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和階級意識

出版時間:1989-09  出版社:華夏出版社  作者:盧卡奇  譯者:王偉光,張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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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戶評論 (總計5條)

 
 

  •     盧卡奇是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第一人,他的代表作《歷史與階級意識》更是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必讀書目。盧卡奇對于馬克思的異化理論作為深入地分析,試圖尋找當代資本主義困境的新出路,為以后的馬克思主義者開辟了一條嶄新的道路。斷斷續(xù)續(xù)看過兩次,還是沒有理解透徹,這也是哲學著作的魅力所在,值得反復閱讀,慢慢咀嚼。
  •     “知識分子革命者”的困境——從盧卡奇晚年的自我批評說起
      
      
       一、“這本書中那些我今天認為在理論上錯誤的部分往往影響最大”
      
       盧卡奇一般被認為是“西方馬克思主義”(與“經(jīng)典馬克思主義”相對而言)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他對于人的主觀意識的重視、對于異化現(xiàn)象的開拓性論述都標志著西歐的馬克思主義理論的重大轉(zhuǎn)型的開端。馬克思主義理論自此開始逐漸返回到自身的德國哲學的思想源流(康德、黑格爾、尼采)之中,而馬克思主義學者則進一步隱退到書齋之中,其景象,可以類比于李澤厚描述中國九十年代文化界的妙語“思想家淡出,學問家凸出”。
       在盧卡奇的開拓性著作《歷史與階級意識》(出版于1923年)之后,在三四十年代,法蘭克福學派樹起了啟蒙理性批判的大旗,矛頭直指敗壞了高雅文化和通俗娛樂的現(xiàn)代文化工業(yè)和造成了法西斯主義的心理根源的大眾社會,其主題是:工人為何不革命?人民為何選舉納粹黨?同一時期,海德格爾、雅斯貝爾斯、薩特、阿倫特等存在主義哲學家則反思了二十世紀初人類的生存境遇,深入探討了技術與人性、自由與責任、倫理與政治,其主題是:人類如何擺脫現(xiàn)代社會的生存困境?
       到了五六十年代,法國思想家異軍突起,從結構主義到后結構主義,從現(xiàn)代主義到后現(xiàn)代主義,他們借助精神分析和階級分析的理論,深入剖析人的精神世界中鬼影重重的意識形態(tài)(或“虛假意識”),并將批判的視野從資本擴展到國家,從政治經(jīng)濟(即勞動)擴展到日常生活(即消費,或“再生產(chǎn)”)。借助于法國思想家的想象力,文化政治、身份政治的視角被廣泛應用到對于人類生活的各項研究和社會運動中,環(huán)境保護、女性主義是其中最成功的例子。
       因此,作為馬克思主義文化批判的開山之作,《歷史與階級意識》影響力毋庸置疑。然而奇怪的是,盧卡奇本人卻并不認可這種影響力。首先,盧卡奇在三十年代流亡蘇聯(lián)時曾經(jīng)就此書做出過公開的自我批評。人們最初曾認為這是盧卡奇迫于政治壓力的無奈之舉。1967年,《歷史與階級意識》作為《盧卡奇全集》第二卷的一部分而再版,盧卡奇在82歲的高齡,為此卷寫了長篇序言(以下簡稱“新版序言”)[ 此文還被收錄在1971年布達佩斯出版的盧卡奇自傳體文集《我走向馬克思的道路》中,題為《我向馬克思的發(fā)展(1918-1930)》],主要針對《歷史與階級意識》和他的“馬克思主義學徒期”[ 《歷史與階級意識——關于馬克思主義辯證法的研究》(以下簡稱《歷史與階級意識》),第1頁,商務印書館1999年,杜章智、任立、燕宏遠譯]作了詳細的回顧與分析。在回顧這一段經(jīng)歷時,盧卡奇甚至更加堅定地宣稱當時“我真誠相信《歷史與階級意識》是錯誤的”,并且“直到今天我還這樣認為”[ 《歷史與階級意識》,第37頁]。不僅如此,盧卡奇還特別指出,“令人遺憾的是,據(jù)我所知,事實是這樣的:由于社會的發(fā)展以及這種發(fā)展所產(chǎn)生的各種政治理論的作用,這本書中那些我今天認為在理論上錯誤的部分往往影響最大。”[ 《歷史與階級意識》,第23頁]矛頭直指法蘭克福學派、存在主義、結構主義等二十世紀歐陸哲學的主要流派。
       盧卡奇在新版序言中,明確指出了他在《歷史和階級意識》中所犯的兩個主要錯誤。其中造成最嚴重后果的那個錯誤就是:把異化等同于對象化(或盧卡奇所用的術語“物化”),從而不分青紅皂白地批判對象化/物化。
       盧卡奇認為,“對象化的確是一種不能從人類社會生活中消除的現(xiàn)象?!挥挟斏鐣械膶ο蠡问绞谷说谋举|(zhì)與其存在相沖突時,只有當人性受到壓抑、扭曲和殘害時,我們才能談到客觀的社會的異化狀態(tài),并且作為一種必然的結果,我們才能談到內(nèi)在異化的所有主觀標記?!盵 《歷史與階級意識》,第19頁]換句話說,異化只是在資本主義的條件下遭到扭曲的對象化,而不是什么永恒的人類狀況?!叭祟悹顩r”一詞,顯然取自于存在主義哲學家、海德格爾的學生漢娜·阿倫特的同名著作。通過把特定歷史條件下的人類困境當作是人類固有的存在境遇來進行文化批判,這就忽視了經(jīng)濟基礎的作用,從而不可能得出徹底和全面的見解,也就不可能提出有效的解決方案。
       不過,在上面這段話中,我們發(fā)現(xiàn),雖然盧卡奇批判高舉人道主義大旗的存在主義,但他本人的論述卻同樣是人道主義式的:當“人性受到壓抑、扭曲和殘害”成為異化的標準時,就預設了一種永恒不變的而且是美好的“人性”。這對于強調(diào)歷史性的盧卡奇來說,不能不說是一種自我矛盾。這種矛盾是盧卡奇作為一個“知識分子革命者”的根本性困境的產(chǎn)物,本文最后的結論將對此予以說明。
       除了忽視歷史性之外,盧卡奇認為,在《歷史和階級意識》中的另一個主要錯誤就是忽略了勞動作為所有實踐活動基礎的重要性:“的確,曾試圖用經(jīng)濟基礎來對所有意識形態(tài)現(xiàn)象作出解釋,但是,盡管如此,對經(jīng)濟還是做了過于狹隘的理解,因為它的馬克思主義基本范疇,作為社會與自然之間物質(zhì)變換的中介的‘勞動’被遺忘了。……它意味著,馬克思主義世界觀的最重要的現(xiàn)實支柱不見了,從而,這種以最激進的方式推斷馬克思主義根本革命內(nèi)涵的嘗試失去了真正的經(jīng)濟基礎?!盵 《歷史與階級意識》,第11頁]
      
      
       二、“在爭取真正馬克思主義方法的斗爭中”
      
       這篇序言從介紹自己走上馬克思主義道路的經(jīng)歷開始,詳細敘述了盧卡奇在理論觀點上的發(fā)展和在匈牙利共產(chǎn)黨內(nèi)的經(jīng)歷,并以1928年《勃魯姆提綱》和1930年代接觸到馬克思的1844年巴黎手稿為界限,標志著“這是我的馬克思主義學徒期、從而我的全部青年時期的發(fā)展最終結束的時刻?!盵 《歷史與階級意識》,第36頁]
       盧卡奇為自己一生的理論活動理出了一條“曲折的線索”:“從黑格爾研究開始,經(jīng)過對經(jīng)濟學和辯證法的關系的考察,而達到我今天建立一種關于社會存在的本體論的嘗試?!盵 《歷史與階級意識》,第35頁]
       在這篇回顧自己從一戰(zhàn)結束到二十年代末的思想自傳的結尾處,盧卡奇把自己對于其他人對《歷史與階級意識》中錯誤觀點的改造的反對稱為“爭取真正馬克思主義方法的斗爭”,他認為關鍵的區(qū)別在于:“我把馬克思的早期著作納入他的整個世界觀體系之中,而當時大多數(shù)馬克思主義者卻只愿把它們僅僅看作是馬克思個人發(fā)展的歷史文獻。至于在幾十年后這種關系顛倒過來了,青年馬克思被看作真正的哲學家,而成熟時期著作則受到忽視,那么,這不能責怪《歷史和階級意識》。不管是對是錯,我始終把馬克思的世界觀看作本質(zhì)上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盵 《歷史與階級意識》,第22頁]
       最后,盧卡奇不無自信地宣告:“自從《歷史與階級意識》問世以來,四十年過去了,在爭取真正馬克思主義方法的斗爭中,情況已發(fā)生了變化,我自己在這一時期也寫出了新的作品,這一切也許都許可我現(xiàn)在采取一種不那么明顯片面的觀點。當然,確定《歷史與階級意識》中的某些構思正確的傾向?qū)ξ乙院蟮幕顒?、甚至對其他人的活動在多大程度上真的造成了富于成效的結果,這不是我的任務。這里有一系列復雜的問題,對于這些問題的解答,我可以平靜地留給歷史去做出判斷?!盵 《歷史與階級意識》,第37頁]
       那么,《歷史與階級意識》中的哪些內(nèi)容被盧卡奇認為是“構思正確的傾向”呢?雖然他沒有明確列舉,但是所謂“構思正確的傾向”還是很明確的:“黑格爾辯證法的復活狠狠打擊了修正主義傳統(tǒng)?!瓕θ魏蜗胍氐今R克思主義的人來說,恢復馬克思主義的黑格爾傳統(tǒng)是一項迫切的義務?!稓v史與階級意識》代表了當時想要通過更新和發(fā)展黑格爾的辯證法和方法論來恢復馬克斯理論的革命本質(zhì)的也許是最激進的嘗試。”[ 《歷史與階級意識》,第15頁]在這篇簡短的回顧中,盧卡奇十分自豪地摘錄了《歷史與階級意識》中《什么是正統(tǒng)馬克思主義?》的一大段文字:“……馬克思主義問題中的正統(tǒng)僅僅是指方法。它是這樣一種科學的信念,即辯證的馬克思主義是正確的研究方法,這種方法只能按其創(chuàng)始人奠定的方向發(fā)展、擴大和深化。而且,任何想要克服它或者‘改善’它的企圖已經(jīng)而且必將只能導致膚淺化、平庸化和折中主義?!盵 《歷史與階級意識》,第21頁]
       盧卡奇認為,自己對于黑格爾辯證法的強調(diào),雖然是《歷史與階級意識》重大成就之一,即“使那曾被社會民主機會主義的‘科學性’打入冷宮的總體范疇,重新恢復了它在馬克思全部著作中一向占有的方法論的核心地位”,但卻導致了“一種黑格爾主義的扭曲”,即“將總體在方法論上的核心地位與經(jīng)濟的優(yōu)先性對立起來?!盵 《歷史與階級意識》,第15頁]這一扭曲,也直接導致了《歷史與階級意識》中的主要理論錯誤之一:忽視了勞動的意義,從而片面化地理解了實踐的概念。
       盧卡奇回憶,直到接觸到了馬克思青年時期的《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他才開始意識到黑格爾主義的片面之處:“在閱讀馬克思手稿的過程中,我把《歷史和階級意識》的所有唯心主義偏見都掃到了一邊。毫無疑問,我本應該從我以前閱讀的馬克思著作中發(fā)現(xiàn)那些與此類似,并且現(xiàn)在對我產(chǎn)生了決定性影響的思想。但事實上,我過去沒有這樣做,這顯然是由于我一直是根據(jù)我本人的黑格爾主義的解釋來閱讀馬克思的著作。因此,只有全新的文獻才能造成這樣強烈的效果。(當然,另外一個因素是我在布魯姆提綱中已經(jīng)動搖了這種唯心主義的社會政治基礎。)不管怎么說,即使今天,我依然記得馬克思的一句話所產(chǎn)生的決定性影響。馬克思說,客觀性是一切事物和關系的首要物質(zhì)屬性。這一點聯(lián)系到上面已經(jīng)提到的觀點,即對象化是一種自然手段,人用它來統(tǒng)治世界,所以它可以是一個肯定的事實,也可以是一個否定的事實。相反,異化是這種活動的一個特殊變種,在一定的社會條件下才起作用。這就完全摧毀了《歷史和階級意識》過去的獨特成就的理論基礎。”[ 《歷史與階級意識》,第34頁]
       在發(fā)現(xiàn)這一根本性錯誤之后,盧卡奇本來打算去研究社會的經(jīng)濟基礎,以對《歷史與階級意識》作出至關重要的補充:“要從事一種新的批判,從而尋找一個明確的方向,使之與馬克思的《政治經(jīng)濟學批判》溝通起來。一旦我對《歷史與階級意識》整個內(nèi)容的錯誤之處獲得了一種清晰的、根本的認識,這種尋找就變?yōu)橐粋€具體的研究計劃,即要對經(jīng)濟學與辯證法之間的哲學聯(lián)系做出考察。”但是,盧卡奇還是回到了他最熟悉的文藝美學領域:“與此同時我還產(chǎn)生了一個愿望,想利用我的關于文學、藝術以及文藝理論的知識,去建造一個馬克思主義的美學體系?!盵 《歷史與階級意識》,第35頁]于是,經(jīng)濟研究的計劃被耽擱了,“只是在30年后的今天,我才試圖在關于社會存在的本體論中找到解決這一問題的根本方法。”[ 《歷史與階級意識》,第33頁]
       問題在于,這場“爭取真正馬克思主義方法的斗爭”似乎是一場無所建樹的斗爭,因為重要的不是馬克思對我們說了什么,而是這個世界向我們透露了什么信息。從黑格爾主義到馬克思主義,盧卡奇這一思想變化的進步性,或許被錯誤地高估了,況且,盧卡奇版本的馬克思主義所著重強調(diào)的仍然是黑格爾主義的因素,直到晚年,盧卡奇仍然在不懈地嘗試建立一套關于社會存在的本體論。《關于社會存在的本體論》,原先是作為計劃中的《倫理學》的緒論,卻最終寫成了也許是哲學史上最長的一篇緒論。在考察了盧卡奇一生的著述之后,盧卡奇思想傳記的作者卻以這樣的話來結尾:“從盧卡奇至今已建立的名聲看來,可能主要還是依靠《歷史和階級意識》以及他的文學評論,當然人們也可以大膽預測,《審美特性》在得到更廣泛的流傳并最終被公認是他的杰作之后,也將會提高他的聲望?!盵 《格奧爾格·盧卡奇》,(英)G.H.R.帕金森,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
      
      
       三、政治工作與理論工作:知識分子在革命中的尷尬角色
      
       在這篇對于《歷史與階級意識》的批評性總結中,盧卡奇多次談到參加政治工作的經(jīng)驗對于他思想發(fā)展的影響。其中,1929年受托為匈牙利共產(chǎn)黨第二次代表大會起草的勃魯姆提綱對于盧卡奇來說,既標志著思想上的重大轉(zhuǎn)變,也是其個人政治生涯的轉(zhuǎn)折點。
       在勃魯姆提綱中,盧卡奇提出以工農(nóng)民主專政的合法口號來爭取向蘇維埃共和國的過渡,但卻遭到匈牙利共產(chǎn)黨領袖庫恩·貝拉的嚴厲斥責,勃魯姆提綱被認為是退縮的機會主義綱領。盧卡奇回憶道:“我就勃魯姆提綱進行的內(nèi)在的、私下的自我批評,使我得出這樣的結論:如果我像我堅信的那樣,很明顯是正確的一方,但又仍然無法避免如此轟動的失敗,那么,我一定是嚴重地缺乏實際的政治才干。因此,我感到可以問心無愧地退出現(xiàn)實政治的舞臺,再次集中精力于理論活動?!盵 《歷史與階級意識》,第28頁]盧卡奇和另一位“西方馬克思主義”創(chuàng)始人卡爾·柯爾施的不同之處在于,柯爾施堅持批判共產(chǎn)國際直到被德國共產(chǎn)黨開除,而盧卡奇則從列寧身上看到了新型革命家的光輝,同時在黨內(nèi)斗爭中自動放棄而退居二線。
       上面這段話中的一個地方有助于我們認識盧卡奇思想的矛盾性,即:盧卡奇把現(xiàn)實政治與理論活動做了區(qū)分,認為這是兩種性質(zhì)截然不同的工作。對于一個如此重視“實踐”的革命理論家來說,這種區(qū)分是應該引起我們足夠注意的。因為對于革命來說,理論與實踐是不可區(qū)分的,如馬克思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中所說的“不在現(xiàn)實中實現(xiàn)哲學,就不能消滅哲學”。
       就在這段話的前面,盧卡奇還強調(diào)了參與匈牙利共產(chǎn)黨工作的經(jīng)歷是其思想轉(zhuǎn)變的關鍵因素:“1924年以后,第三國際已經(jīng)將資本主義世界的現(xiàn)狀正確地規(guī)定為‘相對穩(wěn)定’。這些事實意味著,我必須重新考慮我的理論立場。在俄國黨的爭論中,我站到斯大林一邊,贊成關于社會主義必然在一國建成的理論,這很清楚地表明在我思想發(fā)展中已開始發(fā)生決定性的轉(zhuǎn)變。然而,決定這一轉(zhuǎn)變的更直接和主要的東西,首先是匈牙利黨工作的經(jīng)驗?!?928年前后,斯大林將社會民主黨人描繪成了法西斯分子的‘孿生兄弟’。這就完全關死了建立左派聯(lián)合陣線的大門。雖然在俄國黨爭論的中心問題上,我站在斯大林一邊,但在這一問題上,我卻深深厭惡他的觀點。但無論如何,由于當時歐洲各國黨內(nèi)的大多數(shù)左翼集團都信奉托洛茨基主義(我對它始終持反對態(tài)度),這絲毫沒有妨礙我從自己早期革命年代的極左傾向中逐步解脫出來?!敃r我極力尋找一種‘真正的’左翼綱領,它應該提供一種不同于德國對立兩派觀點的第三種選擇。然而,這種從政治和理論上解決轉(zhuǎn)變時期矛盾問題的想法,被注定成為空想。我從未得到一種令自己滿意的解決方法。因此,在這一時期,我沒有在國際范圍內(nèi)發(fā)表任何理論的或政治的作品?!盵 《歷史與階級意識》,第24頁]盧卡奇在這里再次將理論和政治并列起來。
       或許在盧卡奇看來,政治工作意味著團結和斗爭,意味著對于領導權的爭奪,而理論工作則意味著認識社會現(xiàn)象和社會發(fā)展的規(guī)律,兩者都服務于社會主義的總目標,只是分工不同,前者類似于戰(zhàn)士和將軍,后者則類似于謀士和軍師。但是,這雖然能夠解釋盧卡奇如此輕易地就退出政黨活動,卻又不符合盧卡奇心中理想的革命者的形象,例如他對于列寧的描寫:“簡單地說,列寧的這幅肖像可以描繪如下:他的理論力量在于,無論一個概念在哲學上是多么抽象,他總是考慮它在人類實踐之中的具體涵義,同時,他的每一個行動總是基于對有關情況的具體分析之上,他總是要使他的分析能夠與馬克思主義的原則有機地、辯證地結合在一起。因此,就理論家和實踐家這兩個詞最嚴格的意義而言,他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他是一位深刻的實踐思想家,一個熱情地將理論變?yōu)閷嵺`的人,一個總是將注意力集中于理論變?yōu)閷嵺`、實踐變?yōu)槔碚摰年P節(jié)點上的人。”[ 《歷史與階級意識》,第29頁]
       當我們比較盧卡奇和柯爾施的政治觀點的時候,一個重要的不同點就顯現(xiàn)出來了:盧卡奇同意第三國際關于20年代的資本主義相對穩(wěn)定、世界革命處于低潮的判斷,而柯爾施卻極力反對這種看法。相應地在策略上,盧卡奇認為應該先建立民主共和國,在議會斗爭中逐漸過渡到蘇維埃共和國,而柯爾施則要求建立工人委員會來直接掌握國家權力。很明顯,盧卡奇更保守,而柯爾施更激進。兩人的不同之處還可以繼續(xù)列舉:盧卡奇的父親是大銀行家,柯爾施的父親是銀行職員;當30年代盧卡奇在莫斯科轉(zhuǎn)向文藝批評的工作時,柯爾施則在從丹麥到美國的流亡中寫出了《卡爾·馬克思——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和階級運動》……
       縱觀盧卡奇的一生,只有1918年到1929年這短暫的十年中積極參與了“政治工作”。在這之前,是接連師從德國學術巨匠的青年期,他的老師是文德爾班、李凱爾特、齊美爾、韋伯、狄爾泰等大師級的人物;而在這之后,則是在美學、文藝學、哲學等諸多領域的潛心研究和大量著述。按照盧卡奇的標準,這些都是“理論工作”。
       盧卡奇認為自己參與政治工作是頗為偶然的:“我之所以決定積極投身于共產(chǎn)主義運動,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倫理的考慮。在作出這一決定時,我絲毫也沒想到,在以后的十年中,我將成為一個政治家。這是環(huán)境造成的?!盵 《歷史與階級意識》,第27頁]而導致盧卡奇轉(zhuǎn)向共產(chǎn)主義運動的更關鍵的因素,與其說是倫理上的考慮,不如說是美學上的,正如盧卡奇所講:“我從來沒有犯過那種我經(jīng)常在許多工人和小資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中看到的錯誤——這些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完全擺脫對資本主義世界的敬畏。我從童年時代就開始的對于在資本主義制度下生活的仇恨和蔑視,使我不至于走到這一步?!盵 《歷史與階級意識》,第3頁]這番話表明,最初激發(fā)起盧卡奇的思考和行動的因素,主要是世風日下的感受,而不是社會不公的現(xiàn)實。
       這里還須提到一個重要的背景,即二十世紀初以來尤其是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籠罩在歐洲人心頭的悲觀情緒,就像斯賓格勒在《西方的沒落》中所表達的那樣??紤]到這個時代背景,再加上盧卡奇?zhèn)€人的出身和經(jīng)歷,就不難理解盧卡奇在理論和實踐上的不一致的原因了。同樣的原因也說明了本文第一節(jié)中所提到的盧卡奇以人道主義邏輯去批判另一種人道主義理論的矛盾現(xiàn)象。
       對于盧卡奇這個人物的考察,最后不得不引出一個尖銳的問題:一個人可能既是一個革命者/馬克思主義者,又是一個知識分子/職業(yè)學者嗎?或者更簡單地說,存在“馬克思主義學者”或“知識分子革命者”這樣的東西嗎?由此引申出的問題是:在“告別革命”之后,知識分子如何避免理論活動的行政化或者商業(yè)化,以及最重要的,如何避免或如何對待自身角色的非政治化?盧卡奇晚年真誠的自我批評,在這里便成了二十世紀知識分子在革命浪潮中的尷尬角色的一個注腳。在很多方面,這都讓我們想起了另一個同樣從文藝青年走上革命道路的知識分子——瞿秋白,以及同樣真誠的自我總結《多余的話》。
      
      
       主要參考資料:
       《歷史與階級意識——關于馬克思主義辯證法的研究》,(匈)盧卡奇著,杜章智、任立、燕宏遠譯,商務印書館1999年
       《格奧爾格·盧卡奇》,(英)G.H.R.帕金森,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
       《盧卡奇:西馬之起源》(上)(下),趙一凡,載《中國圖書評論》2006年第11期、第12期
       《盧卡奇自傳》,杜章智編,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86年
       《馬克思主義和哲學》,(德)卡爾·柯爾施著,王南湜、榮新海譯,重慶出版社1989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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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開始看盧卡奇的《歷史與階級意識》,這本書號稱歐洲共產(chǎn)黨的“聖經(jīng)”?;叵胱x大學的時候,我曾經(jīng)不自量力寫過一篇分析馬克思主義的文章——《烏托邦的幻滅》,說來慚愧,我至今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解似乎還沒有超出這篇文章的範圍。盧卡奇這本書看著有點讓我重溫舊夢的感覺,溫故知新可以為師。
      我說馬克思主義是一種現(xiàn)代神學,這觀點西方早有人提出了。馬克思的“老師”黑格爾的哲學被叫做“天啟”哲學,我想這都是一脈相承的吧。馬克思主義的認識論是在批判康德、黑格爾哲學的基礎上面建立的。如果馬克思主義單純是一種學院派的學術思想,那麼她就不是一種主義了,但凡主義都是不滿足於坐而論道,而是要起而行之的。馬克思主義的認識論也是建立在知行合一的基礎上,他們用實踐作為主體與客體之間的橋樑,通過實踐是主體和客體、理論和實際打成一片。這種理論跟中國傳統(tǒng)的哲學(理學)、佛學居然有相互吻合的地方。所謂“事”與“理”要相應,只知道而不能行是不能算真知的。盧卡奇所強調(diào)的馬克思主義要從整體上去把握一切歷史、社會現(xiàn)象,從關係中去認識、分析、解釋整個的社會、歷史,這一點居然跟佛學講的“因緣”很類似,佛學把整個宇宙社會的演變發(fā)展用“緣起性空”來解釋,所有的一切都是相互依存,互相轉(zhuǎn)化的,馬克思主義也是認為“緣起”,但不“性空”,而是“唯物”。至於什麼是“物”,其實也還是沒有超出佛學“空”的本體論範疇。
      然而,如果馬克思主義只是這種認識論而已倒也無妨,其“震蕩五洲驚風雷”乃在於他們的階級學說和無產(chǎn)階級革命必然開創(chuàng)一個新社會的學說。到底“階級”是什麼,馬克思沒有來得及做解釋,到今天也依然是個模糊不清的概念,為什麼無產(chǎn)階級一定能開創(chuàng)新的不同於資本主義的社會,這就使馬克思主義變成了一種“神學”了。歷史和現(xiàn)實的發(fā)展證明所謂的“無產(chǎn)階級”很難定義,而且階級革命並沒有帶來馬克思所預期的,開創(chuàng)一個新的社會。唯物主義是一種無神論,然而,無神論和階級革命說,正是一種基督教神學的現(xiàn)代版而已。
      
  •     盧卡奇《什么是正統(tǒng)馬克思主義?》的逐段分析
      
      
      盧卡奇在文章的引言中就大膽放言,“即使……放棄馬克思的所有全部論點,而無需片刻放棄他的馬克思主義立場?!边@是因為,“馬克思主義問題中的正統(tǒng)僅僅是指方法。它是這樣一種科學的信念,即辯證的馬克思主義是正確的研究方法,這種方法只能按其創(chuàng)始人奠定的方向發(fā)展、擴大和深化?!?br />   在這段極富氣勢的對馬克思主義的聲辯中,容易被讀者、尤其是后來的學者們忽視的一點是,馬克思主義的概念已經(jīng)被偷換了內(nèi)容:不僅馬克思主義被加上了“辯證”的限定詞,而且其本質(zhì)也縮減為僅僅是一種用來研究的方法。盧卡奇在寫下這一段激揚文字的時候,耳邊不曾響起馬克思的哲學革命宣言:哲學家們總是以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重要的是改變世界。盧卡奇的偷換概念和后來學者的一因其蔽,都不是偶然的失誤,而是遠離階級斗爭實踐的后遺癥。強烈的、不妥協(xié)的斗爭性一旦失去正確的方向,就會產(chǎn)生窩里斗的惡性循環(huán)。羅蘭?巴爾特說得好,意識形態(tài)永遠是右派和資產(chǎn)階級的舞臺,只有不投身于實際斗爭的左派才會沉迷于意識形態(tài)的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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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中,盧卡奇著重強調(diào)了“辯證法”的重要性。他開宗明義,“唯物主義辯證法是一種革命的辯證法”。而且,“更重要的是需要發(fā)現(xiàn)理論和掌握群眾的方法中那些把理論、把辯證方法變?yōu)楦锩ぞ叩沫h(huán)節(jié)和規(guī)定性”,也就說,關鍵在于認識到理論是為什么、如何掌握群眾的。在這里,正確的“認識”是最重要的,只有正確的認識才能正確地引領革命進程,更簡潔地說,就是理論應指導實踐。
      辯證法的革命性在于,它在歷史上第一次實現(xiàn)了“理論和實踐的統(tǒng)一”,完成這種統(tǒng)一的,則是不得不把認識自身和認識社會結合起來的無產(chǎn)階級。
      人們可以提出一個簡單卻難以回答的疑問:難道(和無產(chǎn)階級相對的)資產(chǎn)階級就沒有動力去努力掌握這種意識嗎?如果居于統(tǒng)治地位的資產(chǎn)階級都是盲目的傻瓜,統(tǒng)治怎么可能維持下去,鎮(zhèn)壓和收買怎么可能成為資產(chǎn)階級屢試不爽的武器呢?
      但對于盧卡奇來說,這個質(zhì)疑并沒打到關鍵點上。致命的缺陷在他對于理論的定義中表現(xiàn)了出來,“這個(無產(chǎn)階級宣告現(xiàn)存世界制度的解體的)理論按其本質(zhì)說無非是革命過程本身的思想表現(xiàn)?!碚摕o非是記錄下每一個必要的步驟并使之被意識到,它同時成為下一個步驟的必要前提。”
      從理論應該指導實踐,到理論與實踐的統(tǒng)一,再到這里的理論只是黃昏起飛的貓頭鷹,這三種截然不同的觀點,是怎么能夠被盧卡奇在這么短的篇幅內(nèi)連貫地敘述下來的?
      但是,盧卡奇并未意識到這一嚴重的自相矛盾,而是繼續(xù)深入,談到了辯證法的本質(zhì)。在辨證法中,“……最根本的相互作用,即歷史過程中的主體和客體之間的辯證關系?!鞭q證法由此可以構造出“流動的概念”,于是,辯證法也就成了“革命的方法”。
      那么,這是什么樣的革命?盧卡奇似乎暗示這只是思維方式上的革命:“在一切形而上學中,客體,即思考的對象,必須保持未被觸動和改變,因而思考本身始終只是直觀的,不能成為實踐的;而對辯證方法說來,中心問題乃是改變現(xiàn)實?!彼伎既绾尾拍苁菍嵺`的——如果從來不去試試看?
      盧卡奇把矛頭指向了學院派社會學家,雖然直接針對的是極端的經(jīng)驗主義者馬赫,指責他們“根本不管人們對現(xiàn)實的基本態(tài)度如何,不管現(xiàn)實被認為能改變還是不能改變?!备牧寂伤枷氲牟魇┨梗脖恢肛熡谩安黄灰小贝媪恕稗q證法”,從而直接導致了他通向“一種徹底的機會主義理論”,然而這條墮落之路究竟是如何被打通的,卻沒有半句話的論證。
      縱觀這一部分,似乎可以說,盧卡奇陷入了“理論”與“實踐”的“形而上學的”截然二分之中,始終未能表明辯證法是如何使概念“流動”起來的,于是,“理論”和“實踐”之間依然隔著一層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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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中,盧卡奇更加具體地展示了何為“辯證法”的思維方式,主要有兩個互相支持的方面:歷史的視角,總體優(yōu)先的原則。仍需注意,這依然只是思維的方式而不是行動的方式。而且,這種思維方式包含著過于濃厚的生命哲學的印記:“歷史”無時無刻不在變,這讓人想起了柏格森的綿延;“總體”是最真實的,而要認識這種“總體”,就必須拋棄自然科學的觀察、抽象、實驗,另辟蹊徑,這種神秘的思維方式讓人想起了謝林和叔本華提出的(只有少數(shù)天才能掌握的)“直觀”。
      對照盧卡奇在二戰(zhàn)時期所寫的《理性的毀滅》,我們便不難理解:寫作《歷史與階級意識》時期的盧卡奇,正深深陷在被他后來稱為“在客觀上為法西斯鋪路”的非理性主義之中。
      在這里,辯證法和“歷史的視角”在本質(zhì)上是一致的,他們都強調(diào)變化的永恒性。于是,就沒有所謂純粹的事實,有的只是解釋?!安还軐Α聦崱M行多么簡單的列舉,絲毫不加說明,這本身就已是一種‘解釋’?!痹谶@樣的句子里,我們發(fā)現(xiàn)了從古代懷疑主義到尼采和后現(xiàn)代主義的幽靈?!耙磺泄潭ǖ亩紵熛粕⒘恕?,這種在理論上的矯枉過正,由于取消了客觀性存在的基礎,從而給強者意志的大行其道大開綠燈;當一切都只是解釋,強權就成了公理——《理性的毀滅》就是這樣論述尼采的。
      為了表達對于占統(tǒng)治地位的資產(chǎn)階級學說的厭惡,盧卡奇不僅借“歷史”之名采用了相對主義的哲學立場,而且還武斷地把現(xiàn)實分為“大不相同的,并且事實上是顛倒的和相反的”兩個極端方面:(表面的)現(xiàn)象和(內(nèi)在的)本質(zhì)。并且宣稱,“外表形式是內(nèi)部核心的必然表現(xiàn)方式”。在這樣的斷言中,難道盧卡奇沒有意識到自己違背了辯證法的原則,使概念變得僵死而不再“流動”?
      當時的盧卡奇,仍然深受盲動主義的影響,直到被列寧以《共產(chǎn)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一文嚴厲批評。盲動主義者企圖在尚未認識世界的情況下就著手去改變世界。于是,盧卡奇自然對于現(xiàn)象學方法非常不耐煩,他批評道,“唯心主義在這里陷入了把現(xiàn)實在思維中的再現(xiàn)同現(xiàn)實本身的實際結構混為一談的幻想”。另一方面,自然科學的分析式思維也被貶低為“庸俗唯物主義”,“只用抽象的、與具體的總體無關的規(guī)律來解釋事實”。
      那么對于盧卡奇而言,什么才是認識世界的恰當方式呢?“只有在這種把社會生活中的孤立事實作為歷史發(fā)展的環(huán)節(jié)并把它們歸結為一個總體的情況下,對事實的認識才能成為對現(xiàn)實的認識?!笨傮w性已然成了一個神秘的教條,看上去沒有任何道路能夠通向這個美好的目標。
      事實上,道路依然是存在的,而對于世界的整體理解也是可以有一個堅實的基礎、而不僅僅建立在天才的直覺上的。如果連“現(xiàn)實在思維中的再現(xiàn)”都沒弄清楚,何談認識“現(xiàn)實本身的實際結構”呢?如果連“抽象的規(guī)律”都沒有,又如何來解釋“具體的總體”呢?
      恰當?shù)姆椒ㄊ菍τ谌N思維方式的有順序的應用:首先進行現(xiàn)象學的靜觀,然后進行自然科學的分析,最后把現(xiàn)實理解為歷史發(fā)展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并主動地在實際行動中推動現(xiàn)實的變化。盧卡奇只看到這最后一步,而對于前兩步嗤之以鼻,這便是盲動主義的表現(xiàn)。不過,他對于陷入現(xiàn)象學靜觀或者自然科學分析的人的批評是正確的,即前者成為了幻想家、神秘主義者(看看海德格爾吧),后者成為了知道很多卻理解很少的人,尼采所痛斥的失去生命力的學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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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分幾乎重復了第二部分的兩個主題:歷史眼光和總體性理解。缺了前者,資本主義就被看成是永存的、“自然”的;缺了后者,就會只見樹木不見樹林。
      有這兩個條件還不夠,還需要承認:矛盾的現(xiàn)象屬于資本主義社會的本質(zhì)。如何解決這種矛盾?一方面,盧卡奇說理論有推動的作用,“理論作為對總體的認識,為克服這些矛盾、為揚棄它們指明道路”,然而另一方面,盧卡奇又似乎暗示矛盾是神秘地自行解決的,“(社會發(fā)展的真正)趨勢注定要在歷史發(fā)展進程中來真正揚棄社會現(xiàn)實中的這些矛盾?!?br />   盧卡奇的具有啟發(fā)性的觀點出現(xiàn)在本部分的最后一段,后來的法蘭克福學派正是從這一部分的觀點中獲得了啟示。物化的概念已經(jīng)呼之欲出了。“在資本主義社會中人的環(huán)境,尤其是經(jīng)濟范疇,以對象性形式直接地和必然地呈現(xiàn)在他的面前,對象性形式掩蓋了它們是人和人之間的關系的范疇這一事實。它們表現(xiàn)為物以及物與物之間的關系?!@種關系變成為有意識的并且形成為概念。因此人類社會運動的內(nèi)在邏輯便能同時被理解為人本身的產(chǎn)物,以及從人和人的關系中產(chǎn)生出來并且擺脫了人的控制的力量的產(chǎn)物?!茖W想了解的一定的經(jīng)濟總體的生產(chǎn)和再生產(chǎn),必定變成一定的社會總體的生產(chǎn)和再生產(chǎn)過程。”
      末了,盧卡奇引用馬克思的話:“……(資本主義生產(chǎn)方式)不僅生產(chǎn)商品,不僅生產(chǎn)剩余價值,而且還生產(chǎn)和再生產(chǎn)資本關系本身。”但這種過于灰暗的看法,本身又導致了文化悲觀主義的理論自殺?!独硇缘臍纭吩u價存在主義者和海德格爾時稱,由于他們對于社會活動置之不理,所以海德格爾所表露的絕望情緒容易變成不顧一切的革命活動,變成對于救世主奇跡的期待。60年代的西方,“大拒絕”和及時行樂成了解放的標語,而解放的行動也就失去了理性的綱領。一旦發(fā)現(xiàn)肆意爆發(fā)的能量不足以使自己成為改變社會的英雄,青年就重新登上了你死我活的社會流動的階梯,力圖使自己成為閃耀社會的明星,隨著年齡的增大和地位的上升,極左青年搖身一變,成為極右的中年,玫瑰色的理想主義被灰色的現(xiàn)實主義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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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部分論述了黑格爾辯證法中的積極因素,即對于歷史的強調(diào),并且認為馬克思把這方面發(fā)揚光大了。不僅如此,馬克思還在歷史的發(fā)展中,運用承認矛盾存在的辯證法思維,認識到了歷史的真正動力:“現(xiàn)實生活的生產(chǎn)和再生產(chǎn)?!北R卡奇稱贊馬克思正是以此為立足點,才獲得了破除“概念的神話”的可能性。不過,我們很可以問問盧卡奇,所謂的“現(xiàn)實生活”是什么呢?“現(xiàn)實生活”無所不包嗎?這是否又是另一種“概念的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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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據(jù)“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的辯證唯物主義出發(fā)點,在現(xiàn)代城市生活和工業(yè)生產(chǎn)中,人與人的關系成為最重要的關系,并且也越來越被人們所認識到,“我的朋友是誰”可以用來代替回答“我是誰”;而在昔日的鄉(xiāng)村社會和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中起決定性作用的則是人與自然的關系,過去的人就以這種關系來看待自己,“我是誰”取決于“我靠什么過活”。
      盧卡奇再次重申了第一部分提出的觀點,即,只有在現(xiàn)代的無產(chǎn)階級身上,才有認識他自身和整個社會的迫切動力,因而,無產(chǎn)階級身上擔負著“把人類發(fā)展提高到更高階段的使命。”在這里,盧卡奇把美好的愿望當成了現(xiàn)實,他重復了馬克思由于同樣的原因而產(chǎn)生的錯誤認識:他們都太想看到這個世界變好了。他們忽視了精神貧困與物質(zhì)貧窮之間的共生關系。他們都認為,殘酷的事實必然導致現(xiàn)實趨向于進步。但這一信念實在是經(jīng)不起推敲。
      正確的認識只能從正確的行動中得到,反之亦然,“實踐的和批判的活動是分不開的:兩者都是社會的統(tǒng)一發(fā)展過程的環(huán)節(jié)”。但它們之間的關系究竟是什么?體現(xiàn)在哪里?卻又沒有說明。理論和實踐的關系問題再次成了一個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兩難。
      為了解決這個在第一部分就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來的理論難題,盧卡奇只能暗示,歷史的發(fā)展最初來自于盲目、自發(fā)的行動,在這些不自覺的行動中人們漸漸產(chǎn)生清醒的認識,并以不斷修正的認識改進自己的行動?!安粌H這一階級是在由直接的失望所引起的自發(fā)的、不自覺的行動(搗毀機器可作為這方面的最初例子)中產(chǎn)生,然后通過不斷的社會斗爭逐漸達到‘形成階級’的地步,而且它關于社會現(xiàn)實、關于自己的階級地位和自己的歷史使命的意識以及唯物史觀也都是同一發(fā)展過程的產(chǎn)物”。
      這一觀點很像后來的湯普森《英國工人階級的形成》中的主題。但是這不能解釋為什么盲目的行動會給后來的人們留下積極的傳統(tǒng)、促成歷史的進步,而不是相反,如同1960年代的西方民眾運動那樣造成了歷史的退步、留下了難以清理和擺脫的不良遺產(chǎn)?
      盧卡奇之后的一個論點就顯得更加矯枉過正了。為了否定正確的理論在一定階段能夠起到先驅(qū)的作用,盧卡奇干脆完全取消了“理想”的價值。“這條發(fā)展道路是從空想到對現(xiàn)實的認識,從工人運動最初的偉大思想家規(guī)定的先驗目標到1871年公社清楚了解的‘工人階級不是要實現(xiàn)什么理想’,而只是‘要解放新社會的因素’?!?br />   盧卡奇接著說,“修正主義者把運動和最終目標分開,是向運動的最初階段的倒退”,但是他自己的立場卻幾乎取消了運動本身的重要性。就像他把所有事實都歸結為解釋一樣,在這里,盧卡奇寫道,“只有用說明它(即斗爭的各個環(huán)節(jié))和總體的關系的辦法才能使日常斗爭具有現(xiàn)實性?!碧热粜袨橐呀?jīng)發(fā)生,再怎么解釋它的意義又有什么用呢?畢竟,行為的意義不是人為賦予的(雖然可以人為地加以歪曲),而是行為本身所蘊含的??梢?,物極必反,盲動主義和取消主義只有一線之隔。
      全文結尾處,盧卡奇再次重申,“正統(tǒng)馬克思主義的任務,即戰(zhàn)勝修正主義和空想主義……是一場反復進行的反對資產(chǎn)階級意識形態(tài)對無產(chǎn)階級思想的無情影響的斗爭。馬克思主義正統(tǒng)決不是守護傳統(tǒng)的衛(wèi)士,它是指明當前任務與歷史過程的總體的關系的永遠警覺的預言家?!钡?,正如無產(chǎn)階級反對資產(chǎn)階級意識形態(tài)的斗爭不能在意識形態(tài)領域內(nèi)開展,因為資產(chǎn)階級掌握了更多的文化知識和那種浮于表面的意識形態(tài)說話方式;正統(tǒng)馬克思要戰(zhàn)勝修正主義和空想主義,也不能直接向這兩個對手宣戰(zhàn),而是應該直接攻向最后的堡壘——資產(chǎn)階級意識形態(tài),以及堡壘的堡壘——資本主義社會秩序。
      
      
  •   到底“階級”是什麼,馬克思沒有來得及做解釋,到今天也依然是個模糊不清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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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馬克思之前就已經(jīng)有法國復辟時期的歷史學家提出和界定了“階級”這個詞了,難道就只有你一個人還認為這個概念是模糊不清的?
    而馬克思早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里面也清晰地界定過這個概念。
    不知者無過,但,怕的就是不知者還要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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