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時間:2008-1-1 出版社:長春出版社 作者:吳敬梓 頁數(shù):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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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容概要
這是一部諷刺小說,是一幅活生生的社會面貌圖。 作者吳敬梓把民間口語加以提煉,以樸素、幽默、本色的語言,寫科舉的腐朽黑暗,腐儒及假名士的庸俗可笑,貪官污吏的刻薄可鄙,無不恰到好處,謔而不苛,不墮落暴露小說的惡趣之中。在藝術(shù)結(jié)構(gòu)上,本書沒有貫穿到底的人物,而是分階段地展開,正如魯迅先生所說,“如集諸碎錦,合為帖子。雖非巨幅,而時見珍異”。 這是一部以文人為描寫重點,全面深入揭示封建科舉制度弊端的長篇諷刺小說。作品對生活在封建末世和科舉制度下的封建文人群像的成功塑造,以及對吃人的科舉、禮教和腐敗世態(tài)的生動描繪,使《儒林外史》達到中國古典文學(xué)諷刺藝術(shù)的高峰,并成為我國文學(xué)史上一部批判現(xiàn)實主義的杰作。
書籍目錄
第一回 說楔子敷陳大義 借名流隱括全文第二回 王孝廉村學(xué)識同科 周蒙師暮年登上第第三回 周學(xué)道校士拔真才 胡屠戶行兇鬧捷報第四回 薦亡齋和尚契官司 打秋風(fēng)鄉(xiāng)紳遭橫事第五回 王秀才議立偏房 嚴(yán)監(jiān)生疾終正寢第六回 鄉(xiāng)紳發(fā)病鬧船家 寡婦含冤控大伯第七回 范學(xué)道視學(xué)報師恩 王員外立朝敦友誼第八回 王觀察窮途逢世好 婁公子故里遇貧交第九回 婁公子捐金贖朋友 劉守備冒姓打船家第十回 魯翰林憐才擇婿 蓬公孫富室招親第十一回 魯小姐制義難新郎 楊司訓(xùn)相府薦賢上第十二回 名士大宴鶯脰腹溯 俠客虛設(shè)人頭會第十三回 蘧駪夫求賢問業(yè) 馬純上仗義疏財?shù)谑幕亍∞竟珜O書坊送良友 馬秀才山洞遇神仙第十五回 葬神仙馬秀才送喪 思父母匡童生盡孝第十六回 大柳莊孝子事親 樂清縣賢宰愛士第十七回 匡秀才重游舊地 趙醫(yī)生高踞詩壇第十八回 約詩會名士攜匡二 訪朋友書店會潘三第十九回 匡超人幸得良朋 潘自業(yè)橫遭禍?zhǔn)碌诙亍】锍烁吲d長安道 牛布衣客死蕪湖關(guān)第二十一回 冒姓字小子求名 念親戚老夫臥病第二十二回 認(rèn)祖孫玉圃聯(lián)宗 愛交游雪齋留客第二十三回 發(fā)陰私詩人被打 嘆老景寡婦尋夫第二十四回 牛浦郎牽連多訟事 鮑文卿整理舊生涯第二十五回 鮑文卿南京遇舊 倪廷璽安慶招親第二十六回 向觀察升官哭友 鮑廷璽喪父娶妻第二十七回 王太太夫妻反目 倪廷珠兄弟相逢第二十八回 季葦蕭揚州入贅 蕭金鉉白下選書第二十九回 諸葛佑僧寮遇友 杜慎卿江郡納姬第三十回 愛少俊訪友神樂觀 逞風(fēng)流高會莫愁湖第三十一回 天長縣同訪豪杰 賜書樓大醉高朋第三十二回 杜少卿平居豪舉 婁煥文臨去遺言第三十三回 杜少卿夫婦游山 遲衡山朋友議禮第三十四回 議禮樂名流訪友 備弓旌天子招賢第三十五回 圣天子求賢問道 莊征君辭爵還家第三十六回 常熟縣真儒降生 泰伯祠名賢主祭第三十七回 祭先圣南京修禮 送孝子西蜀尋親第三十八回 郭孝子深山遇虎 甘露僧狹路逢仇第三十九回 蕭云仙救難明月嶺 平少保奏凱青楓城第四十回 蕭云仙廣武山賞雪 沈瓊枝利涉橋賣文第四十一回 莊濯江話舊秦淮河 沈瓊枝押解江都縣第四十二回 公子妓院說科場 家人苗疆報信息第四十三回 野羊塘將軍大戰(zhàn) 歌舞地酋長劫營第四十四回 湯總鎮(zhèn)成功歸故鄉(xiāng) 余明經(jīng)把酒問葬事第四十五回 敦友誼代兄受過 講堪輿回家葬親第四十六回 三山門賢人餞別 五河縣勢利熏心第四十七回 虞秀才重修元武閣 方鹽商大鬧節(jié)孝祠第四十八回 徽州府烈婦殉夫 泰伯祠遺賢感舊第四十九回 翰林高談龍虎榜 中書冒占鳳凰池第五十回 假官員當(dāng)街出丑 真義氣代友求名第五十一回 少婦騙人折風(fēng)月 壯士高興試官刑第五十二回 比武藝公子傷身 毀廳堂英雄討債第五十三回 國公府雪夜留賓 來賓樓燈花驚夢第五十四回 病佳人青樓算命 呆名士妓館獻詩第五十五回 添四客述往思來 彈一曲高山流水第五十六回 神宗帝下詔旌賢 劉尚書奉旨承祭
章節(jié)摘錄
人生南北多歧路,將相神仙,也要凡人做。百代興亡朝復(fù)暮,江風(fēng)吹 倒前朝樹。功名富貴無憑據(jù),費盡心情,總把流光誤。濁酒三杯沈醉去, 水流花謝知何處? 這一首詞,也是個老生長談。不過說:人生富貴功名,是身外之物; 但世人一見了功名,便舍著性命去求他。及至到手之后,味同嚼蠟。自古 及今,那一個是看得破的? 雖然如此說,元朝末年,也曾出了一個嵌□磊落的人。人姓王名冕, 在諸暨縣鄉(xiāng)村居??;七歲時死了父親,他母親做些針黹,供給他到村學(xué)堂 里去讀書??纯慈齻€年頭,王冕已是十歲了。母親喚他到面前來,說道: “兒??!不是我有心要耽誤你,只因你父親亡后,我一個寡婦人家,只有 出去的,沒有進來的;年歲不好,柴米又貴,這幾件舊衣服和些舊家伙, 當(dāng)?shù)漠?dāng)了,賣的賣了;只靠著我替人家做些針黹生活賺來的錢,如何供得 你讀書?如今沒奈何,把你雇在隔壁人家放牛,每月可以得他幾錢銀子, 你又有現(xiàn)成飯吃,只在明日就要去了?!蓖趺岬溃骸澳镎f的是。我在學(xué)堂 里坐著,心里也悶;不如往他家放牛,倒快活些。假如我要讀書,依舊可 以帶幾本去讀?!碑?dāng)夜商議定了。 第二日,母親同他到隔壁秦老家,秦老留著他母子兩個吃了早飯,牽 出一條水牛來交給王冕。指著門外道:“就在我這大門過去兩箭之地,便 是七柳湖,湖邊一帶綠草,各家的牛都在那里打睡。又有幾十棵合抱的垂 楊樹,十分陰涼;牛要渴了,就在湖邊上飲水。小哥,你只在這一帶玩耍 。我老漢每日兩餐小菜飯是不少的;每日早上,還折兩個與你買點心吃。 只是百事勤謹(jǐn)些,休嫌怠慢?!彼赣H謝了擾要回家去,王冕送出門來, 母親替他理理衣。說道:“你在此須要小心,休惹人說不是;早出晚歸, 免我懸望?!蓖趺釕?yīng)諾,母親含著兩眼眼淚去了。 王冕自此在秦家放牛,每到黃昏,回家跟著母親歇宿?;蛴銮丶抑笮?腌魚臘肉給他吃,他便拿塊荷葉包了回家,遞與母親。每日點心錢,他也 不買了吃;聚到一兩個月,便偷個空,走到村學(xué)堂里,見那闖學(xué)堂的書客 ,就買幾本舊書。逐日把牛栓了,坐在柳蔭樹下看。 彈指又過了三四年。王冕看書,心下也著實明白了。那日,正是黃梅 時候,天氣煩躁。王冕放牛倦了,在綠草地上坐著。須臾,濃云密布,一 陣大雨過了。那黑云邊上,鑲著白云,漸漸散去,透出一派日光來,照耀 得滿湖通紅。湖邊山上,青一塊,紫一塊。樹枝上都像水洗過一番的,尤 其綠得可愛。湖里有十來枝荷花,苞子上清水滴滴,荷葉上水珠滾來滾去 。王冕看了一回,心里想道:“古人說:‘人在圖畫中’其實不錯!可惜 我這里沒有一個畫工,把這荷花畫他幾枝,也覺有趣!”又心里想道:“ 天下那有個學(xué)不會的事?我何不自畫他幾枝?……” 正存想間,只見遠(yuǎn)遠(yuǎn)的一個夯漢,挑了一擔(dān)食盒來;手里提著一瓶酒 ,食盒上掛著一條氈條,來到柳樹下。將氈條鋪了,食盒打開。那邊走過 三個人來,頭帶方巾,一個穿寶藍夾紗直裰,兩人穿元色直裰,都是四五 十歲光景,手搖白紙扇,緩步而來。那穿寶藍直裰的是個胖子,來到樹下 ,尊那穿元色的一個胡子坐在上面,那一個瘦子坐在對席。他想是主人了 ,坐在下面把酒來斟。吃了一回,那胖子開口道:“危老先生回來了。新 買了住宅,比京里鐘樓街的房子還大些,值得二千兩銀子。因老先生要買 ,房主人讓了幾十兩銀賣了,圖個名望體面。前月初十搬家,大尊縣父母 都親自到門來賀,留著吃酒到二三更天。街上的人,那一個不敬!”那瘦 子道:“縣尊是壬午舉人,乃危老先生門生,這是該來賀的?!蹦桥肿拥?:“敝親家也是危老先生門生,而今在河南做知縣;前日小婿來家,帶二 斤乾鹿肉來贈予,這一盤就是了。這一回小婿再去,托敝親家寫一封字來 ,去晉謁危老先生。他若肯下鄉(xiāng)回拜,也免得這些鄉(xiāng)戶人家,放了驢和豬 在你我田里吃糧食?!蹦鞘葑拥溃骸拔@舷壬阋粋€學(xué)者了?!蹦呛?說道:“聽見前日出京時,皇上親自送出城外,攜著手走了十幾步,危老 先生再三打躬辭了,方才上轎回去。看這光景,莫不是就要做官?”三人 你一句,我一句,說個不了。 王冕見天色晚了,牽了?;厝?。自此,聚的錢,不買書了;托人向城 里買些胭脂鉛粉之類,學(xué)畫荷花。初時畫得不好,畫到三個月之后,那荷 花精神、顏色無一不像:只多著一張紙,就像是湖里長的;又像才從湖里 摘下來貼在紙上的。鄉(xiāng)間人見畫得好,也有拿錢來買的。王冕得了錢,買 些好東西孝敬母親。一傳兩,兩傳三,諸暨一縣都曉得是一個畫沒骨花卉 的名筆,爭著來買。到了十七八歲,不在秦家了。每日畫幾筆畫,讀古人 的詩文,漸漸不愁衣食,母親心里歡喜。 這王冕天性聰明,年紀(jì)不滿二十歲,就把那天文地理,經(jīng)史上的大學(xué) 問,無一不貫通。但他性情不同:既不求官爵,又不交朋友,終日閉戶讀 書。又在楚辭圖上看見畫的屈原衣冠,他便自造一頂極高的帽子,一件極 闊的衣服,遇著花明柳媚的時節(jié),乘一輛牛車載了母親,戴了高帽,穿了 闊衣,執(zhí)著鞭子,口里唱著歌曲,在鄉(xiāng)村鎮(zhèn)上,以及湖邊,到處玩耍。惹 的鄉(xiāng)下孩子們?nèi)宄扇焊?,他也不放在意下。只有隔壁秦老,雖然 務(wù)農(nóng),卻是個有意思的人;因自小看見他長大的如此不俗,所以敬他、愛 他,時常和他親熱地邀在草堂里坐著說話兒。 一日,正和秦老坐著,只見外邊走進一個人,頭帶瓦楞帽,身穿青布 衣服。秦老迎接,敘禮坐下。這人姓翟,是諸暨縣一個頭役,又是買辦。 因秦老的兒子秦大漢拜在他名下,叫他乾爺,所以時常下鄉(xiāng)來看親家。秦 老慌忙叫兒子烹茶、殺雞、煮肉款留他,并要王冕相陪。彼此道過姓名, 那翟買辦道:“這位王相公,可就是會畫沒骨花的么?”秦老道:“便是 了。親家,你怎得知道?”翟買辦道:“縣里人那個不曉得?因前日本縣 吩咐要書二十四副花卉冊頁送上司,此事交在我身上。我聞有王相公的大 名,故此一逕來尋親家。今日有緣,遇著王相公,是必費心畫一畫。在下 半個月后下鄉(xiāng)來取。老爺少不得還有幾兩潤筆的銀子,一并送來。”秦老 在旁,再三慫恿。王冕屈不過秦老的情,只得應(yīng)諾了?;丶矣眯挠靡?,畫 了二十四副花卉題了詩在上面。翟頭役稟過了本官,那知縣時仁,發(fā)出二 十四兩銀子來。翟買辦扣克了十二兩,只拿十二兩銀子送與王冕,將冊頁 取去。時知縣又辦了幾樣禮物,送與危素,作候問之禮。 危素受了禮物,只把這本冊頁看了又看,愛玩不忍釋手;次日,備了 一席酒,請時知縣來家致謝。當(dāng)下寒暄已畢,酒過數(shù)巡,危素道:“前日 承老父臺所惠冊頁花卉,還是古人的呢,還是現(xiàn)在人畫的?”時知縣不敢 隱瞞,便道:“這就是門生治下一個鄉(xiāng)下農(nóng)民,叫做王冕,年紀(jì)也不甚大 。想是才學(xué)畫幾筆,難入老師的法眼?!蔽K貒@道:“我學(xué)生出門久了, 故鄉(xiāng)有如此賢士,竟然不知,可為慚愧!此兄不但才高,胸中見識,大是 不同,將來名位不在你我之下,不知老父臺可以約他來此相會一會么?” 時知縣道:“這個何難!門生回去,即遣人相約;他聽見老師相愛,自然 喜出望外了?!闭f罷,辭了危素,回到衙門,差翟買辦持個侍生帖子去約 王冕。 翟買辦飛奔下鄉(xiāng),到秦老家,邀王冕過來,一五一十向他說了。王冕 笑道:“卻是起動頭翁,上覆縣主老爺,說王冕乃一介農(nóng)夫,不敢求見; 這尊帖也不敢領(lǐng)?!钡再I辦變了臉道:“老爺將帖請人,誰敢不去!況這 件事原是我照顧你的;不然,老爺如何得知你會畫花?照理,見過老爺還 該重重的謝我一謝才是!如何走到這里,茶也不見你一杯,卻是推三阻四 ,不肯去見,是何道理!叫我如何去回覆老爺?難道老爺一縣之主,叫不 動一個百姓么?”王冕道:“頭翁,你有所不知。假如我為了事,老爺拿 票子傳我,我怎敢不去?如今將帖來請,原是不逼迫我的意思了,我不愿 去,老爺也可以相諒?!钡再I辦道:“你這說的都是甚么話!票子傳著, 倒要去;帖子請著,倒不去!這下是不識怡舉了!”秦老勸道:“王相公 ,也罷;老爺拿帖子請你,自然是好意,你同親家去走一回罷。自古道: ‘滅門的知縣?!愫退中┦裁矗俊蓖趺岬溃骸扒乩蠣?,頭翁不知,你 是聽見我說過的。不見那段干木、泄柳的故事么?我是不愿去的?!钡再I 辦道:“你這是難題目與我做,叫我拿甚么話去回老爺?”秦老道:“這 個果然也是兩難。若要去時,王相公又不肯;若要不去,親家又難回話。 我如今倒有一法:親家回縣里,不要說王相公不肯;只說他抱病在家,不 能就來。一兩日間好了就到?!钡再I辦道:“害病,就要取四鄰的甘結(jié)! ”彼此爭論一番,秦老整治晚飯與他吃了;又暗叫了王冕出去向母親要了 三錢二分銀子,送與翟買辦做差事,方才應(yīng)諾去了,回覆知縣。 知縣心里想道:“這小斯那里害什么?。∠胧堑约疫@奴才,走下鄉(xiāng), 狐假虎威,著實恐嚇了他一場;他從來不曾見過官府的人,害怕不敢來了 。老師既把這個人托我,我若不把他就叫了來見老師,也惹得老師笑我做 事疲軟;我不如竟自己下鄉(xiāng)去拜他。他看見賞他臉面,斷不是難為他的意 思,自然大著膽見我。我就順便帶了他來見老師,卻不是辦事勤敏?”又 想道:“堂堂一個縣令,屈尊去拜一個鄉(xiāng)民,惹得衙役們笑話?!庇窒氲?:“老師前日口氣,甚是敬他;老師敬他十分,我就該敬他一百分。況且 屈尊敬賢,將來志書上少不得稱贊一篇;這是萬古千年不朽的勾當(dāng),有甚 么做不得?” 當(dāng)下定了主意。 次早,傳齊轎夫,不用全副執(zhí)事,只帶八個紅黑帽夜役軍牢。翟買辦 扶著轎子,一直下鄉(xiāng)來。鄉(xiāng)里人聽見鑼聲,一個個扶老攜幼,挨擠了看。 轎子來到王冕門首,只見七八間草屋,一扇白板門緊緊關(guān)著。翟買辦搶上 幾步,忙去敲門。敲了一會,里面一個婆婆,拄著拐杖,出來說道:“不 在家了。從清早里牽牛出去飲水,尚未回來。”翟買辦道:“老爺親自在 這里傳你家兒子說話,怎的慢條斯理,快快說在那里,我好去傳!”那婆 婆道:“其實不在家了,不知在那里?!闭f畢,關(guān)著門進去了。 說話之間,知縣轎子已到;翟買辦跪在轎前稟道:“小的傳王冕,不 在家里;請老爺龍駕到公館里略坐一坐,小的再去傳?!狈鲋I子,過王 冕屋后來。屋后橫七豎八條田埂,遠(yuǎn)遠(yuǎn)的一面大塘,塘邊都栽滿了榆樹、 桑樹。塘邊那一望無際的幾頃田地,又有一座山,雖不甚大,卻青蔥樹木 ,堆滿山上。約有一里多路,彼此叫呼,還聽得見。知縣正走著,遠(yuǎn)遠(yuǎn)的 有個牧童,倒騎水牯牛,從山嘴邊轉(zhuǎn)了過來。翟買辦趕將上去,問道:“ 秦小二漢,你看見你隔壁的王老大牽了牛在那里飲水哩?”小二道:“王 大叔么?他在二十里路外王家集親家那里吃酒去了。這牛就是他的,央及 我替他趕了來家?!钡再I辦如此這般稟了知縣。知縣變著臉道:“既然如 此,不必進公館了!即回衙門去罷:”時知縣此時心中十分惱怒,本要立 即差人拿了王冕來責(zé)懲一番,又恐怕危老師說他暴躁,且忍口氣回去,慢 慢向老師說明此人不中抬舉,再處治他也不遲。知縣去了。 王冕并不曾遠(yuǎn)行,即時走了來家;秦老過來抱怨他道:“你方才也太 執(zhí)意了。他是一縣之主,你怎的怠慢他?”王冕道:“老爹請坐,我告訴 你。時知縣倚著危素的勢,要在這里酷虐小民,無所不為;這樣的人,我 為甚么要結(jié)交他?但他這一番回去必定向危素說;危素老羞變怒,恐要和 我計較起來。我如今辭別老爹,收拾行李,到別處去躲避幾時。──只是 母親在家,放心不下?!蹦赣H道:“我兒!你歷年賣詩賣畫,我也積聚下 三五十兩銀子,柴米不愁沒有;我雖年老,又無疾病,你自放心出去,躲 避些時不妨。你又不曾犯罪,難道官府來拿你的母親去不成?”秦老道: “這也說得有理。況你埋沒在這鄉(xiāng)村鎮(zhèn)上,雖有才學(xué),誰人是識得你的? 此番到大邦去處,或者走出些機遇來也不可知,你尊堂家下大小事故,一 切部在我老漢身上,替你扶持便了?!蓖趺岚葜x了秦老。秦老又走回家去 取了些酒肴來,替王冕送行。吃了半夜酒回去。 次日五更,王冕天明起來收拾行李,吃了早飯,恰好秦老也到。王冕 拜辭了母親,又拜了秦老兩拜,母子灑淚分手。王冕穿上麻鞋,背上行李 。秦老手提一個小白燈籠,直送出村口,灑淚而別。秦老手拿燈籠,站著 看著他走,走得望不著了,方才回去。 王冕一路風(fēng)餐露宿,九十里大站,七十里小站,一逕來到山東濟南府 地方。這山東雖是近北省分,這會城卻也人物富庶,房舍稠密。王冕到了 此處,盤費用盡了,只得租個小奄門面屋,賣卜測字,也畫兩張沒骨的花 卉貼在那里,賣與過往的人。每日問卜賣畫,倒也擠個不開。 彈指間,過了半年光景。濟南府里有幾個俗財主,也愛王冕的畫,時 常要買;又自己不來,遣幾個粗夯小斯,動不動大呼小叫,鬧的王冕不得 安穩(wěn)。王冕不耐煩,就畫了一條大牛貼在那里;又題幾句詩在上,含著譏 刺。也怕從此有口舌,正思量搬移一個地方。 那日清早,才坐在那里,只見許多男女,啼啼哭哭,在街上過,── 也有挑著鍋的,也有籮擔(dān)內(nèi)挑著孩子的,──一個個面黃饑瘦,衣裳襤褸 。過去一陣,又是一陣,把街上都塞滿了。也有坐在地上求化錢的。問其 所以,都是黃河沿上的州縣,被河水淹了。田廬房舍,盡行漂沒。這是些 逃荒的百姓,官府又不管,只得四散覓食。王冕見此光景,過意不去,嘆 了一口氣道:“河水北流,天下自此將大亂了。我還在這里做甚么!”將 些散碎銀子收拾好了,栓束行李,仍舊回家。入了浙江境,才打聽得危素 已還朝了。時知縣也升任去了。因此放心回家,拜見母親。看見母親健康 如常,心中歡喜。母親又向他說秦老許多好處。他慌忙打開行李,取出一 匹繭綢,一包柿餅,拿過去謝了秦老。秦老又備酒與他洗塵。自此,王冕 依舊吟詩作畫,奉養(yǎng)母親。 又過了六年,母親老病臥床,王冕百方延醫(yī)調(diào)治,總不見效。一日, 母親吩咐王冕道:“我眼見不濟事了。但這幾年來,人都在我耳根前說你 的學(xué)問有了,該勸你出去作官。作官怕不是榮宗耀祖的事?我看見那些作 官的,都不得有甚好收場。況你的性情高傲,倘若弄出禍來,反為不美。 我兒可聽我的遺言,將來娶妻生子,守著我的墳?zāi)?,不要出去作官。我?了,口眼也閉!”王冕哭著應(yīng)諾。他母親奄奄一息,歸天去了。王冕擗踴 哀號,哭得那鄰舍之人,無不落淚。又虧秦老一力幫襯,制備衣衾棺槨。 王冕負(fù)土成墳,三年苫塊,不必細(xì)說。 到了服闋之后,不過一年有余,天下就大亂了。方國珍據(jù)了浙江,張 士誠據(jù)了蘇州,陳友諒據(jù)了湖廣,都是些草竊的英雄。只有太祖皇帝起兵 滁陽,得了金陵,立為吳王,乃是王者之師;提兵破了方國珍,號令全浙 ,鄉(xiāng)村都市,并無騷擾。 一日,日中時分,王冕正從母親墳上拜掃回來,只見十幾騎馬竟投他 村里來。為頭一人,頭戴武巾,身穿團花戰(zhàn)袍,白凈面皮,三綹髭須,真 有龍鳳之表。那人到門首下了馬,向王冕施禮道:“動問一聲,那里是王 冕先生家?”王冕道:“小人王冕,這里便是寒舍。”那人喜道:“如此 甚妙,特來晉謁?!狈愿缽娜讼埋R,屯在外邊,把馬都系在湖邊柳樹上; 那人獨和王冕攜手進到屋里,分賓主施禮坐下。王冕道:“不敢!拜問尊 官尊姓大名,因甚降臨這鄉(xiāng)僻所在?”那人道:“我姓朱,先在江南起兵 ,號滁陽王,而今據(jù)有金陵,稱為吳王的便是;因平方國珍到此,特來拜 訪先生。”王冕道:“鄉(xiāng)民肉眼不識,原來就是王爺。但鄉(xiāng)民一介愚人, 怎敢勞王爺貴步?”吳王道:“孤是一個粗鹵漢子,今得見先生儒者氣象 ,不覺功利之見頓消。孤在江南,即慕大名,今來拜訪,要先生指示:浙 人久反之后,何以能服其心?”王冕道:“大王是高明遠(yuǎn)見的,不消鄉(xiāng)民 多說。若以仁義服人,何人不服,豈但浙江?若以兵力服人,浙人雖弱, 恐亦義不受辱。不見方國珍么?”吳王嘆息,點頭稱善!兩人促膝談到日 暮。那些從者都帶有乾糧,王冕自到廚下,烙了一斤面餅,炒了一盤韭菜 ,自捧出來陪著。吳王吃了,稱謝教誨,上馬去了。這日,秦老進城回來 ,問及此事,王冕也不曾說就是吳王,只說是軍中一個將官,向年在山東 相識的,故此來看我一看。說著就罷了。 P1-P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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