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傳

前言

自序1944年春天，我去了一趟中國西北的西安。有一位研究考古的朋友極力敦促我一定要到武后之父的墳?zāi)惯z址去看看。他提到他所發(fā)現(xiàn)的奇特銅馬和各種動物陪葬品；該地位于西安城外約四十英里，人跡罕至，一般人實際上并不知道有這些東西。老康熱心可感，我們就乘車去了。西安西北邊的平原上，綿延不盡的本是自周朝以降歷代帝王的陵寢，現(xiàn)在則成了星散于風(fēng)景中的數(shù)十米高的黃土墩，不但完全無人聞問，且飽受歲月摧殘——變成一連串的、有些還靠得很近的不毛山丘，呈現(xiàn)出一片荒漠景象，闃寂無聲，無邊無際。我已不記得通往墓園的確切路徑，只知道開車需花兩小時。我們一到達那長兩百碼、寬一百碼左右的長方形墓苑，便看見了銅塑的獸像，讓我真的大吃一驚。武后確實當(dāng)過皇后，而如果她安于當(dāng)個皇后，也不至于會惹出任何是非了——她一心想要建立自己的王朝，甚至追謚她死去的父親為“孝明高皇帝”（周太祖）。站在臺座上的銅馬，大小一如真馬，保存甚為完好。它表面十分光滑，金色和銅綠在陽光下微微閃爍。朋友和我俱非專家，無法明確辨識構(gòu)成雕像的是什么成分，但對于它們非比尋常的高品質(zhì)和精美工藝則毫無疑問。對待古物這般漫不經(jīng)心是西安的特征，西安就是唐朝的國都“長安”。這是我與這位七世紀后半葉統(tǒng)治中國的傳奇女皇帝，僅有的一次間接的、親身的接觸。我寫這本武氏傳記，一般人比較知道的只是武則天，而不是武后——等于是對一位兼具犯罪行為與高超智慧的獨特人物做研究。她的野心已達到真正瘋狂的境地，但是她的手段則冷靜、精準(zhǔn)，而且明顯地神志清楚。神志清楚與瘋狂錯亂區(qū)別何在？瘋狂的事經(jīng)常是神志健全的人做出來的；而這個世界，特別是現(xiàn)代這個世界，是不會把瘋狂完全弄明白的。暴君尼祿、卡里古拉瘋狂嗎？誰能夠決定呢？無論如何，武氏逐步顛覆其丈夫的皇室，之所以獲致驚人成功，是因為她不但才思敏捷、冷靜，還兼具漫無止境的野心和大膽無恥。如果她的行為算犯罪，她總是有辦法使之正當(dāng)合法。她的狡黠、機敏與大膽是毋庸置疑的。情形似乎總是這樣：如果有人殺死了一個人，他就是一個兇手；如果他殺了三個或六個，他就是天生的罪犯；如果他利用組織完善的機構(gòu)殺幾百人，那他必是個頭腦全然清楚的匪酋；而如果她殺了數(shù)萬或數(shù)百萬人，則他勢不得不成為歷史上的英雄。武氏是女人中的異類。很難拿她與某些著名的女人相比。她不是埃及的克麗奧佩特拉，也不是俄國的凱薩琳女皇；倒有一點像英國伊麗莎白一世女王，也有一點像法國亨利二世國王的皇后凱薩琳?德?梅迪奇，她兼有了前者的旺盛精力和后者的殘忍無情。她當(dāng)然與（匈牙利與波希米亞）瑪莉亞?特里薩皇后相反。她蔑視衛(wèi)道士，也把歷史學(xué)者弄得十分為難，對于要怎么稱呼她在位的年代，他們并沒有十足的把握，因為她那個朝代，本身就是個怪胎。他們也不知道該以什么頭銜來稱呼她，因為她是皇帝的情婦、篡位者、皇后——最教人惶亂的——她也是“女皇帝”，我這里則稱她為“武氏”。她打破的成規(guī)、創(chuàng)立的新制和惹出來的亂子，比歷史上任何男性梟雄都多。假使法王路易十五的情婦蓬巴杜夫人殺死了瑪莉?安托內(nèi)特和國王的三個姑媽，再把路易十六囚禁十五年，同時，謀殺并消滅了全部的波旁皇族，認定蓬巴杜家族比波旁皇族優(yōu)秀，還把黎塞留一家十?dāng)?shù)口人送上絞刑臺，那么，我們才會有一位可與武氏匹敵的對手。我并沒有把這個故事當(dāng)做小說來寫，我把它看作純粹的歷史傳記，因為若以小說來寫，那些事實會令人難以置信。難以置信的事往往是真的，而真的事經(jīng)常難以置信。書中的人物、事件或?qū)υ?，沒有一樣不原原本本根據(jù)唐史而寫。不過，解說詮釋時則以傳記最客觀的含蓄暗示為基本方式。雖然各項事實都是歷史，傳記作者在敘述時卻必須有所篩選，并強調(diào)其因果關(guān)系，同時運用想象之眼，重造與重述出歷歷如實的往事。然而，我決定以武后的孫子邠王守禮的觀點來敘述，借以產(chǎn)生臨場感。因為在性質(zhì)上，這是一個家族故事，也是兩個家族反目成仇的故事，一方面是唐朝皇族李氏，另一方面則是皇后的家族武氏。邠王守禮自十二歲至二十七歲期間，都與叔父李旦（后來的唐睿宗）及其子女一起，被嚴密地監(jiān)禁在皇宮里，對于迫害，他一直扮演順服的角色；他曾目睹兩個兄弟遭杖打致死，兩位嬸母——太子旦之妻——被暗殺，武后的其他兒媳婦則被折磨而死。不過他活了下來，看到這出戲的收場和武氏一族的滅亡，大唐皇室復(fù)興之后，他又榮華富貴地在唐明皇的統(tǒng)治下活了二十九年。他生于672年，死于七四一年，活了七十歲。本書史實全部依據(jù)兩部唐朝正史——《舊唐書》與《新唐書》。所有涉及此一時期的歷史著作，終究都要回歸此一原始出處。《新唐書》是《舊唐書》的修訂本，不過《舊唐書》在研究上卻較有價值；《新唐書》固然簡潔、精練、雅馴——其修訂的用意正在于此，但《舊唐書》卻較詳贍、較多語錄，除了保留《新唐書》因為崇尚典雅精簡之故而汰除的許多函札、書表、奏章和詔命之外，其主要內(nèi)容是根據(jù)當(dāng)時人所編纂的數(shù)部不同時期的斷代史。這些斷代史都含有一個重要特色：書中的絕大部分是當(dāng)時人物的“傳”（《舊唐書》二百卷占了一百五十卷，《新唐書》二百二十五卷占了一百五十卷），包括生平、事件和嘉言語錄。從這些“列傳”，也從宗譜和禮樂儀式、服章制度、車馬、四夷蠻族、地理、天文、星象（星象記載的，除了天文現(xiàn)象之外，從暹邏連體嬰、四胞胎、三腿豬到母雞變公雞等，無奇不有）等的特別取樣——從這一大堆資料，自然不難為這位奇女子的所作所為重新描繪出一幅清楚的圖像。通俗小說中的情節(jié)，諸如她早期與瘋和尚之間的穢聞，或她下詔敕命百花在冬季盛開等，因為于史無據(jù)，自然不取。另一方面，她與俊美面首張氏兄弟的淫恣放縱，則見于史冊，而且那正是她美夢破滅的根本原因。武氏于權(quán)勢極盛之時，確信自己為半神之軀——彌勒佛轉(zhuǎn)世。所有相信自己是半人半神的愚夫愚婦，其實很容易被揪出其泥腿——只不過是淫亂混合假神圣、狗屎混合榮顯的怪物罷了；仔細看，狗屎的成分往往多于榮顯，武氏的情形正是如此。武氏是一位剛愎自用、野心勃勃，又聰明絕頂?shù)呐?。她做了全中國甚至全世界的女人從未做過的事。中國人一般的想法多半認為，她那借以執(zhí)政達半世紀之久的驚人政治手腕，已因她的風(fēng)流韻事和晚年的荒淫敗德而黯然失色。她在中國歷史上是獨一無二的，在全世界的巨奸大惡中，也該有其地位。

內(nèi)容概要

　　武則天，中國歷史上的唯一女皇，活了八十二歲，權(quán)傾中國達半個世紀之久?！　×终Z堂筆下，她驕奢淫逸、虛榮自私，是最剛愎自用的婦人。她野心太過強大，也太過清醒和理智，為了皇權(quán)，她啟用酷吏，實行恐怖政策，甚至不惜犧牲自己襁褓中的女兒和兩個親生兒子的性命，更無須說無數(shù)夫家或娘家親族的鮮血。她確實狠毒！她想要所有的輝煌和宏大，她更要所有人對她俯首稱臣！她是獨一無二的，達到了一個不能被超越的高度?！　∥鋭t天是一個杰出的政治家，具有大多數(shù)男人都無法企及的政治才能。她晚年政風(fēng)和熙，知人善任，對曾幫她掃除障礙的酷吏劊子手不留情面，并召回曾被她貶謫流放的賢臣能將?！　∮朴魄лd無字碑，是非功過任評說。武則天是歷史上無法被忽視的一個人，她是最卓絕的女皇，擁有最復(fù)雜的人生?！段鋭t天傳》由林語堂用英文寫就，從西方文化觀念出發(fā)而對中國歷史上的一個特殊人物做了探索性闡釋，在中國現(xiàn)代傳記文學(xué)史上具有非凡的意義。

作者簡介

　　林語堂（1895～1976），福建龍溪（漳州）人。原名和樂，后改玉堂，又改語堂。筆名毛驢、宰予、豈青等。1912年入上海圣約翰大學(xué)，1922年獲美國哈佛大學(xué)文學(xué)碩士學(xué)位。1923年獲德國萊比錫大學(xué)語言學(xué)博士學(xué)位?；貒笕伪本┐髮W(xué)教授、北京女子師范大學(xué)教務(wù)長和英文系主任。曾擔(dān)任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美術(shù)與文學(xué)主任、國際筆會副會長等職務(wù)。1928年編著《開明英文讀本》，風(fēng)行全國。1966年，定居臺灣。并以《京華煙云》成為首次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提名的中國作家。　　林語堂是一位以英文寫作揚名海外的中國作家，也是集語言學(xué)家、文學(xué)家于一身的知名學(xué)者。因翻譯“幽默”（Humor）一詞，以及創(chuàng)辦《論語》《人間世》《宇宙風(fēng)》三本雜志，提倡幽默文學(xué)，贏得“幽默大師”的美名。他一生筆耕不輟，著作等身，代表作品有《吾國與吾民》《生活的藝術(shù)》《紅牡丹》《風(fēng)聲鶴唳》《蘇東坡傳》《武則天傳》《孔子的智慧》等。

書籍目錄

自序
第一篇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二篇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三篇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五章
第四篇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九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五章
附錄

章節(jié)摘錄

第一章鄙人（邠王守禮）年輕時，大唐皇室曾經(jīng)危在旦夕，那數(shù)十年真是殘殺紛亂、詭詐爭奪的錐心歲月，我決意把這一段回憶寫出來。諸王遵照當(dāng)今圣上的旨意，返回自己的領(lǐng)地，享受平安富裕的生活，至今也已經(jīng)二十四年了。在我們這些歷盡滄桑的老一輩眼中，往事如同一場噩夢，至今回想起來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堂兄郢國公璆——王子素節(jié)①[①譯注：諸王的封地時時改變。所以林先生只稱Prince Sujiay而不稱Sujiay，Prince of ××。筆者也譯為王子素節(jié)（王子上金、王子旦、王子哲亦同），不寫封國的名稱。]之子——也是幸運逃生的王侯之一。在同一場迫害風(fēng)潮里，他和我都失去了父親。璆為人仁厚，曾幫助不少王侯的子弟。他也早喪雙親，童年飽經(jīng)恐怖、饑餓之苦，在亞熱帶的海南島叢林中流浪，寂寞凄涼，心里時時覺得如罪人之子，姓氏之中，也蒙羞帶垢。他的母親和九位兄弟在同一天遇害，他和三個幼弟則被流放。他和我常常對坐小飲，談?wù)撐覀兡求@世駭俗的祖母則天武皇后的種種事跡。他執(zhí)意以他的父親為榮，正如我對先父一樣。王子素節(jié)和先父章懷太子李賢都是真正的學(xué)者，先父曾擔(dān)任“太子監(jiān)國”。這又有什么用呢？他的父親身受絞刑，先父被迫自縊身亡。但是他和我都喜歡說那些往事，就像劫后重生的水手，喜歡暢談自己歷險的經(jīng)過一樣。一個人該如何描述自己的祖母呢，何況她還是一個蕩婦？大唐皇室有一種習(xí)俗，包括當(dāng)今圣上（明皇）在內(nèi)，大家都不評論祖母的是非，但提起她的侄兒武氏兄弟則直言不諱。談話間偶爾提到她的名字，大家立刻肅靜下來，因為她畢竟是我們的祖母。不過，我不太贊成這種說法，至少我個人認為，她是不是我的親祖母還頗成疑問呢。我頗相信先父是韓國夫人所生，而不是她的骨肉，這一點容我以后再加說明。說到此，我必須說說最近發(fā)生的一件事情。大家都相信我有洞察先兆的能力。時當(dāng)四月，天氣晴朗干燥，皇弟岐王來看我。我隱隱約約覺得不舒服，心緒不暢快?！拔掖蛸€要下雨了?！蔽艺f。一點都不假，不到半天的工夫，天氣驟變，傾盆大雨一連下了十幾天。然后有一次在宴席上，我對岐王說：“天快要放晴了?！逼鋾r，空中毫無云開天清的征兆。堂兄不相信?！奥犖业臏?zhǔn)沒錯?！蔽艺f。果然，第二天雨就停了，天空又恢復(fù)了清爽。堂兄報告圣上，說我具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圣上問我是真是假?！拔也]有什么特殊的能力，”我答復(fù)說，“只是少年時代，我被囚禁在東宮，一年總要遭武氏兄弟鞭打三四次。當(dāng)時圣上年紀太小，大概記不清了。后來疤痕雖已治好，但后遺癥仍在。天氣一變，我全身的骨骼就酸痛不已，天氣行將轉(zhuǎn)晴，我才覺得舒服自在，原因就在此?！蔽矣盅a充一句：“這要感謝祖母?！睔夥樟⒖叹o張起來，宛如我犯了社交上的大錯似的。我并不認為我們應(yīng)該這么拘謹，圣上對我不錯，他對所有弟兄都是如此。當(dāng)年是他率兵突擊，打進皇宮，結(jié)束了武家的權(quán)勢。他內(nèi)心深處多么討厭武懿宗、武三思等人！他十幾歲的時候，有一次獲釋出宮，祭拜祖廟。當(dāng)時武家的權(quán)力正達到高峰，武懿宗擋住他和隨員的去路。少年的他大叫說：“你好大膽！這是李家的祖祠。與你何干？”不過他似乎寧愿不談祖母的一切。傳統(tǒng)看法都認為祖先的所作所為不會有錯——這又何必？無論如何，我若不能誠實而坦白地記下先祖母在政治和私德上的古怪行徑和震撼人心的事跡，這幾卷傳略就不值得一寫了。時移世易。武家的人已經(jīng)作古，長埋地下，雖尚未被人遺忘，卻已完全失勢了。當(dāng)年一提到祖母，我們就膽戰(zhàn)心驚，如今回顧多年前的往事，她似乎只像一個氣數(shù)已消的魔鬼。有時候，她的浮夸、她的固執(zhí)和她不移的自信，看來甚至滑稽好笑。她熱愛生活，生活在她眼中是一種游戲——奪權(quán)的游戲——她至死玩得津津有味。不過她最后選擇的游戲倒像一出異想天開荒唐戲，而不像一個頑強任性固執(zhí)己見的婦人統(tǒng)治之下的一段正常的歷史。她一定想成為歷史上最有權(quán)威、最偉大的女人。后來她終于失敗，錯不在她，武氏子孫沒有一個人具備她一半的智慧、性格和政治技巧。我悠閑度日，寫這幾卷傳略可以說是怡情悅性又有價值的工作。我相信這樣對我好處很多。我從來不想編著先父傳下的《后漢書注》之類的學(xué)術(shù)作品，不過我希望能寫一部當(dāng)時尤其是皇家人物及大事的忠實內(nèi)記。往后我就不再多談自己了。第二章大唐貞觀二十三年（649年），曾祖父太宗皇帝染病在床，躺在秀麗的終南山別宮里，四周滿是郁郁蒼蒼的樹木。那是太宗的避暑宮殿，由一條宜人的浐水河谷通往都城長安，浐水是一條潺潺的清溪，由終南山流到南郊“曲江池”附近的別墅區(qū)。山脈綿延，變成太白山脈的一部分，但是此處比市區(qū)高一千尺，卻是平坦的臺地，幽隱自成一天地。別宮含風(fēng)殿構(gòu)造簡單，具有一般避暑房舍的鄉(xiāng)村風(fēng)味，是用一座老宮殿拆下的木材筑成的。太宗皇帝的作風(fēng)一向如此。他是大唐的開國明君，卻從來不求宮舍的壯觀與華麗，自己居住在隋帝留下來的宮殿中，只零零落落修繕了幾處。他知道幾十年的戰(zhàn)亂弄得民窮財盡，若大興土木，必增稅收，不能造福百姓。他確實在宮殿旁邊建了一座凌煙閣，不過那是用來紀念“二十四勛臣”，他們跟著他轉(zhuǎn)戰(zhàn)各地，建立了新王朝，使百姓重享太平之福。太宗皇帝極重道義，修建凌煙閣，純粹是感念當(dāng)年戰(zhàn)場上的將士和友人，把諸功臣的肖像繪在凌煙閣上，一則借以慶重臣之功，二則借以志太宗自己的勛勞。兩個月前他罹患赤痢，雖然一度好轉(zhuǎn)，卻始終沒有復(fù)元。全身精力似乎都已耗盡，顯得十分憔悴和衰弱。他直覺大限快要來了。太宗皇帝今年五十二歲，不幸身染重病。因為身為武人，雖年過半百，但身體素質(zhì)極健壯，對猛將謀士真可謂深仁厚澤，為古今稀有。太宗天生是好領(lǐng)袖，為人直爽而寬厚，他對臣子的過錯直言不諱，也要求臣子坦白批評他的過錯。他身邊有一群上等的能臣，有勇氣有志節(jié)，對他敬愛有加。眾臣都覺得他比自己更偉大、更優(yōu)秀。他聞過烽煙和征塵，曾親自領(lǐng)導(dǎo)高麗之戰(zhàn)，又派手下的大將軍攻破了北方的東突厥聯(lián)盟，把西邊的疆界拓展到里海附近的吐谷渾外圍；其他將軍曾由北面攻入印度，逼尼泊爾納貢。他不擺架子，平易近人，一臉足可“懸弓”的硬胡子，對人民具有真正的同情心。這份愛民之心正是大唐強盛的關(guān)鍵。他頗得民心，而人民對大唐的忠心最后終于粉碎了武則天的迷夢。我提到這一點，可以和后面的內(nèi)容作一比較。有一次他探訪監(jiān)牢，看到幾個死刑犯?！澳銈兯狼跋氩幌牖丶铱纯锤改福俊狈溉撕喼辈桓蚁嘈抛约旱亩?。“我是當(dāng)今圣上，我放你們出獄?；丶铱纯茨銈兊母改负妥优桑髂昵锾煸倩貋硎苄叹托辛?！”犯人既驚訝又感動，他們都被釋還家。秋天一到，全部自動回來受刑。他們罪有應(yīng)得，卻滿心情愿和感激。當(dāng)時死刑犯必須經(jīng)過地方性的三審，然后上訴大理寺，由門下省和中書省的代表共同審理。太宗這次施恩完全是一時沖動，自然不足為訓(xùn)。但也可以說此等事不可無一，無須有二，正顯露出太宗寬厚仁德的一股子真情。如今他因病憔悴，頓時想起后繼的問題，太子是晉王，日后繼位為高宗。家庭生活方面，太宗皇帝并不幸運。他摯愛的賢后前幾年就死了，享壽只三十六歲。讀者千萬別以為我是厭惡女人的怪物——我對于其他皇后的描述是頗有把握的——此處我必須稱頌一位賢妻和好女子。臣子冒犯皇上，皇上大發(fā)雷霆的時候，她總是支持臣子，力陳大臣是忠君愛國，皇上應(yīng)當(dāng)察納忠言。她哥哥長孫無忌是良臣謀士，她卻從來不讓哥哥掌握大權(quán)。她病重將死，有人建議大赦天下來撫慰神明。她說：“不妥。那等于把我個人的福利看得比國法更重。人的壽命都有定數(shù)。若說行善可以延長幾年壽命，我自認沒做過什么壞事。如果行善不足以延壽，祈禱又有何用？”她吩咐大家把她葬在現(xiàn)有的山丘，不必為她另堆土丘建立墳陵，以節(jié)省民間的勞力。她說過，埋葬的用意只是遮蔽尸體腐化的過程，免得別人看見。她真是一位見解不凡的賢明女子。太宗有她陪在身邊，難怪如此偉大。她盛年夭亡，賢德之名卻為后代景仰不衰。長孫皇后死后，太宗哀痛萬分。他對前來吊喪的臣子說：“我知道人都會死。不過，以前在危難之時，皇后始終在旁扶助，良言勸諫。失去她，我等于失去好伴侶和好幫手。所以我很難承受——太難了。”她去世以后，太宗完全變了一個人。他沉溺于女色，廣召妃嬪，心境卻完全不同。嬪妃雖眾，太宗卻始終沒有繼立皇后。后來幺女晉陽公主十二歲死亡，也在太宗皇帝心中留下了無可彌補的瘡疤。她是最得寵的公主，文靜孝順，太宗上朝的時候，她常常跟在他身邊，送到虔化門為止。她的小名叫兕子——小名的來源一向很難解釋。兕子和雉奴（高宗）年齡相仿，彼此很親密，雉奴第一次上朝接受太子的訓(xùn)練時，她號啕大哭，以為他永遠不回來了。小公主死后，太宗多情的個性表露無遺，他常常垂淚，整整一個月毫無胃口?！拔疑類鄞伺！笔唐蛣袼M食，他解釋說，“我忍不住悲傷。不知道為什么?！边@就是帶給百姓正義及和平的仁君，他在戰(zhàn)場上驍勇善戰(zhàn)，弓法精準(zhǔn)，他曾率兵攻入突厥的心臟地帶，在家里的時候，卻溫和仁厚。

媒體關(guān)注與評論

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女人——暴君、兇手、美女、蕩婦——其精力之旺盛與下手之狠毒實難分軒輊……教人看得出神、入迷?！堵迳即墪r報》

編輯推薦

《武則天傳》編輯推薦：文學(xué)大師林語堂：四次獲諾貝爾文學(xué)獎提名、國際筆會首任華人副會長！華文世界公認的權(quán)威傳世譯本，臺灣翻譯家宋碧云女士精譯精校！皇權(quán)路上，武則天“我命由我不由天”，不甘屈居男人背后的曠古英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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