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前言

　  序　  馬蒂歐說，如果我做妓女，肯定能掙大錢。他說我天生是個婊子，不做妓女，實在是浪費才華。也許他有過的女人實在有限，盡管他自詡是花叢老手，見多識廣；也許他這樣說不過是為了恭維我，盡管他的贊美方式總是有些過火。但無論如何，我都知道我做不了妓女。并不是我對這種古老的職業(yè)持有多么大的成見，而是我根本不可能去從事一種跟我三十多年的人生閱歷毫不相干的職業(yè)。不管在未來的歲月里如何落魄，我的天性都不允許我沉淪到這一步?！? 我不是沒有過別的夢想。然而，一個30多歲的中國女人能在巴黎做什么呢？嫁給一個窩囊的法國男人，做一個平庸的家庭主婦？我似乎連這樣的可能都沒有。也許我有過類似的機會，但我卻一錯再錯地錯過了。繼續(xù)攻讀我的博士學(xué)位？可一個孤苦伶仃的老女人守著一大堆學(xué)位又有什么用呢？我一直自強不息，但我向來都不是女強人。對我來說，女強人是一個可悲無奈的字眼，令我不寒而栗。不是我沒出息，而是我覺得一個女人的生活中有比虛榮心更核心的東西，至少是像我這樣的女人。我可以歷盡千辛萬苦，跑到法國來留學(xué)，但是，留學(xué)不是我唯一的或者說真正的目的。　  我到法國來，是為了追隨一個男人，一個在我的生命之河中掀起過驚濤駭浪的男人。可是，他不愛我；而我，后來也移情別戀，盡管出于無奈。當(dāng)轟轟烈烈的愛情煙消云散之后，一個女人的生活中就只剩下一片慘白。你不能再加進任何色彩，因為你拒絕一切。你所有的情思都傾注在那一個人身上，而他，卻已從你身邊徹底地走掉了，不再回頭。那雙迷人的藍眼睛再也不會柔情萬般地望著你，再也不會對你說：“我愛你，非常非常非常愛你，我的整個身心都屬于你，你是我的天使，我的公主，我的心肝，我的寶貝……”　  而你，你能做什么呢？除了哭泣之外，你還能做什么呢？　  但是，沒有人會看見你的眼淚，也沒有人想看見你的眼淚。你的面前只有窗外那些鱗次櫛比的無動于衷的灰色樓房，還有天邊一抹慘淡的晚霞，輝映著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的埃菲爾鐵塔的頂尖。你不知道，此時此刻，他正游蕩在這座古老而又冷漠的城市中的哪個角落。當(dāng)你第一次哭泣的時候，他款款地走過來，雙手捧起你的下巴，溫柔地吻干你面頰上所有的淚痕，然后，試探性地把他那帶有一絲咸味的舌尖貼近你那顫抖的雙唇。你試圖抗拒，可你沒有抗拒。于是，他在這兩片鮮紅的花瓣中吸吮著，游弋著……終于，你被這甜膩而灼熱的電流融化了，你讓他剝掉你的衣服，你讓他把滾燙的熱吻撒遍你的全身，你對他說：“我要你……”　  然而，當(dāng)你一次又一次地、沒完沒了地哭個不停的時候，他就漸漸地失去了他的好脾氣。開始，他哄著你說，你太美了，不應(yīng)該哭；后來，他實在不耐煩了，便生硬地說，你不能哭，如果你哭，就證明你跟我在一起不幸福，而我希望你幸福。于是，他走了。因為他不想看見你的眼淚，因為他想讓你幸福。而你，你永遠無法讓他明白，你需要的只是一個同樣熱度和同樣濕度的吻?！? 那就是你所有的幸福所在。

內(nèi)容概要

　　花，一位來自北京的青年教師，初到巴黎。在這座陌生的城市中，她往返于大學(xué)與自己狹小的學(xué)生公寓之間，也在舊男友和新朋友之間徘徊。一天，她偶遇馬蒂歐，一個市場搬運工。這個魯莽的男人與她身處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卻極其神速、極其蠻橫地闖進了她的生活，攪亂了她的情感。她感到天崩地裂、身心失衡。這個瘋狂而神秘的拉丁情人給了她最熾烈的愛情，也給了她最莫明的困擾。終于有一天，這愛情撕下了溫情脈脈的面紗，赤身裸體地呈現(xiàn)在她的面前，她的雙眼、她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她決定離開他。為此，她作了無數(shù)次掙扎，而每一次掙扎之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越陷越深……

作者簡介

　　劉捷，法文姓名：Jie LIU-FALIN。
　　山東大學(xué)英美文學(xué)學(xué)士，北京電影學(xué)院文學(xué)碩士，法國新索邦巴黎第三大學(xué)電影碩士。著有長篇小說《花》、《吻》，電影劇本《花》，并由婁燁導(dǎo)演改編為電影《花》（英文名Love
and Bruises）參加了第68屆威尼斯電影節(jié)“威尼斯日”單元的展映。
　　曾任教于北京電影學(xué)院，從事外國電影教學(xué)與研究，在中國的《當(dāng)代電影》、《電影藝術(shù)》，法國的《電影手冊》等雜志上發(fā)表過多篇論文和譯文，出版過《劇作的問題》、《英漢電影詞典》等譯著或著作。2000年獲法國政府獎學(xué)金留學(xué)法國，現(xiàn)居法國。

章節(jié)摘錄

　  走出地鐵站時，我發(fā)現(xiàn)手機上有好幾個留言，顯然，那位叫馬蒂歐的同志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了，我剛要給他打過去，他先又打了過來?！? “你在哪兒？”他的聲音急不可待?！? “對不起，”我找不到更合適的托詞，“我不太舒服，你能來我家嗎？”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發(fā)出這樣的邀請，其實，我已經(jīng)完全沒有想見他的愿望了。梁彬把我搞得暈頭轉(zhuǎn)向，四肢疲乏。我只是覺得抱歉，讓他等了好半天?？墒?，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我犯了一個更大的錯誤：引狼入室──把一個陌生人招到自己家里來?！? “好的，”這一招果然奏效，他完全消了氣，“告訴我地址，我馬上就到。”　  我站在學(xué)生公寓門前的臺階上等他。他說他有一輛車，于是，我就盯著每一輛路過的汽車，但他卻在我不留神的時候，從路的拐角處走了過來。　  他看上去很清瘦，穿了一身與他的模樣非常不協(xié)調(diào)的黑色中山裝。當(dāng)然，他是故意穿給我看的。他一直非常喜歡這套使他看上去有點兒滑稽的衣服。其實，他對中國一無所知，但卻似乎對這個遙遠的國度充滿了奇思怪想?！? 盡管我不知道他長什么樣兒，我還是認出了他──是他的那雙眼睛。他說別人認為他的眼睛笑起來像理查·基爾 ，但我覺得更像保羅·紐曼 ，湛藍得令人浮想聯(lián)翩到法國南方的藍色海岸。　  他的眼角和嘴角分別有四條充滿稚氣而又個性鮮明的細細的紋絡(luò)，這使得他的側(cè)面輪廓非常耐看。后來，每當(dāng)我們走在地鐵里或大街上的時候，他的側(cè)影總是令我玩味不煩。他喜歡習(xí)慣性地咬住下唇，翹起嘴角，這使他的整個面龐顯得更加桀驁不馴。　  他的個頭不太高大，但身材勻稱，精干有力，走起路來，總是帶著一股野勁。　  以前，我一直對像杰里米·艾恩斯那樣有著一派紳士風(fēng)度的男子很癡迷，迪埃里是他的化身，可是，他沒有前者那股對愛情一如既往、誓死不渝的執(zhí)著──杰里米·艾恩斯在電影中最拿手的角色，至少他沒在我這里表現(xiàn)出來。也許那種執(zhí)著本身就是電影。　  這大概就是我最大的悲劇。　  我是一個不可救藥的白日夢患者，常常把電影與現(xiàn)實混為一談；我似乎沒有仔細想過, 我認識的不過是銀幕上的杰里米·艾恩斯，我根本不認識生活中的他。在我的生活中，所有跟他相近的男人都跟我無緣。再比如伯努瓦，他的身上有著同樣令我傾心的品質(zhì)，但我和他之間存在著一條深深的鴻溝，這條鴻溝不僅僅是他跟讓娜的婚姻，迪埃里也是橫亙在我們中間的一大障礙。當(dāng)我的心里還積聚著對一個男人無法釋放的濃烈的愛情的時候，我不會有心思去勾引另一個男人?！? 所以，我沒有對馬蒂歐一見鐘情。事實上，起初我根本沒有重視他。我把他帶回家，只是因為我沒有心情趕到夢之廣場，又不忍心讓他太失望。他看我的眼神，誠懇而專注，一副純真無邪的天使模樣，這使我對他立即產(chǎn)生了某種好感?！? “你病了嗎？”他一見面就關(guān)切地問我，“我?guī)闳タ瘁t(yī)生好嗎？”　  他的關(guān)心似乎超出了一個陌生人應(yīng)有的程度，既令我感動又令我羞愧。我明明沒有病，或者，的確有點兒神經(jīng)病。　  “沒事兒，我只是腦袋昏昏的，起不來。”　  這是實話。從昨天晚上到現(xiàn)在，我像吃了迷魂藥似的，神志不清，盡管我迷迷糊糊地干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清醒事：跟梁彬分了手。　  “呵，你喜歡睡懶覺。”　  “今天是禮拜天嘛。”　  “我從來不睡覺。”　  我驚奇地看著他。他的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清澈見底，如果天天不睡覺還能有這么一雙眼睛，那也夠神的了?！? “我沒有騙你，”他覺察出我的疑惑，“我這人神經(jīng)總是很緊張，一緊張，我就失眠。”　  原來他的神經(jīng)也有問題，這下我倒是找到了知音?！? 我們在我那散發(fā)著潮氣的十平米小屋里只待了五分鐘，他迅速地環(huán)顧了一下，然后就跟我講了一大堆關(guān)于“住在這么潮濕的房間里有損于健康”的大道理。我不置可否，卻猜想他是否能覺察出我前一天根本沒有在這里過夜的跡象。跟他一樣，我也是今天第一次踏進這塊小小的沼澤地。但是，他沒有絲毫懷疑?！? 他說要請我吃飯，我沒有胃口，可不知為什么還是跟他走了。他說去意大利廣場。我以為他會開車去，但他說不遠，走著去?！? “你的車呢？” 我問?！? 他說他的朋友借走了?！? 我當(dāng)時沒有心情分析他的話是真是假，他說什么仿佛都跟我無關(guān)。我跟他走，只是因為我沒有別的目標?！? “我們還是坐地鐵吧。”我對他說。　  “你不想散散步嗎？”他說，“今天天兒很好，這可不多見。”　  他說得確實有道理。巴黎的冬天整日霧氣蒙蒙，陰雨連綿，難得見得著藍天、白云和太陽；而大街上，地鐵里，那些身著沉重的冬裝的巴黎人，也都天天板著面孔，一副冷漠陰郁的愁苦相。這位馬蒂歐同志卻不同，他的腳步輕快而靈敏，一雙亮晶晶的藍眼睛總是笑瞇瞇的，見到誰都送去春天般的暖洋洋的問候?！? “我熱愛生活。”　  他總是這樣說。但是，生活似乎不是那么眷顧和寵愛他。　  “C’est la vie.”　  他無可奈何地說?！? 13　  他問我想吃麥當(dāng)勞還是肯德基，我說我都不想吃。于是他問我想吃什么，我說我沒有任何概念?；旧?，我還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人，不像有些女人，拎著菜刀，見了男人就宰?！? 我說隨你便吧。他說，不行，是我請你吃飯?！? 于是，我們圍著意大利廣場轉(zhuǎn)了好幾圈。那天，我穿著一套淡蘋果綠的西式冬裝，看上去蠻淑女的，而他也穿得一本正經(jīng)。我想，這樣漂亮的一對似乎不應(yīng)該去吃麥當(dāng)勞或者肯德基。而且當(dāng)時，我還認為他是35歲，一位35歲的紳士不應(yīng)該在第一次約會時，就請一位32歲的女士吃這種少兒食品?！? 最后，我們走進了一家體面的法國餐館。點菜的時候，他同樣要我拿主意。我基本上是一個食草動物，在國內(nèi)時不吃豬肉，害怕有豬囊蟲，吃了后變成癡呆。像我這樣的腦力工作者，大腦是謀生的唯一本領(lǐng)，自然要小心；到了法國后，又聽說有什么瘋牛病之類的問題，就又戒了牛肉?，F(xiàn)在，唯一能吃的是海鮮。但是，在巴黎，海鮮太貴，不能天天吃?！? “沒關(guān)系，我請你。”他十分慷慨地說。　  我真的不想宰他，我沒什么胃口，只要一個沙拉也可以。但是，他似乎覺得既然進了這樣的飯館，就應(yīng)該吃得也體面一些。后來我知道，這是他性格的一個方面。他雖然是個窮孩子，卻相當(dāng)要面子。　  我們挑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坐了下來。他為我點了海鮮冷盤，自己則要了牛排。我替他擔(dān)心，他卻說不能聽信謠傳，這種飯店肯定是沒有問題的。如果老板出售有病的肉，會進監(jiān)獄的。他給我的印象是他非常相信這個國家的法律，不過，后來他給我的印象或者錯覺是，他的麻煩似乎也正是來自于這個國家過于發(fā)達的法律。　  他非常殷勤地給我倒白葡萄酒，自己卻滴酒不沾。他說他爸爸酗酒成性，在他小的時候，喝了酒就打他，所以，他痛恨喝酒。　  “再說，我喝酒是浪費，我從來喝不醉。”　  他教我吃牡蠣的小技巧，我笨手笨腳，他就剝好了遞到我的嘴邊。他說我吃東西的樣子很好看，所以，就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我，搞得我很不好意思。一個漂亮男人如果丟下架子，就會顯得加倍可愛?！? 這時，我也開始偷偷地打量他。他的五官的確非常端正，線條既柔和又有力度，一雙碧藍的眼睛清澈見底，有一種淳樸自然的古典美。他的頭發(fā)是淡棕色的，短短的，像很多時髦的法國男孩子那樣，用發(fā)膠梳成流行的式樣。他的嘴挺秀氣，上嘴唇薄薄的，下嘴唇卻比較豐滿，一口牙齒潔白而整齊。　  “你在看我。”　  他發(fā)現(xiàn)了我的偷窺。他總是說他不太聰明，他的確在很多時候非常愚蠢，但他卻是一個感覺相當(dāng)靈敏的人。　  我有點兒不好意思，就亂扯到他的年齡上?！? “你多大了？”　  “你不是說我35歲嗎？”他詭秘地一笑。　  “那我多大了？”　  那天在電話里他沒有猜中，這樣面對面，我想，也許可以幫助他理清思路。　  “你32歲。”　  我大吃一驚！我想我真的是非常非常的老了，那些男人說我看上去只有25歲，不過是哄著我玩的?！? “但你看上去只有25歲。”　  他的馬屁拍得真不是時候，非但不能安慰我，卻更使我羞得無地自容?！? “我也25歲。”　  這更令我大吃一驚！　  “可是我比你老，”他指指他的腦袋，“這里面已經(jīng)很老了，” 他非常認真地說?！? 我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他?！? “我不像你，讀過很多書。我沒上過幾天學(xué)，小學(xué)都沒畢業(yè)，可是，我在社會上學(xué)到很多東西。我不太聰明，但我想做一個智者。我什么都干過，我在軍隊里待了七年，我很喜歡軍隊，那里的生活很充實，天天都有事干，而且，不用為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操心。我還學(xué)會了識別什么樣的人你能夠信任和依賴，什么樣的人能夠在最危險的情況下救你一命。我真的學(xué)到了很多東西，但我受了很多傷，不能繼續(xù)留在那里了。”　  他伸出他的右手，讓我摸他的手心，那上面有一條巨大的疤痕?！? “這里面是假的，不是肉。”　  他試圖攥起右手，但是，他攥不緊，他把一只叉子放進去，叉子從手心中掉了下來。　  “你瞧，”他說，“我握不緊，不過，這不影響我干別的活。我渾身都是傷，我的肋骨，我的腰，我的膝蓋，都有傷。”　  我頓生憐憫。我無法想象一個如此年輕、如此英俊、如此結(jié)實的小伙子會遍體鱗傷?！? “不過，我的傷不完全是在軍隊里落下的。好多是小時候打架打的。我小時候很搗蛋，整天打架鬧事，干了很多bêtise 。”　  他頑皮地笑了?！?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bêtise這個詞，是他教會了我，從此，這個詞他總是不離口。他總是對我說：Ne fais pas de bêtise！　  如果對小孩說，意思是，別調(diào)皮，別搗蛋；如果對大人說，意思是，別干蠢事，別犯錯誤；而他對我說的時候，則是囑咐我，千萬別亂搞?！? ……

媒體關(guān)注與評論

　  這本書曾經(jīng)是我郵箱里的附件，打開之后我就再也沒有離開它。整整一個下午，我遍體鱗傷。　  —— 畢飛宇　  我讀到《花》里有一種“風(fēng)景”，那是由一些不同的人物構(gòu)成的“風(fēng)景”，這風(fēng)景有時候特別好，那是一種人的風(fēng)景，而不是物的風(fēng)景?！? —— 婁燁

編輯推薦

　  《花》是旅法女作家劉捷的最新長篇小說，由婁燁導(dǎo)演改編為同名影片《花》參加了第68屆威尼斯電影節(jié)“威尼斯日”單元的展映。書中描寫了中國女教師“花”與法國青年馬蒂歐無限美好又備受煎熬的一段情感，十分真實又殘酷地還原了這段異國愛情從誕生到消逝的整個過程，讓人怦然心動又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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