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時間:2005-9 出版社: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 作者:唐君毅 頁數(shù):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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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容概要
本書是唐君毅先生名作《人生之體驗》的續(xù)編。不同于前書著眼于對人生向上性理想之肯定,該續(xù)編則反觀人生歷程中那些妨礙理想實現(xiàn)的各種艱難、罪惡與悲劇,要求眾從應(yīng)隨時警惕、反省,以斬斷那些人生途程上的荊棘,使人從煩惱、痛苦、罪惡的深淵中超拔出來,以歸于人生的正道。文中不只顯示了理想主義之精神,更體現(xiàn)了作者深邃之人文底蘊。
作者簡介
唐君毅(一九○九——一九七八),四川宜賓人,現(xiàn)代著名哲學(xué)家、新儒家代表人物。一九四九年與錢穆等創(chuàng)辦香港新亞書院兼任教務(wù)長,一九六三年任香港中文大學(xué)首任文學(xué)院院長和哲學(xué)講座教授,一九六七年任新亞研究所所長。唐氏一生著書立說以闡釋儒家學(xué)說之思想價值為己任,尤重中國文化中人文主義道德自我之建立,其著述在海內(nèi)外影響深遠(yuǎn)。
書籍目錄
自序第一篇:俗情世間中之毀譽及形上世間 (一)作為日常生活中之經(jīng)驗事實的毀譽 (二)作為社會政治現(xiàn)象之毀譽 (三)作為主觀心理現(xiàn)象之毀譽 (四)在精神現(xiàn)象中之毀譽 (五)求名心之形而上的根原,與超流俗毀謄之自信心 (六)為俗情世間立毀譽標(biāo)準(zhǔn)所在之重要第二篇:心靈之凝聚與開發(fā) (一)心靈之凝聚與開發(fā)之輪轉(zhuǎn)相 (二)自然世界中之凝聚與開發(fā) (三)心靈與自然世界之關(guān)系 (四)人文世界中之凝聚與開發(fā) (五)人性人格與人文之關(guān)系 (六)心靈之閉塞相與流蕩相之因與緣 (七)心靈之開發(fā)與凝聚之易與難 (八)吾人今日在社會文化上之處境 (九)心靈之凝聚與開發(fā)之道路 (十)真理為心靈之凝聚與開發(fā)之所依,及師友之義第三篇:人生之艱難與哀樂相生 (一)人生之寂寞蒼茫的氛圍 (二)生存之嚴(yán)肅感,與人為乞丐之可能 (三)在自然生命之流中與岸上之兩面難 (四)社會的精神生命之樹,及飄零之果,與名位世間 (五)價值世界與人間天路 (六)天路歷程與現(xiàn)實世界之裂痕 (七)「我在這里」與學(xué)圣賢者之泥濘路 (八)人生路滑與哀樂相生之情懷第四篇:立志之道及我與世界 (一)志之意義 (二)志之種類,與志之誠偽,及其轉(zhuǎn)化歷程 (三)青年之向上心與其墮落之關(guān)鍵 (四)宗教、藝術(shù)、文學(xué),與志之興發(fā) (五)人與其所有物,及大公之志愿所由立 (六)拔乎流俗之心量 (七)把我放在世界內(nèi)看之涵義 (八)把世界放在我以內(nèi)看之意義 (九)逃避與承擔(dān),及公的志業(yè)所自生起之根原第五篇:死生之說與幽明之際……第六篇:人生之虛妄與真實第七篇:人生之顛倒與復(fù)位
章節(jié)摘錄
書摘毀譽現(xiàn)象,一般的說,直接屬于形下的俗情世間,而不屬于形上的真實世間。但它又是二者間交界的現(xiàn)象,同時亦是人生之內(nèi)界——即己界——與外界中之人界之交界的現(xiàn)象。這現(xiàn)象,是人生中隨處會遇見,而內(nèi)蘊則甚深遠(yuǎn),然常人恒不能知之,哲人恒不屑論之。實則人如能參透毀譽現(xiàn)象的內(nèi)蘊,即可了解由形下的俗情世間,至形上的真實世間之通路,亦漸能超俗情世間之毀譽,而能回頭來在形下的俗情世間,求樹立是非毀譽之真正標(biāo)準(zhǔn)。這些話要完全明白,須逐漸由俗說到真,由淺說到深。此下分六段說明。此六段又分兩部:前三段是說“俗”,其文字本身亦是俗套的;后三段則希望逐漸轉(zhuǎn)俗成真。 (一)作為日常生活中之 經(jīng)驗事實的毀譽 我所謂作為日常生活中之經(jīng)驗事實的毀譽,每人都可以從他的日常生活中去體會。在一般人相聚談話的時候,通常總是談學(xué)問談事業(yè)的時間少,而批評人議論人的時間多。批評人議論人,便非毀則譽。西方有一文學(xué)家說,人最有興趣的是人。此應(yīng)再下一轉(zhuǎn)語,即人最有興趣的,是對人作毀譽。毀譽本于是非之判斷。人有是非之判斷,則不能對人無毀譽。我們可暫不對此人間有是非毀譽之事實本身,先作一是非毀譽之判斷。我們可暫不譽“世間之有毀譽”,亦可暫不毀“世間之有毀譽”,而只將其純當(dāng)作為一事實看。中國過去民間普遍流傳一講世故的書,名《增廣賢文》。其中有二句話:“誰人背后無人說?哪個人前不說人?!贝硕湓捴Z氣中,包含一諷刺與感嘆。但這是一個事實。人通常是依他自己的是非標(biāo)準(zhǔn),而撒下他的毀譽之網(wǎng),去囊括他人;而每一人,又為無數(shù)他人之毀譽之網(wǎng)所囊括。一人在臺上演講,臺下有一百聽眾,即可有一百個毀譽之網(wǎng),將套在此講演者之頭上。一本書出版,有一千讀者,即可有一千個毀譽之網(wǎng),套在此書作者之頭上。一人名滿天下,他即存在于天下一切人之是非毀譽之中。而一個歷史上的人物,他即永遠(yuǎn)存在于后代無限的人之是非毀譽之中。這些都是此俗情世間中不容否認(rèn)的事實。 這個事實,有其極端的復(fù)雜性。其所以復(fù)雜,主要是由人之任何的言行,都有被毀與被譽的可能。這亦不是從當(dāng)然上說,而是從實然上說。其所以總有此二可能,大概有四種原因。一是人之實際表出的言行,只能是一決定的言行。每一決定的言行,必有所是。人們在發(fā)一言行時,亦總可暫自以為是,他人便可是其所是而譽之。但是人之言行,是此則非彼。故每一決定的言行,又只能實現(xiàn)某一種特定的價值。因而在想實現(xiàn)其他特定價值的人,便可覺此特定言行之無可譽,而復(fù)可轉(zhuǎn)而以其他特定價值之未被實現(xiàn),為毀謗之根據(jù)。最能表達(dá)此種毀譽現(xiàn)象的,即《伊索寓言》中之一老人與小孩趕驢子的寓言。小孩在驢背,則人要說為什么讓衰老的人步行?老人在驢背,人要說為什么讓稚弱的小孩步行?老人小孩都在驢背,人要說何以如此虐待驢子?老人小孩都步行,人要說何以如此優(yōu)待畜牲?此寓言是把老人小孩與驢之四種可能的關(guān)系,全都盡舉,但無一能逃他人之毀。因為人采取四種中之任何一種可能,都不能實現(xiàn)其他可能中所實現(xiàn)之價值。這是人之任一決定的言行,都不能免于毀謗之一原因。二是人之實際表出的言行,依于人之內(nèi)心的動機。但是人之內(nèi)心的動機,是不可見的。因其不可見,故人總可作任意的揣測,人亦總有對之作任意揣測之絕對的自由,即人總有孔子所謂“逆詐億不信”之自由。故孔子、耶穌之言行,他人亦可不信。在此,孔子、耶穌要作任何辯白,皆可是無用的。因辯白是言,言一說出,則他人仍可疑此言所以說之動機。茍子說:“君子能為可信,而不能使人必信己。”這句話加重說,是君子必不能使人必信己。第三是任何表出的言行,必有其社會的影響,而此影響可好亦可壞。這好壞之影響,恒系于此言行與其他因素之配合,本不當(dāng)只歸功或歸罪于此言行本身。但是人通常是依結(jié)果之價值,以判斷原因之價值。因而總可依于對一言行之影響結(jié)果之好壞,以判斷此言行本身之好壞,而生一不適切的毀譽;因而好者皆有被毀之可能,而壞者亦有被譽之可能。第四是人作毀譽,總可兼采取公私二種標(biāo)準(zhǔn)。此即在賢者亦有所不免。公的標(biāo)準(zhǔn)依于良心上之是非判斷,私的標(biāo)準(zhǔn)是以他人對自己好與不好或利害為標(biāo)準(zhǔn)。武三思說,吾不知天下何者為善,何者為惡,對我好者即謂之善,不好者即謂之惡耳。此亦是人作毀譽時之常情。中國民問有一笑話,說一老太婆夸她女兒好,因其將其夫家物帶回娘家,真孝順;但媳婦不好,因?qū)⑵浼抑?,亦帶回娘家去了。這種將公私二標(biāo)準(zhǔn),互相輪用以興毀譽,亦是人之常情。此外人實際上是依私的標(biāo)準(zhǔn)興毀譽,卻以公的標(biāo)準(zhǔn)作理由,而將公私二標(biāo)準(zhǔn)互相夾雜起來,更是人之常情。此不再舉證。人之毀譽,兼有公私二標(biāo)準(zhǔn),世間一切是非毀譽,便無不可顛倒。 此上四者,皆使人之言行無不兼有被譽及被毀之可能。讀者可以隨處去勘驗一番,便見一切人皆可受求全之毀,一切人皆可有不虞之譽;由此而使人間之毀譽,與人之言行之自身價值,永無一定的互相對應(yīng)的關(guān)系,而有各種可能的配合。總而言之,人間世界一切毀譽,在本性上實為無定。這是日常生活中所經(jīng)驗的毀譽現(xiàn)象之復(fù)雜性所系之第一點。 日常生活中所經(jīng)驗之毀譽現(xiàn)象之復(fù)雜性所系之第二點,是緣于上述之毀譽之無定性,與人之心靈之交互反映,而使人間世界,對某一人言行之毀譽之流行,可成一永無止息而無窮的漩流。對某一人同一之言行,人可依此原因而施譽,亦可依彼原因而興毀。謗譽不同,而有謗謗者、謗譽者。如謗譽相同,則又有譽謗者、譽譽者。復(fù)有謗謗謗者、謗謗譽者、譽譽謗者、譽譽譽者。此謗譽之相加減乘除,以環(huán)繞于一人之言行而流行,原則上遂可為一永無止息之漩流。此漩流之存在,更使人間毀譽現(xiàn)象,顯一無盡之復(fù)雜性,雖有巧歷,亦不能窮其變。但這亦是我們在日常生活中,隨時隨處可以勘驗的事實。P1-5
媒體關(guān)注與評論
書評本書七篇,乃余七年來之所作,為廿余年前拙著人生之體驗之續(xù)篇。其與前書所陳者,在思想之核心上,并無改變。其不同之處,要在如本書第七篇引言所說,即人生之體驗一書,唯基于對人生之向上性之肯定,以求超拔于吾之現(xiàn)實煩惱之外。而十余年來則吾對人生之艱難罪惡悲劇方面之體驗較深,故相較而論,前書乃偏在說人生之正面,而思想較單純,多意在自勉,而無心于說教,行文之情趣,亦較清新活潑。雖時露人生之感嘆,亦如詩人之懷感于暮春,仍與人之青年心境互相應(yīng)合。此書則更能正視人生之反面之艱難罪惡悲劇等方面,而凡所為言,皆意在轉(zhuǎn)化此諸為人生之上達(dá)之阻礙之反面事物,以歸于人生之正道,而思想亦皆曲折盤桓而出,既以自勵,亦兼勵人,而說教之意味較重。行文之情趣,亦不免于紆郁沉重,如秋來風(fēng)雨,其氣固不同于暮春。然此書能面對彼反面之事物,更無躲閃逃避,困心衡慮,以斬伐彼人生前路之葛藤。荊榛既辟,而山川如畫。是春秋佳日之得失,固未易論也。然人必歷春而至秋,此書與人之青年之心境,多不相應(yīng),而唯與歷人生之憂患,而不失其向上之志者相應(yīng);人之讀此書者,亦宜以前書為先,此書遂只能居于續(xù)篇之列矣。 ? 此上所言,乃以前後之拙著,其寫作時所依之心境,相較而言。至于置此書于著作之林,其價值何在,即甚難言。而予之寫此書,亦如寫前書,于寫時初實無與任何古今中外之人生思想,比較異同,計較勝劣之見,而事先亦無一系統(tǒng)之計劃。初固未嘗見有所謂著述之林,亦未嘗期必成一著述;而唯直就吾之生此時代,住此人間之所實感實見者而為言,即次第成此七篇。乃依寫作先後,編為一集。唯今既編之為一集,重加反省,見此諸文之宗趣,雖未嘗有異,然亦各有一論題,而其先後寫成,亦約有一秩序行乎其間。又就此七篇之主要義理而觀,各篇之所陳,亦有進于昔賢之所言,而可為開拓一思想之新境界之所資者。茲分別述之于下。唯皆凌空而述,亦不必與此七篇之文句,皆相貼切。蓋須讀者遍觀諸文之後,泯其文句,以會其實義,方能與此所述者相契也。 二 關(guān)于此七篇之宗趣,不外如上所謂轉(zhuǎn)化為人生之上達(dá)之阻礙之反面事物,以歸于人生正道。此所謂人生之上達(dá),要在對已成之現(xiàn)實人生,不斷求超升一步。而此超升,對外而言,亦即將自己之人生,由平日所周旋應(yīng)對之流俗中拔出。此拔出,乃一與流俗之隔離。此隔離非人生之上達(dá)之終點,然為其必不可少之始點。此亦為貫注本書七篇之宗趣,而隨處加以提澌者。而人之不能拔乎流俗,則首在不能拔乎流俗之毀譽,故吾人亦當(dāng)于毀譽之現(xiàn)象,有一如實知,方能轉(zhuǎn)俗以成真,由流俗之世間以上達(dá)于真實世界,而成就吾個人主體人格之上升,此即本書第一篇之論題。至于第二篇,則轉(zhuǎn)而論此個人之心靈之凝聚與開發(fā),及其與世間相接之道。此則意在使此心靈既不隨世間而流蕩,亦不閉塞于其自己,而得與師友相共切磋于通達(dá)而貞定之真理之途。第三篇論人生之艱難與哀樂相生,則既無世間,亦無師友,唯見一孤獨之個人為求其人生之向上,而遍歷其人生之艱難,以上達(dá)于“哀樂相生之情懷”。此中之言及世間者,皆融入個人所遭遇之艱難與哀樂相生之情懷而論,而真理即在此情懷中,故與前二文之旨趣又略異。在本書諸文中,此文亦為較能相應(yīng)于一悱惻之情懷而寫成者。第四篇論立志之道及我與世界,則以志愿攝情懷。而此志之立,則要在既拔乎流俗之世間,而又置自己于世間,兼攝世間于自己。第五篇死生之說與幽明之際,則由生說死,由明說幽,而意在由徹通死生與幽明,而以此一心,貫天下古今之人心者。此乃本書各篇中義蘊最為弘深,亦最難為當(dāng)世所深信不疑者。此蓋必人先信真理之萬古長存,兼明哀樂相生之情懷,與通天下古今人心之志愿者,乃能真實契入。第六篇人生之虛妄與真實,則為尅就人生之如何去除其存在中之虛妄成份——此諸虛妄成份,蓋皆由人之所以為人之尊嚴(yán)處之誤用而生者——以論必有個人之知行情志之對己對人,應(yīng)世接物,及其所以善生而善死者,皆全幅真實化;人之整個人格之存在,乃得成一真實存在。此為遙契于中庸之立誠之教者。第七篇人生之顛倒與復(fù)位,則廣說人生之一切墮落、偏執(zhí)、染污、罪惡之顛倒相,皆緣于人之超越無限量之心靈生命之自體之顛倒性而生,而此性又非其本性。此乃意在由對此顛倒性相之體悟,以反顯人生之正位居體之直道者。依此,而觀人生之墮落而下降,亦所以助其超升而上達(dá),而宗教家之窮人生之染污與罪惡之相者,亦與儒言相資而不二矣。 循上所說,是見此七篇,雖同一宗趣,而各篇亦各有一論題,然其前後相連,亦略有一秩序,要不外拔乎流俗之世間,以成就個人之心靈情懷志愿之超升,而通于天下古今之人心,以使人生之存在成為居正位之真實存在而已。而此秩序,則唯是吾將此諸文編為一集之後,無意中所發(fā)現(xiàn)。夫我以七年之期,成此七文,平均相隔一載,乃成一篇;而一文之成,例不過三數(shù)日,一年之中,三百六十余日,皆有他事間之。 據(jù)生理學(xué)家言,人生七年,形骸更易,而細(xì)胞換盡。然此七文之間,乃似竟有一秩序,存乎其中,是見人心底層,自有潛流,雖重巖疊石,未嘗阻其自循其道,以默移而前運,此皆不可思議,使我喟然興嘆者吁。 三 至于尅就此七篇之文之主要義理而觀,吾今日加以反省,亦可試總括而言之。即此諸文,皆唯是意在指明:一般之求人生之向上者,其所向往之理想環(huán)境,及其向上之行程,與其向上所依之心性,皆處處與一向下而沉墜之機,相與伴隨,亦常不免于似是而非者之相幻惑;因而人真欲求人生之向上者,必當(dāng)求對此沉墜之機與似是而非者,有一如實知與真正之警覺;人亦恒須經(jīng)歷之,以沉重之心情負(fù)擔(dān)之,而後能透過之,以成就人生之向上而超升。此則吾寫人生之體驗時,所未能真知灼見及者,而昔之儒者與西方之理想主義者,及當(dāng)世之賢者,亦未必能于此殷勤加意者也。自昔儒者言仁,言人我心之感通,由此仁與感通以見天心;西方理想主義者,言人心之形而上的統(tǒng)一,由此以見上帝之心。此乃中西思想之究竟義,吾所夙信受奉持,并樂為之引申發(fā)揮者。此七篇之究竟義,亦在乎是。然世罕能知:人之求名求譽以及好權(quán)好位之心,亦原于人與我之心之求相感通,其根源亦在人之欲成就人我之心之統(tǒng)一。唯依仁以行,乃希賢希圣之道,而徇逐名位,則沉淪流俗之途。一念而上下易位,其危微之機,似是而非之際,人亦罕能察及。此即本書隨處諄諄致意之一端,而其要旨,則陳于本書之第一篇者也。 自昔儒者,言天地陰陽翕辟及人心開闔動靜之義,此皆屬于宇宙人生之大理,所以彰彼太極而立此人極之所資。西方理想主義者,亦言正反及消極積極之相互為用,合以顯宇宙之絕對真理,顧又不知于人心之開闔動靜之際,自用工夫,以立人極之義,遂與中國圣學(xué)之傳之切切于此者異。然中國圣學(xué)之傳,雖切切于此,而言多簡要,對今日世態(tài)之日繁,復(fù)難資針砭之用。昔賢之偏在正面立言,于此開闔動靜之機,可被阻滯而旁行歧出以導(dǎo)人生入于陷阱與漩流之義,亦引而未申。此亦吾于寫人生之體驗等書時之所忽。E.Z 本書第二篇,論心靈之凝聚與開發(fā),而處處以心靈之閉塞于陷阱,及流蕩為漩流,以為照應(yīng);實即所以彰昔賢所言之人心之開闔動靜,皆各有其旁行歧出,而成人心之病痛之原者在。夫人心之開闔動靜,皆昔賢所謂生生化化,天理之流行之所攝,烏知人欲之根亦即在此流行中乎。而人欲之流行于陷阱,成漩流,亦似天理流行之一動一靜,而實天淵迥隔。此即本書第二篇之微旨所存,而惜所論猶有末盡意者也。"f]S: 再如于人生之行程,吾昔于人生之體驗中,嘗以由求生存、求愛情、求名、求成就事業(yè),以上達(dá)于真美善神圣之途說之;其所以必須有此步步之上達(dá),乃由其每一步皆不能自足,此吾昔之所見及,亦西方之理想主義者,以及一切求人生之向上者所同見及者也。然先儒之論人生上達(dá)之道,則不喜分為斬截之項別、階段、與步驟或?qū)蛹壎f之,恒直下通真美善神圣為一體,以主宰吾人之此生??鬃铀^志道、據(jù)德、依仁而游藝,固無斬截之層級之可言也。依孔子此言以觀,西方所謂求真之科學(xué)哲學(xué),求美之文學(xué)藝術(shù),以及宗教中之禮儀、教育、政治、經(jīng)濟之術(shù),及一切實用之技,皆藝也;人之修為之方,其要唯在自省其一一游藝之事是否依于仁,而其發(fā)于外,是否有據(jù)于己之內(nèi)部之德,其志是否通于人生之大道而已。此修為之方,其工夫乃在人之時時處處之如此如此自省,以對一一之事,切問而近思,固亦不必分人生之事為項別,而系統(tǒng)的討論人之修道之歷程也。然當(dāng)今之世,各種社會文化學(xué)術(shù)事業(yè),皆已明顯化為分門別類之領(lǐng)域,人心之次第著于此諸領(lǐng)域以歷世務(wù),即成一歷程;而人應(yīng)世接物時,其所依之仁、所據(jù)之德,亦原有高下之辨,則吾人亦未嘗不可就其歷世而歷事之歷程,以言其心境之轉(zhuǎn)易升進之跡相,及所經(jīng)之道路上之層級。此即吾人今日立言之方式,如吾昔之所為,未嘗不可大異于往昔者也。Jq1Ic 然吾人今之分人生之事為項別而言人生之歷程中之心境之轉(zhuǎn)易升進之跡相與層級,其用意雖是,然徒將此諸層級,由下以次第及于高,加以論述,則可使人產(chǎn)生一幻覺,即以人生之歷程,如能自然向上以轉(zhuǎn)易而升進者。吾于人生之體驗之第二三篇所論,及黑格爾于其精神現(xiàn)象學(xué)所論,同可使人發(fā)生此幻覺。此則皆由吾人之忽略:人生之行程與步履,實亦步步皆可停滯而不進。其每一步之上達(dá),皆可再歸于滑下沉落;即不停滯而前進,亦步步皆有其艱難。自此而觀,則人生亦如永無進步之可言,其心境之高下不同者,實亦畢竟平等;而人生一世,乃永無可恃,而時時皆當(dāng)自栗其將殞于深淵。此即徒就人生之歷程,視如向上轉(zhuǎn)易而升進之歷程而論之者,其所不足之處,亦即本書第三篇論人生艱難之所以作。此篇于每一人生之行程與步履之升進,皆并舉其艱難,亦即于其升進之中,見退降之機,而所以使人悟及一切升進之事,皆有其似是而實非者在也。_, 復(fù)次,人生之道以立志為先。蓋人生之本在心,而志則為心之所向,亦心之存主之所在。先儒固重立志,而佛教之發(fā)心,與耶教之歸主,皆同為立志之事中一種。然昔圣賢之言立志,亦皆重在自正面說話。志之所在,即道之所存;志而能立,念念不離于道,及其充實而有光輝,則大化圣神之域,皆不難致。斯義也,吾亦深信而不敢違。然人之立志,如非一往超世之志,或只務(wù)個人成己之志,而真為由成己以兼成物之志,則此中并非全為一直上之歷程,而實有一大曲存焉。而唯待致曲方能有誠。然此致曲以有誠之義,則昔賢所未伸,而有待于吾人深知其所以曲。此所以曲,在人之志欲成物者,人必于世間之物有所得,而此有所得,即阻其志之向上,而使人忘喪其初之成物之志。至人之轉(zhuǎn)而求無所得,則只能歸于超世以成己,而非復(fù)為儒者之志,遂使所謂成己成物之言,徒成一虛脫之大話。是皆理有必然,而見人之立志及求成其志業(yè)之事中,即有忘喪其志,使志業(yè)無成之機,存乎其中,以成一大曲者。而此中由致曲以有誠,而成就直上之道者,則在人之既拔乎流俗以存超世之意于內(nèi),而又須兼本于:置我于世界內(nèi)及置世界于我內(nèi)之二義,以觀我與世界之關(guān)系,而更在對此二者之分裂之痛苦之感受,而求去此分裂時,立一向往志業(yè)之根基。5ibM 以此觀先儒之我與天地萬物為一體之言,則謂之為狀圣賢之大化圣神之域之心境及道體之本然皆可,而以吾人之向往于此,即足以立志,則大不可。而一體之義,必先兼自三面分看,而感受分裂之痛苦,實反身而誠,樂莫大焉之初基。宋儒之學(xué),始于尋孔顏樂處,乃唯言人當(dāng)先求超世,求有以自得之一義。然論及人之成其志業(yè),亦同謂必?fù)?dān)當(dāng)艱苦。而吾人生于此道術(shù)分裂之時代,則正當(dāng)由分裂之痛苦之感受處,以入于道。人能于分裂之痛苦之感受處,見人心所求之和一,及其本來之和一,則樂亦斯在。是見樂當(dāng)由痛苦之感受入。若吾人生于當(dāng)今之世,于一切分裂之痛苦,漠然無感,而徒學(xué)二程兄弟初學(xué)于周茂叔之吟風(fēng)弄月以歸,及朱子之傍花隨柳過前川之樂,以此見天地與人之同此生意周流,道體斯在,遂止于是,則亦似是而非之儒學(xué)也。 復(fù)次,世之論人生者,恒忽于人之有死。然吾人生于今日之時代,方更了然于人之時時可死。今之核子戰(zhàn),固隨時可將吾人毀滅凈盡也。故吾人之生于死之旁,亦至今日,乃更易切感其義。而人死之可悲,蓋唯宗教家能深知之。吾嘗參加佛教徒之超渡眾生幽靈之法會,而感動不能自已,遂知通幽明之道,大有事在。西方之哲學(xué)家,則對人之死之問題,最為麻木,徒視為哲學(xué)問題,加以討論而已。中國昔賢之重祭祀,亦純?yōu)樗詮赜拿髦H,而自古及今,皆鄭重其事者,今則罕知其義者矣。夫我對人之情,必慎終如始,事死如事生,然後能致乎其極。而我之情能溢于生者之世界之外,以及于死者之世界,通徹于幽;則生者之世界,亦皆為我之所懷,而我對生者之仁,亦當(dāng)可更至乎極矣。唯宗教徒之病,在其情入于幽而或復(fù)沉于幽,乃不重對圣賢豪杰祖宗父母,致其誠敬,則死者之潛德幽光,未必能為我所攝,以還入于明。此即儒者之祭祀之義,所以為切摯。至于宗教徒中如基督教徒之普為死者作禱,佛教徒之普為幽靈求超渡,亦自有其不可思議之功效,非可以常情測。亦皆所以彰露人心之至情必徹于幽之一端,宜當(dāng)與儒者之祭祀并存而不悖。唯此皆匪特為西方之哲學(xué)家之所忽之義,亦世俗之一切學(xué)者之所忽之義。而泥于孔子未知生焉知死之言者,亦多撇開此間題于人生問題之外。然實則生死為人之兩面,必合之乃見人之全。既為兩面,則必可徹通。而吾書之第五文,則意在由人之原生于死之上,及死者與後死者之至情之交徹,以言可由祭祀以通幽明之理;故人生之真相,實死而無死,而鬼神之情,亦長在此世間,讀者果有深會于此文之所言,則幽明之間,以及明與明之間,幽與幽之間,另有一縱橫之天路,以使人心相往來,而人之心靈之自身,亦實無能使之死者,則核子戰(zhàn)亦實不能殺人,而實無可畏,唯其造孽不可挽耳。然人欲有深會于此文之所言,又非深知人之生于死之上,并以其情先由明徹幽而入于幽不可。人之生于死之上者,即生機存于死機之上,無死機則無生機,不知死機者亦不知生機。人之情必由明徹幽而入幽者,即人唯由此乃能竭其仁、竭其仁而後人能真生也。則所謂徒知生而不知死者,不求其情之徹幽而入幽者,實亦不知生與生機,所謂不見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亦生而未成其為真生者也。此即人之只知生而不知死者之為害。而此不知死,既可使人生非真生,則此不知死,正為人之真死機,以使其生不成真生者。此人之不知死者,乃人生對其生之世界之另一面之大無明,而使人沉墜陷溺于其茍得之一生,亦使其生非真生,而成似是而非之生者。而世之重人生者,乃恒以不求知死為教,而常人亦不敢正對此死,與其生于死之上之事實而觀之,又恒自拂除斷喪其徹幽而入幽之至情,乃視祭祖為多事,以宗教家之為死者作禱,及求眾生之幽靈超渡為無用。而不知此皆證其生而非真生者。茫茫人海,孰為真生?非彼大圣,其孰能知之?6_x 至于本書之第六篇,言人生之真實化,則其中之一要義,在指出人之內(nèi)在的超越性等,亦可誤用,而為使人之存在包函種種虛妄成份之一原。第七篇人生之顛倒與復(fù)位,則指出人之超越而無限量之生命心靈之自體之可顛倒,而表現(xiàn)于有限之中,或與之成虛脫,而無數(shù)之人生之染污罪惡皆由之而出。此人之超越性與無限性,皆原為人之無盡尊嚴(yán)之所系,乃我昔所常論,亦西方理想主義之哲學(xué)家之所同重視之義。然此文中則說明其亦為人生之虛妄之一原,及無數(shù)人生之染污罪惡所自出。斯所以見此為人之尊嚴(yán)所系之超越性、無限性,亦如不能自持其超越,自持其無限,而自具一沉墜向下而導(dǎo)致虛妄虛脫之機,而人之超越性及無限性之表現(xiàn),亦咸有其似是而非之表現(xiàn)。此似是而非之表現(xiàn),正為人之存在,其真實之程度或反不如其他自然物之存在者,亦見人之罪孽之深重,實遠(yuǎn)非禽獸之所及者。夫然,故此人之尊嚴(yán)之所系,亦即人之卑賤之所系;人之成為高于萬物、靈于禽獸者之所在,即人之低于萬物、罪逾禽獸者之所在。由此而一切贊頌,可歸于人;一切咀咒,亦可歸于人。人可上升天堂,亦可下沉地獄。人之生于宇宙,實為一切虛妄與真實交戰(zhàn)之區(qū),亦上帝與魔鬼互爭之場;而人生之沉淪與超升,乃皆為偶然而不定。吾年來于此之所感觸,未嘗不與西方之存在主義之所感觸,不期而遇合。蓋皆同為此分裂之世界之反映,亦人類精神生活之行程,歷數(shù)千年至今日,遭遇同一問題之所致。至其不同之處,則在彼存在主義者之言此,皆期在暴露人類之危機,亦更求窮哲學(xué)之理致以為言,其精彩之論,遂足驚心而動魄。吾此書所說,于此實自愧不如,亦無意相效。蓋對此一切世界之分裂與人類之危機,亦可只求知其大體上如是如是;如若必窮形極相而論之,亦如圖繪鬼魅以求快意,及至其栩栩如生,且將為鬼魅所食。不如略陳其貌,余皆默而存之。而人生向上之道,仍要在轉(zhuǎn)妄歸真,去魔存道,由沉淪以至超升,使分裂之世界,復(fù)保合而致太和。故于此一切入妄招魔之人類危機,唯當(dāng)于此人生之行于其向上之道之途程中,加以指點而已矣。此即吾書之所以雖隨處指出人之上達(dá)途程中,所遭遇之反面之事物,頗似有異于先儒及西方理想主義者及吾人生之體驗等書,重在自正面立言者,實又更遠(yuǎn)于存在主義者以描述暴露為工;而仍是承先儒之重實踐之精神而為言,以期在于人生之正面理想之昭陳與樹立。而此書之只為吾之人生之體驗一書之續(xù)編,其意亦在乎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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