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內(nèi)容概要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位超越時空的作家，又是一位充滿矛盾的作家。正如世界有多復(fù)雜，人有多復(fù)雜，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也有多復(fù)雜一樣。    現(xiàn)在，俄羅斯和全世界已悄然興起一門新的學(xué)問——陀思妥耶夫斯基學(xué)。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是個謎，他的作品也是個謎。破譯這個謎，是全世界陀思妥耶夫斯基學(xué)家研究的基本課題。    專家們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生平與創(chuàng)作，一般分為兩個時期：西伯利亞之前和西伯利亞之后。本書《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一八六一）則處于這兩個時期之間，帶有明顯的過渡性質(zhì)：既保留了四十年代作品的思想、內(nèi)容和風(fēng)格，又承上啟下，開創(chuàng)了作家后期以探索社會秘密、人心秘密為主的社會－心理－哲理小說的先河。

作者簡介

作者：（俄羅斯）陀思妥耶夫斯基 譯者：臧仲倫

章節(jié)摘錄

去年，三月二十二日，傍晚，我碰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全天我都在城里東奔西跑，給自己找房子。我原先住的那房子很潮，當(dāng)時我已經(jīng)開始咳嗽了，感到很不舒服。還在前年秋天，我就想搬家，可是一直拖到去年春天。跑了一整天，也沒找到一處像樣點的。第一，我想找一套單獨的住房，而不是在同一套房間里向二房東轉(zhuǎn)租的，第二，哪怕一間一套也成，但房間一定要大，不用說，與此同時，房租也要盡可能便宜些。我發(fā)現(xiàn)，房子一窄，連思路也變窄了。我有一個怪脾氣，每當(dāng)構(gòu)思新小說時，總愛在房間里前前后后地走來走去。順便提一下：我總覺得，構(gòu)思自己的作品，浮想聯(lián)翩，幻想這些作品寫成后會是什么樣子，比真的動手去寫要愉快些，說真格的，倒不是因為懶于動筆。究竟因為什么呢？從一大早起，我就覺得不舒服，到夕陽西下時就覺得更難受了：似乎忽冷忽熱地發(fā)起燒來。再說我跑了一整天，也累了。傍晚，在即將暮色四合之前，我走過升天大街。我很喜歡彼得堡三月的太陽，特別是日落時分，晚霞滿天，不用說，這應(yīng)在一個晴朗而又寒氣凜冽的傍晚。整條街突然一亮，滿街上下沐浴著明亮的光。所有的房舍也似乎驟然亮了起來。它們的那種灰的、黃的、臟兮兮的綠的顏色，霎時間陽光把它們那種陰郁的色調(diào)一掃而光；心胸也似乎豁然開朗，仿佛精神為之一振，或者像有什么人用胳膊肘猛地碰了你一下，使你頓時驚醒。你的觀點、你的思路也為之一新……說來也怪，一道陽光居然能對人的心胸起這么大的作用！但是陽光有驟然熄滅；寒意肅殺，使人的鼻子感到灼痛；暮色蒼茫，漸黑漸濃。一家家店鋪都點亮了煤氣燈。我走到米勒食品店前，突然止步不前，像生了根似的，向街對面眺望，仿佛預(yù)感到我會立刻遇到一件非同尋常的事，而且就在這一剎那間，我在街對面看到了一位老人和他的那條狗。我至今記得很清楚，一種非常不愉快的感覺使我的心猛然抽緊了，我自己也鬧不清，這到底是一種什么感覺。我不是神秘主義者；對于預(yù)感和占卜之類也幾乎不信；可是我一生中卻遇到了幾件匪夷所思的事，也許大家也遇到過類似的情況。就拿這位老人說吧：為什么我當(dāng)時一見到他就會立刻產(chǎn)生一種感覺，當(dāng)天晚上我非得遇到一件非同尋常的事不可呢？話又說回來，我當(dāng)時有?。徊≈械母杏X幾乎永遠不足憑信。這老人彎腰駝背，用手杖微微敲擊著人行道上的石板，挪動著木棍似的兩條腿，仿佛這腿不會打彎似的，邁著緩慢而又無力的步伐，漸漸走近那家食品店。我終其身都沒有遇到過像他這樣奇形怪狀的人。在這回邂逅之前，每當(dāng)我在米勒食品店遇到他，總使我痛苦地驚詫莫名。他高高的個兒，駝背，一張八十多歲老人的臉，面如死灰，一件舊大衣，四處都開了線，一頂戴了二十年、破舊不堪的圓筒禮帽，遮蓋著他那光禿的腦袋，這禿頭只在后腦勺上還殘留著一小撮頭發(fā)，已經(jīng)不是灰白色，而是白里透著焦黃；他的一舉一動都似乎不受理性支配，好像上了發(fā)條似的伸胳膊抬腿——這一切使任何一個初次遇到他的人都不由得感到震驚。的確，看到這么一個風(fēng)燭殘年、風(fēng)雨飄搖的老人，形單影只，無人照顧，總覺得有點兒怪，再說他那模樣頗像一個從監(jiān)管人那里逃出來的瘋子。使我感到吃驚的還有他那異乎尋常的瘦弱：瘦得幾乎只剩了骨頭架子，似乎只有一層皮貼在他那骨頭架子上。他的眼睛很大，但兩眼灰暗無光，鑲嵌在兩個藍色的圓圈里，永遠向前直視，從不左顧右盼，而且對任何東西都視而不見，——我堅信，他即使看著您，也會筆直地向您走來，仿佛他面前是一個一無所有的空間似的。我已經(jīng)幾次發(fā)現(xiàn)他這樣。他開始出現(xiàn)在米勒食品店還是不久以前的事，也不知道他從何處而來，而且總是帶著他那條狗。食品店的顧客從來沒有一個人有此雅興，想同他說話，他也從來不跟他們當(dāng)中的任何一個人交談。“他沒來由到米勒這里來干嗎呢，他要在這里干什么呢？”我站在街對面，欲罷不能地定睛注視著他，想道。一種懊惱之感在我心中油然而生——這是有病加上疲勞造成的。“他在想什么呢？”我在心中繼續(xù)琢磨，“他的腦子里到底裝著什么呢？再說難道他還能想什么問題嗎？他的臉色是那么死氣沉沉，毫無表情。這條癩皮狗他是打哪兒弄來的呢？它跟他寸步不離，似乎同他形成了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而且這狗又酷似它的主人?！边@條倒霉的狗也似乎有八十上下了；是的，肯定是這樣。第一，它那模樣老極了，任何一條狗都不像它那樣老；第二，因此，我第一眼看到它就不由得產(chǎn)生一種想法，這狗不可能跟其他狗一樣；這不是一條普通的狗；它身上準(zhǔn)有某種怪譎和妖邪的東西；它可能是一個變成狗模樣的靡非斯特，而且它的命運一定經(jīng)由種種神秘莫測的途徑與它的主人的命運連結(jié)在一起了。一看到它那模樣，您一定會立刻同意，它肯定有二十年沒吃東西了。它瘦得像具骷髏，或者（哪樣更好呢？）就像它的主人。它身上的毛幾乎都掉光了，尾巴上的毛亦然，這條尾巴像根棍子似的耷拉著，總是夾得緊緊的。長著兩只長耳朵的腦袋老是垂頭喪氣地低垂著。我這輩子沒見過這樣討厭的狗。他們倆走在街上——主人在前，狗緊隨其后，——它的鼻子徑直碰到他衣服的下擺，仿佛粘在他衣服上似的。他倆的步態(tài)以及他倆的整個模樣，似乎每走一步都在念念有詞地說道：我們老啦，老啦，主啊，我們多老哇。我記得，有一次，我忽發(fā)奇想，老人和狗大概是從加瓦爾尼插圖的霍夫曼的書里爬出來的，作為該版本的活動廣告穿街過市，巡行于大干世界。我過了街，緊隨這老人之后進了食品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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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經(jīng)典譯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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