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島

內容概要

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后，紐約和倫敦變成了一片廢墟。而太平洋附近一個從地圖上找不到的小島上，有一群人正過著與世隔絕的神仙般的生活。當美國人尤瑞黛和未婚夫保羅在一次地質考察時發(fā)現(xiàn)它之后，它的神奇、詭異、美好、和諧之處也逐一呈現(xiàn)在了“舊世界”人的眼中。

作者簡介

林語堂(1895—1976)福建龍溪人。原名和樂，后改玉堂，又改語堂。1912年入上海圣約翰大學，畢業(yè)后在清華大學任教。1919年秋赴美國哈佛大學文學系學習。1922年獲文學碩士學位。同年轉赴德國入萊比錫大學，專攻語言學。1923年獲博士學位后回國，任北京大學教授、北京女子師范大學教務長和英文系主任。1924年后為《語絲》主要撰稿人之一。1926年到廈門大學任文學院長。1927年任外交部秘書。1932年主編《論語》半月刊。1934年創(chuàng)辦《人間世》，1935年創(chuàng)辦《宇宙風》，提倡“以自我為中心，以閑適為格調”的小品文。1935年后，在美國用英文寫作了《吾國與吾民》、《京華煙云》、《風聲鶴唳》等文化著作和長篇小說。1944年曾一度回國到重慶講學。1945年赴新加坡籌建南洋大學，任校長。1952年在美國與他人一起創(chuàng)辦《天風》雜志。1966年定居臺灣。1967年受聘為香港中文大學研究教授。1975年被推舉為國際筆會副會長。1976年在香港逝世。

章節(jié)摘錄

　　第三章　　跟著發(fā)生的是一件悲劇，卻也是情勢所迫，避免不了的。一切只發(fā)生在幾分鐘之間?！　”Ａ_和尤瑞黛是無論如何也走不出這小島了。友好的午餐、中午的休息和內陸湖的游泳，全都是事先設計好的，以便讓那兒的人有時間檢查飛機，執(zhí)行命令。但保羅卻是可以不必死的?！　∮热瘅旄Ａ_來到飛機停留的岸邊。當他們接近飛機時，聽到一陣亂砍、亂劈的聲音。有一會兒，他們驚駭地躲在灌木叢后望著。毫無疑問的，那些島民正想把飛機弄壞，一面為了好玩而拆零件，一面破壞其他的部分。亮亮的銀色機身在炙熱的沙地上閃閃發(fā)光。他們已破壞了多少？保羅奮不顧身地想去搶救?！　　澳阍谶@兒等著?！薄　”Ａ_沖出叢林，瘋狂地向他們大叫，要他們住手。他開了槍，一個人立刻倒下。另外兩個人避開亂槍的掃射，躲到另一邊去了?！　　盎貋?！保羅，別這樣！”　　尤瑞黛在后面追他。她只看到另一邊有好多條腿纏在一起扭打著。又是一聲槍響，一個人應聲而倒在沙地上。第三個人奔向靠近的一邊，大聲狂喊。突然一個巨大的黑色身影由機座跳出來，手上拿著一把斧頭，猛撲到另一端。霎時，一只赤腳和保羅的靴子纏在一起，打得天昏地暗。接著是一陣沉默，保羅疲軟的身體跌落在另一具伏下的身體旁邊。尤瑞黛想跑到保羅身旁，但雙膝發(fā)軟。她絆倒在沙地上，臉孔朝下。她掙扎著想站起來，但一只手肘的力量無法把她撐起來。她看見一只古銅色的赤腳惡意地踢起一陣沙土，蓋在保羅身上。沙地熱得炙人，好在她的頭部是在陰影里。最先倒下去的那個人已坐起來了?！　∮热瘅靹右膊粍拥靥芍?，對所發(fā)生的事無動于衷。一股汽油味兒滲進海上的空氣里，她的頭腦十分清楚。當她向上一望，她看見汽油正從機翼處流下來，在沙地上匯成一股小河。從遠處傳來許多男人、女人的嘈雜聲，一大堆清清楚楚但卻不了解的字句，愈來愈近。保羅的尸體躺在沙地上，一動也不動。血從他的太陽穴涌出，在沙地上聚成一攤血泊，與逐漸流向他的汽油混在一起，染濕了他的褲子，然后是他的夾克。保羅死了，僵硬一如海邊的石塊?！　∪罕姳粯屄曃^來，圍攏在一起。尤瑞黛茫茫然地坐起來，她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從水中走來，他是到水中沖洗他斧頭上的血跡的。居民正幫忙將受傷的人扶起來，并問他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尤瑞黛抬頭望著身邊一對對充滿同情與憤怒的眼睛。　　這個時候，一個滿頭白發(fā)的瘦長老婦人走上前來，幫助尤瑞黛站起來?！　　安灰?。他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彼褪前?艾瑪?！澳闶敲绹耍前?？我也是?！薄　　八懒藛幔俊薄　　笆堑?，我真遺憾會發(fā)生這件事，他不該射殺了我們的一個人?！薄　　澳銈冞@些人到底想干什么？我們沒有惡意呀！”　　“唉，你不了解，我們不愿任何人離開這兒，我以后會解釋給你聽的。”　　在艾瑪?艾瑪的小屋中，尤瑞黛昏眩地躺著，無法思想，看來她永遠無法離開這里了。就她所知，這個小島離南太平洋不定期貨輪的航線至少也有一千海里。世界糧食健康部簡直沒有機會知道他們失蹤，并派人尋找他們。圣菲利浦只是個臨時的前哨站，只有保羅和她據守著。世界糧食健康部可能連他們在哪里都不知道，因為他們曾沿著安地斯山西麓尋找古印加文化的遺跡。他們或許會以為他們在安地斯山迷失了，而放棄尋找他們。因為他們一直飛來飛去在收集資料，每四個月才繳一次報告。至于村民，他們雖然常見到這兩個瘋狂的觀光客在鎮(zhèn)上走動，但對他們也沒有特殊興趣。警察局長對自己釣魚船的興趣，更勝過觀光客呢。不，他不會帶來任何信心。也許守了好幾個禮拜他們才會突然想起這兩個游客沒回來，房租也沒付。這些瘋狂的美國觀光客能干出什么好事？也許等分局的報告慢慢擬好送到瓦帕瑞梭的時候，一個月又過去了。然后瓦帕瑞梭分局可能又要求更詳細的資料……幾個月以后，當世界糧食健康部聽說他們的野外工作者失蹤的時候，會覺得時間太遲而干脆放棄了。她在島上被尋獲的機會還不到百分之一呢！　　她想起第二天的葬禮。她實在不習慣島民的服裝和習俗，整個事情的經過簡直像一個夢境。別人告訴她，保羅的遺體將與被他殺死的人一塊兒火葬，她強迫她自己起床去參加那個葬禮?！　∵h處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全村的人傾巢而出，從小巷和山頂零落的房子中，奔向廣場不遠的橄欖林中聚攏。婦女們著白色衣服，頭上蒙著面紗；男人則穿著長袍，其他有些人則穿著敞開前胸的襯衫，每個人都穿涼鞋。其中還有些土著人，肢體曬得黑黑的，幾近全裸，全身的肌膚像駿馬一樣，發(fā)出健康的金屬般的光澤。其中有幾個顯然是被派來抬擔架中的尸體的?！　〈┌着鄣娜碎_始聚攏，排成一長排。婦女們雙手放在胸前，頭垂得低低的。笛聲飄過幽谷，斷斷續(xù)續(xù)地奏著試探性的練習曲，陶制的笛子也雜亂地吹出幾個尖銳的音符，尤瑞黛木然地跟著他們走。陽光由葉縫中篩下來，使萬物都掩映在一池綠光里。亞里士多提瑪，頭戴高高的青冠，穿著豪華的法衣和涼鞋，在人群中緩緩移動，低聲回答旁人的問話。一隊橫笛與吉他的管弦樂隊突然冒出來，站在這個高大的希臘祭師后面，高聲談笑。在擔架的前方，站著約有二十個跳舞的女孩，穿著白色鑲藍邊的舞衣，黑黑的頭發(fā)披下來拂動著，不像其他的女人把頭發(fā)梳成高髻，盤在腦后。其中許多人轉過頭來盯著尤瑞黛，似乎對她的異國服裝——罩衫和貼身的長褲很好奇。她也好奇地打量她們?！斑@個美國佬?！彼齻冞@樣叫她，是個“舊世界”里的人物，她們只在傳聞里聽說過，或在故事書里看過，卻突然像流星一樣掉在她們眼前。不過，這些女孩子的風采也足以媲美雅典娜，她們顯然接受過美的訓練。很文明吧？確實如此，只是方式很奇特、很優(yōu)雅。她并不?？吹侥贻p人的面孔散發(fā)著友善、愉快和開朗的氣質。也許真正有教養(yǎng)的人，看來就應該是那副樣子吧！　　當亞里士多提瑪領著這一大排男女開始移動，兩個男孩手拿鈴鐺跟在后面，這一大堆雜亂的印象更加強烈了。他們走了有一百碼，穿過一條兩旁種有高大瘦長棕櫚的寬闊小徑，繼續(xù)向鄉(xiāng)間走去。鄉(xiāng)間有許多斜坡和突出的礁石，緩緩由山區(qū)斜向海邊。橫笛與吉他開始演奏，舞蹈者也開始唱著哀怨的曲子，起伏而反復不停的韻律，聽來哀怨但非常悅耳，令人陶醉，具有催眠性、憂郁，且綿無止境，簡直像來自陰間的音樂。　　他們來到一山丘，火葬堆已準備好了，擔架上的尸體被放在上面，男男女女在三十尺外排成一個圓圈。木柴點燃了，當木柴被燒得噼啪作響，一股藍色的煙柱自柴堆升向蔚藍的天空時，少女開始節(jié)奏慢但極富韻律的舞蹈，象征肉體與靈魂的合一，以及生命的瘋狂與渴望，最后由一主角將面紗拋入火中，象征靈魂的告別?！　∮热瘅旌喼比朊粤?，當火焰躍起吞噬了保羅的擔架時，她曾把臉蒙起來。然后她的注意力又猛然被現(xiàn)場景象所吸引，幾乎忘了身在何處。哪兒來的這種音樂和舞蹈？這些人又是誰？　　尤瑞黛在恍惚驚嚇中，力持鎮(zhèn)定。一位高大、留著長胡子的老人走上前來，宣讀祭文，在場的人都跟著念。他的聲音從胡須中清晰而穩(wěn)定地傳出來。儀式完畢，男男女女都各自回去。尤瑞黛還留在那兒，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呆望著幾個人把火弄滅，把灰燼清理好。一縷縷青煙升入天空，小島就伸展在藍空下，岸邊是一圈白沙，外面就是碧綠的海水。遠處礁湖的那一端，她望了一眼飛機的殘骸，仍在陽光中閃閃發(fā)亮。　　死亡并不丑陋。她望著最后一縷青煙消逝在島上清爽的空氣中，心里這么想。這就是再見了，保羅，再見。而她還活在這世界上?！　∷枇诉^去，勞思吩咐隨行的人把她抬到艾瑪?艾瑪的小屋?！　〉谒恼隆　　澳阌X得怎么樣？”艾瑪?艾瑪問道。她那深邃的眸子，尖挺的鼻子——據說代表率直的思想——寬闊而富感性的嘴唇，說明了她有高度智慧和高尚的頭腦，以及正常的情緒，聰明的女人總要堅持她們有女性的正常情緒。尤瑞黛可以看出這位老年婦人——誰都看得出來，她七八十歲了，但健康——這個女人很為她擔心。尤瑞黛看出艾瑪?艾瑪偷偷看了她幾眼，不過她掩飾得很好?！　　拔矣X得好些了，謝謝?！薄　　澳悴〉煤軈柡?。”　　“是嗎？”　　“是的，我確信你一兩天內就能起床了?！薄　　澳阏媸翘焓??！彼蟠蟮乇犻_她的眼睛，看看這女人的肩膀上是否會立刻長出翅膀來。然后又說：“為什么利斯帕思醫(yī)生沒來？”　　“噢，他中午以前會來，我相信。”加上去的“我相信”正表示她不確定，“也許他要去看別的病人，伯爵夫人最近身體不大舒服，你們飛機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她病發(fā)了一次?！薄　　安舴蛉?？”　　“是，柯蒂莉亞?卡斯提利歐尼伯爵夫人，是意大利人，跟我們一起來的，也是原始移民之一。她住在城市那頭，在南面海角的別墅里。我打賭，他正和她一塊兒吃早餐，她不到十一點是不會起來的?！薄　　拔乙詾檫@里的居民全都是希臘人?！薄　　安?，也有很多意大利移民。他們對這個地方的歡樂和多姿多彩的氣氛頗有貢獻。伯爵夫人是我們的創(chuàng)始人，阿山諾波利斯的朋友，她在船開航的最后一分鐘跳到島上，滿身的綾羅綢緞和珠寶。然后她又要我們再等兩個鐘頭，等她的懺悔神父唐那提羅。他并不是上得船來的，他簡直像酒桶一樣滾上來的，樣子非?；?。我記得很清楚，雖然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別擔心，利斯帕思醫(yī)生會來看你的。他在城里到處走動，雖然有一點跛足，但精力充沛……?。〔ㄎ哪葋砹??！薄　〔ㄎ哪群谇蔚纳碛俺霈F(xiàn)在門廊蘆葦屏風外面，棕色的四肢光滑細致，眼睛亮晶晶的?！　　澳秆騺砹?，你要幾碗羊奶呢？”她用泰諾斯土語問道。　　波文娜是土生土長的泰諾斯女孩，當她五歲時，被艾瑪?艾瑪收養(yǎng)。根據艾瑪的理論，泰諾斯的土著大概屬于印加族，已遷來這島上好幾百年了，個子要比南海的土著高一點。北方，有個泰諾斯村落，住著幾百個人，大多數是來替歐洲移民做事的。艾瑪?艾瑪特別把房子選在這兒，以接近他們，好從陽臺上觀察村民的活動?！　∷龑μ┲Z斯人最感興趣，曾寫過一篇又一篇的個案，研究泰諾斯的男孩、女孩和成年男女，以及他們的風俗習慣、宗教儀式、社區(qū)生活、親戚關系、青春期、第一次月經時間……等等。異族通婚對青春期的遲速有什么影響？這是她的工作《艾音尼基族與泰諾斯族之間的種族混合對文化模式的影響》一文中重要主題之一。艾音尼基族是歐洲人取的名字，其中包括希臘人、意大利人、色雷斯人以及非吉亞人和其他來自愛琴海地區(qū)的人，其中最多的是住在中部高原的德里安牧羊人和葡萄果農。艾音尼基人和泰諾斯人通婚的例子相當多，因此成為艾瑪?艾瑪最著迷、最豐富的研究題材。事實上，這位女學者，為了自己的研究利益，還鼓勵這種異族間的通婚呢！任何施洗宴和嬰兒發(fā)牙期都少不了她。別人都覺得她太狂熱了，但又認為毫無害處。文化的結合，地方神祇的混同！雙方彼此互借自己喜歡的女神所形成混淆，大量神話故事的闡明，在生理方面，種族混合對下顎骨和牙齒構造的影響、潮濕氣候與牙齒衰落的關系、氣候與居所改變對身高和體型的影響等等……這些形成了遼闊的研究范圍，只要其中的一項，就夠讓十個更狂熱的艾瑪?艾瑪研究終身了?！　≡诓ㄎ哪葌€案中，艾瑪?艾瑪能記錄下第一手資料，例如，她初經的時間是十三歲又七個月零七天的時候。這博學的老婦對這年輕女孩很有感情，就像一個園丁對他親手栽種的胡瓜一樣，尤其是第一棵胡瓜?！　∫獛淄胙蚰痰膯栴}解決了，艾瑪?艾瑪不經意地問起她是否見過利斯帕思大夫了，波文娜應該知道的。一個二十歲的女孩，屋里是待不住的，因此她每天早上都從市場帶來各種閑話?！　〔ㄎ哪日f了一大堆快音節(jié)、渾厚洪亮的聲音，并不缺少女性化。她那烏黑的長發(fā)和柔軟年輕的棕色身體，使她格外俏麗。是的，利斯帕思醫(yī)生已在琪隆酒店待了一個多鐘頭了，他現(xiàn)在還在那里?！　±古了坚t(yī)生曾來看過尤瑞黛。艾瑪?艾瑪的猜測是錯誤的，他并沒有和伯爵夫人一起吃早餐。醫(yī)生有他自己的一套理論，你不能經常定時去看病人，以免養(yǎng)成他們的依賴心理。否則他們會在固定的時間等你去，醫(yī)生的生活就被破壞了。社區(qū)里病人的自由必須不侵犯醫(yī)生的自由。這個理論之所以能實現(xiàn)成功，是因為島上唯一的另外一位醫(yī)生卡德莫很早就死了。利斯帕思很喜歡他的工作，以醫(yī)生職業(yè)的需要，他可以跑遍小島，從日出到日落。打高爾夫球也不過是到鄉(xiāng)間停留一天的借口，否則的話，把小球打進洞里有什么用？他從不幻想自己的探訪有多重要，但是他像郵差一樣受人歡迎。所有人家的大門都為他打開，有些母親甚至會在路上攔住他，為生病的孩子向他請教問題。他到哪里，安慰就隨著散布到哪里。他最喜歡出診了，毫無疑問的，他是這項工作的適當人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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