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時間:2009-1 出版社: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作者:虹影 頁數(shù):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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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容概要
這是一個女人和三個男人之間的故事,這是一個關(guān)于陰謀的故事,這是一個充滿愛恨情仇的故事。 二十世紀初,父母雙亡的鄉(xiāng)下丫頭小月桂隨舅舅舅媽一起逃荒來到上海,為了生存,她在街頭求人買下自己。卻陰差陽錯的,于浦江商會搜救黃佩玉的混亂中救下了浦江商會的余其揚,由此,在余其揚的幫助下,一品樓的辛黛玉以10元大洋將她留下做了粗使丫頭。殊不知,小月桂傳奇的一生就在她押下手印的那一瞬間,悄悄的拉開了帷幕。
作者簡介
虹影,享譽世界文壇的著名作家、詩人。中國女性主義文學的代表之一。代表作有長篇小說《上海王》、《上海之死》、《饑餓的女兒》、《K》、《上海之死》、詩集《魚教會魚歌唱》等?,F(xiàn)居北京。 四部長篇被譯成25種文字在歐美、以色列、澳大利亞、日本、韓國和越南等國出版?! ≡@多項國際文學大獎,被《南方周末》、新浪網(wǎng)等評為2002年、2003年“中國最受爭議的作家”;《K》被英國《獨立報》(INDEPENDEN)評為2002年Books of the Year十大好書之一。2005年獲意大利“羅馬文學獎”。
章節(jié)摘錄
第一章 生命本沒有過去,她隨時準備賠光本錢重搭戲臺?! 胺凑?,”她停止說話,向我攤開修長的手。那手精雕細琢,好像專做擺設(shè)讓人看的,最讓我著迷。她主動伸出了手,我的心跳了起來,能把這手握在自己的手里,盡興研究一番必有所得?! ‰m然這手上的紋路我已經(jīng)相過多少次,她經(jīng)常與我比手掌,多少次我如入八陣圖,困惑得忘了自己在找什么。從我們倆的一生來看,我好像應當更關(guān)心頭腦,她似乎本來就有更多的身體本錢。而肉身之運,更顯于手紋:上海人后來俗稱的“臺型”,就是這個意思。她的臺型真是絕無僅有。不過只有這次,我有機會靜心端詳,這才進入了掌心絕陣:看出了她命犯三沖,災星攔運。更糟的是,我沒能做到面不改色。我抬頭看著她傾倒多少人的甜美笑容,不由得一陣傷心?! 氨緛砻矗颗_戲都得從頭唱起?!边@是我的違心安慰,還是她的自我解嘲?已經(jīng)記不起來?! 〉鰤魠s是她無法控制的事。 她常夢見離開家鄉(xiāng)的那個早晨。在那早晨遲遲未到的時辰,她心跳急促加快。她害怕早晨果真不會來到,所以整夜在海邊泥灘上站著向東癡望,擔心太陽萬一不會從海水中升起。 從七歲起,她就想離開這個地方,已整整有八年。多少年了,這點黑暗的記憶早就應當?shù)5敲總€月她總會有一次噩夢,夢到那個平生最恐怖的時刻,她對著黑暗的海水自言自語:“難道這次真的還走不了?”便一身冷汗驚醒過來?! ∧翘烨宄浚K于看到海面上升起一輪太陽,這是她這一生見到過的最輝煌的景象。她可以發(fā)這毒誓了:將永遠不會再朝這海邊漁村看一眼——除非父母要她回來看一眼,但他們雙雙去世八年了,不會要女兒回那本來就沒有的家?! ∪绻以谧鲆徊筷P(guān)于她的紀錄片,我知道應當就從這個鏡頭開始。陽光溫馨地照在浦東的一條堤路上,三人抬的轎子里坐著一個盛妝的女人,后面顛顛地跟著一個臉色黑紅、發(fā)辮焦黃的鄉(xiāng)下小姑娘,個兒卻不矮,一手挎著一個包袱。她的鞋破爛了,右腳后跟不時掉下,扯上幾次都沒用,干脆打赤腳,再提起包袱連跑幾步跟了上來。她奔得不停地抹汗,把本來特地洗干凈的臉畫上了幾條污痕?! ∪齻€轎夫抬著滑竿,辮子壓在頭頂上,兩人在轎前,一人在轎后,他們打著赤腳,泥路把腳板拍得啪啪響。后面的一人費力些,所以隔一陣,相互輪換,調(diào)位子時借機歇口氣,氣順過來又上路。 越往前走,田野越是嫩綠,油菜花黃黃地涂出一塊一塊,一串白蛾圍著轎子飛舞。 他們終于走上黃浦江長堤,景色突然全變了。一邊是各種各樣??吭诮哆叺拇埃厦嬗懈魇礁鳂庸掷锕謿獾难笞?,船甲板上半像人半像鬼的紅毛水手,對著轎子里的女人亂叫亂吼。女人頭都不抬,但后面的小姑娘仰臉看得出神,赤腳踏進銹水泥坑,差點滑一跤。另一邊是形狀各異的倉庫。船是鐵板的,倉庫墻是鐵板皮的,兩邊都是油漆夾著水滴銹痕,花花紋紋擠攏在一塊,怪得有趣?! ∵€沒來得及看仔細,行人多了,轎夫慢了下來,江面也寬了,說是到了陸家嘴渡口?! 「糁S浦江,對岸就是當時中國最特殊的地方:上海外灘。下午刺刺的陽光照著那些英式維多利亞建筑、江中噴出煙霧不時發(fā)出怪叫的輪船。小姑娘把包袱擱在地上,雙手抓著自己的褲腿,看呆了。有人挑著擔子撞了一下她的胳膊,很痛,她只是讓了讓,繼續(xù)傻看?! 《煽诜泵?。輪渡是有巨大煙囪的蒸氣鐵輪,冒出的濃煤煙直沖到她的臉上,嗆得實在有勁,讓她哈哈笑了起來?! 韥硗穆每吞嶂钢欣?,大人牽著小孩,喧喧嚷嚷地擠過她面前,跨上跳板上船?! ∈y的女人拂手理理一絲不亂的頭發(fā),敲敲杠子,滑竿放下了。女人轉(zhuǎn)過臉去,大聲訓斥呆看江對面的小姑娘:“小月桂,沒到上海就想享福了?還不看好行李!” 這是1907年初春。宣統(tǒng)皇帝尚未上臺,都知道這么混不下去,但一切都懸著等著,連開端的開端都尚未開端?! 〉诙隆 ∧切∥鏖T的一品樓“書寓”,在華界與法租界邊上,曾經(jīng)見過的人都難以忘懷。四馬路一帶剛興盛起來的妓院區(qū)雖然熱鬧繁華,卻品流混雜,那一品樓倒是當年的行業(yè)翹楚、花班領(lǐng)袖,情愿離開俗流一段距離?! ∵@個樓本是咸豐年間松江某名公的一所院宅,此公生性風流,遺贈此宅于一名寵妃。寵妃原是青樓出身,本想做長久一品夫人,未料到當了寡婦,財產(chǎn)卻只有這座宅院,窮愁潦倒,只能借此重作馮婦。雅號一品樓,算是追尋舊夢?! ∫黄窐抢习逍瞒煊裾f起這段歷史,還真像那么一回事,她一口咬定千真萬確,甚至拿出過此名公的書畫為證,說是那位一品夫人賞給她的禮物。新黛玉原是一品樓的頭牌倌人,書畫也是真跡,名公真實姓名暫諱。曾有文章言之鑿鑿,說一品樓是松江府最大名鼎鼎的董其昌后裔的家產(chǎn)?! ⊥饽觊g上海開始有租界,這個本在上海城墻外的院宅,反而成了各界人士進出自如的地方:租界人覺得半回歸華界之內(nèi),華界人感到半在官府權(quán)轄之外,縱情聲色各自心安理得?! ⌒瞒煊裾鏁羞@雅趣?不必認真。雖然同是名妓,晚清比不得晚明,歷史總是越近越俗,放大效果越差,誰還敢把新黛玉比李香君柳如是? 這一品樓“書寓”面子大,成了海上妓家模仿的樣式。深紅大門,尺高門檻,厚重結(jié)實的石墻,大家氣派先聲奪人。整個院子有兩幢雕花樓,中間是架空的回廊相連,也算別出心裁。天井邊置有大小盆花,后院種植樹木,假石山間水池里游著紅紅黑黑的金魚?! ⊥庥^依然是名門豪宅,樓內(nèi)早就建成套間,掛牌的姑娘都在二樓,各有客廳和內(nèi)房。底層則前為廳堂,后為廚房、雜物房和男女傭人房。姑娘們的房間陳設(shè)富麗華貴,人說有的房間,連瓷地磚花紋都鑲金嵌銀,僅這一點,就足以揚名上海灘?! ‰m然小月桂只是個丫頭而已,對著人不對人都是一臉笑,人都說,這丫頭笑容好甜。她一身丫頭裝束,連辮子也梳成了一個,額前剪一排整齊的劉海?! “肽陙硭齻€兒往上竄得好快,都說她不當做丫頭當做傭娘,哪有這么高的丫頭的? 這事情也讓一品樓老板新黛玉頭痛:買丫頭花一整筆錢,此后就算是你的人,生死由天,卻不容易辭掉;娘姨是雇工,按月付錢,說走就走。萬一丫頭真的只能當娘姨用,這筆生意太不合算?! N房請了兩位蘇州名廚,帶了兩個廚娘,大都上半夜忙,為各房提供佳肴美酒,下半夜只留一人,以便客人需要夜宵,備上點心和酒水。廚房有大灶小灶,柜子碗櫥齊楚光潔,里面留著一天剩余下來的菜肴,供第二天丫頭娘姨男傭享用。小姐與客人的三餐必得當天清晨遣人挎上竹筐買回,講個新鮮?! ∫淮笄宄繌N房忙得像過年,宰雞殺鴨剖魚,血腥必須即刻弄凈。新黛玉起身第一件事是查廚房,發(fā)現(xiàn)地上一根雞毛一片菜葉一滴油跡,就罰廚娘的工錢。廚娘們小心翼翼,而且緊盯著每個進來端菜的娘姨丫頭,生怕代人受過。這里的丫頭第一樁訓練就是端菜搬湯,托盤提籠穩(wěn)如輕舟泛平湖?! ⌒≡鹿鹩X得這廚房太整潔,要不是有除之不凈的油煙味,可做佛堂了。即便她的個子漸漸高得討嫌,端菜遞水倒是練得無可挑剔,而且力氣不小,不像別的丫頭,遇到重物,就得找男工代搬。新黛玉要圖個爽利快捷時,就叫小月桂做?! ⌒≡鹿鸲酥槐P茶具,從廚房出來,已經(jīng)練成了步子再緊上身也穩(wěn)平。她走過大房丫頭們睡的房間,心里羨慕,不知何日能挨到那個份。底樓一個有小窗的屋子,那是她睡覺的地方,里面幾張緊挨在一起的統(tǒng)鋪床,得從床腳爬上去。沒有桌椅,每個床頭留了個放箱子的地方,只能坐在床上梳頭。幾個下手丫頭住一起,擁擠窄小,床頭的空地更窄小,轉(zhuǎn)兩個圈,會撞著身體。每日要忙到凌晨才可上床,小月桂頭往枕頭上一落,就已開始打鼾?! 〔贿^她沒有任何抱怨,比起鄉(xiāng)下,這已是天上。吃得不錯,小姐房里留的隔夜菜,熱一熱,味道一樣可口。穿得更是有棱有角,新黛玉幾次罵她長得太快,但還是盡快給她做了合身的新衣,這里的丫頭也必須一身絲光綢氣?! ∷恼眍^底下有個客人賞的藍花瓷盒,里面藏了一只藍蝴蝶,有小半個手掌心大,早就干了,晃眼一瞧,就要飛走似的。大清早被主管娘姨喊醒時,她把它拿出來看一眼,手指輕輕點點翅膀上的花紋,小心蓋好藏好,就急如星火地穿衣梳頭,補上慢下的半分鐘?! ∵@陣子,已接近傍晚,她穿過二樓回廊,房間里傳來小姐們的評彈低吟淺唱,夾著琵琶箏琮打情罵俏。她走進陳設(shè)堂皇的鳳求凰廳,那是新黛玉自己的套間,有時用來接待初次光臨的新客。一是表示主人殷勤,二是樓既為一品,自有規(guī)矩。在這里,哪怕唐伯虎有點秋香之心,第一次也得由新黛玉出面設(shè)宴,眾小姐輪流侍酒,第二次付銀子才能入座小姐本人的待客廳,第三次付銀子有沒有入室之雅運,就看來客的福氣了?! √柭渖剑焐纤{誘人,有一半映著門窗和墻,滿街滿巷燈光漸漸亮起。書寓里的姑娘中午醒來后,花了整整一個下午打扮得花枝招展。管事忙著收局票,高聲地叫著某小姐出局,某小姐有人參見,某客人設(shè)茶會。有客人帶著的八哥也跟著在湊熱鬧,怪聲怪氣地叫:“吉利發(fā)財!”這是一品樓生意最火紅時分?! ∪v馬車駛到一品樓門前停住。前后兩輛馬車上的跟班,即刻跑到中間這輛來侍候。有人趕快打開門,攙扶上海洪幫山主常力雄一步跨下。他黑衫黑帽,走路大步子,腳底生風,完全不是要人扶下車的人?! ±衔鏖T這條街不寬,卻很長,從街這頭望不到那頭。路上房子全是中式的,藥店、浴池、客棧、茶社、菜館和雜貨鋪應有盡有,儼然一個繁華世界,各式人竄來走去,這個無風無雨的夜晚更是人頭攢動?! ∮袀€長相猥瑣的小販在兜售不知什么東西,湊到常力雄一個年輕跟班前,神秘地說:“要不要?西洋春宮?!薄 ∧莻€年輕跟班把小販一推。小販沒想到對方出手如此之猛,跌出幾尺遠,一只手撐著石墻,才沒有跌趴在路面上,但是手里的畫片散落一地。他急得大嚷:“老爺,不要,只管說不要?!薄 「嗄樳€是橫著,吼道:“躲開點!小心挨揍!”邊說邊擋住此人,讓常力雄走過去?! 〕Aπ蹌窠獾卣f:“何必,何必?人家做小生意的。” 跟班停住步子,低聲說:“這人湊得太近,不知回避,沖撞常爺?!薄 〕Aπ坌πφf:“我又不是上海道臺,要小民回避作甚?”他見那個小販孱弱的身子佝僂著,對保鏢說,“仔細看著不要有暗器就行了。” 小販被跟班這架勢嚇壞了,一骨碌爬起來,收拾落在地上的貨。聽到常力雄的話,知道無大礙,就彎腰獻笑,手攤開那疊西洋春宮畫片,低聲勸說:“老爺賞臉看一眼,只看一眼?!薄 ∧鞘且惶资嬗〉奈餮舐闩?,不知是西洋水手帶來賣錢的,還是上海什么印書局新進的設(shè)備做的。小販從畫片中取出幾張遞過來:盎格爾的《泉》,波梯切里的《維納斯的誕生》?! 〕Aπ壑换藥酌腌娀瘟嘶窝勰切┊嬈统∝湏]揮手,“去去去,什么好東西!老子看活的。” 常力雄年過五十,穿著綾羅長衫,近處看,黑長袍的絲緞暗花紋泛藍紫。他氣宇軒昂,鷹視虎步。一品樓那邊早有人候著,替他打開門。常力雄提袍,一抬腿跨入高高的門檻。 歡笑聲、絲竹音樂,夾裹著脂粉香氣撲面而來。“是常爺哪!”好多個女人的聲音歡呼迎接他?! 昂镁貌粊砹?,叫我們想得好苦!” “姐妹們,來侍候常爺!” 撩開紗帳掛上鉤后,一品樓的老板新黛玉讓常力雄坐在床邊,自己跪在床上,給他捶背。她瓜子臉,高挑眉丹鳳眼,櫻桃小嘴。要說她徐娘半老,或許太刻薄;要說她風韻如昔,恐怕太抬舉。不過當她打扮齊楚,說她依然是個美人,并非完全是吹捧。在妓界,女人四十,還能讓老情人留戀,就很不錯了。 她黑亮的頭發(fā)梳得整齊,插著釵,手上戴著玉鐲,小腳玲瓏地露在綢褲外面。上身是一件單薄的無袖短衫,下擺大開襟,棗紅紗透花,穿著一雙很少落地的繡鞋——實際上是色彩艷紅的緞子做的襪套。那是一品樓倌人身上除了臉以外最驕傲的部位,花的功夫最多的地方,自然也讓恩客端詳拿捏最多?! ⌒瞒煊裾u力氣地給常力雄做推拿?! 〕Aπ壑淮┲粭l短褲,光著上身,被拿捏舒服得直哼哼。他的肌肉在皮膚下滾動,體魄魁偉,說書人叫做虎背熊腰?! ⌒瞒煊袢弊⒁饬Χ荚谒砩?,一邊貼著他的耳朵說話,嘴唇就幾乎摩著他的臉頰。常力雄邊聽邊笑,摸摸她的手。 小月桂端著一盤茶具,由廳堂敞開的門走入里間,她的腳步簡直沒有聲響,只是輕聲說:“姆媽,茶來了?!薄 》績?nèi)兩人根本沒朝她看一眼,新黛玉只顧跟常力雄親熱地說話。小月桂走到靠近床的桌子邊,放茶碗,低著頭,端正地站著。等新黛玉要她走時,她才能走,這是侍房丫頭的規(guī)矩。她盡量不去看他們?! 俺斞?,市面亂,鬧革命黨,生意不好做?!薄 〕Aπ郯腴]著眼,享受她的服侍,一邊說:“江南有錢人都躲進上海,生意怎么會不好?” 新黛玉說:“情趣雅致的客人越來越少了,手頭闊綽的更少?!彼龂@了口氣,信任地對著常力雄問,“看這陣勢,連妓家也得革命不成?” 常力雄笑笑說:“都革命,都來革命!” 他聽見響動睜開眼,才看見小月桂彎身拿托盤,碰著了茶碗。他不由得看看小月桂的腳,這是一雙典型的丫頭大腳,無甚足奇。他的目光卻往她的腿上移,落到她身上,然后眼睛乜斜地停在她的臉上。不慎間兩人眼光對碰了一下,小月桂馬上垂下眼簾。 常力雄打了一下新黛玉的屁股,問她:“新買的?” 新黛玉讓小月桂走近兩步,伸手點著她說:“好幾個月前在川沙鄉(xiāng)下拾來的粗丫頭,現(xiàn)在鄉(xiāng)下也尋不到像樣的女孩子了。你看這丫頭長成這么個丑八怪,眼太大,嘴太寬,腿太長,人太高?!彼种笌缀踔贝恋叫≡鹿鹕砩?,“更怪在這奶子,莫名其妙那么大!難看死了!我從她娘舅那兒買來還花了一疊銀子呢。” 常力雄聽了她一大籮筐話,只是簡單地問:“多大?” 新黛玉說:“說是十五,都沒十五的樣子,我這買丫頭錢怕是白折了!”新黛玉真的越說越氣,“瞧把她享福得白白紅紅的。” “回老爺,我十六?!毙≡鹿鸬穆曇艉芮宕?,但她仍是沒敢朝這床上的兩人看,埋著頭垂著手。 “誰叫你說話啦?”新黛玉拿起扇子連拍小月桂的胸前,“叫你束胸,你又松開了?!” 小月桂半心半意地抗議,因為常力雄的眼光正盯著她看,她不愿意在這個咄咄逼人的眼光下向姆媽退縮。她禁不住抿了抿發(fā)干的嘴唇,輕聲說:“束住透不過氣來——” 新黛玉沒等她說完就打斷她:“不束,你賠我錢!”她依然轉(zhuǎn)過身來對常力雄撒嬌似的說:“真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不是見她爹娘死得早,可憐孤兒,一時起善心,做好事,一品樓哪會要這樣的丑丫頭?”新黛玉搖著頭說,“換做傭婦娘姨,倒也罷了。但是娘姨是要有丈夫的婦人,小姑娘不能做。兩個月前有土佬河南客看中她,我讓她服侍,好歹提拔她成個小倌人嘛,或許也是個辦法。” “我就知道你這狐貍精的算盤。”常力雄譏諷新黛玉一句?! ⌒瞒煊駴]聽出常力雄的語氣,照舊傾訴她的苦惱:“這孩子還死活不干,鬧得客人也沒了興致,還得我出來賠罪。被管家用家法治了,挨打罰跪,還是不服,最后關(guān)了兩天,打死都不服。鬧得整個一品樓上下不安,為了一個最不起眼的丫頭,你看抽哪股筋來著?” 這番話倒讓常力雄來了點興趣,他開始用另一種眼光端詳這個川沙鄉(xiāng)下來的丫頭,但是他沒有答話,似乎新黛玉不是對他訴苦。 “最后我說了一句話,”新黛玉開始得意起來,“一句話就把這犟騾子給治服了。我說,‘明早就送你回鄉(xiāng)下去!’她馬上朝我跪下求饒?!薄 ⌒≡鹿疬€是靜靜地站立在一側(cè),好像他們倆說的不是她。她的漠然把新黛玉又點起火來,抬手要打小月桂。想想,又縮回了手。
編輯推薦
重寫海上花三部曲,就這部改得較多。這書最先在2003年出版,再版時,我改了一次,動得最大我是校對英文版時,編輯就每個細節(jié)仔細問我?! ∥宜餍园褧心概P(guān)系重新理了一遍,改成目前這個樣子。由此書改編的電視連續(xù)劇今年首播在上海,目前繼續(xù)在各家電視臺放映。我一集也沒敢看。為什么?因為改得面目全非,不合情理,看了生氣,何必? 有評論家在報紙上寫文章?!昂缬安皇巧虾H?,怎么能寫上海?”我讀到這可愛的評論,就笑了:寫秦淮河妓女,只有請南京人了。小說出版后,自居專家的老上海,歷史考據(jù)癖,對細節(jié)特別在意,他們仔細尋找我的“硬傷”,至今沒有人找到?! ∮胁簧偃苏f,虹影的確很怪,在封內(nèi)頁上竟然做了個史無前例的聲明:“本小說絕非向壁虛構(gòu)”。虹影喜歡寫“真人真事”,本性難改。小說《K》吃了三年官司,她倒真是衣帶漸寬,荷包縮小,終不悔; 又說思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虹影對自己讓人上當?shù)哪芰Ψ浅S邪盐?,騰挪凌虛賣關(guān)子?! ∑鋵嵍煎e了。諸葛亮無兵卒守城,索性開門;《上海王》事事有典,才擺出槍炮侍候?! 〗瓿霭娴纳虾1尘靶≌f,大多是小姐小打算,小資小情調(diào),給人的印象,以為上海的現(xiàn)代性,就是小女人氣。甚至今日的“上海品格”,也有意望小氣里走。此可謂大錯特錯。我認為現(xiàn)代上海的開拓者,無論華人洋人,女人男人,都有點氣魄。我既然有膽子聲明“歡迎對號入座”,我當然明白,誰人的先輩安坐在里面! 為回答所有這些書外是非,本修訂本加了“章外章”,毫無保留地坦白我在上海的幾年生活經(jīng)歷,以及寫作經(jīng)過。讀者幸勿錯過。如果有批評家看了,還認為我作假,那我就對他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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