菜飯館,舊相識相聚也是為了能更好地融入。移民聚居并不一定是與外界隔絕、構造本民小世界的表現(xiàn),這樣的觀點未免片面和狹隘;它也是促進移民融入新生活的方式。正因如此,親戚的照顧是我們從無所適從到獨當一面的緩沖區(qū)間,本族人之間信息傳遞的弱關系紐帶,是重要的社會資本。關于更生活化的方面,在異地的重逢,常常讓人感到溫暖和力量。
      
      五.本書貢獻
      
      在出版當代,本書對美國解決社會問題提供了洞見。托馬斯和茲南尼基認為,美國的社會工作收效甚微的原因就在于只著眼于個體而沒能借助社會群體的力量。他們確信,來自波蘭和其他國家的移民對美國有著特殊的貢獻,是他們把群體感帶給了美國?!霸摃?918年至1920年間分五卷出版,對美國思想和社會政策的影響一直持續(xù)到二十世紀末?!保ㄒ?,第7頁)?!渡硖帤W美的波蘭農民》成就了作者托馬斯和茲納涅茨基的大業(yè),也為芝加哥學派奠定了最為堅實的基礎。有人將這部著作視為定性研究的開山之作。也有學者稱,《歐洲和波蘭的美國農民》稱得上是“美國經(jīng)驗社會學第一部偉大的經(jīng)典型著作”,是“反對扶手椅中的社會學的里程碑式的范例”。
      讀完這本書,我的感觸是,它不僅是關于移民的著作,也是一本關于現(xiàn)代性的著作,它對前工業(yè)時代與工業(yè)時代之交的社會轉型中的社會問題和人的心理進行了很好的分析與解讀。在這部著作中,托馬斯和茲納涅茨基力圖描繪的是,經(jīng)歷了從波蘭的鄉(xiāng)土生活到美國芝加哥的都市生活這樣的重大變遷的波蘭農民,在社會態(tài)度與社會行為上的變化。但即使移民不去歐美,資本主義也會逐漸在波蘭發(fā)展,農民仍會感受到傳統(tǒng)社區(qū)的瓦解,和宗教聚集公眾的能量的衰退。 跨入現(xiàn)代性的門檻,人總要面對面對個體主義價值觀的盛行,和冷冰冰的法理成為社會紐帶等一系列的社會變遷;只不過部分波蘭農民直接跨越到了一個相對發(fā)達的資本社會,這個適應的過程縮短了。當然,這也可以被視作是一項跨文化研究,波蘭移民畢竟從一個遵循傳統(tǒng)價值的文化中步入資本主義文化盛行的文化氛圍;而且,畢竟大部分國家文化發(fā)展至今,個體主義盛行的程度也沒有超過美國,家庭、親緣、人際和諧等傳統(tǒng)價值仍被保存下來。難得的是,通過分析他們與本國親屬、與同在異鄉(xiāng)的親友的通信,可以看出他們的價值觀念與仍在波蘭的親友的差異,隨時間流逝這些移民價值觀念的逐漸變化,以及第一代移民和第二代移民價值觀念上的沖突。這些信件都是很寶貴的社會學研究資料。
      對于本研究的的研究方法的學習十分重要。信件本身的內容不是重點,甚至分析出的結論也不必全部掌握,我們需要學習的是兩位作者的洞察力,以及從信件內容和收信人的變化看出寫信人情感變化的本事。
      《身處歐美的波蘭農民》一書傳達了一種認識社會的視角,即通過調查個人與所處社會環(huán)境之間的關系來解釋社會問題。這實際上蘊含了一種群體動力學的觀點:研究個體時,也要看群體網(wǎng)絡對個體行為的影響;以及個體在網(wǎng)絡中的位置對群體行為的影響,也就是說,結構、關系與行為,缺乏任意一個,對個體的研究都是不全面的。作者托馬斯和茲納涅茨富有創(chuàng)見地提出,只有把個人的態(tài)度和社會的客觀文化的價值觀綜合起來加以考慮,才能充分理解人的行為。重視個人狀態(tài)和群體動態(tài),重視中小型的自治組織,這一點對我們這個官本位的、中央集權的社會尤其有啟發(fā)意義:關鍵性的觀察單位不應當是政府,而是家庭、鄰里和其他社區(qū)紐帶。社會變革的關鍵是群體,而不是個人或那些政府中的專家。個人為適應與他們相關聯(lián)的社會群體而改變,隨著個體變化的“涌現(xiàn)”,群體自身亦在改變。人類社會中,最重要的群體是家庭,以及超越了核心家庭的、向外延伸的種種關系。
      
  •     很久以前,一直都想拜讀這本移民經(jīng)典專注,但直到最近,才有幸觸及,真乃慚愧。但通讀全書,一直想找“經(jīng)典”之處,始終未及,而“移民史經(jīng)典”,更是無從說起。思考之余,筆者以為,此書卻為移民經(jīng)典,但他的經(jīng)典之處并不在于眾多學者所指的“移民史經(jīng)典”,那經(jīng)典到底何處,請聽筆者細細道來。
      
      在筆者的視域里面,何謂“移民史”經(jīng)典,應該是在描述移民方面的歷史 方面的經(jīng)典著作(筆者思維界限),而真要說是“移民史”經(jīng)典,應該說他是最早的一本描述移民社會的一部著作。而筆者以為,他開創(chuàng)了歷史之先河,另辟研究對象,的確為經(jīng)典之處,但實質上,本書的經(jīng)典除了這一方面,還有“經(jīng)典”之處在于,私人信件作為研究移民社會人心態(tài)變化的資料。我們知道,隨著工業(yè)革命與法國革命的進行,現(xiàn)代化進程接踵而來,而移民則是現(xiàn)代化進程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種現(xiàn)代化,不僅僅是物質的現(xiàn)代化,還有人的現(xiàn)代化,對于農村社會,尤其是書中描繪的波蘭農村的現(xiàn)代化,必須由移民進程來進行。這種人的現(xiàn)代化,也只有用傳統(tǒng)加以比較進行研究,信件則是比較的最好表現(xiàn)形式,因為信件不僅是聯(lián)系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紐帶,也是移民內心現(xiàn)代化如何的一種最佳反映。但是這里面也有一種價值問題,因為信件畢竟是一種私人物品,而將它作為一種學術資料,實乃有問題,但筆者在此不予贅言,只因本文筆者并不討論這種價值問題。雖然作者認為文章第二部分是文章的重點之處,但筆者以為,文章的第四部分,實為精彩之處,當然之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每一讀者都有不同的看法, 但從學術的角度,這一部分真乃“經(jīng)典”。最后,本書讀來很流暢,你只可以花費幾個小時的時間,就可以了解到歐美早期移民狀況。好好讀讀吧!(時間有限,不想多述)
      
      
      
  •   沒想到這本久負盛名的書這么薄。為什么不是原著而是波蘭人E.扎列茨基的選編本?波蘭人根據(jù)英文版還是其他版本選編的?選編的標準是什么?書內哪些是原作者的評論,哪些是扎列茨基的附注,不清晰。這些問題都不未作說明。譯后記也沒有,使讀者無法從譯者那里了解更多關于此經(jīng)典作品的信息,很遺憾。
    是一本好書,對于移民書信文本的社會學分析細致,關于移民融入美國、增強凝聚力的措施(包括“互濟公會、教區(qū)、教區(qū)學校”)對于我國當下現(xiàn)實有啟發(fā)意義。因無論離開原在國去往異國,還是離開故土去往異地,都是與原來“結合緊密的、以家庭為基礎的傳統(tǒng)文”的切斷,而面對“更具競爭性”、更具風險的異己世界,如果缺乏豐富的社會互助網(wǎng)絡的情感支持,移民(農民工)情緒問題會引發(fā)為失調、失控、自殺,甚至犯罪。
    讀完更深刻地認識到人是感情的動物。
    書中對官方社會機構對移民群體問題的干預之優(yōu)缺點也進行了分析,也很到位。
  •   讀這些信還是滿沉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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