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時間:2009年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作者:嚴歌苓 頁數(shù):308 字數(shù):27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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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容概要
田蘇菲是軍區(qū)劇團紅了幾十年的臺柱子,她像走長征路一樣執(zhí)著地愛著丈夫,以沖鋒陷陣的勁頭維護他的健康與尊嚴,此生她最大志向就是擄獲他的心。 歐陽萸是革命隊伍里的賈寶玉,摻和幾分格瓦拉氣質(zhì),他懷抱愛情理想,畢生不放棄尋找志同道合的夢中愛人。 多年后,十幾歲的歐陽雪說媽媽你愛得太笨了。
作者簡介
嚴歌苓作品所獲獎項
《金陵十三釵》《小說月報》第十二屆百花獎原創(chuàng)小說獎(2006)
《中篇小說選刊》優(yōu)秀小說獎(2006)
《扶?!访绹堵迳即墪r報》年度十大暢銷書(英譯本,2001)
臺灣聯(lián)合報文學獎長篇小說首獎(1995)
《白蛇》第七屆《十
章節(jié)摘錄
1 田蘇菲要去革命了。從三牌樓大街走下來,她對這座小城市實在看不上眼。假如你去過那類長江淮河之間的小城,你就知道田蘇菲對它的感覺了。就是那種永遠勃發(fā)著臟兮兮的活力,永遠富足不起來,也永遠有得吃,有得喝,有它自己一套藏污納垢、生生不息道理的城郭。如今有了高速公路,你會驚異地發(fā)現(xiàn),車每開半小時就是一種新方言,一種比一種更難懂?! √锾K菲在街沿上走,白衣黑裙地走得輕盈跳躍。兩個黃包車夫蹲在馬路牙子上啃甘蔗,一大口一大口的白色甘蔗渣子從他們嘴里出來,給失修的街面鋪了路。一個女人在井臺上給自己四五歲的女兒洗澡,口里不絕地喊著滾鐵環(huán)跑近跑遠的兒子“小死人!”油炸臭豆腐干的攤子三步一個五步一個,油膩的秋風穿行在欠缺修剪的法國梧桐樹梢上?! 】偸菚龅较嗔R的男人或女人。田蘇菲反正是要革命去,今晚就走,翻窗子走,和巷子口伍老板的女兒一道。誰也沒把革命這個事情給田蘇菲講透。街口那一對相罵的男人在早些年會把“革命”拿來罵人。一九二七年之后這座小城的人罵街添了個毒詞:“你個革命的!”比“你個挨槍沖的”、“你個殺千刀的”要時尚。 小城的人特別怕大地方的人誤認為他們不摩登。大地方的人物事物他們倒很不以為然:大地方的旗袍開衩高,他們覺得不登樣,就來個改良,在旗袍里穿條裙子。他們的城市常有大地方人,日本飛機炸公路了,火車道上有共產(chǎn)黨破壞了,大地方的人都會逗留在小城。 小城的人就對北方人撇撇嘴,叫他們:“侉子!” 小城人也對南方人白白眼,叫他們:“蠻子!” 田蘇菲從此以后再不用跟他們一般見識了。她今晚要革命去。她得把什么話都瞞得緊緊的。尤其不能對她媽有一點流露。至于明天一早,媽從街上買菜回來,手里拿著糯米團子滾著才炒的芝麻來叫她起床,發(fā)現(xiàn)人去床空會怎樣反應(yīng),田蘇菲一點沒去想?! ∷幌裎槔习宓呐畠何樯曝懽鍪掠蓄^有腦,該偷的錢偷好,該要的賬要回,該滅跡的日記情書滅掉。伍善貞十七歲,比田蘇菲大一歲,大人面前懂事體貼,背地是天大的膽,什么書都看,就是看書看革命的。伍善貞前天在學校門口等人,天快黑了,看見田蘇菲沒心沒肺地走出來,她等她走到跟前,嘀咕一聲:“走,革命去?!薄 √锾K菲說:“去哪?” “皖南,革命去?!薄 √锾K菲是后來才聽說,假如那天伍善貞等到了她等的那個人,革命伴侶就不是她田蘇菲了,1949霍霍然隨解放大軍進城,四面八方向人揮手,接受人們夾道歡迎的隊伍里,也就沒她田蘇菲了。 “你要不要革命?”伍善貞在1947年9月這天黃昏問田蘇菲?! 耙?。”她就是這么個人,從來不說“不”?! ∷o接著問:“孫小妹去不去?”她堅信人多的地方不會太錯;人去得多,闖禍大家闖?! 安唤兴?,叫她干什么?!”伍善貞說。這又給了田蘇菲一點“友情特別招待”的感覺。伍善貞不是誰都瞧得上的。 也是后來田蘇菲才發(fā)現(xiàn),伍善貞等的就是孫小妹。孫小妹一個小時前敗露了,此時正在家里挨審,很快就要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把她們革命的預(yù)謀出賣給她父母。只是她父母是那種市井中的市井,從不多人家的嘴,問他們小事大事,不是槍桿子抵在脊梁上,堅決不知道。 伍善貞布置了行動方針,接頭暗號,緊急聯(lián)絡(luò)手段,完全是個老革命。這已經(jīng)讓田蘇菲覺得夠快活了,游戲可是玩大了。伍善貞說她的代號叫“小伍”,田蘇菲呢?“小菲”。一切要絕對保密。小菲莊嚴地點點頭,兩手的汗?! ∵@時走向關(guān)帝祠街的不再是田蘇菲,是有代號的革命者小菲。她突然認為對她媽不公,這不就是“離家出走”嗎?為此天下死過多少媽?急病過多少爸?雖然小菲她媽把她渾身皮子都揍熟了,小菲還是不愿她媽去死。媽的疼愛在每天早上滾燙的糯米團子和每天晚上的熱水袋里。媽的疼愛還在替她剪發(fā)為她量衣的軟乎乎的手上。小菲想,要是媽不在了,幾年前和爸一塊去了,現(xiàn)在就省得她心里如針扎了。還是去告訴伍善貞不去了?可是總得向媽自首毛衣的事。要去革命,就不必自首了。小菲三天前從學?;丶?,一進門她媽就大聲說:“要死了——你毛衣呢?” “給一個同學借去了?!毙》颇菚r還是和革命邊也不沾的田蘇菲。她不清楚拿走她毛衣的那個女生是不是她們學校的同學。她看上去比她和伍善貞大些,人很活絡(luò),也大方美麗。雖然一樣的白衣黑裙,穿在人家身上就是畫報女郎的風范。女生說:“哎喲,你是高一的同學吧,我是高三的。好遠就看見你這件毛衣!多洋氣呀!我們馬上上家政課,借我到課堂上做做樣子吧?” 田蘇菲說:“你教室在哪里?” 高三女生指指操場西邊:“不就在那兒嘛!這么好看的毛衣我頭一次看見,這種花樣是上海來的吧?穿在你身上漂亮死了!”田蘇菲暈頭暈?zāi)X地笑了。清早母親說秋涼了,套件毛衣吧,就像知道女兒心思似的拿出這件果綠色領(lǐng)口結(jié)黑絨球的毛衣。毛衣給曬得很松,一股樟木的香氣。田蘇菲她媽是最肯讓肚皮吃苦的人,一斤黃豆芽吃三頓。但她和女兒走出去,穿著都不讓富家女壓一頭。田蘇菲一人擁有五件毛衣,讓家境不錯的伍善貞也眼紅。 高三女生從毛衣夸到人,把田蘇菲夸得頭也抬不起來。打上課鐘了,高三女生說下了課她們還在雙杠下碰頭。下課后田蘇菲發(fā)現(xiàn)雙杠下鬼也沒一個。又等一陣,她跑到高三的幾個教室,人家已經(jīng)放學了。 第二天上學她一個個教室找,仍是沒找到那位女生。回到家她媽調(diào)門高了八度:“要死了!你們這是什么女同學?借走穿就長身上了?揭不下來了?!她家住哪里?” 田蘇菲說不曉得?! 澳臅粫缘茫?!你又在搞什么花腦筋了吧?”母親擱下手里揀的豆子,四處張望?! ∈钦覘l帚苗。那根條帚苗抽起來帶勁,直吹哨。田蘇菲想,自己這身皮子給熟得差不多了,還往哪抽。母親掂著條帚苗走來,一桿老槍了,又光又亮,彈力十足。“你跟媽說實話媽不打你?!薄 笆墙o一個女同學借去穿了?!薄 叭鲋e!”條帚苗子吹了兩聲哨,空吹的。 “沒撒謊!” 田蘇菲是不撒謊的人。她學撒謊學得比較晚。能夠撒好謊差不多是老年了?! 澳憧隙ㄓ肿屓伺牧嘶ㄗ?!”母親說?! ∵@座小城里身懷異技的人特多。你常常納悶一城人不見誰干正事,怎么會不缺吃不缺喝。稍一研究就明白來路不正的各種收入到處都是,歪門邪道的各行各業(yè)里都出精英,無論再短暫的事由,干的人都本分敬業(yè)。拍花子就是一種行當。常常還是面目祥好的婦人。走上來問個路,你就迷了,跟她去什么墻根下,盡她掏走你的錢包,摘走你的眼鏡,脫掉你的皮鞋衣服,取走你的金溜子、金懷表,兌走你的銀票。有個富富態(tài)態(tài)的老婦人,看上了一位年輕男人的兩顆金牙,把他拐到拔牙攤子上,把兩個金牙拔走?! √锾K菲八歲那年,母親帶她去廟里看燈,跟她說不準跟生人搭一個字的腔。等母親從茅廁回來,女兒身上的新棉襖沒了,口袋里的壓歲錢也沒了。連貼身的長命鎖也拽斷,但沒來得及拿走,從褲腳管漏進了棉鞋。每次田蘇菲出門上學,母親的喊聲都送她到巷口:“不要跟生人搭訕!不要喝生水!過馬路先看看右邊,再看看左邊!……” 田蘇菲一路響亮地答應(yīng):“哎!哎!哎!” 但出了巷口碰見個穿爛長衫打破扇的,招呼她:“小妹上學去呀?” “哎,上學去!” “給你算一卦吧?” “沒錢!” “把你中飯分一口給我吃吃吧?!奔偃缢患保龝鞠聛斫逃麅删洌骸澳氵@么大個個子,好意思呀?要我我就拉平板車去?!薄 √锾K菲第三次來到高三教室,把事情跟先生說了。先生說有幾位女生請假,問她是否記住了那個借毛衣的女生叫什么?! ∷B問也沒問?! √锾K菲的一生都是這樣:一顆好心,滿腦糊涂?! ∧翘焖さ胶芡矶紱]敢回家,挨在學校不是個事,她也明白這點,條帚苗子會找到學校來。這就是她碰見伍善貞的時候?,F(xiàn)在多好,連人都不是一個人了,是小菲。讓媽逼去吧,讓條帚苗子抽去吧。昨天晚上媽倒是破例的客氣,一聽她說那位女同學請病假,她只哼出幾聲冷笑,意思是:看你還能編幾天瞎話,揍可以攢一塊揍。媽不揍她還因為她騰不出手,她剛從當鋪買了些碎羊皮,正在報紙上大塊小塊地拼一件皮坎肩,比拼七巧板還仔細,生怕手一松眼一轉(zhuǎn)就拼不上?! 〗裉焱砩蠠o論如何躲不過去了。小菲不恨自己大意,也不恨那女生下作,她只恨這座沒出息的小城,專出這些低賤之輩。不就是一件毛衣嗎?也得花言巧語半天,多賤!她越發(fā)覺得革命好,革命一了百了?! ∠锟诘碾s貨煙酒店是小伍爸開的。伍老板開了三家店,一家在三牌樓鬧市,生意很好,這一家是開了給小伍她媽散心的。店里有各種零打白酒、黃酒,也賣下酒小菜。焦炸咸魚頭是小菲母親最欣賞的。小伍沒事也坐在木柜臺后面看書、做功課,眼不離書本,錢一分也不收錯。 小伍這時正坐在柜臺后,但面前沒有書本。她一見小菲就咬牙切齒:“你怎么到現(xiàn)在才回來?!” “有事啊?”小菲說著,把她帶荷葉邊的繡花書包從肩上卸下來。里面有雙套鞋,是她上禮拜送去補的。 “噢,沒事???”小伍給她個大白眼。然后扭脖子向店堂后面看一眼,“我拿了些東西,擱你家去?!彼÷曊f。 “你曉得我媽那個人。家里東西出去她要管,外頭東西進來,她也要管。小伍朝店堂后面叫一聲:“媽,我去田蘇菲家對功課!”同時就把一個大包裹砸到小菲懷里。 小菲人頓時一矮。小伍成了個家賊,偷這么多東西?! 〉搅颂锛遥∥榘汛蟀旁谛》拼芭_上。兩人從前門走進去。小菲媽要強,面子比什么都要緊,一眼看見小菲身上沒有綠毛衣,臉便一黑,但嘴上招呼得熱絡(luò):“我心里在說,只要蘇菲跟善貞在一塊,回來再晚我都放心!” 小伍滿口謊話:“今天課難得很,我和蘇菲對課呢!” 小菲媽從腰上解下鑰匙,打開紅木衣櫥上的一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包酥糖。又打開另一把鎖,拿出兩個薄瓷鑲金邊的小碟,把酥糖分了兩份?! ⌒∥槌吵臭[鬧地客氣:“姨,看你呀,我又不是客人!” 小菲站了三步遠,都聞得見酥糖的樟腦味。革命真好,不必看媽開鎖拿出壓箱底的酥糖了。她不知革命究竟要干什么事,從曾經(jīng)的一個先生那里聽了一兩句:“共產(chǎn)就是打平伙,均貧富,天下大同……” “蘇菲呀,昨天你說要把毛衣找回來呀?!蹦赣H和顏悅色地說,“善貞可認識這位女生?借我們蘇菲一件毛衣,三天還不還。她冷我們也冷啊?!彼B打三個噴嚏。正拼的羊皮飛起碎毛,竄到她鼻孔里去了。 小菲念了三聲“阿彌陀佛”。她小時母親就教她,有人打噴嚏,便要給她念“阿彌陀佛”。小伍趁機會看了一眼小菲,知道小菲有難關(guān)要過了。小菲挨揍在一條巷子里都不是秘密。今晚挨條帚苗子抽不合時宜,會影響行動計劃。打傷皮肉怎么上路?還有就是兩人私下都開始做革命者了,革命者還沒來得及革命先挨媽一頓臭揍,好像對革命失敬,也太不成話。等小菲媽噴嚏打完,擦了眼淚鼻涕,小伍說:“就是,我們班這個女同學皮厚?!薄 ⌒》茓屨f:“噢,真是你們班同學呀?”她有一點紅暈上到她兩腮,自己心虛理虧,險些屈打女兒一頓?! 拔耶斶@丫頭扯謊呢?!蹦赣H格格地笑起來,好年輕的樣子。她笑個不停,白撿一件毛衣似的?! 澳銜缘梦覀兲K菲有多呆!哪個生人跟她講話她都搭腔,好講話得很。八歲那年恐怕不是人家拍花子,就是講好話把她新棉襖給哄走的。人家說小妹妹呀,你真俊啊,衣服也漂亮,借我做樣子,我也找裁縫做一件。她就會信人家?!薄 ⌒》撇铧c叫出來,她媽真把她看透了,那個女生可不就是這樣哄她的嗎? 當天夜里小菲一直不敢睡,穿得整整齊齊坐在床上等待小伍在窗外打接頭暗號。那個大包裹放在她枕頭上,里面的焦炸咸魚頭此刻聞起來臭氣哄哄,像八雙趕路的腳一塊脫了鞋?! 〖偃缧》频陌诌€在,她是不會去革命的。爸為了小菲挨了媽好多條帚苗子。他總是及時插身在女兒和妻子之間,那是他胸膛挨打的時候;有時他把女兒抱起,把脊梁豎在妻子面前,挨揍的就是脊梁。父親三十歲才討到母親,把家從南京搬到這個小城來。做的事是幫法庭寫文件。有時母親和父親吵架急了,會說:“給日本人當翻譯不是漢奸是什么?……”小菲從不去細想父親做日本人的翻譯這回事。就算是漢奸也是個最慈眉善目,心眼最好的漢奸?! 「赣H去世時小菲十三歲,母親是靠家底子過活的,但她在外面扎的架勢一點不變,該坐黃包車坐黃包車,該上戲院子上戲院子,該供小菲上學照供。女兒明白本來不厚的家底子是經(jīng)不住這樣掘的,母親已經(jīng)很了不起,在那些樟木箱里變魔術(shù),一件衣服當出去,可以變出一大堆黃豆芽。有次伍老板家來了個南京表弟,看母親幾次進出巷子,便托伍老板娘來說媒。母親只是笑,說哎喲,女兒都要說婆家了,我還費什么事!還不羞死!伍老板娘碰了釘子走了之后,小菲說:“媽你才三十來歲,又好看……” 沒等她話說完,母親說:“你怕我賴到你和你女婿家去呀?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女婿養(yǎng)我老。天下還有女兒嫁媽的?你們那個洋學堂是個什么東西!” 母親再從伍老板店門口過時,碰了釘子的老板娘一點不懷恨,跟鄰居們都說,蘇菲她媽是個頂硬氣的女人,人家就寡婦門前無是非。又和小菲說:“你長大自己沒得吃也要給你媽吃?!薄 ⌒》葡胄〕堑娜司瓦@么個品格,就知道吃。她對母親的人品也一腔敬重。到她懂了男女之道之后突然大悟:母親是沾了性冷淡的光,才那么六根清靜?! ⌒》拼丝逃X得一點睡意也沒有。她下了床,走到門邊,隔壁是母親的臥室,小菲這間屋是個小偏房,是靠墻接出的半間矮屋,等于房東讓給你的一點小賺頭。小菲感到母親的雪花膏味從門縫飄出來了?! ⌒》瓶蘖恕?/pre>編輯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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