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黃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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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本《廢黃河》是講了那里大半個世紀(jì)的變化，變化中的人的基本生存狀態(tài)。　　您看看，這本故事就是這樣寫的：記錄、制造了很多的覺受，存著，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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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打官莊壩戴帽子的人鬼子好好拾掇他那些土地我不想說我怎樣來當(dāng)倉庫保管員小娘們兒太陽的小箭五月五月罵人高手瞎老段草人看火車大傻〓的故事快活的農(nóng)民鄭福三個光棍提留發(fā)瘋的農(nóng)村編者的話

章節(jié)摘錄

　　我心里納悶，就放慢了步子。我估摸可能是我偏北偏得太厲害了，該轉(zhuǎn)頭向南才對。于是又一轉(zhuǎn)頭向正南?！　【驮谖冶P算著再跑多遠(yuǎn)能看到皮灘的時候，我耳朵里冒出來個小孩哭。嗯——啊——嗯——啊——，就是那種不滿月的月娃子哭。一聽有小孩哭，我心說皮灘到了?？墒俏以傧蚯白?，還是見不到有寨墻，連間茅草庵也看不到。按說要是皮灘，走到這里應(yīng)該是下坡了，可我咋走都覺著是上坡。不行，我心說，這回不管咋說得去看看，看看到底我這是跑到哪個莊上來了?！　∥矣肿吡艘唤兀?mdash;—啊——嗯——啊，那個小孩還在哭?？薜貌换挪幻Γ牪怀鍪莿傞_始哭還是快停了。再走一截，哭聲近了，眼看著幾步就到那個小孩跟前了。可是我一看，他妹妹兒，哪有個莊子呀，明擺著是個亂葬崗子。缺半拉少半截的墳頭、大窟窿小眼睛的蘆席、爛布片子，還有棺材板子、死人骨頭啥的，趟到腳底下梆梆響。這個時候我才覺出來刮風(fēng)，風(fēng)不大，卻嗖嗖響。雪也不知道啥時候停的，我就覺著我的那個汗像雪化了一樣，是涼嗖嗖地向下淌。朝腳前頭一看，有個黑糊糊的小包裹，那個小孩就包在這個包裹里。小孩不哭了，就在我躬下腰看他時，他不哭了。我當(dāng)時是這么想的，我想這肯定是誰家生了小孩又后悔了，怕養(yǎng)不起，撂的。那個時候雖說我二十郎當(dāng)歲，碰到這樣的事還是有點心軟，心說還是把他抱上吧，到夾溝寨再給他找個人家，大小也是條命呀?！　∥疫@么想著，就去抱那個包裹乙沒想到我剛一伸手，那個包裹里呼地探出個啥家什兒，上去把我的手拽住了。我是伸開手掌準(zhǔn)備抱他的，大拇指翹著，那個啥家什兒一家伙就攥住　　了我的大拇指。我一驚，止不住把手猛一甩，就這么——就這么——打比方說就像是甩手上的一只蝎子。我猛一甩，就聽著“日”，一聲，包裹甩出好幾步遠(yuǎn)。“哇”的又一聲，沒音了。我一下子愣了，不知道甩出去的是個包袱還是個孩子，是個活孩子還是個死孩子。我想過去看看，可咋挪腳都挪不動。就在這個時候，旁邊的半拉破蘆席一下子立起來了。開始我還以為是風(fēng)刮的，誰知定神一看，里頭裹著個女的。披頭散發(fā)，敞著懷，舌頭吐出來在兩個奶子中間甩拉著，足有半尺長。她一站起來就嘩嘩地流淚，哭著說：“你不是個好人啊，為啥偷吃俺的餃子啊，你不知道我不下奶嗎？那個餃子是給俺催奶的??！你這個沒良心的，吃了俺的餃子還扔我的孩子……”　　啊？我一下子就喊出了聲。你說我哪還敢停，我看也沒敢多看她一眼呀，轉(zhuǎn)身就跑。這回我跑得那是真叫快，腳都不沾地了。說來也怪，跑那么快我也沒滑倒，就覺著兩耳生風(fēng)，都快飛起來了，也顧不上看朝哪跑了。你想那個時候的雪多大，積了腳脖子深，又是溝溝洼洼，我愣是沒摔倒?！　∥乙豢跉馀芰擞兴奈謇锫?，心說差不多了，該停下喘口氣了，妹妹兒這么一陣子跑，也不知跑到到哪里了。這么想著，就放慢了腳步。誰知我剛站下，就聽著后邊又說：“沒良心啊一吃了俺的餃子還扔我的小孩——你不知道俺那些餃子是咋來的嗎——那是俺全家攢了一年的面呀——要不是你吃了俺的餃子——俺的小孩能沒奶吃嗎——你不要跑——我要把你的肚子開膛——把俺的餃子都挖出來……”她高一聲低一聲，哭著說著，那腔調(diào)傷心得能死。　　我一扭臉，他妹妹兒！你說咋咋？攆過來了！那女的還是披頭散發(fā)，伸著舌頭，裹著那半截破蘆席，正往這跑呢。她跑得比我還快，不擺胳膊不抬腿，風(fēng)刮似的，一眨眼就到我跟前了?！　∧阏f這！我慌得連身子還沒扭過來就又跑開了。唉喲，你說我那個跑呀，也不知又哪來的勁，又是跨箭步、又是尥蹶子，倆腿能倒騰多快倒騰多快?？刹还苷ε埽莻€女的還是在后邊跟著。我跑多快她跑多快，我朝哪跑她朝哪跑。她總和我隔著三四步，嘴里嘟囔著：“為啥扔我的孩子啊——你為啥扔我的孩子啊——”　　我這么一股腦地跑下去，跑到后來終于跑不動了。我的腿咋也抬不起來了，渾身一軟就癱倒在了一個雪窩里。那個女的越走越近，眼看著就要伸手撕我。說時遲，那時快，正前方啪的一聲槍響，一冒火星，啥都沒有了。我沒看見哪兒打的那一槍，也沒看見是不是那一槍打中了那個女的，反正是槍一響，一冒火星，女的就不見了。我撐起身子朝前一看，黑黢黢的有個村兒，那一槍就是從這個村子打的。槍聲一落，我哪還敢再在那個雪窩里呆，就像看見了救星，身上又有了一絲絲勁。我半走半爬，總算是到了那個村子跟前。　　說到這里你可能也聽明白了，那個村就是現(xiàn)在這個河南夏邑縣的夏樓。我去挨近江蘇的夾溝寨去借子彈，從官莊壩該向東走，咋跑到西邊的夏樓來了呢？是的，我是向西走的，可那只能說，那是我自個兒覺著是向西走的。這都怪黃寨主黃漢臣的那個地道，當(dāng)時嚴(yán)明夫給我說一條道走到頭，其實他說錯了。他也不知道，那條地道實際上有倆出口，一條在東門的偏東北角，一條在西門的偏西北角。當(dāng)時我在那個洞里亂拐，又摔了幾跤，還沒出洞口就迷了。本來該從東門的洞口出來，結(jié)果偏偏跑到了西門那邊。黃漢臣呢，他這個人滑得跟泥鰍似的，把倆洞口都弄了個大糞堆。我當(dāng)時只記得東門那邊有個糞堆，哪想到西門還有一個呀。就這么，我把方向正好翻了個個兒。他妹妹兒，你說我冤不冤，整整跑了二百三十多里路。　　那回，我是真的遇到了鬼。估計是餓死鬼，一個女的、一個小孩。你還真別不信，那個時候他就是鬼多。現(xiàn)在？現(xiàn)在當(dāng)然沒鬼了，現(xiàn)在的人比鬼厲害，你說鬼還能有嗎？我剛才說的可真沒半句假話，就是那一回，弄得我再不敢夜里出門了，一見太陽快落我就得進屋，下雪也不敢在外邊呆。當(dāng)時也沒覺著怎么，后來昏睡了三四天，發(fā)高燒，燒得渾身滿嘴都是泡。從那以后，我的飯量又增大了，比以前還大，一頓能吃一饃筐子饃。還有，高燒退后，我的倆咪咪忽然發(fā)脹，腫得像個饅頭，一捏還出水，你說怪不怪?！　∩叮繘]吃餃子？唉——吃了?！　∧翘煳疫M了村，基本也就天亮了。那個時候的夏樓小得不能再小，也就十來戶人家，十幾間茅草屋，還有幾個地窨子。我看了看，茅草屋里都沒人，可能是冬天防冷，都躲到地窨子里去睡了。我進一間茅草屋一看，可能是個廚屋，堆著一堆當(dāng)柴火的干樹葉子，還有股好聞的韭菜餃子味兒。我的嘴水呼啦就下來了，我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摸了摸，果真有口鍋。掀開鍋蓋，里面還真是擱著一碗餃子。我不由分說，一嘴一個，端起來就吃了個精光。吃罷，這才想起來了，他妹妹兒！剛那個女的不是說我偷吃了她家的餃子嗎？這是不是就是她說的那一碗啊！我一下子昏了過去。剩下的您就知道了，我發(fā)燒，人事不省，這家的郭大嬸天亮救了我。后來我才知道，她兒媳婦就是在前幾天生孩子時死的，連大人帶孩子都死了。那碗餃子是老太太包了過年的，傷心，吃不下去，擱到了鍋里。她兒子是半年前餓死的，家里就剩她一個人了?！　≌梦覐男【退懒烁改福揖桶阉J(rèn)了個干娘?！　∥一杌璩脸恋厮巳奶欤炖锊煌５卣f胡話，一會兒說夾溝寨沒子彈，一會兒說沒吃那碗餃子。等我醒過來，虛得連路也走不成，哪還能再去夾溝寨?！　?hell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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