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蘭苑

前言

給我們上的第一課就是要看老師們演出昆劇。    第一出戲開始了，只見打扮得花花綠綠的，一個是小姐，一個是、r頭，又是梳頭，又是照鏡子，拿著扇子跑來跑去，別的什么也沒有看懂，后來才知道這出戲就是昆曲鼎鼎有名的《游園》。第二出戲叫《斷橋》，這個故事我完全不知道，只見一個又瘦又高穿一身白衣服白裙子的和一個又矮又胖穿一身藍衣服藍褲子的叫小青的，他們一出來大家就開始笑了。因為一看就知道他們是男的裝扮女的，尤其是白娘子肚子疼起來的樣子很可笑，臺上白娘子叫一聲“噢喲!”臺下也跟著叫“噢喲!”一邊叫一邊笑。后來又有一個胖胖的叫許仙的出場了，他們?nèi)齻€在臺上追趕，鑼鼓越敲越響，我們坐在臺下更是肆無忌憚地放聲大笑了……    這是誰如此無禮?原來是一群男女娃兒——以上是從岳美緹所著《我——一個孤單的女小生》這本精彩的小書中摘引的一段，寫的是華東戲曲學院昆曲演員訓練班1954年招收的第一班(后來習稱“昆大班”)的60個學生，在開學前第一次看他們的老師演出昆劇的情景。這些十一二歲的調(diào)皮小鬼對昆劇兩眼一抹黑，全不懂得戲，更不認識給他們演出的是昆劇名家朱傳茗、張傳芳和沈傳芷，竟然如此肆無忌憚地放聲大笑。    然而不過八年，當他們1961年從上海市戲曲學校昆劇班畢業(yè)時，這群娃娃都已如龍似虎，如花似玉，卓然成長為昆劇的一代新人。他們之中，涌現(xiàn)出蔡正仁、計鎮(zhèn)華、張銘榮、方洋、劉異龍、顧兆琪、顧兆琳、華文漪、梁谷音、岳美緹、張洵澎、王芝泉、王君惠、蔡瑤銑等一批響當當?shù)娜瞬拧野阉麄円暼缯粕厦髦?，他們剛一畢業(yè)，就與同時畢業(yè)的京劇班同學(其中有李炳淑、楊春霞、孫花滿等等)組成上海青年京昆劇團。在建團前夕，周恩來總理和陳毅市長還看了他們的演出。建團后，他們在上海、香港、廣州及江蘇和安徽的幾個城市連續(xù)公演，走到哪里轟動到哪里。平均年齡20歲的小青年們真像是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光芒四射，朝氣蓬勃，心中充滿了理想。    然而，青年們從事的是古老的昆劇藝術(shù)，似乎命定要走曲折坎坷之路。    小青年的老師們，特別是“傳”字輩老師乃至俞振飛校長，原都是在昆劇衰敗過程中煎熬過來的。因此，他們都竭盡全力來培教這批可愛的學生，學生們也知道師長們的苦心，勤奮用功，學有所成。他們誰也不會想到，就在他們畢業(yè)后獲得開門紅，上演了名劇《墻頭馬上》、《白羅衫》和許多折子戲，羽毛日益豐滿，藝術(shù)日漸升騰之時，卻迎頭來了如磐石壓頂?shù)摹拔幕蟾锩?，把他們——不只他們，還有還沒畢業(yè)的“昆小班”(其中有張靜嫻、陳同申等)，以及北京、江蘇、浙江等地的昆劇院團，一悶棍打了個徹底粉碎。因為江青1965年在上海公然口吐穢言，“可以不要昆劇了，昆劇演員都改唱京劇”，這批昆劇青年尖子一下子掉到黑暗深淵，荒廢了最光彩的藝術(shù)青春達十年之久。岳美緹那時就想：“我決心丟棄十多年學的一切，爭取下半輩子做工人?！彼麄儫釔劾?，但是昆劇被打死了。    粉碎“四人幫”后，掃盡陰霾，局面又復大變。1978年，上海昆劇團(以下簡稱“上昆”)重建，“昆大班”、“昆小班”的學生們爭相歸隊，十幾個尖子沒有一人退縮，沒有一人改行，一個不少地重新聚首，迎接昆劇新的春天。這時他們都是三十七八歲的大青年了。從那時起，上昆恢復了大量老戲，新排了《蔡文姬》、《牡丹亭》、《釵頭鳳》、《血手記》，一直到近年的《班昭》等一系列優(yōu)秀新劇目；他們多次巡回各地，亮相港臺，留香海外，把優(yōu)美儒雅的昆劇散播到世界。昆劇局面確實像雨過天晴那樣開朗明麗，令人興奮。    然而，還是不能那么天真樂觀，雖然他們走到哪里都留下縷縷昆蘭之香，他們藝術(shù)上已日臻成熟。1985年，梁谷音首先獲得中國戲劇梅花獎；1986年，蔡正仁、華文漪、計鎮(zhèn)華、岳美緹、王芝泉一團五人同獲梅花獎，為空前絕后的盛況。但是，就昆劇全局來說，精彩的老折子戲演得越來越少了，新戲越來越少了，優(yōu)秀的昆劇作家越來越老了，觀眾也大都老得走不動了，愿意投考昆劇苦干一生的少年和他們的家長越來越少了。昆劇將走向何處?每個昆劇院團及其將士都在強顏歡笑，憂心忡忡。

內(nèi)容概要

劉慶編著的《海上蘭苑》是國家重點學科戲劇戲曲學叢書之一，《海上蘭苑》分為上下兩編。上編《魂牽昆曲五十年》是畢業(yè)于上海市戲曲學?！袄ゴ蟀唷钡纳虾＠F9位著名表演藝術(shù)家的小傳，透過他們的人生經(jīng)歷和藝術(shù)道路，從一個側(cè)面描畫了上海昆曲五十年間的軌跡。下編《昆曲摭憶》以人物為經(jīng)，小中見大，涉及昆劇表演、舞美、衣箱、音效、教育等多個方面，材料新穎，筆墨生動，為讀者深入地了解上海昆曲提供了豐富、鮮活的內(nèi)容。

書籍目錄

敬禮!當年“昆大班”的同學們(代序)劉厚生
上編  魂牽昆曲五十年
  三生石上昆曲夢——蔡正仁印象劉慶
  似水流年——記岳美緹張靜
  “昆劇第一老生”計鎮(zhèn)華王燕飛
  張洵澎的世界王燕飛劉慶
  梁谷音的藝術(shù)人生姚旭峰
  激情燃燒的歲月——記王芝泉張欣
  卻噪競之心，涉希靜之途——方洋的花臉人生彭毅文
  “江南名丑”劉異龍劉政宏
  路漫漫其修遠兮——記張銘榮張欣
下編  昆曲摭憶
  一曲【江兒水】真情萬載隨
  鴻鵠和秋雁(燕)老腔老調(diào)老身段
  一次終身受益的“興師問罪”
  王芝泉戲出《擋馬》
  醉打山門細磨六旬
  吳儂軟語盡入戲昆曲評彈開并蒂
  藝高膽大夜盜甲
  爛柯山下收覆水
  尋秦湖樓處情有獨鐘
  “轉(zhuǎn)身”，驚夢依然
  界牌關(guān)前盤腸戰(zhàn)
  嚴尚書搜山拿皇帝，程翰林打車救大師
  一絲不茍感念俞老
  秦瓊?cè)龘醭鲣P(guān)
  好似春泥育蘭花
  美中求契虛實相依
  “打下手”，亦榮耀
  “百家”授業(yè)老旦“有戲”
  被人遺忘的角落
  一臺無二戲綠葉似紅花
附錄  昆曲人才培養(yǎng)研討會紀要
后記

章節(jié)摘錄

江南有許多水鄉(xiāng)小鎮(zhèn)，如今都成了游人如織的旅游景點，浙江省吳興縣的南潯是其中的一個。1941年7月2日(農(nóng)歷六月初八)．蔡正仁就出生在這里。在他三個月大時，蔡家搬到南潯的近鄰江蘇省吳江縣的震澤，震澤與南潯相距八九公里，屬于江浙兩省交界。因此，蔡正仁很小的時候便經(jīng)?！翱缡÷糜巍?。在震澤，蔡正仁度過了他的童年和少年時代。震澤當時只有一萬多人口，卻經(jīng)常有劇團到小鎮(zhèn)上來演出，來得最多的是越劇團。那時當?shù)亓餍械倪€有京劇、錫劇和滑稽戲，卻沒有昆曲。蔡正仁的父親是一個喜歡唱京劇的票友，意興所至，還曾經(jīng)登臺串演過《借東風》。父親喜歡看戲，只要有演出，便常常帶著孩子們一起去看，這使得蔡正仁很早便有機會接觸到了戲曲。蔡正仁在家里是個孩子王，放學一回家，就領(lǐng)著弟妹和鄰居孩子們一起玩，還經(jīng)常模仿戲里的情景自編自導自演一番，戲裝不過是父親穿過的一件舊浴袍。    為了維持家計，父親和伯父等幾個人合伙開了一家浴室，這也是小鎮(zhèn)上唯一的一家浴室。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父親因此被定為小業(yè)主，到了“文革”，他又被劃成了資本家(按當時的慣例，開了店，雇傭了工人，自然就是資本家)。不幸的是，蔡正仁的外婆，住在離震澤有18里地的太湖邊上的一個農(nóng)村，也被定為小地主。這樣一來，蔡正仁的家庭成分就有了很大的問題，并給他以后的生活帶來了濃重的陰影。1953年，蔡正仁從震澤藕河坊小學畢業(yè)，他的成績在班里算是中上的水平?當?shù)赜袀€震澤中學(現(xiàn)江蘇省重點中學)，蔡正仁去參加中考，沒有考取，一些成績比他差的小學同班同學卻都考取了，后來他才明白，是自己的家庭成分不好。或許是命運使然，正因為他沒有考取中學，才會去上海報考昆曲演員訓練班，否則他現(xiàn)在也許就走上另外一條道路了。    由于考學未果，從1953年8月一直到12月，蔡正仁在家里閑坐了近半年。一天，《解放日報》上刊登的一則廣告引起了他父母的注意：華東戲曲研究院昆曲演員訓練班招生。蔡家有九個孩子，蔡正仁是老大，他還有一個妹妹和七個弟弟，家累很重，幾張小嘴在張著等飯吃。雖說父親開了個浴室，但收人很微薄，每個月只有二十多塊錢的進項，而且一有“運動”，父親便成了受批判的對象，加之母親沒有工作，要養(yǎng)活家里這么多人，確實困難。為此，蔡正仁的兩個弟弟很小就被送給別人撫養(yǎng)了。蔡正仁還記得，每次家里一到開飯，哪怕是吃稀飯，總是一搶而空，他父親這時還打趣說：“瞧瞧，一群‘蝗蟲’來了?！睂嶋H上，父母常常為沉重的家庭負擔而愁眉緊鎖。那時，蔡正仁整日在家里無事可做，心緒也很苦悶，加之他又是長子，這更讓父母感到擔憂。所以，這則招生廣告對蔡正仁父母來說有很深的吸引力，因為一旦考取，成為昆曲演員訓練班的學員，不僅學費全免，而且吃住都由國家來承擔。此外，父親也知道蔡正仁喜歡戲，讓他去學戲不失為一條出路。只不過人家招收的是昆曲學員，這讓父親很遺憾。父親小時候看過昆曲，可是到這時昆曲已經(jīng)難覓蹤影了，由于昆曲的觀眾越來越少，不被人所知，再加上自己喜歡京劇，因此父親更希望兒子能去學京劇。當時父親嘆了一口氣，說：“哎，可惜招的是昆曲，要是學京劇，你去考倒挺好。”蔡正仁一聽學戲，覺得頗有興趣，問道：“什么是昆曲?它和申曲(滬劇)有什么區(qū)別?它是穿短裝的，還是穿龍袍的?”申曲演的多是現(xiàn)代題材，蔡正仁不太喜歡，他喜歡看舞臺上有穿龍袍的那種，覺得那樣才叫神氣。父親告訴他，是穿龍袍的，和京劇差不多，不過唱的是昆曲。蔡正仁還想再問，父親卻不再作聲了。    P3-4

后記

花落花開，流年易度。半個多世紀以來，畢業(yè)于上海市戲曲學?！袄ゴ蟀唷钡木盼恢硌菟囆g(shù)家見證了當代昆曲的傳承與發(fā)展。昆曲藝術(shù)的魅力在國內(nèi)外獲得了越來越廣泛的認可，與他們的堅守與進取息息相關(guān)。七年前，在葉長海老師的指導下，我們以小傳的形式，編寫了《魂牽昆曲五十年》一書，其初衷是想透過他們的人生經(jīng)歷和藝術(shù)道路，從一個側(cè)面描畫上海昆曲五十年間的軌跡。如今，這些藝術(shù)家們雖已漸漸淡出舞臺，但他們卓著的聲望和珍貴的藝術(shù)經(jīng)驗仍然深刻地影響著新世紀昆曲事業(yè)的進程。    鑒于此，我們將該書修訂重印，定名為《海上蘭苑》。書中保留了劉厚生先生的原序，以及原書附錄的《昆曲人才培養(yǎng)研討會紀要》。本書特增收了朱錦華君撰寫的《昆曲摭憶》，共20篇文章及不少圖片，這些專欄文章2010年至2011年陸續(xù)發(fā)表在《上海戲劇》雜志上，它們以人物為經(jīng)，小中見大，涉及昆劇表演、舞美、衣箱、音效、教育等多個方面，材料新穎，筆墨生動，為讀者深入地了解昆曲提供了更加豐富、鮮活的內(nèi)容。    本書得到了上海戲劇學院國家重點學科“戲劇戲曲學”暨上海高校創(chuàng)新團隊(第一期)建設(shè)資金的支持。限于作者的見識、學力，書中缺誤之處難免，懇請讀者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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