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刻的故事

前言

　　克敬是愛上石頭了，像愛著自己的骨肉血親一樣，愛得無怨無悔，一往情深?！　∷兹丝司丛谟螝v中，曾一次次面對沉默的石頭，禁不住總會想起老家（關(guān)中西府）一句俗語：石雖無言，文化有聲。是的，冰冷的、僵硬的石頭怎么會發(fā)出聲音呢？而一旦附著了文化的精靈，它們就有了淺唱、呻吟、吶喊、甚至呼號。　　懵懂初醒時，克敬還聽不懂石頭的說話，所接觸到的，都只是一些生活化的石頭，如河邊的洗衣石，大門口的門墩石，院里的捶布石，父親抽旱煙的火鐮石，母親碾米磨面的石磨和石碾……特別是那樣的大石碾，很威風(fēng)地盤踞在村中央的空場上，平常日子，是孩娃兒上高攀險的游戲臺，來了老婆婆、大嫂嫂要碾米了，就套上一頭小毛驢，遮上眼罩兒，在碾道里走著圈兒，走得人心里發(fā)慌，卻總是走不到盡頭……怎么會有盡頭呢？民以食為天，只要我們?nèi)藦堊煲燥?，石碾子就停不下來，小毛驢就得一直在碾道里走……石頭在人的生活里，產(chǎn)生了怎樣重大的作用！就如先民把石頭打磨成石條、石錘、石錐，延長了人的手臂，深化了人的內(nèi)涵，把人與動物區(qū)分開來一樣，其重要性還有什么可替代呢！　　漸長漸大的克敬，踩著那樣的石頭，像是奠基了自己的人生，高昂著頭，走出了小村子，走進(jìn)了世事繁華的大城市，但克敬時常地還會想起石碾子，想起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石頭，這就回了一趟老家。那些石頭卻還在，洗衣石還在小河邊，門墩石還在大門口，捶布石還在院子里，但都不為人所用了，特別是村街上的那盤石碾子，威風(fēng)凜凜的石碾子啊，現(xiàn)在側(cè)翻在地，半截碾盤已淤進(jìn)了爛泥中，圓圓的石滾子就在碾盤的旁邊，同樣淤進(jìn)爛泥半截子。　　站在淤在爛泥里的石碾子旁，俗人克敬的心恍惚起來，竟然有了一種隔世的感覺，很想向石碾子問起什么，一時卻不知問什么好。即便問了，石碾子又能告訴克敬什么呢？　　自此，俗人克敬對石頭有了一種特別的感情，也便特別在意石頭的存在，忍不住會伸了手去撫摸，甚至把石頭抱在懷里，感受石頭的溫暖和沉重，石頭的親切和嚴(yán)厲，石頭的深邃和尖銳……俗人克敬是滿身心地?zé)釔壑^了，特別是附著了人性的、浸透著文化汁液的石頭?！　∏嗪５乃査麻T前有一塊石頭，其身不高，約摸五尺，其態(tài)也瘦，仿佛一塊路邊的野石?！　∑鋵?shí)它原就是一塊野石，但是一個偶然的機(jī)會，它和一代藏傳佛教大師宗喀巴發(fā)生了聯(lián)系，它所蘊(yùn)涵的意義就不同了。宗喀巴是從這塊路邊石頭出發(fā)進(jìn)藏學(xué)佛去了，此后他的老母親，每日下山背水時，都要在這塊石頭邊休息一會兒，西望拉薩，思兒想兒，念兒盼兒，淚水滴于石，汗水抹于石，背靠小憩時，體溫亦傳于石。善良的老母親終于盼回了她的兒子宗喀巴，創(chuàng)立了新的教派，塔爾寺就成了佛教圣地，那塊路邊的望兒石就被虔誠地搬到了寺門口?！　⌒磐絺儸F(xiàn)在來塔爾寺朝拜，都要以他們的生活習(xí)慣朝拜這塊石頭。俗人克敬在20世紀(jì)的80年代初，有幸去了塔爾寺，見到太多的信徒在那塊石頭旁徘徊，有的在上面抹一把酥油，有的拍幾縷紅線，有的嵌一根銀針，時間長了，這塊石頭也非原來素面凈身的野石，被信徒們一日復(fù)一日，一年復(fù)一年，塑造成了一個新的面貌。而這個面貌在無法預(yù)知的未來，還會日新月異地被再塑造著……克敬不錯眼睛地注視著這塊石頭，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形也照進(jìn)半透明的厚厚的酥油里了，游走的紅線和閃亮的銀針，分明牽在一位母親的手上，扎得人的心兒發(fā)熱發(fā)抖。大愛無邊的母親啊，也許我們的信仰不同，語言不同，但面對這樣一塊石頭，兒女們就只有慚愧了，就只有掏出心來，獻(xiàn)給我們慈愛的母親?！　】司粗獣宰约?，是把自己的最愛，都寄托給了文化之石。像敦煌的石頭，人為地鑿成了山洞，塑了像、繪了彩，還有麥積山、云崗、龍門、大足等地方的石頭，亦人為地鑿了山洞，塑了像、繪了彩。這是佛教的力量，甚至可以把一座山雕鑿成一尊佛，著名的樂山大佛就是這樣，九十年的漫長日子，數(shù)代人的不懈努力，山成了佛，佛成了山，這需要何等驚人的毅力，以及必需的社會氛圍。　　克敬在樂山大佛的腳下驚嘆了。　　克敬還在泰山的一道溝和廬山的一面石崖前驚嘆了。一部《金剛經(jīng)》文字，全部刻在流水的石面上，每個字足有碾盤大。一段《孟子》的話語，就刻在一面壁立的石崖上?？司搭澏吨?，一字一句地讀著泰山那道溝里的石刻《金剛經(jīng)》，一字一句地讀著廬山那面石崖上的石刻《孟子》選句，感覺有人手握鐵錘和鋼釬，在克敬脆弱的耳膜上敲打著，印象是刻骨銘心的！是地老天荒的！　　然而，最常撞進(jìn)克敬眼睛里的，是被稱作碑子的石頭。這種人為地刻了文字的石頭與俗人克敬好像天生有緣，每一次的走近，走近完全不同的一塊碑石，克敬的感覺器官就會特別來精神，眼能看見碑石的血流和筋骨，手能體會碑石的脈跳和冷暖，耳能聽見碑石的低語和傾訴，這叫俗人克敬怎能不歡欣鼓舞，怎能不淚流滿面？　　雖然俗人克敬自知筆力不逮，思考不深，也要奮力而為了。然而，克敬面對帝王將相的碑石時，心里還是很怯的，故有點(diǎn)自知之明地躲了過去，只盯著那些民間化的碑石，一頭扎了進(jìn)去，與它們交朋友，推杯換盞，耳鬢廝磨，掏心掏肺，聽它們講那過去的故事。而俗人克敬作為一個新聞工作者，恰好有著傾聽采訪對象的那一份耐心和機(jī)敏，便能很順利地聽懂碑石的說話，然后把它們的說話記錄下來。但克敬的心是不安的，唯恐自己誤讀了碑石，把它們深邃的思想和感情，因?yàn)樽约旱臏\薄而破壞了。　　還好，讀到克敬文章的人，有一些是大學(xué)老師，有一些是政府官員，還有一些只是普通群眾，與克敬認(rèn)識的，不是寫來信，就是打來電話，都表示了認(rèn)同和祝賀。特別是《隨筆》雜志的主編杜漸坤先生，以及穆濤、海帆、子心、閻安、張艷茜諸師友，是他們伸出森林一般的手臂，不斷地幫助俗人克敬走近碑石，感受碑石，傾聽碑石，這才有了這點(diǎn)收獲。

內(nèi)容概要

《文物的故事》系列叢書是紫禁城出版社策劃的一套大眾收藏類圖書。其所敘述的文物主題大眾常見，其語言文字大眾易懂。作者能夠深入淺出地敘述內(nèi)容，能夠引人入勝地編排結(jié)構(gòu)，能夠縱橫捭闔地激揚(yáng)文字，能夠發(fā)人深省地開示讀者，并且是具有較高社會知名度的收藏家。    本書以極富功底的文字和翔實(shí)周密的文物信息給讀者以寬廣的感悟空間。主要內(nèi)容包括不是鏡子勝鏡子、民心本是一桿秤、善人的一種解釋、為國哪顧身死、說到容易做到難、發(fā)燙的屁股暖不熱冷板凳、騙出來的歡喜也敢信等。適合歷史研究人員閱讀參考。

書籍目錄

序令箴碑：不是鏡子勝鏡子遺臭碑：民心本是一桿秤處方碑：善人的一種解釋良心碑：為國哪顧身死官箴碑：說到容易做到難猿像碑：發(fā)燙的屁股暖不熱冷板凳嘉禾碑：騙出來的歡喜也敢信踹匠碑：腳手不能承受的痛傷戒假碑：假作真時真亦假戒欺碑：欺人無非欺自己學(xué)規(guī)碑：狀元門中消息水則碑：天人較量的刻度去思碑：是非功過任評說先生碑：鐵骨不負(fù)心頭血格言碑：泉冷峰飛落花天梅花碑：壯懷激烈唯書生窯神碑：泥土蛻變的美麗安養(yǎng)院碑：歷史深處的人性光芒教澤碑：深山不阻清風(fēng)旋風(fēng)碑：道德文章滿乾坤照人碑：不長尾巴人難認(rèn)藏羚羊碑：可可西里不死的精魂鱷魚碑：逆境更顯高志寒暉碑：山河不屈的吼聲家訓(xùn)碑：身教勝于言教將軍碑：英雄冤魂照千秋儀制令碑：總是秩序亂不得白菜碑：咀嚼民生的味道竹風(fēng)碑：桃花紅顏寄小箋太史碑：凝視萬千世界的眼睛禁約碑：沒有約束不成規(guī)矩自由碑：眼前黑難掩心中亮黨籍碑：恥辱的恰是自己蠶桑碑：情絲綿綿未有期棉花碑：百姓冷暖掛心頭守正碑：關(guān)鍵在于心正公道碑：做人的基本模樣改作碑：司法面孔的暖色泥愛碑：奈何身后掩飛淚編后記

章節(jié)摘錄

　　處方碑：善人的一種解釋　　法門寺北去10里，是俗人克敬的老家。少小時候，常隨家父去法門寺趕廟會，途中會看見一座石碑，巍然高聳，立于人來人往的大路邊。有人累了，便靠在碑座上歇一會兒，因?yàn)橐粘鍪謥沓橐诲仧熓裁吹?，就把牽在手里的豬呀、羊呀，還有馬、牛、驢之類的畜獸，拴在碑座那伸得長長的烏龜（準(zhǔn)確的說法叫焱質(zhì)，傳說中力能舉天，故舊時石碑的碑座多雕其形）頭上，有人還因屎尿急了，也躲到石碑的背后去，一陣放松。克敬也到大石碑的背后放松過，見那塊不大，卻飽經(jīng)屎尿滋養(yǎng)的荒地，長滿了五色雜草，春夏時節(jié)的蒲公英、蕎媽苔、娘娘枕，深秋時節(jié)的野菊花，紅、黃、藍(lán)、紫，花團(tuán)錦簇，十分熱鬧悅目?！　】司磫栠^家父：“這是誰的碑子呢？”　　家父說：“一個善人的?！薄　≡賳柤腋福骸吧迫耸钦l？”　　家父不再回答，也去看碑石，迷茫的眼睛顯見也不知道善人是誰。立碑的“善人”此后成了俗人克敬心中一個抹不去的謎。后來識得一些文和字，再與家父去法門寺趕廟會，歇在石碑下，想著能從碑上的文字了解這位“善人”。遺憾的是，所能看見的石刻文字，盡皆遭人損毀。從損毀的方式上辨析，損毀者好像還不是一人，有些石刻文字，顯見是用鐵錘砸損的，有些則是動了鏨子，一鏨一鏨鑿毀的。百姓口碑中的“善人”礙著誰了？妨著誰了？竟然要下此毒手！　　克敬的疑惑瞞不住家父的眼睛，他說那是惡人所為。惡人為了使得碑石上的處方成為秘方，好為他自己獲得利益，偷偷地抄下處方后，就把碑石上的處方殘忍地毀損了?？司疵姹?，不禁恨起了那些惡人。還好，石碑高處的文字依稀還在，克敬便央求家父架著我，去辨認(rèn)殘存的碑文。站在家父的肩上，我首先讀到的是這樣四句話：　　生命至貴，有貴千金；　　一方濟(jì)之，德逾至此?！　‘?dāng)時不知道這些句子的意思，更不知是誰所撰，念給家父聽，家父亦不解其意，只覺得讀來朗朗上口，如詩一樣美麗，便如有刀雕，深深地鏨刻在克敬的記憶中了。　　俗人克敬后來去耀縣的藥王山游覽，始知這四句話為藥王孫思邈的佳句。公元581年，孫思邈出生在京兆的華原（也就是現(xiàn)在的耀縣孫家原村），幼年體弱多病，為了給他請醫(yī)生買藥，幾乎耗盡了家里的所有財產(chǎn)。10歲時，家鄉(xiāng)流行了一場瘟疫，兇猛的疫害，奪去了許多鄉(xiāng)親的生命，家以人滅，干村蕭條。這一切在孫思邈幼小的心靈中打下了深刻的烙印，暗下決心，苦讀醫(yī)典，救民病難，成就了他一代藥王的盛業(yè)。　　藥王為人治病療疾，從不論病人的身份地位。他說醫(yī)生“不得問病人貴賤、貧富……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這是他樸素的醫(yī)學(xué)思想，更是他堅(jiān)持不渝的醫(yī)學(xué)操守，因此也才會有那四句哲思天成的美言。他把人的生命看得高于一切，仿佛千金般貴重。而能夠治病救人的醫(yī)方，其價值自然與千金一般。由此推論，偉大的孫思邈便把他的醫(yī)學(xué)著作定名為《千金要方》，此后晚成的一部醫(yī)學(xué)專著也取名為《干金翼方》?！　∨叮】嗫啻獾闹i終于有了底。人們一代一代留傳的“善人”是藥王孫思邈呢。他真該有這樣一個稱呼：善人?！　】司催€記下了石碑上另一些文字，一個連著一個，都是草藥的名稱：旱蓮草、女貞子、百合、首烏、人參、桃仁、茯苓、苡仁……克散后來記憶中的這些草藥名稱，依著順序說給一位研究中醫(yī)的同學(xué)聽，經(jīng)他一番斟酌配伍，竟然開列出幾服絕妙的藥膳驗(yàn)方。　　處方碑在俗人克敬的心中愈發(fā)高大起來?？蓡栴}跟著又來了。在俗人克敬著墨要寫這通處方碑時，思索著何不回家鄉(xiāng)再與處方碑面對面交流一次。熟悉扶風(fēng)縣典故的一位文化館舊友，陪同我一起尋訪處方碑，他隨便的一句交代，讓克敬不禁目瞪口呆，半天回不過神來?！　∨f友說：“那碑子快要倒了?！薄　∨f友還說：“查閱縣上舊志，那通石碑是為楊貴妃的叔父楊詢立的呢！”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的楊貴妃，怎么也與這通處方碑扯上了聯(lián)系。是她為其叔父楊詢立的碑嗎？俗人克敬的想象澀滯起來，昏頭昏腦地再次站立在這通石碑前，感到從來沒有過的迷?！瓕α?，為丈夫李隆基百般寵愛的胖嬌娃楊玉環(huán)，其堂兄楊國忠不正是楊詢的兒子嗎，為父立一塊碑石當(dāng)在情理之中。禍國殃民的楊國忠，與他享盡榮華的堂妹楊玉環(huán)，都在安史之亂中，被護(hù)衛(wèi)玄宗李隆基的禁軍殺死在馬嵬驛，留下一段遭人唾棄詬罵的歷史。然而立在扶風(fēng)縣境的碑石，卻享受著平民百姓“善人”的贊譽(yù)?！　√幏奖?，一個已經(jīng)解開的謎，現(xiàn)在又回歸成謎，俗人克敬是解不開了。暖暖的秋陽，照著將倒未倒的處方碑，克敬用目光從碑座觸摸起，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摸高，卻也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少小時站在家父肩上還能清晰識辨的碑文，如今亦被毀得一塌糊涂。不用問，一定又是破“四舊”的成果了。俗人克敬觸摸碑石的眼睛迷離起來，感到焰火一般的陽光，照得黑黑的碑面鏡子一樣光亮……一個人是“善”是“惡”，都會在這面鏡子里顯出真形來?！　∑矫癜傩盏母星椴粫e。不論處方碑是誰而立，為誰而立，其實(shí)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碑石上雕刻的中藥處方，在缺醫(yī)少藥的時代，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缡橇⒈呒礊樯迫??！　《鴳阎旱男哪c，伸出罪惡的黑手，把碑石上的中藥處方抄下來，再把碑石上的中藥處方毀掉，斷了大家平等享用藥方給予的恩惠，以致讓有病的人花錢從他那里取得，甚或使人有病無錢醫(yī)治而斃命?！　∪缡羌礊閻喝?。

編輯推薦

　　碑刻是歷史遺存和文化載體，是占據(jù)物理空間的以雕刻為表現(xiàn)手段的造型藝術(shù)，是綜合雕刻、書法、文學(xué)、歷史，集實(shí)用性、觀賞性與文獻(xiàn)性于一體的藝術(shù)作品?！　”緯ㄋ滓锥亟榻B了中國古代石碑的故事。給廣大的文物收藏愛好者和相關(guān)人士以豐富的信息，對讀者的審美情趣有所補(bǔ)益。以平易近人的語言、富藏的深意和頗具歷史責(zé)任感的整體面貌，甚至使大學(xué)生、中學(xué)生也能夠喜聞樂見，最大程度地得到讀者的認(rèn)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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