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貞湯

前言

謀篇布局 匠心獨運——讀劉索拉小說查建英讓我先把這句話放下：這是一本精彩的書，是劉索拉至今為止寫得最好的小說。講她的小說得講講她這個人。初見她是1990年在挪威的會上，那個會上只有我們兩個女的，住一個旅館房間，一下子就熟了。白天開一天會，眾人講的是現(xiàn)在、未來、為什么以及怎么辦，索拉坐在那兒挺蔫。晚上我們一人靠一個大枕頭，對著說，說來說去全是過去。她精神來了，各種手勢、表情、妙語、針砭，目不暇接。說到后半夜，眼睛愈發(fā)大而且光彩照人，次日起來臉有點綠。那場沒有睡眠的會開了十天，我得出兩個結(jié)論：一是這人極念舊，二是這人能把陳年往事說出花兒來?！拔磥砣恕钡膫髌嫦袼袕碗s有趣的人一樣，她個性里有一堆“自相矛盾”，她一直頂著個時髦的“現(xiàn)代”形象，代表“新潮”、“反叛”——因為《你別無選擇》，因為她做過的那些搖滾樂，還因為她一些很“轉(zhuǎn)”的作風言論。她的確不安分，寧死不能落了俗套；但其實卻極守己，做人有一系列神圣不可動搖的“原則”，且性格里頗多“古典”成分。比如特別在意老家人和小時候的朋友、嗜古曲古詞、有迷神信鬼傾向、講義氣、欣賞古雅的“淑女”服裝。她燒起菜來大無畏得像個紅衛(wèi)兵，家里的杯盞碗碟沒有一樣是配套的，用北京土話罵人我還沒遇到過第二位女士能罵得像她這樣“家?！?。但在藝術(shù)和感情這兩件事上，她卻講究得不能再講究。對音樂和寫作，她有以性命相許的鄭重嚴肅。這是她的命，她認了。她住所里擺著陳丹青為她畫的一幅很大的肖像，半面墻前坐著一位粉面佳人，纖手尖鞋，服飾是藝術(shù)的，色調(diào)是頹廢的，眼神卻使人想到江姐劉胡蘭。更妙的是那目光于堅決銳利之外，尚會勾人，與之對視良久，隱隱有鬼氣。天一黑索拉便拉塊大紗布照“她”的臉蓋上去，說是“我怕那女的”?！澳桥摹笔悄某拇囊粐娜四?？古典？現(xiàn)代？陰界？陽界？慵懶幽怨？義無返顧？反正看過的人都說那像確是得著了索拉神髓。索拉這本新作，起首打出一面“寫的是未來人”的幌子，開講公元四千年后“大島”上一個外來部落的傳奇。大凡經(jīng)歷了革命的這幾代中國人，免不了會把它當自己這一個世紀的皮影戲來看，貫穿全書的繼家史，那些知道作者之父的讀者，也肯定忍不住拿著劉家人物徑直對號入座。劉家這段公案，民間有多種版本，索拉的母親也早寫出了一個至少標題在全中國上下聞名的文學版。索拉這一版承的是野史、秘史傳統(tǒng)，造的是太虛幻境，尋找正史、終極真實的諸君可往它處去，否則生一肚子糊涂氣，不必。但稱它為“野史”、“秘史”也不盡確切。重寫以及解構(gòu)歷史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大陸文學界的一股浪潮，出了不少各具千秋的好作品。索拉坐在劉家這座歷史大金礦上，卻一直“王顧左右而言他”。以索拉寫作之本心講，這沉著是必然的。追潮流她從來不屑，她關(guān)心的其實永遠是“我是誰？”而劉家這個歷史，是她命根子上的東西，追問的不僅是“我是誰？”更是“我從哪里來？”我想她心里早明白：此事輕易動不得。她要等過了風華少年人那一段鋒芒外露、對鏡取材的尋尋覓覓，磨練了成熟的武功，才來采這沉沉的礦藏。這強烈的“個人”性，使這本“野史”與眾多“別人的野史”區(qū)別開來。在這個意義上，此書是索拉過去所有寫作的一個極為自然的延續(xù)。再一種讀法是把它讀作一個有關(guān)女人的故事。因為這小說外殼是革命史詩，內(nèi)囊里卻流滿男女情欲。男人載道，女人傳情。結(jié)局永遠是情為道所殺，精彩處卻在那過程。所以，大故事虛寫并且經(jīng)?！皵嗥?、“廢片”，小故事細寫往往節(jié)外生枝、枝上生花；男人為骨架背景，女人為血肉魂靈。第四部《在陰間里》，男人索性沒了蹤影，只三位女子（莫姑娘、嬌艷、京之 ）的故事有滋有味兒地在此延演，并且每人性格皆有發(fā)展。“影劇傳媒”里那場閻王殿重頭戲，傳審執(zhí)迷不悟的英雄游魂繼天的，不是閻王爺，卻是那位“看古書學到了女權(quán)主義”、“接管閻王爺我夫君的一攤生意”的閻王娘娘。這實在是顛倒陰陽、混淆正反的絕筆。從這角度去細品書中的男女類型，以及眾女人之間、眾男人之間的關(guān)系，其中況味深長，值得評家撰專文解讀。謀篇布局 精心之作據(jù)說大陸近年流行“小女人文學”，我沒有看過，不能比較，猜測“她”的感覺大約是與單位里硬邦邦的“女同志”、商界中大剌剌的“女強人”有別的吧。甚或是對以往革命女權(quán)加男權(quán)的一種以軟化硬，如同鄧麗君對《東方紅》？這倒也好，很必要。我們這一代吃革命的鐵與堿長大的大陸女人，大約都經(jīng)歷過“小女人”的階段，都饑不擇食地品嘗過“小女人”式的“酸的饅頭”，其急切猶如剛爬出嚴冬的鹽堿地就直奔小城之春。那小布爾喬亞的小風吹在皮膚上真舒服?。∥覀儗嵲谔绷恕Ｖ皇?，這丫頭不是那丫頭，到底不是金絲雀。那階段一過，這“小女人”的名目便聽著有些膩歪，未免叫人聯(lián)想到“小心眼兒”、“小鳥依人”，要么就是“泣訴”、“自憐”、“乖巧”這一類楚楚動人的傳統(tǒng)姿勢，以至令人疑心送這雅號的先生（多半是位先生吧 ）說不定自己竟就是個“小男人”，才生得出這般“可憐見的”心腸。（糟糕，又犯了刻薄的惡習！打住。 ）但這絕非索拉筆下“她們”的感覺。好好一頭濃發(fā)，束之以冠帶本來多余。倘非束不可，我以為索拉這一路的倒不妨以“大女人文學”冠之，多少更近其苦辣酸甜、嬉笑怒罵、粗中有細、細中有粗之儀態(tài)精神。不過，說來說去，讀這本小說最大的享受還是它的形式和語言。索拉的小說一向好看。因為自認職業(yè)是制作音樂，寫小說不過是個嗜好、副業(yè)，索拉早期的小說寫起來沒有負擔。揮灑輕松，全憑天賦才氣。當年的幾個中篇如《尋找歌王》，常有跟著感覺走、不修邊幅、信筆拈來的瀟灑漂亮，好像漫不經(jīng)意就抖幾個包袱給你看看。當然也就有粗略任意的痕跡。她自己愛說“我瞎寫”，別人有“劉索拉的小說是坐在梳妝臺前寫出來的”之說。這或許是她當年的一種姿態(tài)，又何嘗不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國文藝圈的一種姿態(tài)——“玩兒酷”。那些年真成了大陸文人文壇的一股風氣，顯見兩者都正年輕。專業(yè)化、職業(yè)化，則要等后來資本主義市場的大環(huán)境來催生。索拉的寫作也終于脫了“玩票”心態(tài)，徹底“認真”起來。這一認真，氣象果然不同?？吹贸鰺o論謀篇布局還是狀物寫人，均下筆極吝，從頭至尾是精心之作。某種程度上，可以說這本書是她首次作為職業(yè)作家登場。然而還是好看。先說結(jié)構(gòu)。與她從前比，此書手法迥異。搭的是個大框架，熔神話、歷史、浪漫傳奇于一爐。乍看，會想到加西亞?馬爾克斯、莫言等等；看下去，則仍是劉索拉的天地。她博采神話、筆記、戲曲、詩歌、民謠、報刊拼貼、電影劇本各種形式來混用，并使每部之間相互對仗呼應。姿態(tài)樣式豐富多變，卻又節(jié)奏從容，錯落有致，毫無冗長沉悶之感。敘述語言上，索拉以往最擅長當代口語加都市幽默，這次卻根據(jù)題材做了大膽嘗試，與隨機應變的結(jié)構(gòu)相對應，語言風格也隨故事發(fā)展步步演變。起首說古，文白相間，洗練簡約，用大量對仗短句，時有《山海經(jīng)》、《搜神記》之清韻。后面話今，便漸次變體為現(xiàn)代白話，綿長細致，對話及心理側(cè)寫增多，頗得明清直至當代小說的娓娓世俗之調(diào)。當中插入的謠曲、戲仿的小詩，又各依人物身份年代及體裁編制，亦莊亦諧，惟妙惟肖，不動聲色之間充滿機鋒?？吹梦疫呅厙@：這家伙真是天生的小說家！多重視角的享受索拉這結(jié)構(gòu)、語言資源及選材上的蛻變，我相信與她離開母語環(huán)境直接相關(guān)。作家離家出走或去國遠行，視野里的那個家那個國由于有了距離，必定會出現(xiàn)不同的景象。這時候再問“我是誰？”“我自何處來？”將母語、故人、民族文化都變了“客體”來研究，反倒可能真的有了一種“客觀”——當然，從鄉(xiāng)土的角度講，這個結(jié)果一般被稱為“隔”、“異化”。索拉早期小說中的敘述者是個身份固定的“我”，一位住在北京的有波西米亞傾向的青年藝術(shù)家。那時雖然人物變換，卻常像是作者使了分身術(shù)，扮出不同的臉說不同的話，但聲音腔調(diào)是同一個，因為作者永遠身在其中。那時她的題目基本上是“我和北京”，從北京“向外看”時加進一點想像的“西方”。我、北京、西方，三者之間關(guān)系明快直截。后來在倫敦寫的《混沌加哩格楞》，敘述者的聲音和視角開始出現(xiàn)分裂，人物、語言的“回頭看”也初露微兆，其中首次引入、改制中國傳統(tǒng)戲曲。但那是個過渡之作。到了《大繼家的小故事》，敘述者才真正有了多種聲音多重視角，穿行于不同角色之間時顯得游刃有余，對所寫的眾多對象和“民族”、“歷史”有了反身觀照的自信與復雜。語言上對傳統(tǒng)的借鑒與再創(chuàng)造也更為大張旗鼓，更為從容嫻熟。這是成熟突破之作。順便說一句，索拉做音樂似乎也有類似的歷程?？瓷先ナ恰皷|——西——東”，走的卻并不是一個圓圈。音樂與寫作彼此影響，結(jié)果是兩者都更成熟、更專業(yè)、更豐富了。索拉住在北京寫當下，住在倫敦寫“文革”，住在紐約寫《聊齋》，似乎是愈寫愈遠、愈舊。其實是愈寫愈開闊、愈深入。這本小說題材是中國（“西方”的直接出現(xiàn)僅限于引用《圣經(jīng) 》鋪下的隱喻及一位傳教士）態(tài)度卻不是鄉(xiāng)土的民族的懷舊的。書近結(jié)束，大島神秘地消失了，似乎是“歷史的終結(jié)”。但《尾聲》里，大繼家族的人卻又從美國洛杉磯冒了出來，繼家原本是外族，這書描寫了大漢民族對它的兼并消融。然后呢？應該還有精彩的下篇。我等著。1999年10月10日于香港薄扶林道西苑 人物表小極得乎 —— 從西邊來的游牧部落首領(lǐng)豬龜娘娘 —— 大島之先祖繼合 —— 極得乎后代巫婆 —— 繼合的接生婆香囊道士 —— 云游道士約翰 —— 傳教士張大文人 —— 京城文人嬌艷 —— 張大文人小妾蓮英 —— 又名希撒瑪，繼合之妻張蒙 —— 張大文人之子繼成 —— 繼合長子秀兒 —— 繼成之妻繼天 —— 繼合幼子，統(tǒng)一六十七軍軍長繼書開 —— 繼成之長子，統(tǒng)一六十七軍副軍長京之 —— 繼書開之妻繼書風 —— 繼成次子繼書主 —— 繼成幼子梅 —— 繼書主之妻柯心 —— 統(tǒng)一六十七軍堂會代言人襲慧敏 —— 柯心之妻胡子來 —— 統(tǒng)一六十七軍軍人莫姑娘 —— 胡子來之妻張更——張大文人之孫，使命六十八軍軍長繼紅女 —— 繼書開之女寧子 —— 莫姑娘與胡子來之女陳香 —— 繼書主家之女管家夏芒 —— 繼紅女之夫繼紅君 —— 繼書主與前妻之子繼紅月 —— 繼書主與梅之長女繼嬰 —— 繼書主與梅之幼女夏娜娜 —— 繼紅女與夏芒之女小雪 —— 寧子與外國情人之子作家 —— 云游各地、以文字為生之人閻王奶奶 —— 閻王爺之妻拼貼故事的人 —— 大島人劇作人 —— 流亡海外劇作人

內(nèi)容概要

　　這本小說可以讀作四千年后大島上一個外來部落的傳奇，也可讀作一個有關(guān)女人的故事。小說全篇充滿男女之情。男人載道，女人傳情，結(jié)局永遠是情為道所殺。所以，大故事虛寫并且經(jīng)常“斷片”、“殘片”；小故事細寫往往節(jié)外生枝，枝上生花。男人為骨架背景，女人為血肉魂靈。讀這本小說最大的享受還是它的形式和語言。先說結(jié)構(gòu)，搭的是個大框架，溶神話、歷史、浪漫傳奇于一爐；博采筆記、戲曲、詩歌、民謠、報刊拼貼、電影劇本等各種形式，每部之間相互對仗呼應。姿態(tài)樣式豐富多變，卻又節(jié)奏從容，錯落有致，毫無冗長沉悶之感。在敘述語言上，劉索拉做了大膽嘗試，語言風格隨故事發(fā)展步步演變。起初說古，文白相間，洗練簡約，用大量對仗短句，有《山海經(jīng)》、《搜神記》的清韻；而后話今，便漸次變體為現(xiàn)代白話，綿長細致，頗得明清直至當代小說的娓娓世俗之調(diào)；當中插入的謠曲、戲仿的小詩，又各依人物身份年代及體裁編制，亦莊亦諧，惟妙惟肖，不動聲色之間充滿機鋒。讓你不得不嘆服：這家伙真是天生的小說家！

作者簡介

劉索拉，生于北京，畢業(yè)于中央音樂學院作曲系。從事作曲、音樂演出、文學寫作。主要文學作品有小說《你別無選擇》、《藍天綠?！?、《尋找歌王》、《混沌加哩格楞》、《香港一條街的故事》、《大繼家的小故事》，散文《藍調(diào)之緣》，對話散文集《行走中的劉索拉》、《曼哈頓隨筆》等。主要音樂專集有《藍調(diào)在東方》、《六月雪》、《中國拼貼》、《纏》、《春雪圖》、《隱現(xiàn)》，室內(nèi)樂作品《形非形1、2》、《靈》及搖滾歌劇《藍天綠海》等。小說有英、日、意等外文譯本，曾獲全國優(yōu)秀中篇小說獎及多項文學獎。現(xiàn)在北京和紐約居住。        請讀片斷：               八、火爐和花兒的故事                               繼合稀里糊涂的又被希撒瑪領(lǐng)回了大島。幸虧他們從漁民那兒聽說，自治會現(xiàn)在都忙著看海上是不是要來洋人的軍艦，因為有人聽到了汽笛，所以這會兒沒人顧得上往十八層地獄里放犯人了。他們又聽說，自從繼合離開大島后，張大文人就暴死。說是有人在他飯里放了各種不同的藍山花草，他吃過飯就折騰了一夜，早晨死在一個新妾的床上。繼合這才放心，先跟希撒瑪找了個小店過夜。                              進了店兩人立即倒頭大睡。睡得不知到了什么時辰，希撒瑪睜開眼，看看四周，好不陌生！四周的墻是用灰磚砌的，頭頂天花板上見不到星星，身邊躺著個男人正在打呼嚕！這幾天凈顧著瞎跑路，跟媽賭氣，連道兒都沒看清，慌里慌張真進了那個太陽下的小影兒了！這回可真是遠離了女人寨，到了根本不認識的地方，不僅不認識，還是個沒人知道的小島。就算是女人寨沒來頭兒，也還算是大地方上的人哪，而這個小島算是哪兒呢？一輩子真在這兒呆了？再轉(zhuǎn)眼看看繼合，搶了他，又為他出走，又上了他的島，何苦來呢？值嗎？他睡在這兒，睡相一般，沒了長衫，就顯得瘦小。我干嗎為他跟我媽爭呢？還把媽氣得不要我了。真是后悔莫及。要不，殺了他一走了之？一想到殺了繼合逃走，她樂了，伸手摸腰刀，沒摸著，發(fā)現(xiàn)她睡前解開了腰帶。再一看，衣襟兒也敞著?？粗约旱膬扇榉?，心里一動：我當初要他，是為什么來著？為了要他，把我媽、我的豹子都留在山里了，今兒就這么殺了他，對得起這么大風波么？我要他為什么來著？不是為了跟他交配么？怎么配法兒？整天聽寨子里女人們得著男人時就大喊大叫，叫什么？真有那么樂么？我得試試，看看男人到底有什么好處。要是沒

書籍目錄

人物表 第一部 民間傳說 第二部 文字拼貼 第三部 影劇傳媒 第四部 在陰間里 第五部 在陽世上 

章節(jié)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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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體關(guān)注與評論

書評一本精彩、驚艷的書！一段關(guān)于家族、離魂、戰(zhàn)亂，幾代人的傳奇，配上看似混不在理的張張彩圖，使整個故事充滿了色彩的詭異與香艷！在驚心動魄的故事中，享受一場讀圖時代帶來的另類閱讀體驗！早在1985年，劉索拉的中篇小說《你別無選擇》出版，便轟動了文壇。從那時起，她便被稱為具有代表性的“先鋒派”作家。但是劉索拉后來的諸多作品，如小說《尋找歌王》、散文《藍調(diào)之緣》等又讓人們看到，她的每一部作品都在追求與前一部的不同。劉索拉說，她的性格決定她必須把自己想表達的東西很快說完，否則就難以支撐她對新作品的興趣。《女貞湯》是她的第一本長篇小說，是她第一次嘗試用故事的手法加上現(xiàn)代幽默，并借用戲劇、電影、現(xiàn)代心理學等完成的“胡說八道”?！杜憸穼懙氖且粋€家庭在四千年后的傳奇，含有很多民間傳說，但又充滿異乎尋常的想象，而按照劉索拉自己的說法，它講述的是一個“女人的故事”，一個關(guān)于幾代女人的聊齋，男人在這里都是陪襯。似乎還沒有什么人可以準確地概括出它的意義和價值在哪里，但是讀過它的人都覺得還是挺好看的。劉索拉則說，她只希望喜歡它的人能喜歡。－－北京晨報            

編輯推薦

這是一本精彩的書，是劉索拉至今為止寫得最好的小說。那草藥叫“女貞湯”，專殺婦人陰烈之氣，乃太上老君秘方，如今世上很少有人會用……子午時生陰陽，固此子時各一劑湯藥下去，當可即時殺那新生之烈氣。這藥可滅婦人彪豹之心，軟其尖牙利爪，散其眼中兇光，抽其丹田壯氣，造出個淑女佳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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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篇布局 匠心獨運——讀劉索拉小說查建英讓我先把這句話放下：這是一本精彩的書，是劉索拉至今為止寫得最好的小說。講她的小說得講講她這個人。初見她是1990年在挪威的會上，那個會上只有我們兩個女的，住一個旅館房間，一下子就熟了。白天開一天會，眾人講的是現(xiàn)在、未來、為什么以及怎么辦，索拉坐在那兒挺蔫。晚上我們一人靠一個大枕頭，對著說，說來說去全是過去。她精神來了，各種手勢、表情、妙語、針砭，目不暇接。說到后半夜，眼睛愈發(fā)大而且光彩照人，次日起來臉有點綠。那場沒有睡眠的會開了十天，我得出兩個結(jié)論：一是這人極念舊，二是這人能把陳年往事說出花兒來。“未來人”的傳奇像所有復雜有趣的人一樣，她個性里有一堆“自相矛盾”，她一直頂著個時髦的“現(xiàn)代”形象，代表“新潮”、“反叛”——因為《你別無選擇》，因為她做過的那些搖滾樂，還因為她一些很“轉(zhuǎn)”的作風言論。她的確不安分，寧死不能落了俗套；但其實卻極守己，做人有一系列神圣不可動搖的“原則”，且性格里頗多“古典”成分。比如特別在意老家人和小時候的朋友、嗜古曲古詞、有迷神信鬼傾向、講義氣、欣賞古雅的“淑女”服裝。她燒起菜來大無畏得像個紅衛(wèi)兵，家里的杯盞碗碟沒有一樣是配套的，用北京土話罵人我還沒遇到過第二位女士能罵得像她這樣“家?！?。但在藝術(shù)和感情這兩件事上，她卻講究得不能再講究。對音樂和寫作，她有以性命相許的鄭重嚴肅。這是她的命，她認了。她住所里擺著陳丹青為她畫的一幅很大的肖像，半面墻前坐著一位粉面佳人，纖手尖鞋，服飾是藝術(shù)的，色調(diào)是頹廢的，眼神卻使人想到江姐劉胡蘭。更妙的是那目光于堅決銳利之外，尚會勾人，與之對視良久，隱隱有鬼氣。天一黑索拉便拉塊大紗布照“她”的臉蓋上去，說是“我怕那女的”?！澳桥摹笔悄某拇囊粐娜四?？古典？現(xiàn)代？陰界？陽界？慵懶幽怨？義無返顧？反正看過的人都說那像確是得著了索拉神髓。索拉這本新作，起首打出一面“寫的是未來人”的幌子，開講公元四千年后“大島”上一個外來部落的傳奇。大凡經(jīng)歷了革命的這幾代中國人，免不了會把它當自己這一個世紀的皮影戲來看，貫穿全書的繼家史，那些知道作者之父的讀者，也肯定忍不住拿著劉家人物徑直對號入座。劉家這段公案，民間有多種版本，索拉的母親也早寫出了一個至少標題在全中國上下聞名的文學版。索拉這一版承的是野史、秘史傳統(tǒng)，造的是太虛幻境，尋找正史、終極真實的諸君可往它處去，否則生一肚子糊涂氣，不必。但稱它為“野史”、“秘史”也不盡確切。重寫以及解構(gòu)歷史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大陸文學界的一股浪潮，出了不少各具千秋的好作品。索拉坐在劉家這座歷史大金礦上，卻一直“王顧左右而言他”。以索拉寫作之本心講，這沉著是必然的。追潮流她從來不屑，她關(guān)心的其實永遠是“我是誰？”而劉家這個歷史，是她命根子上的東西，追問的不僅是“我是誰？”更是“我從哪里來？”我想她心里早明白：此事輕易動不得。她要等過了風華少年人那一段鋒芒外露、對鏡取材的尋尋覓覓，磨練了成熟的武功，才來采這沉沉的礦藏。這強烈的“個人”性，使這本“野史”與眾多“別人的野史”區(qū)別開來。在這個意義上，此書是索拉過去所有寫作的一個極為自然的延續(xù)。再一種讀法是把它讀作一個有關(guān)女人的故事。因為這小說外殼是革命史詩，內(nèi)囊里卻流滿男女情欲。男人載道，女人傳情。結(jié)局永遠是情為道所殺，精彩處卻在那過程。所以，大故事虛寫并且經(jīng)?！皵嗥?、“廢片”，小故事細寫往往節(jié)外生枝、枝上生花；男人為骨架背景，女人為血肉魂靈。第四部《在陰間里》，男人索性沒了蹤影，只三位女子（莫姑娘、嬌艷、京之）的故事有滋有味兒地在此延演，并且每人性格皆有發(fā)展?！坝皠髅健崩锬菆鲩愅醯钪仡^戲，傳審執(zhí)迷不悟的英雄游魂繼天的，不是閻王爺，卻是那位“看古書學到了女權(quán)主義”、“接管閻王爺我夫君的一攤生意”的閻王娘娘。這實在是顛倒陰陽、混淆正反的絕筆。從這角度去細品書中的男女類型，以及眾女人之間、眾男人之間的關(guān)系，其中況味深長，值得評家撰專文解讀。謀篇布局 精心之作據(jù)說大陸近年流行“小女人文學”，我沒有看過，不能比較，猜測“她”的感覺大約是與單位里硬邦邦的“女同志”、商界中大剌剌的“女強人”有別的吧。甚或是對以往革命女權(quán)加男權(quán)的一種以軟化硬，如同鄧麗君對《東方紅》？這倒也好，很必要。我們這一代吃革命的鐵與堿長大的大陸女人，大約都經(jīng)歷過“小女人”的階段，都饑不擇食地品嘗過“小女人”式的“酸的饅頭”，其急切猶如剛爬出嚴冬的鹽堿地就直奔小城之春。那小布爾喬亞的小風吹在皮膚上真舒服啊！我們實在太缺了。只是，這丫頭不是那丫頭，到底不是金絲雀。那階段一過，這“小女人”的名目便聽著有些膩歪，未免叫人聯(lián)想到“小心眼兒”、“小鳥依人”，要么就是“泣訴”、“自憐”、“乖巧”這一類楚楚動人的傳統(tǒng)姿勢，以至令人疑心送這雅號的先生（多半是位先生吧）說不定自己竟就是個“小男人”，才生得出這般“可憐見的”心腸。（糟糕，又犯了刻薄的惡習！打住。）但這絕非索拉筆下“她們”的感覺。好好一頭濃發(fā)，束之以冠帶本來多余。倘非束不可，我以為索拉這一路的倒不妨以“大女人文學”冠之，多少更近其苦辣酸甜、嬉笑怒罵、粗中有細、細中有粗之儀態(tài)精神。不過，說來說去，讀這本小說最大的享受還是它的形式和語言。索拉的小說一向好看。因為自認職業(yè)是制作音樂，寫小說不過是個嗜好、副業(yè)，索拉早期的小說寫起來沒有負擔。揮灑輕松，全憑天賦才氣。當年的幾個中篇如《尋找歌王》，常有跟著感覺走、不修邊幅、信筆拈來的瀟灑漂亮，好像漫不經(jīng)意就抖幾個包袱給你看看。當然也就有粗略任意的痕跡。她自己愛說“我瞎寫”，別人有“劉索拉的小說是坐在梳妝臺前寫出來的”之說。這或許是她當年的一種姿態(tài)，又何嘗不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國文藝圈的一種姿態(tài)——“玩兒酷”。那些年真成了大陸文人文壇的一股風氣，顯見兩者都正年輕。專業(yè)化、職業(yè)化，則要等后來資本主義市場的大環(huán)境來催生。索拉的寫作也終于脫了“玩票”心態(tài)，徹底“認真”起來。這一認真，氣象果然不同。看得出無論謀篇布局還是狀物寫人，均下筆極吝，從頭至尾是精心之作。某種程度上，可以說這本書是她首次作為職業(yè)作家登場。然而還是好看。先說結(jié)構(gòu)。與她從前比，此書手法迥異。搭的是個大框架，熔神話、歷史、浪漫傳奇于一爐。乍看，會想到加西亞?馬爾克斯、莫言等等；看下去，則仍是劉索拉的天地。她博采神話、筆記、戲曲、詩歌、民謠、報刊拼貼、電影劇本各種形式來混用，并使每部之間相互對仗呼應。姿態(tài)樣式豐富多變，卻又節(jié)奏從容，錯落有致，毫無冗長沉悶之感。敘述語言上，索拉以往最擅長當代口語加都市幽默，這次卻根據(jù)題材做了大膽嘗試，與隨機應變的結(jié)構(gòu)相對應，語言風格也隨故事發(fā)展步步演變。起首說古，文白相間，洗練簡約，用大量對仗短句，時有《山海經(jīng)》、《搜神記》之清韻。后面話今，便漸次變體為現(xiàn)代白話，綿長細致，對話及心理側(cè)寫增多，頗得明清直至當代小說的娓娓世俗之調(diào)。當中插入的謠曲、戲仿的小詩，又各依人物身份年代及體裁編制，亦莊亦諧，惟妙惟肖，不動聲色之間充滿機鋒?？吹梦疫呅厙@：這家伙真是天生的小說家！多重視角的享受索拉這結(jié)構(gòu)、語言資源及選材上的蛻變，我相信與她離開母語環(huán)境直接相關(guān)。作家離家出走或去國遠行，視野里的那個家那個國由于有了距離，必定會出現(xiàn)不同的景象。這時候再問“我是誰？”“我自何處來？”將母語、故人、民族文化都變了“客體”來研究，反倒可能真的有了一種“客觀”——當然，從鄉(xiāng)土的角度講，這個結(jié)果一般被稱為“隔”、“異化”。索拉早期小說中的敘述者是個身份固定的“我”，一位住在北京的有波西米亞傾向的青年藝術(shù)家。那時雖然人物變換，卻常像是作者使了分身術(shù)，扮出不同的臉說不同的話，但聲音腔調(diào)是同一個，因為作者永遠身在其中。那時她的題目基本上是“我和北京”，從北京“向外看”時加進一點想像的“西方”。我、北京、西方，三者之間關(guān)系明快直截。后來在倫敦寫的《混沌加哩格楞》，敘述者的聲音和視角開始出現(xiàn)分裂，人物、語言的“回頭看”也初露微兆，其中首次引入、改制中國傳統(tǒng)戲曲。但那是個過渡之作。到了《大繼家的小故事》，敘述者才真正有了多種聲音多重視角，穿行于不同角色之間時顯得游刃有余，對所寫的眾多對象和“民族”、“歷史”有了反身觀照的自信與復雜。語言上對傳統(tǒng)的借鑒與再創(chuàng)造也更為大張旗鼓，更為從容嫻熟。這是成熟突破之作。順便說一句，索拉做音樂似乎也有類似的歷程?？瓷先ナ恰皷|——西——東”，走的卻并不是一個圓圈。音樂與寫作彼此影響，結(jié)果是兩者都更成熟、更專業(yè)、更豐富了。索拉住在北京寫當下，住在倫敦寫“文革”，住在紐約寫《聊齋》，似乎是愈寫愈遠、愈舊。其實是愈寫愈開闊、愈深入。這本小說題材是中國（“西方”的直接出現(xiàn)僅限于引用《圣經(jīng) 》鋪下的隱喻及一位傳教士 ）態(tài)度卻不是鄉(xiāng)土的民族的懷舊的。書近結(jié)束，大島神秘地消失了，似乎是“歷史的終結(jié)”。但《尾聲》里，大繼家族的人卻又從美國洛杉磯冒了出來，繼家原本是外族，這書描寫了大漢民族對它的兼并消融。然后呢？應該還有精彩的下篇。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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