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批水滸傳

出版時間:1998-9-1  出版社:三秦出版社  作者:施耐庵  頁數: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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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概要

《水滸傳》是一部經過宋元兩代數百年的醞釀、積累而最終完成的長篇歷史小說。它集合了水泊梁山英雄好漢生生死死的悲壯故事,凝聚了無數中國人的理想、感情和才思。貫穿小說始終的,是一種在特殊歷史環(huán)境下的“只反貪官,不反皇帝”的“忠君報國”思想,和具有濃重平民色彩的英雄主義精神。   《水滸傳》塑造了一大群性格鮮明、光彩奪目的傳奇英雄:果敢剛烈的武松,忠勇莽直的李逵,粗魯質樸的音智深,悍勇精明的石秀,仗義干練的宋江等。明代大思想家李贄熱烈地稱贊道:“水滸之眾皆大力大賢、有忠有義之人?!?  《水滸傳》繼隨了宋元話本的傳統(tǒng),以北方方言為基礎,千錘百煉出生動的、極富表現力的、異常豐富多彩的文學語言,堪稱爐火純青。    清代文學評論家金圣嘆說:“《水滸》所敘,敘一百八人,人有其性情,人有其氣質,人有其形狀,人有其聲口?!?/pre>

書籍目錄

序一序二序三《宋史綱》《宋史目》讀第五才子書法原序楔子 張?zhí)鞄熎盱烈?洪太尉誤走妖魔第一回 王教頭私走延安府 九紋龍大鬧史家村第二回 史大郎夜走華陰縣 魯提轄拳打鎮(zhèn)關西第三回 趙員外重修文殊院 魯智深大鬧五臺山第四回 小霸王醉入銷金帳 花和尚大鬧桃花村第五回 九紋龍剪徑赤松林 魯智深火燒瓦罐寺第六回 花和尚倒拔垂楊柳 豹子頭誤入白虎堂第七回 林教頭刺配滄州道 魯智深大鬧野豬林第八回 柴進門招天下客 林沖棒打洪教頭第九回 林教頭風雪山神廟 陸虞候火燒草料場第十回 朱貴水事施號箭 林沖雪夜上梁山第十一回 梁山泊林沖落草 汴京城楊志賣刀第十二回 急先鋒東郭爭功 青面獸北京斗武第十三回 赤發(fā)鬼醉臥靈宮殿 晁天王認義東溪村第十四回 吳學究說三阮撞籌 公孫勝應七星聚義第十五回 楊志押送金銀擔 吳用智取生辰綱第十六回 花和尚單打二龍山 青面獸雙奪寶珠寺第十七回 美髯公智穩(wěn)插翅虎 宋公明私放晁天王第十八回 林沖水寨大并火 晁蓋梁山小奪泊第十九回 梁山泊義士尊晁蓋 鄆城縣月夜走劉唐第二十回 虔婆醉打唐牛兒 宋江怒殺閻婆惜第二十一回 閻婆大鬧鄆城縣 朱仝義釋宋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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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戶評論 (總計12條)

 
 

  •   斷斷續(xù)續(xù)讀了一半,乃敢放言:“金圣嘆也不過是個狂妄討厭的家伙!”這種人,我不喜歡。小說本身有絕妙處,批注亦有絕妙處。但胡說八道的也挺多:史進為啥姓史?連這個,金老都要穿鑿附會的解釋一番,頗似今人解釋魯迅的“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小學三年級第一次讀水滸時,無比癡迷,把108將的姓名綽號星宿都抄錄下來背誦,十得七八。時隔十年再讀,才發(fā)現水滸這本書是多么垃圾,情節(jié)無理、人物無情,甚至于荒誕可鄙。比如武松殺張都尉一家十幾口的暴行,就早有人批判過了。我個人最受不了的是以下情節(jié):宋江為了收服霹靂火秦明,冒名造反陷害。秦明一家妻小被殺,自己也走投無路。宋江勸他歸降,他說:“我死去的老婆孩子咋辦?”花榮說:“沒關系,我把妹妹嫁給你!”秦明想想,覺得不虧,居然欣然應允……我靠!禽獸啊,如此,尚可以英雄二字冠其名上乎?當然,我們不能用今天的眼光看古人。他們哪里知道什么是人道主義,什么是人文關懷。但這樣的小說居然位列四大名著,代表中國古典小說的最高水平,我也只能說:中國文學的傳統(tǒng),只有傳奇故事,沒有小說。扯遠一點說:象《趙氏孤兒》那樣驚心動魄的悲慘故事,何以沒有成為舉世敬仰的悲劇名作?大抵還是這種傳統(tǒng)使然吧。倘若把同一個故事?lián)Q作莎士比亞來寫,我敢說,其魅力將不亞于《漢姆萊特》。
  •     
      第三十六回回評·沒遮攔追趕及時雨 船火兒夜鬧潯陽江
      
       揭陽嶺上有李俊李立一霸,揭陽鎮(zhèn)上有穆氏昆仲一霸,潯陽江邊卻是張橫張順一霸。
      
       三霸之中,李俊李立是做人肉經紀,兼做私鹽貨賣;穆氏昆仲兄弟連鎖,實行地方保護主義;張橫張順開始是玩仙人跳,不過多訛一些船錢罷了,過后兄弟改業(yè),一個覺得請人吃板刀面、餛飩更為省事,另一個充分地利用那一身白肉,在江州城開始當上小老板了。
      
       當然,揭陽嶺上的人肉時有時不有,揭陽鎮(zhèn)上的威風又豈止是十兩銀子能夠滅得,至于潯陽江上的私商買賣,以前雖無成例,但是跟著滾滾江水一起淘了下去,無意中卻教會了下游張旺孫五這兩個寶貝。
      
       三霸在這里沆瀣一氣,便有些利益均沾的意思,對于他們來說,這種資產重組本不是什么壞事情。一切卻又在宋公明臉上兀自黑又亮的名頭之下,也是一番龍蛇混雜,眾說紛紜了。
      
       而王進神龍一去,魯達、林沖、楊志、武松等人英雄了一陣子,也就被現實慢慢地錘煉成凡人了。而揭陽三霸所構筑的小小社會,而大抵是因為黑,那么世界也就大不相同了。不過其中有一個頗為溫暖的畫面,宋江看見穆太公“引著三個莊客,把火把到處照看”,馬上便煽情地聯(lián)想到自己的父親。
      
       這里沒有高尚的墓志銘,只有卑鄙的通行證。
      
      第三十七回回評·及時雨會神行太保 黑旋風斗浪里白條
      
       李逵一出場,通篇便帶出許多鳥來。當然,連粗鹵都不省的的人,應該不知道鳥為何物罷。
      
       李逵說宋江黑,其實自己也黑,這是他的不著塵埃處,宋江也正是山東的黑宋江,他承認自己黑,也才能交上李大哥這樣的朋友。兩個黑漢子面前,倒顯得戴宗多事,促狹——
      
       還有就是小氣。雖然銀子也不是他的銀子,李逵一向賭直,在這里也使了一回蠻,放了一回乖,說到銀子就去借,說到鮮魚就去討,直把天下看做無物。但這樣的人也有灑脫不盡的地方,說到“沒一文做好漢請他”,真讓天下被一文錢難死的英雄漢,眼睛都不能緊緊閉上。
      
       這不能說他世故。因為在他的眼里,酒還是要大碗來篩,肉還是要大塊來吃,所以他日人也要盡力地去砍,人間諸事在他面前,都不過是撈起魚來和骨頭嚼著吃了。宋江的最大好處就是熟悉每個人的秉性脾氣,見著武二郎說恩情,對著李逵說大碗大銀子,跟著朝廷降將說“他時招安”……他是喜歡那么說,我們不用太過于較真就是了。
      
      第三十八回回評·潯陽樓宋江吟反詩 梁山泊戴宗傳假信
      
       拉肚子卻拉出若干詩料,我有時亦佩服這樣的作家。但我們還應注意到的,在他的反面,卻有一個黃文炳處處拾人牙慧,咬人屎橛,
      
       閑來信步,醉后題詩,本是極平常的事情,詩中就吹吹牛,笑笑黃巢又有何關系呢?宋江口中的“重八百余斤的金印”,一時里也就是讓人笑笑,可是又有誰把它當回事呢?但是用一些不安分的士大夫,甚至再包括眼下拼命研求微言大義的一些注釋家,專會用別人的血,去洗持圭臬者的手,也給自己洗出一頂微微泛紅的頂子來。無形中他自己好像也成了莫大的忠臣似的,并且還有著足夠的沾沾自喜。
      
       戴宗,說來也真是陋人也。他那個不太高明的計策,徒然使宋江多受了一層辱,倒不如帶著宋江一起神行,看看有誰能遮攔得住。
      
       肖讓口中的“只好吃飯”,不由令人莞爾,我們很多時候也是這樣的??!他們的一技一藝足夠吃飯,只是不應該交吳用這樣的朋友。
      
      第三十九回回評·梁山泊好漢劫法場 白龍廟英雄小聚義
      
       吳用的一聲苦,倒是顯得別部書里徐勣多智,諸葛近妖,姜尚的封神近于荒誕,劉基的燒餅卻是可笑……他的這一聲苦,頓時從軍師的座椅上跌了下來,大致快要還原他當初一個民辦教師的本色。
      
       說來黃文炳的水蛭一樣叮人的狠勁兒,比起前文的何清的暗自疑惑要勝過好一大截,可見吳用一直在進步,他的對手也暗暗地起著變化。吳用還有這點好,他能及時修正自己的錯誤,而其它人大致還在錯誤的泥淖里深陷著,抱著自己死不悔改的錯誤,在一旁沉沉地打著盹兒呢。
      
       李逵輪著兩把板斧,揀人多的地方殺將去。中國人愛看這樣的熱鬧,看見火燒房子圍觀,看見殺人也要圍觀,看見污辱少女還要圍觀,中國是有著許多看不盡的熱鬧。我到底歡喜鐵牛這樣的脾氣。
      
      第四十回回評·宋江智取無為軍 張順活捉黃文炳
      
       黃氏二兄弟,一個只是行善事,一個只是要害人,正如魯迅先生在《拿破侖與隋那》中所說:“殺人者在毀壞世界,救人者在修補它,而炮灰資格的諸公,總在恭維殺人者?!?br />   
       當然也不能說黃文燁明哲保身是,也不能說黃文炳細索深究非。但后來的事實,卻大抵證明了黃文炳推算的正確,雖然他有害人的心,說成是戡亂出寶也未嘗不可,但是那把殺人的刀,始終都要慢上一步。
      
       他到底還像個忠臣,無論是和高二蔡九相比,還是和劉高花榮相比,他到底要超乎他的那些大宋朝同僚,雖然行徑卑劣了一點,那也是一個人對抗大多數人得出來的蓋棺論定。
      
       對于梁山,在這部書里至始至終掌握著有效的話語權。宋江此時上山,對于從前號令,京師童謠,處處都來一番搬弄和說嘴。
      
       這也是他的天,這也是他的道,也是鐵??谥幸痪湟粋€“鳥”!
      
      第四十一回回評·還道村受三卷天書 宋公明遇九天玄女
      
       現實不能完成的,就做夢,做一個神神怪怪的夢。
      
       如果說夢里真有一個“正大仙容,天然妙目”的九天玄女娘娘,我倒是寧愿讓自己相信罷,我只不過信不過那三卷天書。而宋江的此番搗鬼,大致團結了吳用,從“天”的角度上確定了自己在梁山上的地位。或許是公孫先生看出了什么門道,在這方面他也是最有發(fā)言權的,總之一去梁山,就再也不想回來了。
      
       從原始社會的“巫”到洪日的“拜上帝教”,這種神神鬼鬼的東西一直都沒有散過。在外國也有皇帝類似的新裝,不同的是中國多得是從龍的士大夫,外國終究還有一個天真的小孩,而在中國古代很多時候,孩子是用來交換著吃的。所以如果有人非要說破,那他一定是低能兒,智商最多不過和李逵一樣。
      
       所以宋江取爺,取回別人的三卷天書;李逵搬娘,又見自己的招牌板斧;這應是下一回罷。
      
      第四十二回回評·假李逵翦徑劫單身 黑旋風沂嶺殺四虎
      
       李逵搬娘,偏又遇見一個李逵,偏又遇見一個養(yǎng)娘的人。
      
       此事真假且不論,李鬼可謂后來狗皮膏藥的祖師,也是胡攀親戚亂認同鄉(xiāng)等等一切的祖師。而李鬼到底是李逵的同鄉(xiāng),也姓李,幾百年前說不定還是一家人呢!李鬼養(yǎng)娘,實際養(yǎng)的是他那位尊夫人,而世上亦多有把尊夫人叫娘的,并不能說他們一個個又都是冒了李鬼的名頭。
      
       武松有親哥哥武大,李逵也有親哥哥李達,武松打虎之后遇武大,李逵遇李達之后再殺虎,打虎憑的是個人膽氣,殺虎全靠的是胸中血性,李逵搬娘,好事反成了壞事,因為他到底沒當官,這一點,連老虎都是不肯相信的。
      
       宋太公講忠義,自己卻進了盜窟;李逵娘念佛,無意卻造化了老虎。死了的長已矣,活著的樂兮兮,二者幸與不幸間,亦偶然也。
      
      第四十三回回評·錦豹子小徑逢戴宗 病關索長街遇石秀
      
       前文之黃門山,此回之飲馬川,都是有著和阿Q一般躁動的情懷,專等著白盔白甲的人一起吆喝,“同去,同去!”
      
       這也是些小溪流,雖然也會漾起一些泡沫,那也僅僅是些泡沫而已。江湖越來越大,很多人浮在水面,也僅僅只是留下一個看似厲害的名頭,然后就沉了下去,再也見不著任何蹤影。
      
       由此看來,公孫勝的龍形恐怕還是由于云托著的緣故罷,這些云,自己作法亦能行之,反而不容易讓人看出一些具體的門道來,這也是作秀的一種。
      
       石秀的屠戶出身,事事上面都以“挑筋剮骨,開剝推斬”為樂趣,刀尖筆下,隱隱有非其種類鋤而去之的意思,這樣的人寫來,全叫人怕。
      
       只有楊雄這樣的糊涂人,才歡喜石秀如此精細的朋友。
      
      第四十四回回評·楊雄醉罵潘巧云 石秀智殺裴如海
      
       作成《水滸傳》這樣的一本大書,當然是諸色諸景齊備。像別部書里的高大全、偉光正之類的一邊倒,決定不能永遠。
      
       永遠有多遠,不是嘴巴喊喊就能出來的。于是所見的人和事,并不是僅僅用光明黑暗就能夠區(qū)分了的。而潘巧云之淫,并不全是因為腎上腺,那是因為她熟悉他,“因為懂得,所以慈悲?!?br />   
       和尚能否承受這樣的福分,我是不知道的,他們確信自己并沒看見滿是黃金的西天極樂世界,實在遠不如再次回到女體,化為赤條條的小和尚更為上算。這好像是一本叫做《燈草和尚》的壞書里才有的情節(jié),所不同的,這里的和尚多了一頂頭巾而已。
      
       但是在石秀的眼里,多了一頂頭巾的和尚始終為和尚,而剝光了的淫婦始終是淫婦一般。而胡頭陀的木魚從巷頭敲到巷尾,聲聲都是有人歡娛嫌夜短,有人寂寞恨更長了。
      
      第四十五回回評·病關索大鬧翠屏山 拚命三火燒祝家店
      
       石秀要楊雄做好漢,同時也落得自家清白,看上去確實是一件利人利己的好事。
      
       但心則有之,事盡不然。好漢兩個字雖然是為了要做給別人,但浩然之氣心里則必然有之。做愛也一樣,做到天翻地覆雨散云收罷,其實并沒有多少結果,同樣,愛并不僅僅由于性交就能傳播給對方的。這是《水滸傳》里應該沒有的東西,但楊雄的好漢是要別人極力讓他做出來的,石秀的清白也是極力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白,兩個人都把場面搞得緊張兮兮,而我則認為梁山要快活的上,好漢也要快活的當。
      
       倒不用清平世界,蕩蕩潛虧,把人割了方才心滿意足。時遷倒是懂得一些偷雞的樂趣,雖然不曾喝光那鍋肥汁,卻也落得他們用手撕起來吃的爽快。
      
      第四十六回回評·撲天雕兩修生死書 宋公明一打祝家莊
      
       小窗自紀有語云:“絕好看的戲場,姐妹們變臉;最可笑的世事,朋友結盟;嗚呼,世情盡如此,作甚么假,認什么真,什么來由,作腔作套,為天下笑,看破了都是扯淡?!?br />   
       看來淡也就是那個時候開始扯得,堪笑祝家莊、李家莊、扈家莊三莊當初結下生死誓愿,一只報曉雞便使同盟冰消瓦解矣!看來結盟和做生意不一樣,并不僅僅單看值得與否,要說李應當初受這一箭,應該是不值得罷,關鍵時候卻把同盟面臨的對頭給搞忘了。李大官人之大,正邪好壞不分,利害得失不計,一時的意氣相爭,也與當初定下的宏偉目標愈來愈遠,末了只是惹人一笑。
      
       須知,杜主管的情面是礙不得的,看多少奴才把主人如弄小兒,我想杜主管的一張鬼臉上,也一定有鬼的許多做作。
      
       時遷偷雞這樣的小事,偏晁天王如此認真,難道非要殺得人才叫英雄好漢嗎?“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标颂焱醯囊环嬢^,也就把自己單單地釘在大頭領的位置上了。看來認真果然是人的致命傷??!
      
      第四十七回回評·一丈青單捉王矮虎 宋公明二打祝家莊
      
       一打祝家莊之際,極寫一祝彪能;二打祝家莊之際,又極寫一扈三娘能;這也難怪,大兵壓境之際,卻捱不過太多的兒女情長。
      
       任何時代都是如此,但是這祝彪和扈三娘的感情有多深,書上沒有寫,但看二人舍命似的斗,意欲挽狂風于急瀾之間,很像是為自己的幸福生活贏得一些條件。如若那盤陀路轉來轉去,轉死了梁山賊寇,那自然是快意的。這樣的一段婚姻堅持下來,必然會有一個不錯的結果。但幾番反掃蕩過后,只剩下轉過彎的白楊樹,前景依然渺茫,過程還是那么悲壯。
      
       扈三娘剛剛抓住一個手下敗將過后,轉眼又成了他人的手下敗將,還有一層關系暫時是不省得的,日后她還要成為她手下敗將的敗將。
      
       聰明人嘆著“卿本佳人”的時候,恰恰是他不曾有過或是成為這樣的戰(zhàn)利品,作為一個失敗者的命運,出了保持沉默還有什么呢,但是僅僅這點沉默的權利,后人非得嚼出些青紅皂白呢!
      
      第四十八回回評·解珍解寶雙越獄 孫立孫新大劫牢
      
       前文打虎殺虎都是一時興起的事,二解射虎,是為了那紙杖限文書,看來苛政有時等于虎也。
      
       毛太公賴虎,開始是陰謀,戳穿了也就成了陽謀。因為他姓毛,或許還能跟虎連上半個親家呢,所以那虎不往他的園子跑往哪里跑呢!也虧他又是早膳又是鐵錘好一番做作,當然還可以美其名曰,“引蛇出洞”。
      
       他不光是有好兒子,還有好女婿在州里做六案孔目,殊不知二解還有個爺面上的姐姐,還有孫提轄是他姑舅哥哥,而這孫提轄,卻又是“如今登州只有一個他了得?!眱蓛上鄬?,軟實力拼完了還有硬實力呢!
      
       可見王正到底不正,包吉還是不吉,而毛氏父子,終究不義,被一把火給燎的精光。你雖賴得過大蟲,卻賴不過他一窩蛇蝎虎豹!就如某位哲人所說,“你可以騙一個人到永遠,可以騙所有人一時。但不會騙所有人到永遠!”
      
      第四十九回回評·吳學究雙掌連環(huán)計 宋公明三打祝家莊
      
       梁山和祝家莊的纏斗,并非真的為了一只雞,而是為了那五十萬石甚至更多的糧食。
      
       李家莊、扈家莊先后向梁山示好,表示他們的蜜月正在開始,甜蜜也許是要甜蜜的,可惜又被黑旋風一陣板斧給砍個精光,或許被不是黑旋風的一把火燒為白地,可見他們也不能笑到最后。
      
       王英先前的做光,因為腎上腺,或是……別的不知道要怎么樣,扈三娘的紅錦套索最終套住的還是自己??纯蛡兘K于涂抹出一張道德家的面孔,對她過于長大的身體指指點點。
      
       看客始終是看客,他們至少是不會失敗了。正如他人的成功,他們非得點綴一下;他人的失敗,他們也去染指一下;必要的時候,他們會點點頭,要么就是搖搖頭。
      
      第五十回回評·插翅虎枷打白秀英 美髯公誤失小衙內
      
       朱仝雷橫二人一生的事業(yè)都是體現在人情上面。前面雷橫得了晁保正的十兩銀子,曾遭到劉唐好長一段事件的玩弄;而劉唐再次下山意欲捎給朱仝的那些金子,卻被宋江給擋了回來;看來朱仝家道殷實,大約是真的罷!
      
       待到這做人情的給別人留下一個做人情的機會時,又有朱仝為雷橫坐下人情。而作為他自己,似乎沒有那么幸運罷。而作為他自己,似乎卻沒有那么幸運罷,他雖然盡有銀錢討小衙內的歡心,卻免不得小衙內的頭顱給自己手下之情劈作兩個。
      
       只為一個婊子和知縣相公來往的好,便把雷橫的一生給斷送了;只為自己的胡子太長,和小衙內來往的好,又把朱仝的一生給斷送了,還有小衙內一半天真一半無辜的頭顱。
      
       我想即使殘忍刻薄的人于此,也會感到惘然罷。
      
      第五十一回回評·李逵打死殷天賜 柴進失陷高唐州
      
       想人生百年易過,亦有閑煞悶煞之事。若智深和尚在五臺山上,李大哥在柴進莊上,真正是淡出個鳥來。
      
       說來丹書鐵劵,就像某人祖上留傳下來的黃馬褂一樣,每每要看做寶貝,其實又有何用?雖然,柴進的祖上曾經闊過,卻也敵不過他朝中新貴,準確地說,是連朝中新貴的叔伯兄弟的小舅子都敵不過罷。
      
       還是李大哥忽來妙語說的極是,“條例,條例,若還依的,天下不亂了!”他是省的自家板斧的斤兩,要比那些客套話似的條例管用許多。雖然更多的時候,他似乎竟沒什么目的,只管排著頭砍去,但是人性之卑污,世途之險詐,卻也很容易被他一下子給攬了個正著。
      
       大官人之無用也體現在這些方面,天下很多事又豈能在計較處見個分毫呢!故前朝樓臺,能消幾番風雨;隔代王孫,何異白丁半個?殷直閣之惡,高廉之力促之;高廉之惡,實高俅之勢導之;至于高俅之惡,皇帝老兒也脫不了絲毫關系呀!
      
      第五十二回回評·戴宗二取公孫勝 李逵獨劈羅真人
      
       觀五臺山一回,智深和尚是真佛子;觀此二仙山一回中,李大哥是真見道人也。
      
       反看出戴宗之如何鄙陋,公孫之如何虛偽,羅真人之如何冠冕堂皇,還有他葫蘆里的那些白血,究竟是一些什么藥。
      
       似乎后來這幾位都成道了,該不會是借的李逵板斧之力,打破了他們的野狐禪罷。這也是我對神仙者流一直感到質疑的地方,一個偽字,便幻出三界許多洞天來,他們修沒修成道,白日飛升沒飛升,看來也只有他們自己最清楚,但是不少人卻被自己不經意間的一個障眼法迷倒了一生,糊涂了一世。
      
       看來還是天地之造化大不過。然而天地之大,卻又是如此之??;人性之真率,卻又是如此之疏離;那一日,相信的人復又隔膜了,相愛的人復又相遠了。惜乎,李大哥之真,今人不曾有,亦不及見耳。
      
      第五十三回 入云龍斗法破高廉 黑旋風下井救柴進
      
       柴大官人一生,為他人作嫁衣裳不盡。梁山水泊,反為他人之巢穴;說的是門招天下客,轉眼就為他人奔走了;最后共有二十余輛車子的家財,轉為他人之用;不過在革命的滾滾洪流之中,是應該使當地放棄一下小我的時候了,日后雖是和李應一同做了掌管錢糧頭領,數數錢的樂趣相比是不會少的。
      
       我這樣說來,似乎有悖于梁山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而那樣的烏托邦,并不全是某一個人說了算。自然,這恐怕是我還在樂觀,還有些天真的一種估計。如若梁山上這些人做了官,一定要比蔡京高俅領銜的右派要好上那么一些。
      
       當然亦有一些人不止于做官,想做皇上。柴進至少是有一半那樣的想法,才能證實當初他扔餡餅為什么卻扔的那么用力,那么大的餡餅,有時未免使人難以消化,說不定武松得的瘧疾,就是在這吃不消的餡餅上面。
      
       局限于他的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柴進到底只是一只井中之蛙。想做皇上的,未免會做了奴才的奴才。
      
       而另一本書里面的慕容復,最后怕是什么都做不了罷。
      
      第五十四回回評·高太尉大興三路兵 呼延灼擺布連環(huán)馬
      
       連環(huán)馬一事,我想也只有書上才寫的如此熱鬧。而凌振的子母炮,即使是今天也是很熱鬧的罷,但是紙上胡亂放了幾通過后,炮口亦兀自調轉了方向。
      
       故連環(huán)馬的馬蹄不曾踏平整個梁山,反而卻被浩蕩水泊給遮攔住了,也可以說是陷住了。因為這樣的重武器,也只有在平地上,可能才是克敵制勝的法寶。而呼延世代的勛位,老成宿將的威風,卻要在高太尉的體面下得來,這是中國社會里固有的常形,盡人事者所遇到的一些困境和悲哀。
      
       至于韓滔、彭玘二將本是泛泛之輩,全在綽號上唬住人。和這相應的,綠林豪客乃至于販夫走卒、鼠竊狗偷之輩,寫來無不惟妙惟肖,繪形繪色。看來鐵飯碗一捧上,人也渾如鐵般生硬普通,想必是在權力場上角逐,消磨去了不少精氣神,終于淪為一具具用來擺設的空殼。
      
       縱使有些氣力使出,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只是上得山來,便慌忙待降,這雖是如此那樣的義氣所致,是否真有共鳴的心弦,卻是我百思難得其解的地方。
      
      第五十五回回評·吳用使時遷偷甲 湯隆賺徐寧上山
      
       湯隆打鐵,時遷做賊,山寨對于他們來說,也算是物盡所用罷。
      
       一番賺甲,可見湯隆并不僅僅只是打鐵,心里也在盤算,究竟要在梁山上打熬出一個什么樣的出身,才不至于讓別人在門縫里把他給看扁了。無論怎樣,他懂得這連環(huán)馬需要用鉤鐮槍來破,也懂得鉤鐮槍的式樣,還有一個會使鉤鐮槍的姑舅哥哥。
      
       這些都是難得的,正如那甲難得一見般。時遷做賊亦有做賊的竅門,隨手拈掇,倒不用真的把自己給閃跌了腿。而那個奇奇怪怪的紅羊皮匣子,既然這么珍貴,又何必掛在梁上。既然每日眼睛都能瞅到的地方,多半是由于內心的強迫癥使然。
      
       在別人仿佛有會于心之中,徐寧大致會苦笑。我不知道他愛的真是那甲,還是先祖手下傳來傳去不得有誤的訓令。
      
      第五十六回回評·徐寧教使鉤鐮槍 宋江大破連環(huán)馬
      
       鉤鐮槍一了,連環(huán)馬便畢。忽又借踢雪烏騅,引來三山聚義攻打青州之事。
      
       魯提轄、楊制使、武都頭既然做了頭領,再不復以前赤條條來去,指天喝日的氣概。而呼延敗亡之后,只落得匹馬單人,只剩下腰中金帶作為盤纏,然后是連馬越發(fā)都丟了。他一定能感到向晚失意的風,驀然無路時的彷徨,甚至于連環(huán)馬散發(fā)出來的,越來越濃重的血。他獨自往來的,卻是一個失敗者的痛楚和臉上那些澀澀的味道。
      
       況且魯提轄不容做提轄,制使不容做制使,都頭不容做都頭乎?呼延的去路,也正是二龍山的來路。英雄倦了老了江湖的時候,又豈止是瀝著碧血,靜靜地揚起一片黃沙呢?
      
       所以大家還是歡喜作頭領,這也是他們身上的光環(huán)逐漸黯然的時候,當然不乏李忠周通輩前來趕光,或是孔明孔亮輩復來潤色。
      
      第五十七回回評·三山聚義打青州 眾虎同心歸水泊
      
       眾虎咸聚之際,又何必同使之歸于水泊呢?諸君常常感到熱鬧快意的地方,我未免會獨自覺得悵惘。
      
       興許我是被革命愈來愈大的洪流兀自嚇退了,我也明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至于革命那一場潑天的大火,或許因此便燒光了一切壞種,還有少許好種。我并不不因為些些好種暗自垂憐,反正世界他媽的是在反復折騰中一點點地毀壞,每個人也實實在在以各種方式賣光或是熬光他們的血。
      
       但我還是懷念那醉把杯酒,只拳打死老虎的豪氣。縱使他們微如恒河之沙中的一粒,暫若早上漸漸吐出清新的露水,盡管如此種種快意之舉本不會有,但我還是因此覺得欣喜,至少他們是活過了的,即使是在書中,即使僅僅是出自于筆墨之余的那些戲事。
      
       一切也誠如薩特所說:“一個有野心的天才無非有兩種命運:在我的孤島上,我是首屈一指,無與倫比的;一旦把我置于庶民之中,我就一落千丈,降為最后一名?!边@兩種命運,其實也就是心內身外兩個世界,而這句話,也并不單單適用于所謂有野心的天才。
      
      第五十八回回評·吳用賺金鈴吊掛 宋江鬧西岳華山
      
       佛經云:“有情而有眾生,無情則不復為眾生?!庇^情之一字,可以為天雨血,鬼夜哭,可以維持世界,可以粉飾乾坤。若是無情,何必定作人身,何必生此世界耶?
      
       智深和尚真是有情人也,凡事興之所到,一腔熱血炙人,故見林沖必問阿嫂欣喜否;無史家兄弟連少華山竟也懶得上了;雖然智深和尚的兩個拳頭,不曾打了那廝,如此襟懷,千古之下,怎不由人廢書一嘆,天地縱然寥廓,不復見壯士之引頸待發(fā)之熱血矣!
      
       我認為智深和尚于史進同氣相投,平生最肯為人死力,自然是好漢惜好漢,惺惺惜惺惺了。至于其余如林教頭、武二郎、楊制使等又隔了一層,在一起應該不會有多少的話說。再者如宋公明之權術,吳學究之機心,見面只是哈哈哈,更不會引之為同道了。
      
       不過,若是在路上遇著了李大哥,那就只好互相打量著,全是滿心滿眼的好奇。
      
      第五十九回回評·公孫勝芒碭山降魔 晁天王曾頭市中箭
      
       芒碭山的一伙賊寇,初看似乎有些生猛,再一看來,卻只為公孫道術增色,怕一冷落公孫也。
      
       這也是許多同類說部不如水滸之處,稍稍一沾點神怪,言語便收束不住,亦欲效顰相尚,非要折騰的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才肯罷休。此作書作文不可不加謹也。
      
       晁天王中箭本是意料中事,到底掩去了歷史中那些慣有的驚心動魄。一方忠義堂的大匾匆匆掛了上去,這到實在是引人深思的。而宋江的此番盤算,自然是從上山就有了的,只不過現在成熟了,成熟的就連晁天王坐在虎皮交椅上忍不住跌下來一般。
      
       這也是我們身邊的那個世界,形形色色的人還活躍著,像流水一樣匆匆流過去,舊有的權力之爭放到明天,或許就是其樂融融的盛世局面。而其實,這里深藏的那只誓箭,還有那馬,以及河北玉麒麟,只不過是一些壇子,還有就連觀眾也玩味不盡的消遣。
      
      第六十回回評·吳用智賺玉麒麟 張順夜鬧金沙渡
      
       有人特愛松風,謂此刻洗凈十年腸胃。觀吳用四句卦歌,佐之以李大哥的奇形怪狀,隱隱挑動盧俊義閑來心事,說的是一身桿棒天下無對,而無所見用,勢必裝上十來車麻索,一逞雄風,方才不負平生所志。
      
       于此觀之,吳用此言可謂松風矣。員外豪居,出了空養(yǎng)的一身好皮毛外,看來真是無事,在大多數人的眼里,真是夢也夢不到的幸福。但我隱隱地感覺到一種空虛,就像那位早已空虛了的員外娘子一樣。
      
       劉備的大腿上長了些肉,據他自己來說是一種煩惱,這和當前立志要減肥的美女還有一些不是美女的女同胞一樣,減肥,也是為了讓自己至少有些事情可做。而在書里,員外忍不住要去觸摸一下血光,員外娘子要“紅杏枝頭春意鬧”,都是如此。
      
      第六十一回回評·放冷箭燕青救主 劫法場石秀跳樓
      
       夫妻本同林之鳥,誰料羅裙是為丘墓;恩義非殺人之刀,哪知善因轉成惡果。
      
       試看玉有何寶,麒麟又有何貴;俊不足欣,義不足恃;一時棍棒天下無兩,轉眼就落了淺灘,家中豪富床頭妻子,轉眼就別屬于他人。每一退念及此,凡極具聰明極具才藝之人,惟其聰明技藝,便不忍舍割,愛惜自己處,也就礙了自身。
      
       唉,千古傷心之語,難咽半碗殘飯;一身英雄之骨,能消幾塊黃金!寂寞繁華一時俱盡,鳳毛麟角頓作灰塵。董超薛霸,黑白無常饒他千兩價;蔡福蔡慶,牛頭馬面更帶一枝花。君子之道易于形短,小人之道易于見長,雖是如此,豪杰引頸時,卻又有壯士只身跳樓;鬼卒受金處,難消它胸中一段躑躅。
      
       吾于此回中,讀出天下豪杰,夫妻,朋友,富貴等等,雖然自己未必因此消磨,但氣畢竟也冷了三分。
      
      第六十二回回評·宋江兵打大名城 關勝議取梁山泊
      
       向來我很是佩服那些慣有祖宗來歷乃至于大名頭的人,雖然見面也僅僅只是見了他們的面,往往才覺得見面不如聞名。祖宗渾厚的遺產固然是寶貨,那也只是在幾個榨取或是蛀空了的人眼里看來,更何況,一塊祖宗的牌位又怎么能嚇跑萬惡的帝國主義呢!
      
       但是當關公那點可憐的血食復從背后之人背后轉出,卻是一點都不讓人感覺奇怪的。在那之前,關公的哥哥劉備還在大賣特賣中山靖王之后的草鞋,這雙草鞋從漢末一直傳到書中的宋朝,作書人的明朝,乃至于讀書人的現在。一時書里書外多少墳,一年一半無人掃。關勝在小衙門里最終被人記起,畢竟還算是一件幸事。
      
       宣贊縱然射的連珠箭,卻射不中郡主娘娘的歡心,乃至于兩下都耽誤了,而他的容貌,也確實是背后之人一些說不出的煩惱。而說出來的,卻是郝思文他娘夢見什么井木犴來投胎,這事說來說去,最后關勝怕是對于自己那點可貴的基因,也會覺得懷疑罷。
      
      第六十三回回評·呼延灼月夜賺關勝 宋公明雪天擒索超
      
       說來關勝月下抖擻,還不如索超雪天精神。
      
       關勝月下一番抖擻,自己卻早留下了三分顧盼之心;索超雪天的一身精神,大斧劈落遍野的瓊玉;最終還是宋江忠義牌廣告做的好,他們縱然不會深信,卻總是客氣不明說,用后來金圣嘆點竄上的一句“君知我報君,友知我報友”作個小小注腳,其實還是想留作有用之身,不作那些無為之事。
      
       至于宋江滿口忠義,說來說去也說順了嘴,說出青天白日下的一輪紅日,他一面說著,同時也在想著將來的變化,時刻也準備提出一些新的口號什么的。反正是替天行道,以天意篤力貫行之,一面是順我者昌,另一面自然是逆我者亡了。
      
       而他身體里的那些毒,也就是在言語之相悖,行為之相離中,一點一點滋長出來的。雖然外表上看起來還是一樣的黑黑胖胖,完全體體面面的罷。
      
      第六十四回回評·托塔天王夢中顯圣 浪里白條水上報冤
      
       晁蓋臉上的箭毒,卻等不來江南地靈星的救治。有時想起來,未免感到一些遺憾。
      
       這也是他做鬼時的遺憾,說是遺憾,怕是要比同室操戈的創(chuàng)痛好上許多,好在死者總是長已矣,一時也怕生人的陽氣,絕少回來串門,而宋江當初的一番私放之情,在這里也算是勉強給結清了。
      
       張順到有一些十足保留的地方,但對做人來說,并不見得有什么壞處,反正這個人是我不喜的,他粽子一樣捆著摜在江心,可以說是一種報應。其中,孫五一時間里為他人作盡許多嫁衣裳,這和李巧奴自家的血被人肆意涂抹一樣。
      
       還是有一些區(qū)別,婊子的死在這里是固不可惜的,而婦人腰懸的那把利劍一時間也被許多詩人給做壞了,雖然他們滿口念念有詞,還在繼續(xù)擺弄他們的物事,做起詩來,真如時雨澆灌在新苗上一般。
      
       對于安道全來說,梁山也正如他的那些女人一般,該上時還得上。
      
      第六十五回回評·時遷火燒翠云樓 吳用智取大名府
      
       大名府之放燈,說是與民同樂,最后卻搞出全國山河一遍紅來,雖是顧惜了面子,屁股上卻燎來一陣大火。
      
       其實這和放燈又有什么關系?但只是為了臉上好看,用一些看似很有必要的自欺,用來滿足一種麻醉似的自信,這事在很多時候都不是偶然的。因為慣見,而竟如把一切都看慣了一般。
      
       但在梁山好漢的眼里卻不這么想,他們是把那放燈看成放火,殺人也是為了救人一樣。這其實是兩回事情,對他們來說,含混有含混的好處,至少還有許多人把他們嘴里的那一套一套給當了真。
      
       如果他們自己當了真,那也就宣告了他們的末路。當然不止是幾杯毒酒,如若再把這些都看成是一種賞賜,就像阿Q口中的“兒子打了老子”,實是大誤。
      
      第六十六回回評·宋江賞馬步三軍 關勝降水火二將
      
       背后的背后轉不出來人了,便寫蔡太師親自操刀,揀出水火二將,引得眾官一陣暗笑。
      
       在這里還要給補上一句,幸好中書相公仗著老太師的恩典,才蓋的若許花園,偏偏能夠寄得夫人之卿卿性命,這也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幾番“似戰(zhàn)似和似守”,全都在太師的心里計較著呢,如今面皮上不好看了,才想出這樣的怪招,是在是顓迂得可怕,昏昧得可憐。
      
       水火二將寫來渾如兒戲,這一類的題目,在別部書里尤多,大致因為火燒水淹之舉比較省事,還算是有些熱鬧罷。而這看熱鬧的人,世世代代都延續(xù)著,真是好大的煙花散過不用愁,走在漸行漸遠的人跡之中。
      
       他們總算是看過一些熱鬧罷,也正如他們的一生至始至終毫無精彩可言。他們活在別人的光和影中,或者竟成了別人腳底下的泥,被別人踩在腳下,似乎和別的泥真有一些不同。
      
       韓伯龍的不幸或許就在這兒,他也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人,但還沒看出一些究竟來,面目上便被一斧砍個正著;倒不如沒面目要廝打就廝打,從來不把別人的名號專門來嚇唬人。
      
      第六十七回回評·宋公明夜打曾頭市 盧俊義活捉史文恭
      
       二打曾頭市,雖然是把新的接班人問題引發(fā)了出來,卻又把舊有的一些血跡徹底蓋了過去。
      
       用慣有的一句話說,是讓死者安息,活著的人也沒有話說。倘給史文恭知道,一定是多挖了幾個陷坑,同時若有所思,還會搖搖頭。
      
       我不知道是受了宋江的騙,還是受了金圣嘆的騙,對于晁天王靈前的那支箭,也終于覺得有些恍惚起來。我知道這只箭在書里書外很多人的心里,都是一個難以解開的疙瘩。
      
       我于是不再相信書上的那些話,同時覺得話要從嘴里說出來,就是讓別人相信乃至于盲信,至少要懂你的意思,或是讓別人覺得你沒騙他,而你實是干了許多和嘴巴兀自相違的事。
      
       最后再誠懇地表達出你的歉意。權力之下,大棒之側,也讓愈來愈多的人越發(fā)開口不得。要說因此洗凈或是蕩滅了梁山,那也實在是顧慮太多所致。
      
       更不用說還有吳用轉來轉去的那一對秋波,包含了太多內容的的目視。
      
      第六十八回回評·東平府誤陷九紋龍 宋公明義釋雙槍將
      
       一支誓箭,最后卻換來兩個鬮。這也是晁蓋生前不曾想過的事,雖然他卻捱過無數疼來,若是再回溯得遠一點,卻是宋江當初拋下他這個骰子,因此才成就了整個梁山。
      
       盧俊義縱捉的史文恭,卻還要重新來過,這應該是他早就明白了的事。他很老實,不省得或是學不了宋江那樣的權詐,于是也就走走過場,正好體現了山寨的民主,并不全是晁天王那樣的言傳身受。何況從人格上來說,并沒有絲毫損失。
      
       但是史進就不一樣,雖然他不像郁保四、王定六白挨一頓板子的苦勞,但“溜骨髓”的這一個溜字,卻把他先前的許多好處給溜沒了,或許是在山寨里積蓄了過多的荷爾蒙所致,我還是喜歡如此天真的少年,卻又是傻得如此天真的少年。
      
       他到底不曾從妓院里看見許多死亡,亦不曾從所昵者紅紅白白的臉上看出謊言,這是他的不諳事故之處。倒是龜奴和虔婆的斗口,和程太守、董毒箭的各自留心相比,卻又顯得過于淺薄和胡鬧了。
      
       董平的武器是雙槍,慣用的招式就是大棒,至于好色,那更不能說成是一種罪過了,最無聊的用“童貫的,門館先生”作為他殺人的公理,其卑劣的心理動機,真是讓人有些說不清了。
      
       倒是這殺了丈人搶了老婆的氣勢,確實十分英雄,只是風流過盛,反成真正無恥下流了。
      
      第六十九回回評·沒羽箭飛石打英雄 宋公明棄糧擒壯士
      
       觀東平、東昌二役,總覺得盧俊義點背的不行,其實則不盡然的。但向來的接班人問題,并沒有如此直接了當的,總有一些必要的、天真的過場要走。
      
       就讓盧俊義陪著宋江跳完接下來的半只舞又有何妨,關于這一點,他比誰都明白,所以不用親自披掛上陣去挨張清的石頭,盡管那石頭能否打在他身上還是一個問題。至于除他之外的其它人,要么就如吳用、公孫那樣的袖手旁觀,要么就如關勝、呼延那樣按兵不動,可見廣大人民群眾的眼里心里,都是雪亮的呢!
      
       或許是作者有時也討厭這樣的過場,所以竟讓張清的石頭一并砸個痛快,借此消遣消遣他們的小算盤,洗涮洗涮他們的假面!當然,梁山好漢決不會如此沒出息,宋江一來,隨即也就變得聰明靈動起來,雖然還是一樣的捱了石頭,在老大的心里無形中卻留下了許多小腫塊。而這時的盧俊義,到不至于苦笑,應是借坡下驢過后偷偷的笑,或是會心一笑。
      
       張清倒是不用省得這些,他只管帶著兩個飛家伙的部下,拼命地扔石頭呢!
      
       觀此兩役最初分兵時,為什么卻少了李大哥、魯師兄、武二郎這一些生力軍。我想在這里倒不是故意給他們保留什么身份,而是擔心他們不懂什么過場,卻來一番拼命地認真地胡鬧罷!
      
      第七十回回評·忠義堂石碣受天文 梁山泊英雄驚惡夢
      
       書上說:“這里方是梁山泊大聚義處?!痹诹硪恍┧麡拥慕Y局之中,不乏又是一種開始。
      
       當然強盜不能始終是強盜,他們也想和《秋菊打官司》里的秋菊一樣,討出一個說法。于是,天生石碣這樣的東西,也便應運而生了。至于其它那些類似九天玄女的三卷天書,和忠義堂上面的大匾額,都是一些應景的東西。而在這樣的關鍵時候,可絲毫也充不得什么數。
      
       何道士也是一個應景的東西,他最大的作用也只是在攻克所謂外星人留下的蝌蚪文字上面。在五十兩黃金的成色下面,我想,人人都可以成為何道士了。
      
       可是也有一些人不買這些蝌蚪文字的帳,金圣嘆就是一個很顯著的例子,他生在那個反反復復都是“殺人放火受招安”的年代里,而所謂羅貫中的狗尾,雖然是功歸了強盜,而強盜的血轉眼就被朝廷給吸了去,他大致是沒有看到這一層罷,所以在強盜的眼里,他是反動地方文人;而在朝廷哪里,他是應該被鎮(zhèn)壓的反動知識分子,兩邊都很反動,兩邊都討不了好去。
      
       但是他卻是一個很好的讀者,就像三阮這樣的漁民也不能代表整個梁山一樣,即使你的批評再入木三分,你的文字再優(yōu)秀,一個普通的讀者怎么能掌握這個時代的所有話語權呢?當強盜和朝廷在民眾僅僅能夠品住屏住呼吸的土壤上殺得血流成河,那也是許多被脅迫的無辜民眾的血。而在盧俊義的惡夢里,金圣嘆知道老百姓最樂意看到的,就是“天下太平”四個青字。
      
       我想這四個字,并不是僅僅用來維持現狀,也不是如洪日教主把少數人的太平天國建立在大多數人的血肉地獄上。關于這一點,金圣嘆并沒有很明確地告訴我們,而我僅僅只是在結尾看出許多鬧熱,也越來越搞不清楚“天下太平”這四個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因為我現在剛好停留在社會主義的初級階段。
      
      
  •     楔子·張?zhí)鞄熎盱烈?洪太尉誤走妖魔
      
       開始便有許多仙,接著就有了許多魔。三登盛世之余,一番鬧熱的光景剛過,接著就有一個太尉,其實是一個凡人。
      
       楔子的作用或許就在這兒,看他如何裝束,如何行進,如何計較,如何擔驚受怕,但是稍一接著牧童的短笛,便有了許多轉圜,為自己無限開脫的余地。
      
       不管坐下是什么牲口,凡事倒騎,或于逆水中偏偏行之,皆可成為一代大師。古今多少神仙將相,多從牛背驢背上得來,這恐怕是太尉也不省得的地方??磥砗闷嫘牡亩嗌伲才c官階的大小成正比。
      
       至于天師狀若嬰兒,恐怕還是因為他的那粒赤子之心,絕少冠冕,絕少粉飾的緣故。
      
      第一回回評·王教頭私走延安府 九紋龍大鬧史家村
      
       高俅之惡,不過是投君所好,逢君所欲罷了。
      
       如果不是那毬剛剛落在腳下,還有一腳好氣毬的話,日后幸許也上了什么山的。破落戶的明天究竟怎么樣,除了破落,繼續(xù)暴發(fā),更無別的選擇。起初被人一腳一腳踢來踢去,也踢出一些國人慣有的處世法。
      
       合則留,不合則去?!翱糊堄谢凇敝傅氖?,騰飛的龍從天上跌落下來,終于明白了自己的缺陷,知進,則更能知退矣!王進此去,從此只能余下一些龍的鱗爪。
      
       九紋龍身上有九條龍,但卻不是龍矣!他是大蟲,用他自己的話說,大蟲不吃虎肉,他的境界確實要比少華山上的虎啊蛇啊要高上那么一些,但是英雄寂寥得久了,最后卻又忍不住變成和他們一樣。
      
       理想在現實面前沉沉地打了一個盹后,賽伯當面對錯誤一再撒謊、抵賴,最后卻賽掉了自己的卿卿性命,這也是此書中很多處讓人覺得嘆息的地方。
      
      第二回回評·史大郎夜走華陰縣 魯提轄拳打鎮(zhèn)關西
      
       這回書里告訴了我們一樣,誰才是真正的鎮(zhèn)關西?
      
       也就是誰才是那塊貨真價實的豬肉,豬肉上蓋了一個經略府的戳記便不是豬了么?這也是我們至今常常覺得費解的地方,鄭屠也常常犯這樣的迷糊,我想他也僅僅只是弄清楚了十斤肥膘和十斤精肉的區(qū)別,然后再把它們細細地剁成臊子。
      
       金翠蓮一發(fā)是不知道這些的,所以她永遠只能成為別人的小老婆。殺豬的叫鎮(zhèn)關西,賣膏藥的叫打虎將,只有魯達什么都不是,我想他的心里從來都沒有這些的。
      
       他的拳頭再大,也不可能從根本上去改變一個人的命運。到了最后連和尚都做不下去的時候,才發(fā)覺人心有多黑,直裰就有多黑,路就有多黑。
      
       所以他什么都不怕。我們到歡喜這樣的朋友,不知道是哪位朋友,特地取上這樣一個綽號和他開開玩笑。這也是我們最應該佩服的地方。
      
       可見,和尚不是無情物,走遍天涯更護花。
      
      第三回回評·趙員外重修文殊院 魯智深大鬧五臺山
      
       不曉事時偏看見許多酒,許多便溺,大塊狗肉,幾番喧鬧。
      
       所以佛不是人人都成了去。算來經卷何用?坐禪何用?金剛何用?寺廟田產何用?偈子又有何用?誰說餓了便吃,困了便睡,吃了便拉不是佛么?魯智深在五臺山呆了四五月后的一聲棒喝,“干鳥么?”今日方知我是我么?
      
       而在五臺山這樣的清涼妙境里,無酒可吃,無事可做,無弱可扶,無硬可打,只管好好地念經打呼嚕才是。所以酒人的歌聲“順風吹動烏江水”,也吹來陣陣切實的酒香。如果酒肉在這里是佛,是真菩薩,看來那些和尚沒少去排擠他。長老口中的“證果”未免有些勢利,但明心見性處,卻有一些降龍伏虎之力。
      
       同時也明白許多虛妄,所云諸佛諸菩薩,本源于內心的那些大慈大悲。盡管是殺人放火,于世人處復又哀憐不少。
      
      第四回回評·小霸王醉入銷金帳 花和尚大鬧桃花村
      
       文如看山不喜平,這話也要分很多時候。
      
       魯智深在這里也真像是一個和尚。銷金帳里赤條條不著一絲,亂草坡上骨碌碌便滾,反顯現出世人的諸多掛礙。
      
       也可以說是魯智深的諸般幻象,并不僅僅單憑一張臉譜就能勾勒得住。帽兒光光,衣衫窄窄,看來李忠周通都是一樣的人,諸般計較之下,頗有一些滑稽之感。當然,馬還是那馬,樹還是那樹,桃花村里的小姣娘,如若不是變成一個莽和尚,總不至于連韁繩都不解,就那么急著逃走罷。
      
       偏偏強盜也會有如此做眼,留下許多金銀酒器都不管,只記得把別人的財物用作人情。這也是魯師兄的通達之處,對什么樣的人說什么樣的話,站在什么樣的山上唱什么樣的歌。
      
       過后看他們分賬時,一分卻分出多少故事來。我倒是有些擔心桃花莊上的那抹紅霞,和那根輕輕就折斷了的誓箭。
      
      第五回回評·九紋龍剪徑赤松林 魯智深火燒瓦罐寺
      
       魯達做提轄時,偏寫出鎮(zhèn)關西鄭大官人,其實也就是殺豬的鄭屠,三拳便輕輕松松打出他的基本原形;待到做了和尚時,又寫出崔道成,清長老等人,不管是破落寺廟,還是鬧熱叢林,一樣無佛無菩薩,只是尋常路人甲乙丙丁。
      
       所以瓦罐寺一碰見生鐵佛就碎,大相國寺在清長老的經營下,也快要變成今天的少林寺了。一者以婦人為鼎器,卻趕走許多和尚;一者以菜園為私窠,偏引來許多光棍。而智深師兄在這里到底撇下那粥不吃,這有別于許多其它長老,有別于許多出家等于在家的和尚。
      
       九紋龍飛來飛去,固然讓人失落,這大概是因為觸著現實的緣故。魯智深的肚子亦會饑餓,史大郎也有打劫些錢財的日子。倘是金庸先生去寫,是絕不應該這樣的,因為俠客就是飛來飛去。
      
       更不會爬來爬去。還好,魯師兄這個頗有點分量的菜頭,并不曾像《鹿鼎記》里的韋小寶一級一級爬上去,誰都知道爬,是大人老爺們習慣的物事。
      
      第六回回評·花和尚倒拔垂楊柳 豹子頭誤入白虎堂
      
       我看,捧殺的人比罵殺的人還要多,張三李四眾潑皮剛剛散去渾身的穢氣,卻捧出魯智深倒拔垂楊柳的千鈞力氣。捧殺罵殺,魯智深倒不是很在乎這些的。
      
       眾潑皮蠻纏只是蠻纏,想來每日買酒使錢,天天看他演武使拳,亦是人間樂事。卻又引起老鴉的不滿,這可不是什么好跡象,偏偏卻有林教頭在墻外叫好。這時回想起真長老的幾句偈子,第一句“遇林而起”,便讓人費解,不過日后連和尚都做不了倒是真的。
      
       魯智深的無牽掛,反而引起林教頭的無限牽掛。買刀賣刀過后的一宿晚景,翻來覆去是看了又看,“細思量,自來忘”,不知今夜該刀為誰而鳴,又欲飲誰頸上之血?不過,一刀且不能放下,更何況其余乎?
      
       高衙內之惡,實富安教之;高太尉之惡,卻又是陸謙力促之;豈有陸虞侯之惡更過于高太尉么?我看全是太尉體面處頂來,自然有人開山喝道,有人擦屁股買單。
      
       陸謙,富安,一張用過的手紙罷了,所以諸惡諸穢俱備。
      
      第七回回評·林教頭刺配滄州道 魯智深大鬧野豬林
      
       白虎堂外,亦有人不買高太尉的帳??梢姍嗔Φ能E蹺板上,從來少不了牛群李黨,左派右派,民主黨和共和黨之類的。
      
       以為這樣才更好玩。人民在東風西風的間余做深呼吸,有時亦會容身于滾滾的洪流之中,他們是一滴水,一粒土,掉下去再也拾掇不回來?;赝^去,依然是偉大的壯觀乃至于圍觀,一些指指點點過后,連閑談都省下了。
      
       這可以說是董超薛霸輩后的厲害之處,他們的頭雖然硬不過那松鼠,可是從來都不曾斷絕過。林沖的徹底無情,或許就是他的多情之處,就好像一次突然地急剎車,自己也終于有些清醒了,任由痛楚,一點點嚙碎自己的心。
      
       一紙休書,在林教頭這邊,只是“錯!錯!錯!”在娘子那邊,卻是“莫…莫…莫……”寫來傷心情語,別有一番肝膽。
      
       英雄割愛,在這里是桃根桃葉不斷,春草更行更遠更生。
      
      第八回回評·柴進門招天下客 林沖棒打洪教頭
      
       魯智深道:“‘殺人須見血,救人須救徹’。灑家放你不下,直送兄弟到滄州?!弊肿肿x來,柴王孫的風致,宋公明的貼意,終究輸他一腔熱血。
      
       此一回回評卻看到許多銀子在說話也。銀子之下,不復有洪教頭的棒,林教頭的行枷,宋太祖的舊制,差撥管營的許多聲口??磥砭有∪说姆指?,是強盜還是忠義,單從銀子這里,一時恐怕還難以分得那么清楚罷。
      
       柴大官人的大也一定是在這些地方,綽號上卻偏偏被人喚作“小”,這是因為什么呢?雖然是門招天下客,日后到底還是失與武松,而所結交的王倫,管營,差撥等等,搞得這柴大官人的書信,也像洪教頭的棒一般,有時也會失去作用了。
      
       這真是可惜的很,用一句很是時髦的話說,這是由他的階級屬性決定好了的。
      
      第九回回評·林教頭風雪山神廟 陸虞候火燒草料場
      
       “那雪正下得緊?!焙芏嗳硕紩Q道這里面的一個“緊”字,不知道《紅樓夢》里王熙鳳的那句,“一夜北風緊”,是否與此有關。
      
       反正作者的筆在這里是冷下去了,在空曠的雪野上,但決不是一片荒寂,還涌動著生命最原始最徹底的一種張力。即使風雪里雜以礫石,歸來的茅屋里一定,一定有火;即使火被雪水完全浸滅了,卻還有路,一個人踽行在風雪中,聽得外面,或是身體里面一陣畢畢剝剝的爆響。
      
       意興蕭瑟至此,雪緊一分便增一分悲涼,火燒一分頓生一分慷慨。至于雪晴了找個泥水匠修理草屋的事,此前卻是真正地想過,但現在所有的幻想,在仇人冷且凝固的血跡中,一齊破滅。就連葫蘆里的冷酒吃盡了,葫蘆也成為身外的長物了。林沖的此時的孤獨,就是或者他根本沒有想到這些的孤獨。
      
       有時發(fā)覺,李小二夫婦普通人一般的情懷,真的要比柴大官人的幾封書信管用。
      
      第十回回評·朱貴水亭施號箭 林沖雪夜上梁山
      
       山東濟州梁山泊,卻在河北滄州的柴大官人口中踢出,此番心思,想必已是很久。只是風流無用,這旋風卻有氣勢氣魄氣骨之分。
      
       所以他只是氣勢上寫來好看。洪教頭在前面也算是有些才藝罷,或許前來趁食的好漢真不少,真真假假的名頭之下,一不小心便遇著了林沖;也真虧王倫棄文就武一番說嘴,滿肚皮的秀才經濟讓人憎讓人厭更讓人憐,總算他還知道自己沒十分本事。
      
       可惜林沖待磨之劍,還不曾激蕩于風雷,便又受屈于大頭巾之下。而作為梁山這樣一塊風水寶地,總是有人應該計較,不妨計較,還有不停的計較。只是說,這做大頭領的,一己之私縱然沒有錯,就看你有沒有審時度勢的巨眼,欺名盜世的手段,要么最后僅僅只是嘲弄自己一下。
      
       此處投名狀之無著,卻是為他日山南水亭悄悄準備的??靶ν鮽悾菚r還在睡里夢里。
      
      第十一回回評·梁山泊林沖落草 汴京城楊志賣刀
      
       楊志之刀,輕易不為王倫所用,卻又見愛于中書大人??磥聿蝗恰盀⒓仪喟仔兆帧钡木壒?。
      
       楊志之刀,不曾在邊庭上一槍一刀討個出身,反而在市井無賴牛二身上,多幾個窟窿。
      
       還好那刀殺人不見血,并不曾沾的牛二的雪,這是刀的自愛,也是楊志的自愛之處。既然殺人不等于殺狗,邊庭上的一槍一刀和市井中的一槍一刀,也有許多區(qū)別。
      
       就算是有千般好處,刀是不管這些,即使買回去切切豆腐也比什么都不用的好。楊志最后是讀懂了那把刀,也讀懂了自己臉上的那塊青記,所帶來的一些命運。
      
       家傳的寶刀都可以輕賣,楊志又有什么理由不去高太尉和中書大人那里討個出身呢?如果刀有生命,它一定不在乎握在誰的手里,它只是渴望和新鮮的血肉親近。
      
       更何況寶刀之寶,全都是人眼里定奪出來的。
      
      第十二回回評·青面獸北京斗武 急先鋒東郭爭功
      
       兩根槍梨花紛斗,卻又因為楊志他左肩上一點白,這也是極其寫實的緣故,才發(fā)覺素日里竟被別本書里那些天方夜譚似的神話瞞過不少。宋江口中的那顆八百斤重的金銀,別部書里或許竟一味當了真,在這里只是佯狂人的囈語。
      
       一陣弓霹靂弦驚,是以平生膽氣為注,此時更凌一層青云,一只箭便輕輕射回了趕來三箭。果然是藝高一分,膽大一分。
      
       這還只是些鋪墊。楊志之外,寫來又有一索超作為敵手,以示行伍之中不知埋汰了多少火頭軍。而這一番斗武,“出了幾遭征”的軍士戰(zhàn)時不曾見過,教場上到能見過。可見有些熱鬧,都只在演武時出色,未雨時綢繆。
      
       梁中書寫來真愛楊志也,又是自己的馬給他騎,軍器甲仗供他使用。這一些在十萬貫金珠寶貝上,卻始終要那么顧慮一下。
      
       蔡太師府上的嬌客,在夫人的裙帶面前,也真是有些嬌弱之至,柔媚之至了。
      
      第十三回回評·赤發(fā)鬼醉臥靈官殿 晁天王認義東溪村
      
       赤發(fā)鬼兩條毛腿處處奔走,吳學究一副肚腸暗暗尋思,不過因人成事。還好只是別人的金珠寶貝,出力的出力,說嘴的說嘴。
      
       晁天王不過是力奪了那寶塔,銀子也能使出一番磨推鬼。自己的一番留心,諸般計較,卻又在別人的留心和計較之中。
      
       我看,吳用的“賊”是起初就有了的,這很像歷史上許多不安分的讀書人,不過他卻有著兩條很是古怪的銅鏈?不知秀才每日里都教些什么書?是否也與爭執(zhí)的十兩銀子有關。
      
       很多鬧不明白的,都可以讓夢做去。真不知道此處夢是為了那生辰綱,還是生辰綱僅僅為了應夢。
      
      第十四回回評·吳學究說三阮撞籌 公孫勝應七星聚義
      
       石碣村里說三阮,拍著胸脯齊聲喊:“這腔熱血要賣與識貨的!”
      
       看來熱血常有,識貨的不常有。更何況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光陰過往,一切又皆忽然之事耳。故平生賣不盡的是熱血,更何況阮氏三雄,都是磊磊落落的好漢子,寧可風霜自挾,拼盡胸中俠氣,也不愿蠅營狗茍,與草木同朽耶!
      
       今夜石碣村里,科差之下,說醉無魚;草莽之中,彈指有淚。問天地何處有真極樂,大快活?殊不知許多極樂,許多快活多是在別人的眼里看來。所謂指天喝日之盟,不過泛焉人生若戲,如果是自己真正領略了,卻又徒然見笑于田夫野老,寒樹昏鴉。
      
       但是這腔熱血,不安分卻是很久了。從夏人的“時日曷喪?吾與汝偕亡!”再到上個世紀某個年代,非要搞得“紅旗插遍全球”不可。
      
      第十五回回評·楊志押送金銀擔 吳用智取生辰綱
      
       如果真有一些“彌月覺得不快”的地方,我想我會懷念去年那伙不知名姓的毛賊。
      
       然而幸乎不幸乎,他們卻不肯留下半點蹤跡來。中國有句老話,“悶聲大發(fā)財”,和此倒有不少關系。他們的快活是可以想象到的,只是做人過于低調了,很像眼下突然中了六合彩的彩民,馬上想到的,或許就是怎么樣去應付別的追殺。
      
       噫!這也是我佩服他們和擔心他們的地方。同樣,十萬貫金珠寶貝怎么花,也是一個頗有難度的問題。
      
       觀此回中,一個基層干部、一個知識分子、一個宗教人士湊在一起,倒不如一個很有表演天賦的無業(yè)游民,和一個專會敗事的男保姆。
      
       真不知這做“奶公”,和奶究竟有多大關系,也虧他有口沒牙,如此一番說嘴。
      
      第十六回回評·花和尚單打二龍山 青面獸雙奪寶珠寺
      
       楊志一走,十四人都有了話說,還有幾堆囫圇吞吃不完的棗子,這也是國人的一種特色。
      
       好像楊志的華蓋運還沒交完,天下許多事都在一轉念,突然變得開闊起來。不過兜里沒有盤纏,也忘記了揣點棗子在路上吃,這也是很多書里專會惹人下淚的地方,當不得金裝锏,賣不了黃驃馬,學成的文武藝,全憑糧米才濟的事。
      
       到不如曹正殺得好牲口,雖然他也僅僅只是殺得好牲口而已。但是人只要有一技一藝在手,無論是殺雞還是屠龍,都足以啜飯。這時的楊志再回首邊庭,依然是望不斷的千重水,覽不盡的萬層山,英雄無已之懷,只是哽咽。
      
       等到無路可走時,腳也就成了路。智深師兄從桃花山上一路滾下來,更是懂得此中道理,即使是橫陳在孫二娘的人肉案板上,也偏能從那根六十二斤重的禪杖上找到一些不尋常的義氣。楊志縱然時運不濟,好歹還有一塊一下子就能讓人看出點究竟的青色胎記。
      
       二龍山的龍暫時悄然地隱伏在這里,雖然能梁山還得上,那也只有等到后來,心里的那顆寶珠變成了魚眼睛的時候。
      
      第十七回回評·美髯公智穩(wěn)插翅虎 宋公明私放晁天王
      
       幼時看水滸連環(huán)畫,圖的是里面的的刀槍劍戟,你來我往,一陣熱鬧。
      
       稍長一些再讀水滸,也就是第一次觸碰到了水滸的原本。盡管好多道理不懂得,所注目的無非英雄虎膽,壯士俠氣。而這時眼中的英雄,看誰殺得人多而論。
      
       而今水滸已經摸了好幾遍了,稍稍接觸一下世事才發(fā)覺,原來社會中人無不如此,而梁山上的人和梁山下的人并無少年的俠客夢,一擲便成粉碎,不免世人小說,看世間再無英雄,徒剩冷眼兩只。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创嘶匾欢文惴盼曳派跏呛眯?,官法也大不過人情,而這做人情的,也有許多學問也。
      
       宋江、晁蓋之優(yōu)劣于此可見,一急一緩,一機變一魯鈍,宋江寫來真是時雨,晁蓋只是塊頭大,細處全不覺得。
      
       朱仝雷橫也是如此,他們雖然各自有心,卻沒有什么可愛之處了。
      
      第十八回回評·林沖水寨大并火 晁蓋梁山小奪泊
      
       苛政大于魚也!層層鋪排下來,滿腦子的民脂民膏,卻不禁阮小二一鋤頭一個;秀才可知天否?絲絲剝繭過去,一肚子的黃經綠緯,終只能吃林沖引快刀一割。
      
       阮小二的鋤頭,林沖的尖刀,以此想天地黑黃,別有一種快意之事,偏偏得之于山之野,水之濱,這也是一部《水滸》命名的由來。
      
       是書中王倫,黃文炳可謂一切反動文人的代表,在位時魚肉鄉(xiāng)里,不在位時打家劫舍。當然少不了劉高,他雖然不認得字,為惡的本領,則更有一套。
      
       不過這些人和吳用相比,都是小伎倆。吳用寫來真是視天下如囊中,視英雄如無物,視道德如糞土。
      
       不過和宋江處處讓人樂與效死從命相比,他還不算真正地讓人害怕。
      
      第十九回回評 梁山泊義士尊晁蓋 鄆城縣月夜走劉唐
      
       此回回評做一番隆重的結束,亦是一番嶄新的開始。
      
       而許久不見得生辰綱也有了下落,說來晁蓋的胸襟見識復更上一層,算是暫時地超越了個人的小快活,在此名目之下,算是造化了山前山后眾多小嘍啰。
      
       林沖于山寨之上,真有一番戡亂定鼎之力,補天浴日之功?!按罅x既明,非比往日茍且”十字之下,已初備中國古代政治社會的小小雛形。
      
       林沖的謙讓,復又有杜遷,宋萬輩的謙讓,王倫的血,算是點醒了這些還在做夢的人。至于林沖娘子之死,雖在意料之中,但仔細地算了算,正是林沖上山以后的事,那時大義未明,到不能把書中第一貞潔的女子就這么輕輕給茍且了,這也是林沖自愛妻子之處,待到現在,死更像是一種完美的謝幕。世路既如此,故墨子歧路而悲,阮籍路盡而慟,千古之下,流的都是同一種眼淚。
      
       至于山下宋江信步踏過月色,踏過淪落不偶的佳人,也踏過嘯聚山林的豪客,還有后文使酒的閑漢,做點小生意過活的老人。銀子隨手來,隨手去,卻又無處不在也。
      
       其中又有老虔婆愛鈔,小姣娘愛俏。昨日做驢做馬,今日為雞為鴨。這包與被包的草草做戲,本就無須什么深知,仳離歡散本是世態(tài)常情,又何足怪!
      
      第二十回回評·虔婆醉打唐牛兒 宋江怒殺閻婆惜
      
       閻婆惜對于宋江來說,可以說是他一生的心病。日后一見到王英,便以一種過來人的身份,大談而談“溜骨髓”的害處,因為他曾經溜過,后來卻因為要做好漢,慢慢地就不溜了。
      
       閻婆惜這種莽撞而沾沾自喜的婊子,固然有可死之處,但是卻有一種不顧一切為了愛情的狠勁兒,于現在更不多見。因為那是致命的,很多人微微地領略一下,便覺得足夠了,連愛都有些不痛不癢。
      
       但是她那有限的自由,卻禁不住自己的一陣算盤好打,還有閻婆的一陣算盤猛打,最后卻又在小張三的算盤上,加減乘除扣盡,連血都已經干涸,越發(fā)是沒有了的。這樣算是愛過恨過,算是告別了她的短短一生。
      
       我不是張三郎,到底卻愛這樣的傻,還有這樣的認真。
      
      第二十一回回評·閻婆大鬧鄆城縣 朱仝義釋宋公明
      
      宋江的好處,卻是這個社會最大的弊病之處。
      
      壓衣刀上的血還沒干,上下便有許多人為他打點,為他計較,為他轉圜,不過騙子也有幫襯,屠戶也有下手,更何況這個只管在天上扔餡餅的及時雨么?這樣的人在任何時代,都少不了許多人的頂禮膜拜。撇開死去的一個不識抬舉的閻婆惜且不說,還有一個活張三,或許佳人身上的那些香氣還沒散去,那些溫熱還沒冷去,但最終都會冷去和散去的。
      
      此處朱仝又比雷橫更快一著,不過因為銀子而打磨出來的一些人情和義氣,諂固可恥,縱更莫名,人心一日一日非,時政一日一日崩壞,強盜所行的都是仁義之事,忠義卻是一把殺人的刀!故權力之下,銀錢之側,大圣大賢,大奸大惡,正邪同源,一氣化生,都不過是一鍋煮開的餛飩耳。
      
      第二十二回回評·橫??げ襁M留賓 景陽岡武松打虎
      
       后文石勇口中所說,“老爺天下只讓得兩個人——”這兩個人武松身上,優(yōu)劣便立時頓現,這里滿口的客官客官,卻又消遣世人不少。
      
       我不敢說其中盡都是銀子在說話,能讓人人不曾碰面便先說聲“奢遮”,正如他的綽號“及時雨”一樣,碰面之后,卻又使人感動于漸漸消磨的平常,若宋江將出些銀兩與武松做衣裳,卻又有柴王孫遲了一步,為人買單。
      
       武松打虎之事并不一定有,正如武松此人并不一定有一樣。雖然杭州早早就有了武松墓,當前學者對打虎之事又有著這般那般的質疑,我是不管這些的?!队膲粲啊防镉芯湓捳f得好,“人生必有一樁快意之事,方不枉在生一場?!?br />   
       盡管如此豪舉,有時僅僅出現在夢的黑甜里,或酒不大不小的干坤之中。偏向虎山行只能說是一種氣概,雖然更多的時候或陷泥淖,或入荊棘,或歧路不知所從,或路盡大哭而返。
      
       或者不曾打虎,卻也使盡了力氣,只剩下滿手滿腳的酥軟。
      
      第二十三回回評·王婆貪賄說風情 鄆哥不忿鬧茶肆
      
       武大武二,未必真有此倆兄弟也。但是在潘金蓮一般的婦人眼里,所親者,皆可以稱作武二;所厭者,皆可以喚為武大也;至于西門大官人,不過見縫插針,應景湊趣而已。
      
       待到婚姻最終折成一擔燒餅,再好的氣力也成了三寸丁谷樹皮,雖然看起來,武大也確實是三寸丁谷樹皮,但卻和打架又有什么關系呢?然而世界上卻有這樣的一些人,說出什么“好一塊羊肉掉在狗口里”,這是世人的心理不平衡所致,漸漸地,潘金蓮也開始覺得不平起來。
      
       或許昨日的王婆,就是今日的潘金蓮,他所說的十樣光五件事,也還使我們想到了她年輕時的許多日子,在這里卻又不及談,只好導演這一出活春宮,并未他們拴上門來,同時也拴住了她應該不是很平凡的一生。
      
       那時的武二,或許還在潘金蓮的夢中。他是風,他是光,他是每個婦人心里永遠都不可企及的情人。
      
      第二十四回回評·王婆計啜西門慶 淫婦藥鴆武大郎
      
       一番偷奸捉奸的鬧劇中,王婆、鄆哥寫來都使人畏,也更使人鄙,不過是借別人家的銀子或是女人,為自己妝點聲色耳。而鄆哥輩,更像是今天的小報記者。
      
       潘金蓮之毒,實武大之言促之,西門之勢構之,王婆之法唆之,金圣嘆特地在這里連批了幾下,“特寫于天下有奢遮標致妻子的看?!碑斎唬煜掠猩菡跇酥缕拮拥?,未必會自以為武大,仔細一想,其實“牡丹花下死”又未嘗不可。
      
       正如這造原子彈的有時較不過那賣茶葉蛋的一般,就算是武大,只要炊餅做得好,嘴里又豈止是一塊上好的羊肉?至于西門、王婆、鄆哥代代都有傳人,各人亦有各人的門道,當然也包括何九叔。
      
       至于那些熱衷于未潘金蓮翻案的人,不過是把她的身體翻了過來,又翻了過去,其實與街上的浮浪子弟又有何異?
      
      第二十五回回評 偷骨殖何九送喪 供人頭武二設祭
      
       何九叔的暗自留心,也給自己留下了退路和身份。
      
       即使英雄如武二者,也是一手銀子,一手刀子。而拔出刀子的時候更多,那是說銀子在刀子面前,偶爾失去效用的時候。
      
       也包括酒色財氣四家鄰舍,王婆終究是因為積世成精的緣故,卻又要比那婦人沉得住氣,任由那婦人心窩窩里的血,噴濺出來,若是再說下去,未免是心肝五臟,和一具切掉頭顱掏空了身體的奇怪尸首來。
      
       武松殺嫂看來真是用了全力耶!扯開嫂嫂胸脯的那一瞬間,他比誰都明白的很,可見他不僅僅只是好力氣。
      
       這法子雖然生猛了一點,也僅僅適用于武松,尤其是在西門家有許多銀子說話的時候。他只用一把刀,幾乎便解決了所有問題,最后又不曾用刀,把西門慶給跌了個半死,這幾乎和打虎一樣。
      
       一把刀能劈出一個世界,兩個拳頭就能打出一個干坤,如此簡截了當,倒不失為一種好方法。盡管許多時候,卻是行不通的。
      
      第二十六回回評·母夜叉孟州道賣人肉 武都頭十字坡遇張青
      
       孫二娘的人肉饅頭說來卻是盛名許久,中國從來都不乏吃人的人,像這樣稀里糊涂吃了人的,最后又給人稀里糊涂吃了的,“倒也,倒也!”還真是頭一遭。
      
       看來這樣的事情于現在也不少見,吃固然是不雅的,這就使孫二娘的人肉饅頭在今天沒有多少出路,于是也被什么嬰兒湯,人乳宴給漸漸取締了。不過我想,在那個時代用人肉做餡,或人身上任何一處做餡,要看哪些地方該吃哪些地方不該吃,又要通過怎樣的工序才能做出那些人肉的饅頭狗肉的滋味?都是有一門深厚的學問做支撐的。說到這里易牙應該是人肉這一行的祖師爺,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個兒子,但卻使齊桓公愛上了吃人,尤其是孩子。這事到了后來,也確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如若不是張青突然跑了進來,然而武松這種霸王硬上弓的架勢,看來也非得進來不可,這些都是讓人浮想聯(lián)翩的地方。如此殺得人多而結拜魯達為兄,復又收武松為弟,以明結義之盟,大多逢人班荊,到處投轄,不過泛泛做戲,草草充數而已。真是一腔熱血無從使處,如此聲氣浮慕之舉,縱魯達為羅漢,武松如天人,又豈能免乎?
      
       張青的三種人不可壞他,卻又壞了一頭陀,差點壞了一和尚,看來有些話僅僅只是嘴上說來,嘆世上竟然會有蒙汗藥,遂使母夜叉孫二娘成名,大樹十字坡成名。即使日后上了梁山,不做這樣的買賣,很像是今天通過黃賭毒起家的,改頭換面便成了社會賢達,盡管還是一樣的吃人。
      
       城外多少饅頭,城內就有多少饅頭餡。經過孫二娘的一番加工處理過后,少卻了許多饅頭,也少卻了許多饅頭餡。在越來越擁擠的地球上,此短短的一回書,抵得上多少寓言讀呢!
      
      第二十七回回評·武松威震平安寨 施恩義奪快活林
      
       書到這里,說來武松忽然感激張青夫妻兩個,忽然結拜張青為兄,上文復失一哥哥,復失一嫂嫂,今日之哥哥嫂嫂,不復往日之哥哥嫂嫂,雖然一個嫂嫂使毒,一個嫂嫂下藥,但有總比沒有的好。更何況此去孟州牢城,吉兇未卜,有一哥哥嫂嫂在身后罩著,似乎可以不恨!
      
       天下差撥、管營、節(jié)級看來都是一樣的聲口,一樣的面目,也是一樣的黑。故有銀子的使銀子,有力氣的使力氣,銀子可以為人所用,力氣也可以為人所用,只是這時的武松不省得的,不過有肉就吃,有酒就喝,卻想不出為何而來,也算是一種豪舉。
      
       白吃的酒肉在肚腹里面潤澤的久了,肚子倒是不會痛,但是會不安生。真讓人佩服施恩居然還有“半年三個月”的耐性,不管目的是如何的不純潔,卻也稱得上是他的可人處。這可以說是武松的又一個識者,他雖然被別人打折了胳膊,卻識得武松因為打虎而積攢下來的許多聲名和力氣。
      
       看來武松也有被老虎絆住的時候啊,古之專諸、要離、荊軻皆是如此,我們在此千萬的慎重呵!
      
      第二十八回回評·施恩重霸孟州道 武松醉打蔣門神
      
       古人有漢書佐酒,前文又有魯智深用狗肉下酒,而在武松這里,亦因酒醉打過老虎,而此番打得是蔣門神,于是酒的計較也就多了起來。
      
       其實呢,還是酒的題目做的好,所以淳于髡是“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假使他在寫文字,總不會暈過半日黑甜去,其實心里的斟酌還是蠻清楚的。由此看,劉伶的“死便埋我”,叫一個扛著鋤頭遠遠地跟在后頭,說穿了就是一種姿態(tài);李白的“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不過是為古人和自己一起撒了一點小謊;武松在這里應該是兼而有之,縱然是“無三不過望”,也不過是五七分酒,決不至于醉成爛泥似的在蔣門神新討的小妾面前爬來爬去。
      
       所以武松這里的:“你怕我醉了沒本事?我卻是沒酒沒本事!帶一分酒便有一分本事!五分酒五分本事!我若吃了十分酒,這氣力不知從何而來……”,也不過是隨口說說罷,如若這酒真的過了十分,必然是沒有力氣,但是作者不會這樣寫,他只要武松痛痛快快地吃酒,痛痛快快地給蔣門神一頓胖揍,其它諸如蔣門神新討的小妾等等,都不妨隨手給丟在酒缸里。想人生最盡情事莫過于此,這也是“快活林”命名的由來,有了武松方才稱為真正快活呢!
      
       還有,你家主人“為何不姓李?”武松的意思,本來就在這酒上面,又豈在快活林姓蔣還是姓施呢?
      
      第二十九回回評·施恩三入死囚牢 武松大鬧飛云浦
      
       看他寫快活林之事真正快活,復又作此沉沉一跌。從此快活林不再有蔣,不再有施,不再有武松拳頭處處留下的凹痕。
      
       而世上慣見得也就是張都監(jiān)的深心,張團練的正軍,再加上蔣門神的拳腳,如此官商一體化,也確實一時無敵。再加上鴛鴦樓上的珠香玉膩,飛云浦下的斬心瀝血,豪杰到底還是沒有被捧殺,雖然會被莫名的一個板凳給絆倒,但都是我們所樂意見到的。
      
       我想還是作者背地里給葉孔目拉了一些關系,才暗暗地放了武松一馬,一切看來,只不過是給武松惡意地提了一個醒。真想不到這一個葉孔目和那么一群,習性是如此相近,卻又有這么不同。
      
      第三十回回評·張都監(jiān)血濺鴛鴦樓 武行者夜走蜈蚣嶺
      
       武松提刀一陣躊躇,忽地轉出血濺鴛鴦樓一篇極凌厲極血腥的文字。
      
       說來殺人,武松到底不曾練過什么像樣的內功,也沒有一把可以倚天屠龍的刀,殺第九個時刀也就缺了,還好文字在這里只是頓了頓,隨手摸出的也還有別的一些什么刀。于是在這一番連殺十九人的慘劇中,說來寶刀恁地無用,還不如磨刀霍霍有用,而磨刀的有用,也只是體現在別人用來殺自己的時候。至于李逵拿著兩把板斧朝人多的地方砍去,最后或許改成砸去才最合適。
      
       畢竟鴛鴦樓不是明天的梁園,齊耳連脖子砍著的卻是昨天滿口的“恩相”,月色燈影,本應該說些閨中閑話,到底卻潑出一些徹底的血光。但在有些“損著別人的牙齦”、“反對報復”、“主張寬容”的人眼里,未免是一件大煞風景大煞風月的事。
      
       從此以后,他們盡管躲在自己的鴛鴦樓里舒舒服服,或者如蜈蚣嶺上的王道人摟著一個婦人在那里看月戲笑,當然在這里,還是有人覺得武松過于多事。
      
       其實那只是兩把新近得來的戒刀多事。
      
      第三十一回回評·武行者醉打孔亮 錦毛虎義釋宋江
      
       好酒好肉,總是寫個沒完,弄的灑家喉頭也有些癢癢。盡管那樣大碗喝來并不一定有多好受,大塊切來也不一定有多好吃,但是在我們這些翻書的人眼里,足以讓人看出許多快意。
      
       山神廟里,林沖有林沖的吃法;清凈佛地,魯達有魯達的吃法;石碣村中,阮氏三雄有阮氏三雄的吃法;書中凡寫酒處,都是為了寫人。不過酒在這里卻又獨獨鐘情于武松,景陽岡前,快活林途中,再如此回書中的寒溪茅店,三洋酒三番吃法,結局卻不一樣,一則“徒搏猛虎”,一則“單奪雄鎮(zhèn)”,在這里卻“失手于黃狗,受縛于寒溪”。
      
       使酒者須知酒不可使,恃力者須知力不可恃,如若不是宋江把武松頭發(fā)揪起來看,又該作何收場呢?但是武松總有這么多好運氣,正如宋江同樣有著這樣那樣的運氣一般。
      
       然而也還得有些及時,不過宋江的“及時”,就是隨時與人方便,自己也隨時得到別人的方便。
      
       但是對于王英來說,這“及時雨”來得也真有些不及時了。
      
      第三十二回回評·宋江夜看小鰲山 花榮大鬧清風寨
      
       花榮道劉高是個不識字的窮酸餓醋,自家的神箭卻只顧射左邊門神的骨朵頭和右邊門神的盔上朱纓了;但在自夸要捉盡三山人馬的黃信那里,似乎頗有些“光打雷不下雨”,但他的手段僅僅只是用來解決同僚的紛爭上去了,無非是聽信一面之詞,捧殺一個打殺一個。
      
       而這清風山上的毛賊到底猖獗,就連宋江差一點壞在他們手里,知寨娘子差一點又壞在他們手里,但是大宋重文輕武的傳統(tǒng)向來已久,單單因為一個黑宋江,整個清風鎮(zhèn)便成為用來紛擾用來廝殺的地方,可想朝政從上到下那是一日一日非,真是有點途窮道盡了。
      
       遇到這樣的事情,當然也不能各打屁股五百完事,何況其中又摻雜了一個十分講義氣的朋友,還有一個專門會壞事的老婆,公事上面又扯到不少朋友交情之事,裙帶牽絆之事,也真是扯得沒完沒了,沒了沒完。
      
      第三十三回回評·鎮(zhèn)三山大鬧青州道 霹靂火夜走瓦礫場
      
       黃信的一向夸口,和他臨陣時的突然脫逃,這些都是意料中事。他到底還想到自己的名聲,這也是他的毛皮自愛之處。
      
       相比秦明的有力無從使出,末了聽信宋江的一面之辭,終于把事業(yè)和家庭一齊葬送了。黃信確實是有些伶俐起來,雖然他聽了劉高的一面之辭,并不妨礙后來他把劉高的老婆用作人情。
      
       故是書中的許多好漢,一聽到宋公明的名頭,便如雪獅子向火一般,忘卻了自家毛皮??磥硭谓舱媸呛盟谓?,雖然有許多權變,但寫來別有一番嫵媚,這與古人喜吃河豚忘卻河豚之毒,今人樂嗜性交忘卻梅毒AIDS一樣。于是我在這里停住,暫時忘卻了瓦礫場上百來人家的性命。
      
       秦明的潑天火在花榮妹子的繞指柔中,怕是忘記了他夫人那顆孤零零的頭,書上沒有細說,怕是新婚燕爾,一切安然靜好。這也是作者極其省筆之處。
      
      第三十四回回評·石將軍村店寄書 小李廣梁山射雁
      
       王英為了一個婦人,便要和同伴廝拼,寫來百八人中別有一些人物,在女人面前,他卻悠然不得,要不然,則無以寄其牛黃狗寶。哀哉憐哉,真是為山寨增“色”。
      
       呂方郭盛的兩只戟,整日里閑斗,想必也是為了打熬氣力的緣故罷!而花榮輕輕一箭,不過也不能十分當真,在這里只是為了好看,還有就是阿Q滿心歡喜的“同去,同去!”
      
       石勇認得兩個人,其顧盼冷笑之處,還是因為認得兩個奢遮的人的緣故。此等人上山,終日里為人奔走,最后卻成了別人腳底下的泥。
      
       宋太公愛兒子,說來不許他強盜,卻又難得他忠義。老夫舐犢之情,仍不免有些矛盾,愛他也是害他不少,然而黑宋江是做作慣了,結果也把自己搞得有些矛盾起來。我曾經以為這只是些虛偽,就像后文的無字天書,也是有著許多機心,不愿意別人都明白。
      
      第三十五回回評·梁山泊吳用舉戴宗 揭陽嶺宋江逢李俊
      
       日月若驚丸,人事如飛塵。
      
       自從宋家店開張以來,江湖上的豪客俠士絡繹不絕,這自然扯得是江湖經,其中也不乏酒肉銀子作為點綴,所謂忠孝仁義,只是嘴上如此縫著的兩根大香腸。
      
       看宋江一路去江州,偏有許多做作,許多計較,許多表演。知之者為權術可愛,不知者為黑的可愛,其實中國很多舊小說中的男一號都脫離不了這種窠臼,最省事的莫過于劉皇叔般摔孩兒,有時大行妾婦之道,不外乎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但在不明究里的人眼里看來,未免給當了真。而我有時會感到這哭的虛假,其實也就是哭的廉價。
      
       不過我想宋江口中的“忠孝”,恐怕也不會長久。因為那時舉國上下,未必形勢一片大好,所謂的“替天行道”,不過是挖挖奸臣的墻角兒,和其他強盜們搶槍生意,至于天子不天子,那只不過整天掛在嘴角上的,一些些可憐巴巴的零頭罷了。
  •     斷斷續(xù)續(xù)讀了一半,乃敢放言:“金圣嘆也不過是個狂妄討厭的家伙!”這種人,我不喜歡。
      小說本身有絕妙處,批注亦有絕妙處。但胡說八道的也挺多:史進為啥姓史?連這個,金老都要穿鑿附會的解釋一番,頗似今人解釋魯迅的“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
      小學三年級第一次讀水滸時,無比癡迷,把108將的姓名綽號星宿都抄錄下來背誦,十得七八。時隔十年再讀,才發(fā)現水滸這本書是多么垃圾,情節(jié)無理、人物無情,甚至于荒誕可鄙。比如武松殺張都尉一家十幾口的暴行,就早有人批判過了。我個人最受不了的是以下情節(jié):宋江為了收服霹靂火秦明,冒名造反陷害。秦明一家妻小被殺,自己也走投無路。宋江勸他歸降,他說:“我死去的老婆孩子咋辦?”花榮說:“沒關系,我把妹妹嫁給你!”秦明想想,覺得不虧,居然欣然應允……我靠!禽獸啊,如此,尚可以英雄二字冠其名上乎?
      當然,我們不能用今天的眼光看古人。他們哪里知道什么是人道主義,什么是人文關懷。但這樣的小說居然位列四大名著,代表中國古典小說的最高水平,我也只能說:中國文學的傳統(tǒng),只有傳奇故事,沒有小說。
      扯遠一點說:象《趙氏孤兒》那樣驚心動魄的悲慘故事,何以沒有成為舉世敬仰的悲劇名作?大抵還是這種傳統(tǒng)使然吧。倘若把同一個故事?lián)Q作莎士比亞來寫,我敢說,其魅力將不亞于《漢姆萊特》。
      
  •   那么,林沖所買之刀和楊志所賣之刀是否又有什么關系呢?
  •   寫得很意識
  •   二十五回和二十六回的名字重了
  •   昨兒看武松殺嫂一節(jié),真的是駭的說不出話來.
    這武松真的是又冷又狠又沉
  •   據說《趙氏孤兒》當時在西方曾掀起一股“中國戲劇熱”呢
  •   “秦明想想,覺得不虧,居然欣然應允”,這么說不妥,也與原文不符。請設想一下,要是秦明拒絕了,還能活下來嗎?分明是被宋江這位黑幫頭子逼上梁山的。
    《水滸傳》我只通讀一次,雖然初讀不順,但是能看出這是奇書。建議隔三五年后再讀,或許會有新的看法。
  •   “時隔十年再讀,才發(fā)現水滸這本書是多么垃圾,情節(jié)無理、人物無情,甚至于荒誕可鄙?!?br /> 水滸真的有這么差,莎士比亞真的有那么好嗎。用心看過才會知道。
  •   艾瑪看到這個評論激動屎了,我當年還是個小蘿莉,看了水滸傳義憤填膺,最見不過的就是秦明和武松這段,義憤填膺的跑到水滸吧發(fā)帖申討宋江罪行控訴水滸三觀不正,果段被刪帖。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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