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時間:1993-03 出版社:接力出版社 作者:申少君
內容概要
在李洋的作品中,存在著許多造型語言因素的矛盾統(tǒng)一,這些相互沖突的因素,濃縮了當代中國畫的若干尖銳問題,只是由于李洋性情平和,具有兼容并蓄的實驗心態(tài),使問題的呈現(xiàn)沒有采取極端化的形式。事實上,由于李洋對于現(xiàn)代水墨材料的廣泛探索和對抽象水墨的執(zhí)著信念,使得他的實驗加強了繪畫中藝術語言諸因素的張力。面對李洋在創(chuàng)作中提出的問題,我們更清晰地感受到當代中國畫發(fā)展進程中的困惑和趨勢。
首先是對待生活的態(tài)度。與某些自娛型文人小品不同,李洋選擇太行山的農民作為主要創(chuàng)作內容,十年來每年都要下鄉(xiāng),尋找生活的感受,他作品中的形象,包括山、石、鳥、羊,均來自現(xiàn)實概括。但我們如果想從李洋的作品中尋找某種明確的主題則是困難的。在李洋的繪畫中,農民形象轉化為一種符號,李洋更關注的是畫面本身,自然界中的形象通過篩選、過濾、變異而進入繪畫,成為主觀的心象。主題不明確并不是說缺乏內涵,在李洋筆下,山石云鳥與人物共同組成—個變幻不定的夢境,其中深深滲透著的是人與自然的和諧,明快亮麗的設色,來自黃土高原與陽光的記憶,重疊透明的套染效果,傳達了萬物生機勃勃之感,而人與羊、人與山的局部形象同構,則具有強列的表現(xiàn)與象征意義,這正是上世紀90年代中國人物畫的重要特征之一。李洋在作品中傳達了他對生活的深層感受,而不是表面的視覺真實和直觀的功利評價。在這里,繪畫與生活的關系,轉換為繪畫自身尋求純粹性的語言探索;對生活的理解與熱愛。轉換為對造型結構與表達方法的探索熱情。來自生活的形象成為符號化的構圖因素,脫離了現(xiàn)實生活中的場景邏輯,成為畫家譜寫畫面旋律的基本動機。這種對生活形象的抽離,是上世紀90年代中國人物畫的重要特點,它所帶來的直接困惑就是,符號化的人物在被過濾掉個性特征與社會背景之后,它將表達什么樣的文化意味與時代氣息?是否將作品中的“現(xiàn)代感”,從描述性的形象再現(xiàn)轉移到結構性的語言組織?很顯然,李洋所描繪的農民形象與生活情趣是一種返樸歸真的向往,其中的現(xiàn)代性,并不在于現(xiàn)代生活的場景,而是能過符號化、抽象化的語言探索,體現(xiàn)出對傳統(tǒng)文化及藝術規(guī)范的批判性審視。
從視覺的感受來說,李洋作品中最為直觀的矛盾是色彩與水墨的關系。這也是近代中國畫發(fā)展的一個難題。明清以來的水墨文人畫的發(fā)展,幾乎將色彩逐出中國畫的園地,以墨分五色的虛擬對比,達到程式化的象征性滿足。從海上畫派開始,為滿足市民、官商階層的視覺趣味,任伯年、吳昌碩(乃至后來的齊白石;)不同程度地引入了明快艷麗的民間色彩,但基本上仍以水墨為骨。在李洋的作品中,色彩在純度上相當醒目并且發(fā)展了色彩的構圖意識,大塊的墨色與紅、黃、藍、綠的色域穿插交織,使作品具有了某種抽象性構圖意念和視覺張力,應該說,這是李洋對中國畫色彩運用的成果。但李洋仍以墨為骨,以傳統(tǒng)的勾勒,生發(fā)出多變的線與形體,隨后的色彩渲染,固然有憑著感覺與興趣的自由隨意,但卻時時注意到畫面的結構需要。在當代中國畫人物畫家中,李洋對于色彩的運用具有鮮明的特點,一是不留空白,如同西方繪畫對于整體畫面的色彩覆蓋;二是色彩來源于民間色彩的鮮明與主觀,而不是寫生色彩的邏輯配置;第三則是水的大量使用,使色彩在宣紙上具有充分的滲透互化與透明(透明性,曾經(jīng)是卡塞爾文獻展一位波蘭籍評論家對東方繪畫的評價之一)。李洋作品很像兩張獨具特色的印刷底版的重疊,一張是墨線勾勒、隨意生發(fā)的形象,一張是自由渲染、煙云繚繞的抽象色彩構成,將這二者結合為一體的,是畫家稱之為“心靈抽象”的視覺意識。在這里,我們又—次看到李洋作品中矛盾的張力,—方面是對于現(xiàn)代藝術“畫若布弈”的形象自由生發(fā)的創(chuàng)造性,另—方面,是把握抽象性的線條與色墨律動的抽象構成。李洋的創(chuàng)作,實質上是從感覺出發(fā),從線條與色彩的漫步開始,通過畫面上諸因素的隱藏與顯現(xiàn)、沖突與互補。達到理性把握下的系統(tǒng)化秩序,在這一過程中,最初的藝術感覺轉化為理性化的語言結構。這里李洋遇到的矛盾仍然是國畫的基本問題,將一種心靈的自由活動,暢神抒情的書寫性用筆,最終納入一種結構性的視覺構成,最初的生動性如何在多遍的渲染制作中得以保持?中國筆墨心手相應的敏感性如何與規(guī)范化的肌理效果相諧調?
由此涉及到李洋對中國畫的革新態(tài)度。一方面早在1985年前后,李洋就開始了在宣紙上進行絲網(wǎng)壓印、噴墨、縐紙等多種現(xiàn)代水墨技法的研究,以后又在中央美院開設了“現(xiàn)代水墨材料技法”課,從水墨構成與形式分析的角度去研究中國畫中的形式法則、另一面,李洋又強調,無論怎樣的手段,怎樣的觀念指導,一定要站在中國畫的立場上研究,無論使用什么物理手段,加入什么化學成分,不能離開傳統(tǒng)的宣紙和墨,不能改變水墨畫的基本特征??梢赃@樣說,近現(xiàn)代以來中國水墨畫的基本特征,是由宣紙,毛筆和水、墨形成的一系列的技法規(guī)范,對于媒材工具的變革,必然沖擊傳統(tǒng)的水墨語言,在毛筆之外,也仍然存在著廣泛的中國畫發(fā)展的可能性。李洋對于水墨畫特性的堅持和對于現(xiàn)代水墨材料技法的熱情,可能會加大他的實驗的難度,目前看來,他作品中的筆墨語言與材料技法之間的張力,仍處于較為均衡的狀態(tài),矛盾的尖銳性由于畫家以筆為主、以墨為骨精心組織而有所緩和。但這一問題并沒有徹底解決,它將在李洋今后的創(chuàng)作中.以具象與抽象,色彩與水墨等矛盾形態(tài)再次出現(xiàn)。李洋將在走向抽象形態(tài)的過程中,再次遭遇中國傳統(tǒng)筆墨與現(xiàn)代材料技法的沖突。一方面,傳統(tǒng)筆墨是筆隨心運、高度自由的,但同時又有程式化的因襲之弊;而現(xiàn)代材料技法在拓展了語言表達的可能性的同時,也有制作方法的重復與肌理雷同的可能性。
在上述生活的具象的與抽象、色彩與水墨、線的運動與肌理結構等矛盾的背后,蘊含著近代中國畫變革的根本問題,即從西方引入的學院藝術教育特別是寫實再現(xiàn)性的近代西方造型語言,對傳統(tǒng)中國畫的變革起到了什么樣的作用?二者之間是否存在著無法調和的本質性沖突?我們已經(jīng)看到建國以來學院化教育對中國畫轉向現(xiàn)代,面向生活,提高造型表現(xiàn)能力的作用;另一方面又看到在社會的功利性要求之下,中國畫弱化了自身的水墨語言與寫意精神,在過多的生活再現(xiàn)與形象制作中,服從于現(xiàn)實中的功利需要。
李洋的創(chuàng)作,試圖走出這種對立,他以平和之心看待中國畫的藝術語言,特別是豐富毛筆以外的表現(xiàn)技法,走中西融合的道路。李洋認為,中國畫不能以閑情逸致參與現(xiàn)代藝術,中國畫已進入追求純粹繪畫語言的時代。我對此雖然并不完全贊同,但對于作為學院教師的李洋,執(zhí)著地探索現(xiàn)代水墨材料技法,拓展中國畫的語言邊界深表理解,對他的工作和未來的發(fā)展寄予期望。李洋已以走過了十余年的創(chuàng)作道路,他想運用東方的線造型,吸收西方繪畫的色彩經(jīng)驗,以中國的墨韻理論為主體,構成具有現(xiàn)代中國畫審美特征的新型繪畫的樣式,或許這只是一個理想的目標,但確實是具有吸引力,值得為之獻身的探索方向。
作者簡介
李洋 (1958.6—) 北京人。 擅長中國畫。 1985年中央美術學 院中國畫系寫意人物專業(yè)研究生畢業(yè),留校擔任寫意人物室主任、副教授。 作品有《情緣 》、《太行豐碑——左權將軍》等。出版有《李洋水墨畫創(chuàng)作》、《中國畫家——李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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