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的人

前言

　　阿爾貝托·莫拉維亞(AlbertoMoravia)于一九零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出生在羅馬，一九九零年九月二十六日去世。他的原名是阿爾貝托·平凱爾萊(AlbertoPincherle)。《冷漠的人》是莫拉維亞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出版于一九二九年，當時他還不滿二十二歲。　　從九歲開始，莫拉維亞就患上了骨結(jié)核病。因為疾病的關(guān)系，他失去了接受正規(guī)學(xué)校教育的機會。莫拉維亞經(jīng)常要前往北部山區(qū)療養(yǎng)，并且在病床上度過了漫長而孤獨的青少年時光?！　　独淠娜恕穼懹谝痪哦迥晔碌揭痪哦四耆轮g。作家本人回憶說：“我趴在床上，把墨水瓶夾在床單中間。小說的第一稿是寫在玻璃薄紙上的，因為我找不到更好的紙。”《冷漠的人》誕生于作者一段非常獨特的經(jīng)歷：精神上的孤獨與身體上的痛苦，對于到那時為止一直缺乏的現(xiàn)實和生活的渴望，以及不可避免的對內(nèi)心世界的探尋，所有這一切都對作品本身起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　⊥瑫r，大量的閱讀也為莫拉維亞的創(chuàng)作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作家以自學(xué)的形式閱讀了古典和現(xiàn)代的作品。其中，他最欣賞的作家是陀斯妥耶夫斯基，而且稱他為“我的老師”。在莫拉維亞看來，陀斯妥耶夫斯基是一位“描寫邊緣人物的小說家”，而當時的他“就是一個邊緣人物?！绷硗猓S亞也閱讀了當時也就是二十世紀初期另外一些偉大作家的作品，比如普魯斯特、喬伊斯、皮蘭德婁，等等。　　痊愈之后，莫拉維亞回到羅馬，開始接觸雜志《900》，并且在這本雜志上刊登了小說的預(yù)告。小說的暫定名為“五個人和兩天”。戲劇的影響，尤其是皮蘭德婁戲劇的影響，從小說的最初幾頁就清晰可見。小說中的每個人物會以不同形式入場，又會在完成自己的表演后“離開舞臺”。就像作家本人后來所說的：“我當時的想法，是寫一部兼具小說和戲劇特點的小說。一部只有很少的人物，很少的場景，一件發(fā)生在很短時間里的事情”。盡管在小說的寫作過程中，作家出于故事的需要對最初的設(shè)想進行了修正，但是，小說戲劇性的布局仍然清晰可見?！　≡谄涓傅馁Y助下，《冷漠的人》于一九二九年由米蘭的阿爾卑斯出版社出版，并立刻獲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同時在社會上引起了巨大反響。莫拉維亞在他漫長而孜孜不倦的作家生涯中一共創(chuàng)作了十九部長篇小說，其中一些獲得了讀者和評論界的好評，另外一些則引起過爭議。不過，《冷漠的人》無疑是其中決定性的，而且最驚人和最有代表性的作品?！独淠娜恕凡⒎且晃怀醭雒]、仍然需要成熟的年輕作家的青澀的作品，而是一位作家的成熟之作。他下筆驚人地自信，而且能夠立刻切中問題的要害。　　故事以青年米凱萊的目光，審視這個岌岌可危的資產(chǎn)階級家庭：母親瑪麗阿格拉齊婭是個虛榮而愚蠢的中年寡婦，把全部家庭事務(wù)交給自己的情人，狡詐而貪婪的萊奧處理，從而導(dǎo)致了家庭經(jīng)濟狀況的日益惡化，瀕臨破產(chǎn)；姐姐卡爾拉迫于家庭的經(jīng)濟情況以及萊奧的引誘，最終委身于他；母親的情人萊奧一邊敷衍蒙在鼓里的母親，以便從這個家庭榨取更多的錢財，一邊覬覦漂亮的卡爾拉；另外，小說中還出現(xiàn)了一個富有而輕浮的中年女人麗莎，她借口為米凱萊找工作對他進行挑逗。在錯綜復(fù)雜的情況下，米凱萊內(nèi)心充滿痛苦；但是，天生懦弱的他又無力反抗，因此只能冷漠地旁觀?！　　独淠娜恕分兴婕暗膯栴}，以及其中的人物，確定了作家以后所有作品不可避免的主調(diào)，以及人物的類型。簡潔而準確的筆鋒，仿佛要反其道而行之，違背那些年流行的“藝術(shù)散文”(Prosadarte)的原則，也就是注重美妙的風(fēng)格，而忽視事實的本身?！　∵@部作品最驚人的地方，是使讀者們在遙遠的一九二九年就已經(jīng)看到了一些非常具有普遍意義的現(xiàn)象，而它們又與我們直接相關(guān)。包括對當時普遍存在的窘迫處境的揭露，以及對新型資產(chǎn)階級的刻畫：玩世不恭而又幻滅。在法西斯統(tǒng)治日漸猖獗的那些年，如此確定、直接、無情的刻畫可謂絕無僅有?！　　独淠娜恕芬驗閷Y產(chǎn)階級社會的批判，在評論界和讀者中間引起了廣泛的重視。然而，這位剛剛出道的作家最初的寫作目的，是以現(xiàn)實的方式表現(xiàn)自己所處的時代，而不是從道德的層面揭露羅馬資產(chǎn)階級和法西斯統(tǒng)治。作家創(chuàng)作的出發(fā)點，是反映一個人內(nèi)心的故事：這個人要采取一個行動，他的命運和本性都維系在這個行動上，而他卻沒有能力完成它(米凱萊最終沒有像他設(shè)想的那樣殺死萊奧)。從這個意義上講，莫拉維亞確實是存在主義的前驅(qū)。不過，這種對人物內(nèi)心、思想、感情的挖掘，并沒有抹去對現(xiàn)實犀利的刻畫。相反，它反映了一位偉大的現(xiàn)實主義作家所具有的強大的表現(xiàn)力。莫拉維亞在人物身上傾注的所有努力，都反映出一種強烈的渴望，那就是走出內(nèi)心禁錮，從而建立起與生活的真正、完全、根本的聯(lián)系?！　　独淠娜恕纷哉Q生至今已經(jīng)過去了八十年，但是，我們?nèi)匀荒軌驈闹懈杏X到一股年輕的力量：它試圖打破封閉的現(xiàn)狀，以便呼吸到現(xiàn)實的空氣。

內(nèi)容概要

　　虛榮而愚蠢的中年寡婦瑪麗阿格拉齊婭把全部家庭事務(wù)交給情人萊奧處理，從而導(dǎo)致了家庭經(jīng)濟狀況的日益惡化，瀕臨破產(chǎn)。萊奧則一邊敷衍著瑪麗阿格拉齊婭，從這個家庭榨取更多的錢財，一邊覬覦漂亮的卡爾拉。女兒卡爾拉迫于家庭的經(jīng)濟情況以及萊奧的引誘，最終委身于他，以過上所謂的新生活。兒子米凱萊內(nèi)心充滿痛苦，雖然仇恨萊奧，但天生的懦弱性格使他只能冷漠地旁觀，并最終與萊奧和解。這是一部兼具小說和戲劇特點的小說，通過對一個岌岌可危的家庭在兩天里的活動的描寫，揭示了人們靈魂深處的冷漠。本書曾被意大利著名導(dǎo)演馬塞利拍成同名電影。

作者簡介

阿爾貝托·莫拉維亞(Alberto Moravia，1907—1990)　舉世矚目的意大利二十世紀劃時代小說家。他在畢生創(chuàng)作的近十八部長篇小說和十二部短篇小說集中，剖析了人的絕望感和憂慮，探討了人的社會存在，揭示世界和人生的荒誕，否定理性至上的樂觀主義精神，凸現(xiàn)了道德和行為、目的和手段、生存自由和生存條件之間的矛盾沖突，以及人的理想和現(xiàn)實的迥然不同。他認為：“作家的任務(wù)就是要揭示現(xiàn)代人怎么變成了被人利用的工具，而不是目的了。”他的小說故事性強，有多部被拍成電影。

章節(jié)摘錄

　　一　　卡爾拉進來了。她身穿一件褐色的粗呢子短上衣，下套一條裙子，裙子很短，關(guān)門時裙裾撩起，高出腿上那雙長統(tǒng)襪寬松的襪口足有一掌。但她沒發(fā)現(xiàn)這點，只顧向前踽踽而行，同時帶著遲疑的神情，用神秘的目光看著前方。只有一盞燈亮著，燈光照著坐在長沙發(fā)上的萊奧的膝頭。一片灰暗籠罩著客廳的其余部分?！　　皨寢屧趽Q衣服，”她一面說，一面漸漸走近?！斑^一會兒就下來?！薄　　拔覀円黄鸬人?，”萊奧朝前俯過身來說?！暗竭@兒來，卡爾拉，坐在這兒?！钡柪瓫]有接受他的提議。她佇立在放著那盞燈的茶幾旁邊，目光投向燈罩下的光環(huán)。位于光環(huán)中的那些小玩意兒及其他物品，跟分散在黑暗的客廳里的沒有生氣和不成形的東西不同，它們充分顯露出自己的絢麗色彩和結(jié)實外形。她伸出一個手指，貿(mào)然碰了碰一件中國瓷器上的那個會動的腦袋：這是一頭馱滿貨物的驢子，背上的兩只筐子中間端坐著一個身穿花長袍的大腹便便的農(nóng)民，活像鄉(xiāng)間供養(yǎng)的佛。驢子的腦袋上下晃動，卡爾拉兩眼低垂，雙唇緊閉，臉頰被燈光照亮；她似乎正全神貫注于撥弄驢子的腦袋。　　“你留下和我們一起吃晚飯嗎？”她終于提了個問題，但沒抬頭。　　“當然嘍，”萊奧一邊回答，一邊點起一支煙?！澳愦蟾挪辉敢馕伊粝掳桑俊彼谏嘲l(fā)上，身子往前傾，專注、貪婪地打量著這位妙齡少女：肌腱發(fā)達的雙腿，扁平的腹部，高聳的乳峰，胸部中間的深谷，纖弱的胳臂和雙肩，還有細長的脖子上的那顆沉甸甸的圓腦袋?！　　斑?，多標致的姑娘，”他反復(fù)想道，“多標致的姑娘?！碑斕煜挛绫灰种谱〉挠鹬匦氯计饋砹?。熱血涌上他的面頰。他欲火中燒，真想大叫一聲?！　∷峙隽艘幌麦H子的腦袋：“今天喝茶的時候，媽媽的脾氣多暴躁，你看出來了嗎？所有的人都看著我們。”　　“這是她的事?！比R奧說，他湊上前來，漫不經(jīng)心地掀起她的裙子的一角。　　“你知道自己有一雙漂亮的大腿嗎，卡爾拉？”他說，同時向她轉(zhuǎn)過一張愚蠢和激動的臉；他想裝出一個歡快的微笑，但沒有成功?？柪葲]臉紅，也不答話，只是猛地一甩手，把裙子放下?！　　皨寢尀槟愠源祝彼粗f?！耙驗檫@個緣故，她使得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比R奧擺擺手，意思是：“我又有什么辦法？”接著他往后一仰身，重新靠在沙發(fā)上，蹺起了二郎腿。　　“你可以像我這樣，”他冷冰冰地說，“一見暴風(fēng)雨即將來臨，就趕緊閉上嘴巴……事情過去后，一切就結(jié)束了?！薄　　皩δ銇碇v是結(jié)束了，”她低聲說。萊奧的話仿佛重新燃起了她心頭的那股由來已久的無名怒火?！皩δ銇碇v是這樣……可是，對我們來說……對我來說……”她嚷了起來。由于憤怒，她的嘴唇不住抖動，眼睛瞪得滾圓。她用手指頂著自己的胸口?！拔沂呛退≡谝黄鸬?，對我來說，事情根本沒有結(jié)束……”沉默片刻?！澳阋侵?，”她接下去說；嗓門倒是壓低了，但憤懣卻使她把每個詞都咬得很清楚，而且還賦予它們一種特別的腔調(diào)，像是外國口音。“這一切可悲透頂，卑俗至極，看了真叫人難受。每天看著這種場面，這是一種什么生活啊……”一股死氣沉沉的怨恨的浪潮從籠罩著客廳的另一半的黑影中涌來，碰到卡爾拉的胸膛后消遁了，重新歸于黑暗，連一絲浪花也沒留下。她睜大眼睛，屏住呼吸：怨憤情緒的這種傳遞方式，使她說不出話來。　　他們相視無言?！耙姽恚比R奧尋思道；卡爾拉的口氣這么激烈，他頗覺驚詫。“事情挺嚴重。”他俯過身，遞給她一包煙?！俺橹煱??！彼皖亹偵靥崃藗€建議?？柪邮芰?。她燃起煙，噴出一團煙霧，又朝他走近一步?！　　斑@么說，”他從下向上看著她問，“你確實再也無法忍受了？”他看見她微微點了點頭。他講話時用的親呢語調(diào)使她感到非常尷尬?！凹热贿@樣，”他補充道，“你知道，當一個人再也無法忍受的時候，應(yīng)該怎么辦嗎？換個方式?！薄　　拔易詈鬁蕰菢幼龅摹！彼龜蒯斀罔F地說，似乎在演戲；然而，她覺得自己扮演的是一個虛偽和可笑的角色。她難道正沿著憤激的斜坡，不知不覺地滑進這個男人的懷抱嗎？她瞟了他一眼：他既不比別人好，也不比別人壞；嗯，不，他比別人要好些，這是毫無疑問的。此外，有一件事是命中注定的：他等了十年，盼著她發(fā)育成熟、長大成人，此時此刻，就在這天晚上，就在這個昏暗的客廳中，她將掉進他的羅網(wǎng)。　　“換個方式，”他又說了一遍；“你和我一起生活吧。”　　她搖搖頭：“你瘋了……”　　“不，應(yīng)該這樣，”萊奧湊過去，一把拽住她的裙子。“我們把你母親攆走，把她趕到魔鬼那兒去。你將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卡爾拉……”他拽著裙子，激動的目光從她那張驚恐和猶豫的臉上移到露在長統(tǒng)襪上方的那一小截赤裸的大腿上?！鞍阉龓Щ匚壹遥彼P算道，“占有她……”他喘不過氣來了：“你想要的一切……衣服，許許多多衣服，旅行……我們一塊兒去旅行……像你這么一個漂亮姑娘競做出了這種犧牲，真可惜……和我一起生活吧，卡爾拉……”

編輯推薦

　　本書是意大利著名小說家莫拉維亞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小說故事以青年米凱萊的目光，審視了一個岌岌可危的資產(chǎn)階級家庭?！　∫驗閷Y產(chǎn)階級社會的批判，本書在評論界和讀者中間引起了廣泛的重視。盡管本書自誕生至今已經(jīng)過去了八十年，但是，我們?nèi)匀荒軌驈闹懈杏X到一股年輕的力量：它試圖打破封閉的現(xiàn)狀，以便呼吸到現(xiàn)實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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