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國 古都

前言

　　記得十余年前首次出版拙譯川端康成的《雪國》和唐譯《古都》的時候，經(jīng)過了一段曲折才與讀者見面。事過多年，計劃收入拙譯《川端康成小說選》中的《雪國》，又幾乎夭死腹中。當時有人甚至責難《雪國》是寫什么“男女間的猥褻行徑”，“下流情調(diào)”，對其他的作品，如《千只鶴》的指責之激烈，就自不待言。這從一個側(cè)面說明兩個問題，一是川端文學(xué)的確是從風風雨雨中走過來的；一是企圖讓川端文學(xué)作為某種載體，采用單一批評模式，從他的作品的表面情節(jié)而不是從其深層的文化內(nèi)涵來分析?！　∽浴堆﹪泛汀豆哦肌分凶g本出版以來，經(jīng)歷了時間的檢驗，川端的文學(xué)及其文學(xué)精神，已為廣大讀者所理解與收容。它不僅為我國文藝界提供了有益的經(jīng)驗和教訓(xùn)，而且為我國廣大讀者提供了作為鑒賞的藝術(shù)精品。　　……　　三島由紀夫評論川端康成時寫了一段話，它不僅對于認識川端文學(xué)，而且對于了解日本近現(xiàn)代文學(xué)具有普遍的意義，現(xiàn)抄錄如下：　　“生于日本的藝術(shù)家，被迫對日本文化不斷地進行批判，從東西方文化的混淆中清理出真正屬于自己風土和本能的東西，只有在這方面取得切實成果的人是成功的。當然，由于我們是日本人，我們所創(chuàng)造的藝術(shù)形象，越是貼近日本，成功的可能性越大。這不能單純地用回歸日本、回歸東洋來說明，因為這與每個作家的本能和稟賦有關(guān)。凡是想貼近西洋的，大多不能取得成功。”(《川端康成的東洋與西洋》)　　總括來說，川端康成適時地把握了西方文學(xué)的現(xiàn)代意識和技巧，同時又重估了日本傳統(tǒng)的價值和現(xiàn)代意義，調(diào)適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紛繁復(fù)雜的關(guān)系，使之從對立走向調(diào)和與融合，從而使川端文學(xué)既具有特殊性、民族性，又具有普遍性和世界性的意義。用川端本人的話來說，“既是日本的，也是東方的，同時又是西方的?！笨梢哉f，川端康成這種創(chuàng)造性的影響超出了日本的范圍，也不僅限于藝術(shù)性方面，這一點對促進人們重新審視東方文化具有重要的意義和啟示性。

內(nèi)容概要

本書收集了諾貝爾文學(xué)獎得主川端康成的兩部代表作?！堆﹪芬杂绣X有閑的舞蹈研究者島村與一位藝妓和一位純情少女之間的感情糾葛，為讀者展現(xiàn)了一種哀怨和冷艷的世界。《古都》描寫一對在貧富懸殊的家境中生長的孿生姐妹之間感人的悲歡離合的故事。

書籍目錄

雪國古都1968年度諾貝爾文學(xué)獎授獎辭川端康成在諾貝爾紀念宴會上的答謝辭作者大事略

章節(jié)摘錄

　　雪國　葉渭渠　譯　　穿過縣界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疖囋谛盘査巴Ａ讼聛??！　∫晃还媚飶膶γ孀簧险酒鹕碜樱褝u村座位前的玻璃窗打開。一股冷空氣卷襲進來。姑娘將身子探出窗外，仿佛向遠方呼喚似的喊道：　　“站長先生，站長先生！”　　一個把圍巾纏到鼻子上、帽耳耷拉在耳朵邊的男子，手拎提燈，踏著雪緩步走了過來。　　島村心想：已經(jīng)這么冷了嗎？他向窗外望去，只見鐵路人員當做臨時宿舍的木板房，星星點點地散落在山腳下，給人一種冷寂的感覺。那邊的白雪，早已被黑暗吞噬了?！　　罢鹃L先生，是我。您好啊！”　　“喲，這不是葉子姑娘嗎！回家呀？又是大冷天了?！薄　　奥犝f我弟弟到這里來工作，我要謝謝您的照顧。”　　“在這種地方，早晚會寂寞得難受的。年紀輕輕，怪可憐的！”　　“他還是個孩子，請站長先生常指點他，拜托您了?！薄　　靶邪　Ｋ傻煤軒?，往后會忙起來的。去年也下了大雪，常常鬧雪崩，火車一拋錨，村里人就忙著給旅客送水送飯?！薄　　罢鹃L先生好像穿得很多，我弟弟來信說，他還沒穿西服背心呢?！薄　　拔叶即┧募?！小伙子們遇上大冷天就一個勁兒地喝酒，現(xiàn)在一個個都得了感冒，東歪西倒地躺在那兒啦?！薄　≌鹃L向宿舍那邊晃了晃手上的提燈?！　　拔业艿芤埠染屏藛幔俊薄　　斑@倒沒有?！薄　　罢鹃L先生這就回家了？”　　“我受了傷，每天都去看醫(yī)生。”　　“啊，這可太糟糕了?！薄　『头险种馓椎恼鹃L，在大冷天里，仿佛想趕快結(jié)束閑談似的轉(zhuǎn)過身來說：　　“好吧，路上請多保重?！薄　　罢鹃L先生，我弟弟還沒出來嗎？”葉子用目光在雪地上搜索，　　“請您多多照顧我弟弟，拜托啦。”　　她的話聲優(yōu)美而又近乎悲戚。那嘹亮的聲音久久地在雪夜里回蕩?！　』疖囬_動了，她還沒把上身從窗口縮回來。一直等火車追上走在鐵路邊上的站長，她又喊道：　　“站長先生，請您告訴我弟弟，叫他下次休假時回家一趟！”　　“行?。　闭鹃L大聲答應(yīng)。　　葉子關(guān)上車窗，用雙手捂住凍紅了的臉頰?！　∵@是縣界的山，山下備有三輛掃雪車，供下雪天使用。隧道南北，架設(shè)了電力控制的雪崩報警線。部署了五千名掃雪工和兩千名消防隊的青年隊員?！　∵@個葉子姑娘的弟弟，從今冬起就在這個將要被大雪覆蓋的鐵路信號所工作。島村知道這一情況以后，對她越發(fā)感興趣了?！　〉?，這里說的“姑娘”，只是島村這么認為罷了。她身邊那個男人究竟是她的什么人，島村自然不曉得。兩人的舉動很像夫妻，男的顯然有病。陪伴病人，無形中就容易忽略男女間的界限，侍候得越殷勤，看起來就越像夫妻。一個女人像慈母般地照拂比自己歲數(shù)大的男子，老遠看去，免不了會被人看做是夫妻?！　u村是把她一個人單獨來看的，憑她那種舉止就推斷她可能是個姑娘。也許是因為他用過分好奇的目光盯住這個姑娘，所以增添了自己不少的感傷。　　已經(jīng)是三個鐘頭以前的事了。島村感到百無聊賴，發(fā)呆地凝望著不?；顒拥淖笫值氖持?。因為只有這根手指，才能使他清楚地感到就要去會見的那個女人。奇怪的是，越是急于把她清楚地回憶起來，印象就越模糊。在這撲朔迷離的記憶中，也只有這手指所留下的幾許感觸，把他帶到遠方的女人身邊。他想著想著，不由得把手指送到鼻子邊聞了聞。當他無意識地用這個手指在窗玻璃上劃道時，不知怎的，上面競清晰地映出一只女人的眼睛。他大吃一驚，幾乎喊出聲來。大概是他的心飛向了遠方的緣故。他定神看時，什么也沒有。映在玻璃窗上的，是對座那個女人的形象。外面昏暗下來，車廂里的燈亮了。這樣，窗玻璃就成了一面鏡子。然而，由于放了暖氣，玻璃上蒙了一層水蒸氣，在他用手指揩亮玻璃之前，那面鏡子其實并不存在?！　〔Ａ现挥吵龉媚镆恢谎劬?，她反而顯得更加美了。　　島村把臉貼近車窗，裝出一副帶著旅愁觀賞黃昏景色的模樣，用手掌揩了揩窗玻璃。　　姑娘上身微傾，全神貫注地俯視著躺在面前的男人。她那小心翼翼的動作，一眨也不眨的嚴肅目光，都表現(xiàn)出她的真摯感情。男人頭靠窗邊躺著，把彎著的腿擱在姑娘身邊。這是三等車廂。他們的座位不是在島村的正對面，而是在斜對面，所以在窗玻璃上只映出側(cè)身躺著的那個男人的半邊臉?！　」媚镎米谛睂γ?，島村本是可以直接看到她的，可是他們剛上車時，她那種迷人的美，使他感到吃驚，不由得垂下了目光。就在這一瞬間，島村看見那個男人蠟黃的手緊緊攥住姑娘的手，也就不好意思再向?qū)γ嫱チ?。　　鏡中的男人，只有望著姑娘胸脯的時候，臉上才顯得安詳而平靜。瘦弱的身體，盡管很衰弱，卻帶著一種安樂的和諧氣氛。男人把圍巾枕在頭下，繞過鼻子，嚴嚴實實地蓋住了嘴巴，然后再往上包住臉頰。這像是一種保護臉部的方法。但圍巾有時會松落下來，有時又會蓋住鼻子。就在男人眼睛要動而未動的瞬間，姑娘就用溫柔的動作，把圍巾重新圍好。兩人天真地重復(fù)著同樣的動作，使島村看著都有些焦灼。另外，裹著男人雙腳的外套下擺，不時松開耷拉下來。姑娘也馬上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給他重新裹好。這一切都顯得非常自然。那種姿態(tài)幾乎使人認為他倆就這樣忘記了所謂距離，走向了漫無邊際的遠方。正因為這樣，島村看見這種悲愁，沒有覺得辛酸，就像是在夢中看見了幻影一樣。大概這些都是在虛幻的鏡中幻化出來的緣故?！　↑S昏的景色在鏡后移動著。也就是說，鏡面映現(xiàn)的虛像與鏡后的實物好像電影里的疊影一樣在晃動。出場人物和背景沒有任何聯(lián)系，而且人物是一種透明的幻象，景物則是在夜靄中的朦朧暗流，兩者消融在一起，描繪出一個超脫人世的象征的世界。特別是當山野里的燈火映照在姑娘的臉上時，那種無法形容的美，使島村的心都幾乎為之顫動。　　在遙遠的山巔上空，還淡淡地殘留著晚霞的余暉。透過車窗玻璃看見的景物輪廓，退到遠方，卻沒有消逝，但已經(jīng)黯然失色了。盡管火車繼續(xù)往前奔馳，在他看來，山野那平凡的姿態(tài)越是顯得更加平凡了。由于什么東西都不十分惹他注目，他內(nèi)心反而好像隱隱地存在著一股巨大的感情激流。這自然是由于鏡中浮現(xiàn)出姑娘的臉的緣故。只有身影映在窗玻璃上的部分，遮住了窗外的暮景，然而，景色卻在姑娘的輪廓周圍不斷地移動，使人覺得姑娘的臉也像是透明的。是不是真的透明呢？這是一種錯覺。因為從姑娘面影后面不停地掠過的暮景，仿佛是從她臉的前面流過。定睛一看，卻又撲朔迷離。車廂里也不太明亮。窗玻璃上的映像不像真的鏡子那樣清晰了。反光沒有了。這使島村看入了神，他漸漸地忘卻了鏡子的存在，只覺得姑娘好像漂浮在流逝的暮景之中。　　這當兒，姑娘的臉上閃現(xiàn)著燈光。鏡中映像并未清晰到減弱窗外燈光的程度．燈光也沒有把映像抹去。燈光就這樣從她的臉上閃過，但并沒有把她的臉照亮。這是一束從遠方投來的寒光，模模糊糊地照亮了她眼睛的周圍。她的眼睛同燈光重疊的那一瞬間，就像在夕陽的余暉里飛舞的妖艷而美麗的夜光蟲?！　∪~子自然沒留意別人這樣觀察她。她的心全用在病人身上，就是把臉轉(zhuǎn)向島村那邊，她也不會看見自己映在窗玻璃上的身影，更不會去注意那個眺望著窗外的男人?！　u村長時間地偷看葉子，卻沒有想到這樣做會對她有什么不禮貌，他大概是被鏡中暮景那種虛幻的力量吸引住了。也許島村在看到她呼喚站長時表現(xiàn)出有點過分嚴肅，從那時候起就對她產(chǎn)生了一種不尋常的興趣?！　』疖囃ㄟ^信號所時，窗外已經(jīng)黑沉沉的了。在窗玻璃上流動的景色一消失，鏡子也就完全失去了吸引力，盡管葉子那張美麗的臉依然映在窗上，而且表情還是那么溫柔，但島村在她身上卻發(fā)現(xiàn)她對別人似乎特別冷漠，他也就不想去揩拭那面變得模糊不清的鏡子了?！　〖s莫過了半小時，沒想到葉子他們也和島村在同一個車站下了車，這使他覺得好像還會發(fā)生什么同自己有關(guān)的事似的，所以他把頭轉(zhuǎn)了過去。從站臺上迎面撲來一陣寒氣，他立即對自己在火車上那種非禮行為感到羞愧，就頭也不回地從火車頭前面走了過去。　　男人攥住葉子的肩膀，正要越過路軌的時候，站務(wù)員從對面揚手加以制止?！　∞D(zhuǎn)眼間從黑暗中出現(xiàn)一列長長的貨車，擋住了他倆的身影。　　前來招徠顧客的客棧掌柜，穿上一身嚴嚴實實的冬裝，包住兩只耳朵，登著長統(tǒng)膠靴，活像火場上的消防隊員。一個女子站在候車室窗旁，眺望著路軌那邊，她披著藍色斗篷，蒙上了頭巾?！　∮捎谲嚿蠋聛淼呐瘹馍形赐耆珡膷u村身上消散，島村還沒有感受到外面的真正寒冷。他是第一次遇上這雪國的冬天，一上來就被當?shù)厝说拇虬鐕樧×?。　　“真冷得要穿這身衣服嗎？”　　“嗯，已經(jīng)完全是過冬的裝束了。雪后放晴的頭一晚特別冷。今天晚上可能降到零下哩?！?/p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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