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曉聲

內(nèi)容概要

我再向窗外望時，一叢叢的金燦燦的黃花，已差不多被幾個女孩兒剪折光了。她們彼此炫耀地揮擺著手中的花束，高一聲低一聲曼唱： ……無所謂， ……才可悲， 這樣的人你可以去陪， 卻永遠無法安慰…… 前兩句的起頭詞究竟哼的是什么，我也沒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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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哨逐鹿黑帆鴿哨為了收獲荒原作證母親畢業(yè)生冰壩又是中秋冉之父

章節(jié)摘錄

　　傍晚，鹿群人圈了?！　∷?，又坐在門檻兒上，斜靠著門框，吹起鹿哨來?！　∈盘炝恕！　∶刻爝@時候，他都吹鹿哨。那是一種用鹿角磨制的小玩意兒，能非?？崴频啬M各種禽獸的嗚叫，能吹出優(yōu)美的曲調(diào)?！　】磥磉@個吹鹿哨的人不喜歡模擬任何一種禽獸的嗚叫。也許不會？不過，有人知道，他會。而且知道，他能夠模擬得極像?！　∧悄贻p的牧鹿女人知道。　　她甚至還知道，他十九天以來，每天晚上吹的都是同一支歌的曲調(diào)。　　他是吹給她聽的。　　她十分明白。　　那牧鹿老人也明白?！　∧菐孜荒谅构媚镆裁靼?。　　那些鹿呢，好像也明白他是吹給她聽的。要么，他吹的時候，它們?yōu)槭裁吹芍利惖难劬ΓQ起耳朵呢？這些有靈性的動物！　　他也明白。他明白他們不是不理解他，而是不肯原諒他。要么，他們何以會每天聽他從傍晚直吹到人夜而毫無表示呢？　　只有梅花鹿有所表示。當他吹的時候，它們紛紛走到鹿柵跟前，探出頭來凝望著他?！　∈盘炝??！　∷档倪@支曲調(diào)，一天比一天愈加憂傷?！　∵@支曲調(diào)，是當年來到北大荒的男女知識青年都喜愛哼唱的。據(jù)說，是他們之中一位頗有音樂天才的人創(chuàng)作的。曲調(diào)非常抒情。歌詞更加優(yōu)美：　　在這里，我聆聽過山林的呼嘯，　　在這里，我欣賞過麥海的波濤?！　∥襾淼奖贝蠡?，　　愛上一位北大荒的姑娘?！　∥彝⒓缱谛『优?，　　我向她講起過我的童年。　　她瞪著大而黑的眼睛，　　癡癡地呆呆地望著我……　　如今，難得再聽到有誰哼唱這支動聽的歌了。知識青年們差不多從北大荒走光了。像被一陣龍卷風刮來，也像被一陣龍卷風刮去。留下的，是他們當年作為墾荒者的種種業(yè)績。還有，曾被他們愛過和愛過他們的北大荒的姑娘?！　∷?，是當年來到這個北大荒的新建農(nóng)場的三百名城市知識青年中的一個。一年半以前，他撇下了臨產(chǎn)的妻子——一位北大荒姑娘，懷揣一張準遷證，只身回到了他所熟悉的那座城市?！　∷鴦裾f妻子跟他一塊兒離開北大荒?！　∑弈芈犓麆裾f了半天，平靜地問：“我能在城市落上戶口嗎？”　　“能！讓爸爸媽媽想辦法?！薄　　拔以诔鞘心苡泄ぷ鲉幔俊薄　　澳悴槐刈鋈魏喂ぷ?。我養(yǎng)得起你。爸爸媽媽會在經(jīng)濟上’幫助我們！”　　“那，我成了什么樣的人呢？一個城市里的家庭婦女？”　　“如果你愿意工作的話，爸爸媽媽當然也會替你想辦法！”　　“不，我不能離開。我是喝北大荒的水長大的。我是從小和鹿一塊兒長大的。我不能離開鹿場。我愛北大荒。我愛鹿。北大荒的一草一木，都是不能連根移到城市里，養(yǎng)活在花盆里的……”　　他不能再勸說什么了?！　∷潜贝蠡娜耍潜贝蠡娜说呐畠?，是北大荒的女兒。即使她跟他一塊兒到了城里，她的根也還是牢固地扎在北大荒的沃土上，她也還會回到北大荒。正如他自己，雖然在北大荒度過了整整十個年頭，一有機會還是要返回到城里去一樣?！　∷粋€人離開了北大荒。離開了鹿場。他沒有勇氣留下?！　∪賯€都走了，只留下他一個人的話，想到這一點，他覺得那是很可怕的?！　∫荒臧牒?，十九天前，他又回到了北大荒，回到了鹿場。一輛卡車順便把他捎到了這里。他像路標一樣站在這條公路的盡頭，眺望著不遠處的鹿場。想一步就接近它，又對它懷有深深的愧疚。一陣晨風過后，空氣中吹送過一種特殊的氣息，是大森林帶有的淡淡松香味的氣息；是大草甸子百花濃郁的芳香混合在一起的氣息；是新開墾的荒原處女地潮濕的、陳年老窖美酒般的氣息；是吸收了公比拉河的愜人的涼意的氣息。這幾種氣息像幾種甘美的飲料調(diào)拌在一起，撲鼻而來，沁心潤肺！這是他所熟悉的北大荒的氣息！這種氣息是北大荒人享受方面的一種特權(quán)！鹿場那里，正冒著裊裊炊煙，偶爾傳來一兩聲雄鹿的吟叫。鹿叫聲令他感到格外親切，他的心頓時激動起來！馬上就會見到妻子和兒子了！兒子！他還沒見過一面的兒子！他不能夠想像出兒子會是如何的一種小模樣，倒是立刻聯(lián)想到了鹿場那頭叫作“小東西”的幼鹿。他離開鹿場的時候，“小東西”剛出生兩個月，活潑極了，一雙眼睛像黑瑪瑙似的，喜歡注視人，并對人投以信賴的目光。而兒子，卻還在妻子的腹中……　　他情不自禁地朝鹿場大喊：“我又回來啦！……”　　他拔腿朝鹿場飛奔過去，一聲接一聲呼喚著妻的名字。他氣喘吁吁地來不及平息一下心跳，便迫不及待地推開了他非常熟悉的那幢用整根整根的圓木建造成的小屋的門。那小屋曾經(jīng)就是他溫暖的家。他和妻在這里共同生活了四年。一個大城市的知識青年，在北大荒安家落戶，那并非一件容易的事?。∫荒晁募镜氖卟?，得春天自己種下去，秋天自己收回來，冬天自己儲藏。這里，沒有影劇院，沒有公園，甚至沒有理發(fā)店、浴堂……即使買一顆紐扣，也要托人從場部的商店捎回來。冬天，北大荒漫長而寒冷的冬天，每隔一個月，他和妻就要拖著爬犁，扛著大鋸，到山上去伐一次燒柴。餓了，扒個雪窩，攏一堆火，烤兩個冷饅頭?？柿?，抓幾把雪吃。那是很艱苦的四年?。∈巧钤诔鞘欣锏哪贻p夫妻們所無法想像的。就是喝一口開水，也得付出勞動……然而，他和妻相親相愛，情投意合。那也是他一生中非常幸福的充滿了古樸詩意的一千四百六十幾天！生活愈艱苦，感情愈重要。它成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味精”。　　妻不在家里?！　∫粋€孩子躺在炕上，睡得正酣?！　∷哪抗庖宦湓诤⒆由砩?，屋里的任何其他東西便在他的視線之中不存在了。輕輕地走到炕頭，俯下身去，啊！一張多么可愛的小臉呀！他從這張小臉上看到了他自己的特征。是兒子！他頓時體驗到了一種做父親的本能的沖動！小臉蛋多么細嫩！多么紅潤！那兩個深深的酒窩兒，天生就是讓人去親吻的！他按捺不住自己的感情，將自己的臉緊貼在兒子的小臉蛋上，一下接一下地親吻?！　鹤有蚜??！　鹤颖犻_了眼睛。　　一雙小鹿般迷人的眼睛！黑白那么分明！像妻子的眼睛！兒子眨動著眼睛，注視著他，迷惑、吃驚、害怕?！　　巴邸眱鹤涌蘖恕！　鹤硬徽J識他。　　他一時不知所措，將兒子抱了起來，拍著，晃著，哄著：“噢、噢、噢，好乖！別哭！別怕！爸爸抱著你！……”　　兒子哭得更兇，兩只小手使勁推他的下巴，喊叫著：“媽媽、媽媽、媽媽呀！……”　　“啪！”是什么東西落在地上的聲音，他抱著哭叫的兒子轉(zhuǎn)過身——妻子站在門口，干柴散在她腳旁。　　妻子注視了他許久，口中才輕輕吐出兩個字：“是你？……”

編輯推薦

　　《梁曉聲：荒原作證·冰壩·冉之父》作者梁曉聲是一位怎樣的作家，早已有了種種較為普遍的公認。直面現(xiàn)實又特別深刻的中篇力作，證明他始終恪守著關(guān)注現(xiàn)實的文學主張……他被稱為“平民作家”，被譽為“中國的巴爾扎克”……在數(shù)量，他毫無疑問是中國當代創(chuàng)作中篇小說最多的作家之一。在他的中篇小說里，從知識分子到大學生、到工人農(nóng)民、到武警和罪犯、到各個時期各種各樣的女性形象，林林總總的，組成了一幅梁曉聲筆下的中國社會的文學式的“清明上河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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