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淹沒和被拯救的

出版時間:2013-3  出版社:上海三聯(lián)書店  作者:(意大利)普里莫·萊維  譯者:楊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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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導讀幸存者的記憶和見證徐賁《被淹沒和被拯救的》是普里莫?萊維的最后一部著作,一共收入了八篇文章。萊維從1975年便開始寫作此書,到完成共歷時15年。1954年此書出版時,正當拒絕承認猶太人大屠殺的歷史修正主義在歐洲泛起,此書起到的駁斥作用使它格外受到各界讀者的重視。萊維最初的寫作動機是,隨著歲月的流逝,大屠殺記憶變得越來越模糊(就像今天中國的“反右”和“文革”一樣),他必須站出來作見證。1975年代中期為止,萊維已經(jīng)在大約145所學校做過關(guān)于大屠殺的講話。在與年輕人的接觸中他發(fā)現(xiàn),在他們眼里,二戰(zhàn)和二戰(zhàn)期間發(fā)生的駭人聽聞的極權(quán)罪行早已成為過去,是再也不會發(fā)生的事情了。這些年輕人不但不了解奧斯維辛,而且也不知道為什么要了解奧斯維辛。災難見證因此對他們有特殊的教育意義,“青年一代必須傾聽我們的述說:因為我們集體性地見證了一個至關(guān)重要、意料不到的事件,而至關(guān)重要正是因為意料不到,任何人都沒有預見到這一事件的發(fā)生。它的發(fā)生違背了所有的預言……它可能發(fā)生,它可能發(fā)生在任何角落?!?(235) 萊維要提醒世人,尤其是青年人,納粹造成的災難是發(fā)生在不久以前的過去,他記錄的不是古代史,也不是像基督教殉道者那樣的傳說歷史,而是與今天人類息息相關(guān)的人道災難歷史,記憶和見證這樣的歷史是為防止在未來再發(fā)生同樣的人道災難。一、灰色地帶中的人性在《被淹沒和被拯救的》之前,萊維的許多著作已經(jīng)使他贏得了大屠殺幸存者記憶代言人的聲譽,但是,他對記憶和知識,對他自己作為一個見證者的正當性都抱有懷疑。他說,集中營的歷史幾乎沒有例外是由像我這樣的人書寫的,我們并沒有沉淪到底,那些沉淪到底的都沒有能夠回來。(9)這種沉痛而帶有諷刺意味的感覺是萊維見證和回憶的主調(diào),它直接包含在《被淹沒和被拯救的》這個題目之中,這個題目也是萊維《活在奧斯維辛》(也以《如果這是一個人》為題,1947年)第九章的標題。原來的書題是I sommersieisalvati?!埃椋螅铮恚恚澹颍螅椤币徽Z來自但丁《煉獄》第25章第3節(jié),是一個比喻的說法,指的是那些在精神上和肉體上都已死去,因此沉淪到地獄底部的蕓蕓眾生。萊維用這個說法來指那些去到另一個世界,而終于沒有再能回來向人世間報告的人們,這里又有《圣經(jīng)?舊約?約伯書》里的意思。那些再也沒有回來的人們便是萊維在集中營中的難友,他們死了,再也沒有機會回到人間來作見證, “他們是規(guī)則,而我們是例外?!?(53) 不僅如此,消失于災難的殺戮,再也回不來的人們,往往是最好的。而那些得救的、存活下來的,少數(shù)是因為幸運,而大多數(shù)則是因為他們最能適應已經(jīng)非人化了的惡劣環(huán)境,因此是人類中最糟糕的,“那些最糟的人幸存下來:自私者、施暴者、麻木者、‘灰色地帶’的合作者、密探們。這并非一定之規(guī)(集中營里沒有一定的規(guī)律,人類的行為同樣也沒有),盡管如此,這仍然是一個規(guī)律”。(52)萊維在《活在奧斯維辛》里說,15萬底層囚犯存活下來的只有數(shù)百人,活下來的主要是醫(yī)生、裁縫、鞋匠、樂師、廚子、年輕英俊的同性戀者、集中營主管們的朋友和隨從。萊維也是一個幸存者,至于他自己,他說,“我感到無辜,沒錯,因為我也是‘被拯救者’中的一員,所以通過我的眼睛(還有其他人的眼睛)永遠尋覓一個為自己辯解的理由。最糟的人幸存下來,也就是說,那些最適應環(huán)境的人;而那些最優(yōu)秀的人都死了?!?(52) 萊維通過他自己和其他受害人的眼睛來觀察集中營的灰色世界,見證給他帶來令他困惑、痛苦、始終無法釋懷的感覺,那就是,一方面,他需要從他的見證得到一些普遍的結(jié)論(以便對后人有所幫助),而另一方面,他所記憶和需要分析的現(xiàn)象和現(xiàn)實太復雜、太曖昧,一不小心就會陷入簡單化的黑白兩分“成見”,丟失那種本是“灰色”的真實。因此,“理解”成為見證似乎難以達到的目標,而“交流”既是試圖解決這個問題,卻又加深了這個問題,使它變得更加困難。在《被淹沒和被拯救的》的所有文章中,都有兩個同時存在的萊維,一個萊維在害怕自己不能被讀者充分理解,而另一個萊維則在堅持與他們交流,他在本書《交流》一章中說,“我從來不喜歡‘無法溝通’這個詞”,但是他又說,“從交流的角度(事實上,無法交流的角度)上,我們幸存者有著一個特殊的經(jīng)驗”。(91)《被淹沒和被拯救的》所傳遞的正是這樣一種幾乎無法交流而又必須交流的特殊經(jīng)驗。傳遞任何過去的其他人道或極權(quán)災難的特殊經(jīng)驗,也都是這樣?!侗谎蜎]和被拯救的》是萊維寫得最沉重的一本書,既超出又符合他的一貫風格。書中罕見地流露出他只是在詩歌里才有所表達的激情,但基調(diào)仍然是一種局外人式的冷靜和懷疑。他的冷靜思考使他對善與惡、正與邪、加害與受害等等的絕然區(qū)分抱有懷疑。他要告訴讀者的是,用黑白二分看世界的方法是危險的。在極端的處境下,人性變得模糊,人的行為也失去了可辨的輪廓,絕大多數(shù)人都并不要么是魔鬼般的害人精,要么就是圣徒般的受害人。無論是道德或行為,人都生活在一個黑白不明的世界里,這個世界是一個充滿了曖昧與矛盾的灰色地帶。在本書《罪之記憶》、《灰色地帶》、《無用的暴力》、《德國人的來信》和《結(jié)語》中,萊維都不斷讓讀者看到,除了少數(shù)例外,納粹沖鋒隊員并不都是魔鬼,他們的惡毒不過是常人的惡毒,他們的愚蠢更是常人的愚蠢。他們由于受到納粹教育和宣傳的洗腦,心靈和思維被徹底扭曲,成為在極權(quán)組織化體制中作惡的螺絲釘。如果施害者不是妖魔鬼怪,那么受害者也不是圣人般的殉道者。受害者也是平平常常的人,除了少數(shù)例外(那些近乎殉道者的少數(shù)人),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也和施害者一樣被極權(quán)統(tǒng)治侵蝕和扭曲,也是喪失了靈魂的可憐蟲。在人性扭曲的灰色世界里,囚犯對囚犯的侵犯甚至會超過德國人所做的,“那些集中營新來的囚犯不可避免地感到震驚。他們所突然墜入的這個世界是可怕的,沒錯,但同樣不可理解,不符合任何簡化模型。敵人在四面八方,也在內(nèi)部,而‘我們’迷失了它的限度;相互對抗的派別不僅是兩個;人們不能發(fā)現(xiàn)一條(唯一的)戰(zhàn)線,而是許多,可能無數(shù)條混亂的戰(zhàn)線,橫亙在我們相互之間……新來的囚犯在尋求盟友的群體中往往馬上遭致集中的侵犯。現(xiàn)實是如此殘酷,以致立刻導致人們抵抗能力的崩潰。”(22)萊維讓我們看到的是統(tǒng)治下幾乎所有人的集體靈魂崩潰,集中營成為這種地獄式統(tǒng)治的最極端的縮影,“相信地獄般的納粹體制可以使受害者的靈魂得以凈化,這真是一個天真、荒唐的歷史性錯誤:這個體制損害他們的道德和尊嚴,同化他們?!保?4)在這樣的世界里,不只是施刑人,受害人同樣也被極權(quán)之惡所挾裹。這樣看待受害者的陰暗人性,有著犀利的剖析力量,但也可能產(chǎn)生負面效果,讓敵人(加害者和他們的辯護者)高興,而讓朋友(受害者和同情者)痛苦。萊維不是不理解這個,但他同時知道,如果我們要認識人類,要知道如何保衛(wèi)我們的靈魂,就必須面對人性陰暗和丑陋的一面。他引述19世紀小說家和詩人亞歷山德羅?曼佐尼(Alessandro Manzoni)的話說: “內(nèi)奸,壓迫者,所有那些以某種方式侵害他人的人,是有罪的,不僅因為他們所犯的罪行,也因為他們扭曲了受害者的靈魂?!?(29)權(quán)力腐蝕施害人,同樣也腐蝕受害人,使他們變成另一些受害人的施害人。但是,加害人和受害人畢竟是有區(qū)別的。萊維反對“我們都是受害者或兇手,而我們自愿地接受這些角色”的說法。他堅持認為,“把殺人兇手同受害者相混淆,是從根本上蒙蔽我們對于公正的需要”,“我不知道,也沒有興趣知道,在我的內(nèi)心深處是否也潛藏著一個殺人兇手,但我的確知道,我是一個無罪的受害者,我不是兇手。我知道這些兇手存在過,……把他們同受害者相混淆是一種道德疾病,一種美學上的故弄玄虛,一種同謀的邪惡信號?!?(35—36) ……

內(nèi)容概要

本書是意大利最具知識分子良心的天才作家普里莫?萊維的最后作品。萊維以生命完成了對納粹暴行的見證,他的簡明易懂的作品是對生活奇妙的贊頌,證明了人類的精神無法被戰(zhàn)勝,以及人類通過富有意義的作品、道德和藝術(shù)擊敗死亡的能力。
人們一定記得,當時距離奧斯維辛解放僅僅過去了15年: 我這本書的讀者正是“那些人”,而不是他們的繼承者。之前他們是壓迫者或冷漠的旁觀者,而現(xiàn)在他們將是我的讀者:我要將他們逼進困境,把他們綁在鏡子前。算賬的時刻到了,攤牌的時刻到了,而最重要的,對話的時刻到了。
我并不相信人的一生必然存在明確的目的;但如果我思索我的生活和我直到現(xiàn)在才為自己樹立的目標,我認為在它們中只有一個目標是明確而自覺的。而它就是:去作證,讓德國人民聽到我的聲音,去“回應”那個在我的肩頭擦手的“卡波”、潘維茨博士,那些絞死尤爾提姆的人,以及他們的后代。
——普里莫?萊維
我們時代最重要和最有天賦的作家之一。 ——伊泰洛·卡爾維諾
萊維的證詞超出一般體驗。他的敘事是復雜、敏感、沉靜的。它通常比其他人的回憶錄“更冷靜”——這就是為什么當它突然帶著抑制憤怒的能量而迸發(fā)熱情與閃光時,比所有的回憶錄都有力的原因。 ——托尼·朱特
萊維的最后一部宏偉巨著…是對他所有作品濃縮而優(yōu)雅的總結(jié)。 ——《紐約客》
關(guān)于猶太人、德國人、大屠殺及其它相關(guān)主題的著作。它是一場令人沉思的討論,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能夠被我們理解,但它遠遠超越了我們理解的極限,就像我們無法開啟的古代文明的石頭廢墟。 ——《紐約書評》
在人生接近尾聲之時,萊維越來越堅信人們會忘記大屠殺的教訓,仿佛這場大屠殺只是人類歷史中司空見慣的暴行之一?!侗谎蜎]和被拯救的》一書是在四十年之后對納粹種族滅絕意義的陰郁思索。 ——《紐約時報》

作者簡介

作者:(意大利)普里莫?萊維(Primo Levi)  譯者:楊晨光普里莫?萊維(Primo Levi,1919—1987)  意大利最重要的作家、化學家以及奧斯維辛174517號囚犯——這兩種身份與經(jīng)歷建立了他寫作的基礎(chǔ)。萊維1919年出身于意大利都靈,1944年因參與反法西斯運動被捕,后被遣送至奧斯維辛集中營。戰(zhàn)爭結(jié)束后,他回到故鄉(xiāng)都靈生活。1987年自殺身亡。他的作品曾被選入意大利語文教材,涉及詩歌、小說、回憶錄等各個領(lǐng)域。著有《活在奧斯維辛》(Survival in Auschwitz)、《再度覺醒》(The Reawakening)、《緩刑時刻》(Moments of Reprieve)、《元素周期表》(The Periodic Table)、《如果不是現(xiàn)在,那么何時?》(If Not Now, When?)、《猴子的憂傷》(The Monkey’s Wrench)等?!侗谎蜎]和被拯救的》(The Drowned and the Saved)是他生前完成的最后一部著作。

書籍目錄

導讀幸存者的記憶和見證/徐賁 序言 第一章罪之記憶 第二章灰色地帶 第三章羞恥 第四章交流 第五章無用的暴力 第六章知識分子在奧斯維辛 第七章成見 第八章德國人的來信 結(jié)語

章節(jié)摘錄

版權(quán)頁:   要想抵御難以忍受的記憶侵擾,最佳手段就是延長“免疫封鎖線”(cordon sanitaire),阻止它們進入頭腦。阻止一份記憶要比忘記一份記憶容易得多。實際上,當士兵們受命去做“臟活”時——即使最心狠手辣的劊子手也無法接受的工作——為了保護這些士兵的良心,確保他們能奉命行事,納粹指揮官們?yōu)榇速M盡了心思。在蘇德戰(zhàn)線之后的特別行動隊,強迫平民挖掘巨大的公共墓坑,然后便在剛剛挖好的萬人坑邊用機槍屠殺平民。每當這時,納粹就應行動隊員所需,為他們提供各種烈酒,通過酒醉來模糊屠殺的記憶。那些眾所周知的委婉辭藻(“最終方案”、“特殊療法”,還有特別行動隊的字面解釋: “快速反應部隊”,都是為了掩蓋一個可怕的事實)不僅用于欺騙受害者,防止他們采取自衛(wèi)行為,也是為了在可能的限度內(nèi),向公眾以及其他未直接參與屠殺的納粹部隊,隱瞞第三帝國占領(lǐng)的全部土地上究竟發(fā)生著什么??偠灾?,希特勒“千年帝國”的短暫歷史可以重新詮釋為一場對抗記憶的戰(zhàn)爭,奧威爾”式的偽造記憶,偽造現(xiàn)實,否定現(xiàn)實。希特勒的所有傳記,盡管在解釋這個難以歸類的人的一生時頗有爭議,但都同意他的晚年生活已經(jīng)脫離現(xiàn)實,尤其從德軍入侵蘇聯(lián)的第一個冬天開始。他禁止和否定他的部下以任何形式接觸事實,毒害他們的道德和記憶。但是,在地下掩蔽所里,他越來越偏執(zhí),最后成為一個徹底的妄想狂,使自己也隔絕在現(xiàn)實之外。像所有的賭徒一樣,他在自己周圍樹立著由迷信般的謊言組成的舞臺背景,正因為他那瘋狂的信仰,如他要求全部德國人所深信的信仰,使他最終迎來了失敗和自殺的命運。希特勒的倒臺,不僅使全人類得以拯救,也證明了一個人放棄現(xiàn)實時不得不付出的代價。 在受害者這個更加廣闊的領(lǐng)域中,同樣存在著記憶的遷移。但是,對于受害者來說,顯然,不存在欺詐的行為。任何曾遭受過不公正待遇或傷害的人,不必精心編織謊言,為自己開脫并未犯下的罪行。即便如此,由于一種看似矛盾的機制(我們將在后章中進行探討),他也許會為此深深感到羞恥。但這并不能否認受害者也會出現(xiàn)記憶更改這一事實。人們已經(jīng)注意到,比如,許多戰(zhàn)爭的幸存者(或其他經(jīng)歷過復雜心理創(chuàng)傷的人們)往往會不自覺地過濾他們的記憶——在追憶他們的往事或向第三人講述自己的遭遇時,他們愿意駐足于那些短暫的安寧時刻,那些荒唐的、奇怪的或輕松的時刻,而跳過最痛苦的片斷。他們不愿意從記憶倉庫中喚醒這些痛苦的記憶。因此,隨著歲月流逝,這些記憶逐漸模糊。

后記

結(jié)語    我們納粹集中營的幸存者永遠無法忘記的那份經(jīng)歷,對新一代西方人來說并不相干,而且隨著歲月流逝,這種斷層也日趨嚴重。對于20世紀50、60年代的青年,這些事件聯(lián)系著他們的父輩:在家中,人們會談論這些往事;他們的記憶仍然歷歷在目地保存著。而對于80年代的年輕人,這些只是他們爺爺?shù)氖虑椋哼b遠、模糊、“歷史性的”。這些年輕人被當今不同的、緊迫的社會問題所包圍:核威脅、失業(yè)、資源耗竭、人口爆炸,他們必須調(diào)整自我以適應瘋狂而頻繁的技術(shù)革新。這個世界的結(jié)構(gòu)已經(jīng)廣泛而深刻地改變了,歐洲不再是世界的中心。殖民地帝國已經(jīng)屈服于亞洲的人口壓力和非洲國家對于獨立的渴望。在新興國家之間,這些問題的解決過程也不乏斗爭和悲劇。德國,分裂成兩半,雖然有著不確定的未來,但已經(jīng)變得“可敬”,而事實上德國手中掌握著歐洲的命運。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所催生的美蘇兩極政治,仍然持續(xù)。但在最后的戰(zhàn)爭中取得勝利的兩個大國政府所基于的意識形態(tài)已經(jīng)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它們的可信度和光彩。懷疑的一代正站在步入成年的門檻上,失去的并非理想而是確定性。事實上,他們對已被揭示的重要真相心懷疑慮,卻情愿接受不重要的瑣碎事實。這樣的事實,無論理性或狂野,都在文化時尚的悸動潮流下,日復一日地變化著。  對我來說,與青年交談變得越來越困難。我們將其視為責任,同時,也是一種危險:時代誤植的危險,不被傾聽的危險。而青年一代必須傾聽我們的述說:因為我們集體性地見證了一個至關(guān)重要、意料不到的事件,而至關(guān)重要正是因為意料不到,任何人都沒有預見到這一事件的發(fā)生。它的發(fā)生違背了所有的預言;它發(fā)生在歐洲;讓人無法相信的是,整整一代文明的德國人,誕生于魏瑪共和國那熱烈的文明之花,卻追隨一個小丑(他的形象在今天只會激起嘲笑)。然而他們卻遵從阿道夫?希特勒的指示,歌唱他的頌歌,直到釀成一場巨大的災難。它發(fā)生了,所以還會發(fā)生:這正是我們要傾述的中心要旨。 它可能發(fā)生,它可能發(fā)生在任何角落。我并非有意危言聳聽,也不能肯定它會發(fā)生;正如我在本書中指出的,釋放納粹瘋狂的所有因素再次同時出現(xiàn)的可能性并不大,但不詳?shù)恼髡滓呀?jīng)在我們面前展開。暴力,無論“有用”或“無用”的,都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它或者如毒蛇般穿行于偶發(fā)的個人場合,或者缺乏法治的政府行為中。這兩種情況都發(fā)生于我們所稱的為第一世界和第二世界,也就是說,議會民主制或社會主義集團。在第三世界,暴力更是盛行的瘟疫。它只等待一個新的“小丑” (并不缺乏候選者)去組織它,讓它合法化,宣稱它是必要的,是國民的義務, 從而讓整個世界再次受到污染。由偏執(zhí)、對權(quán)力的貪婪、經(jīng)濟困難、宗教或政治狂熱、種族摩擦而形成的暴力趨勢,幾乎沒有國家可以免疫。所以,我們有必要擦亮我們的眼睛,不要相信那些預言家、蠱惑者,以及只會吹噓夸大、阿諛奉承、指鹿為馬的那些人。有一種下流卑鄙的說法提出人類需要斗爭,人類不能沒有斗爭。也有人說局部沖突,在街道、工廠、露天體育場所發(fā)生的暴力,等同于廣義的戰(zhàn)爭,而保護我們免于真正的戰(zhàn)爭,就像癲癇患者的小發(fā)作,免于他遭受嚴重的發(fā)作。也有人觀察到歐洲從未有過長達40年的和平,而這樣長時間的歐洲和平據(jù)稱是一種歷史性的反常。這些都是強詞奪理而可疑的觀點。魔鬼并不是必要的,無論在任何情況下,人類都不需要戰(zhàn)爭或暴力。只要有良好的愿望和相互的信任(甚至相互的畏懼), 沒有任何問題是在談判桌上解決不了的?,F(xiàn)在美蘇兩個超級大國這種永無止境的拖延態(tài)勢似乎就證明了這種情況,即超級力量帶著熱切或威脅的面孔相互對峙,卻無法約束它們在它們“所保護”的國家中發(fā)動(或允許發(fā)動)血腥戰(zhàn)爭、提供尖端武器、間諜、雇傭軍和軍事顧問而不是和平的仲裁者。預防性的暴力理論也是無法接受的。暴力只能催生暴力,隨著鐘擺的運動,即隨著時間的流逝,暴力不會熄滅,只會更加瘋狂。事實上,許多跡象讓我們想起當今暴力的宗譜正是植根于希特勒德國所主宰的暴力。在人類的歷史中,無論是古代史還是近代史,都不曾缺乏暴力。盡管如此,即使在第一世界大戰(zhàn)那毫無理性屠殺的血霧中,仍然殘存著交戰(zhàn)雙方的相互尊敬,殘存著對戰(zhàn)俘和手無寸鐵的平民的一絲人性,殘存著對于條約片面的尊敬:一位信徒也許會說“對于上帝的某種敬畏”。敵人既不是惡魔,也不是寄生蟲。然而,在納粹的“神與我們同在”之后,一切都改變了,在戈林(Goering)的恐怖轟炸之后,盟軍報之以“地毯式”轟炸。對于整個民族和文明的毀滅,其本身,以及作為統(tǒng)治的工具,已被證明是可能的、可取的手段。希特勒在斯大林的學校里學會了大規(guī)模壓榨奴工的勞動力,可是在二戰(zhàn)接近尾聲時,德國戰(zhàn)俘在蘇聯(lián)也遭到了同樣并加倍的壓榨。德國和意大利社會精英的流失,同時怕被納粹科學家超越的恐懼, 導致了原子彈的誕生。在歐洲這艘巨舟日漸沉沒之時,絕望出逃的猶太人,在阿拉伯世界的懷抱中建造了西方文明的孤島,猶太教不詳?shù)妮喕?,更生仇恨的借口。在?zhàn)敗之后,秘密流亡到各國的納粹分子已經(jīng)讓幾十個國家的軍事領(lǐng)袖或政客學會了迫害和折磨的藝術(shù),在地中海、大西洋和太平洋沿岸。眾多專制者在他們的抽屜里都會有一本《我的奮斗》,也許會有一些小改變,只要替換幾個姓名,它總會派上用場。希特勒主義的例子證明了在工業(yè)時代,即使沒有原子彈,一場戰(zhàn)爭也能對人類造成多么巨大的毀滅。在最近20年中,命運坎坷的越南戰(zhàn)爭,??颂m群島(Falkland)沖突,兩伊戰(zhàn)爭,柬埔寨和阿富汗的種族屠殺都證明了這一點。然而,它也證明了(不幸的是,并非在數(shù)學家般嚴格的范疇中),至少有時,至少部分,歷史的罪惡會受到懲罰:第三帝國當權(quán)者們的下場不是自殺就是被送上絞架;德國人民也遭受了巨大的痛苦,正如《圣經(jīng)》中所說的“所有長子都被殺掉”,整整一代德國人被大大削弱,整個國家被分裂,德國人延續(xù)百年之久的自豪也走到了盡頭。我們完全有理由假設,在開始時,如果納粹主義本身沒有表現(xiàn)得如此冷酷無情,那么它的對手之間不會形成結(jié)盟,或者在戰(zhàn)爭結(jié)束前這一結(jié)盟就會被打破、消滅。納粹和日本人發(fā)動的世界大戰(zhàn)是一場自殺性的戰(zhàn)爭: 所有這樣的戰(zhàn)爭都應該叫人畏懼。 對于本書第七章“成見”,我最終要補充一點。隨著時間流逝,青年們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堅持地問我們:我們的“折磨者”,他們到底是什么樣?“折磨者”這個詞指我們的看守、黨衛(wèi)軍,而在我看來,這個字眼并不合適,它讓人們想起扭曲的人性、畸形人、施虐狂,有著先天的缺陷。恰恰相反,他們與我們一樣,他們也是普通人,有著普通的智商,普通的邪惡,除了個別例外者,他們并不是惡魔,他們的面孔同我們一樣,只是他們在成長過程接受了錯誤的教育和引導。他們,在很大一部分,是勤勉的追隨者和小職員,有些人狂熱地堅信納粹的教條,許多人無動于衷,或害怕懲罰,或追求良好的職業(yè)前途,或過于服從命令。在根據(jù)希特勒以及同謀者意愿所建立起來的學校中,他們每個人都在強加給他們的可怕而錯誤的教育中長大成人。然后,在黨衛(wèi)軍的“軍事操練”中徹底轉(zhuǎn)變。許多人加入黨衛(wèi)軍是因為它所賦予的威望,因為它的無所不能,或者僅僅是為了逃避家庭問題。一些人,事實上人數(shù)很少,隨著內(nèi)心的改變,要求調(diào)上前線,或小心翼翼地幫助戰(zhàn)俘和囚犯,或選擇自殺。我們必須明確一點:每個德國人,在或大或小的程度都應為納粹的罪行負責,但同樣必須明確的是,在他們的責任背后,是在開始時接受了納粹罪行的絕大多數(shù)德國人,是他們靈魂的懶惰,鼠目寸光的盤算和愚蠢; 是舉國上下為希特勒上士的“溢美之辭”而自豪,追隨他的腳步,只要運氣和肆無忌憚仍然眷顧他;是隨著他的滅亡而被一掃而光,遭受死亡、悲慘和悔恨的折磨;是歷經(jīng)多年才得以恢復的德國;而這一切,都是一場毫無原則的政治游戲的結(jié)果。

媒體關(guān)注與評論

“萊維的最后一部宏偉巨著…是對他所有作品濃縮而優(yōu)雅的總結(jié)。”  ——《紐約客》    “關(guān)于猶太人、德國人、大屠殺及其它相關(guān)主題的著作。它是一場令人沉思的討論,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能夠被我們理解,但它遠遠超越了我們理解的極限,就像我們無法開啟的古代文明的石頭廢墟?!薄都~約書評》   “在人生接近尾聲之時,萊維越來越堅信人們會忘記大屠殺的教訓,仿佛這場大屠殺只是人類歷史中司空見慣的暴行之一。《被淹沒和被拯救的》一書是在四十年之后對納粹種族滅絕意義的陰郁思索?!? ——《紐約時報》

編輯推薦

《被淹沒和被拯救的》編輯推薦:大陸首次譯介普里莫?萊維,意大利國寶級作家?!侗谎蜎]和被拯救的》是普里莫·萊維的最后一部著作,一共收入了八篇文章。萊維從1975年便開始寫作此書,到完成共歷時10年。1984 年此書出版時, 正當拒絕承認猶太人大屠殺的歷史修正主義在歐洲泛起,此書起到的駁斥作用使它格外受到各界讀者的重視。萊維最初的寫作動機是,隨著歲月的流逝,大屠殺記憶變得越來越模糊(就像今天中國的“反右”和“文革”一樣),他必須站出來作見證。1970年代中期為止,萊維已經(jīng)在大約140 所學校做過關(guān)于大屠殺的講話。在與年輕人的接觸中他發(fā)現(xiàn),在他們眼里,二戰(zhàn)和二戰(zhàn)期間發(fā)生的駭人聽聞的極權(quán)罪行早已成為過去,是再也不會發(fā)生的事情了。這些年輕人不但不了解奧斯維辛,而且也不知道為什么要了解奧斯維辛。災難見證因此對他們有特殊的教育意義,“青年一代必須傾聽我們的述說:因為我們集體性地見證了一個至關(guān)重要、意料不到的事件,而至關(guān)重要正是因為意料不到,任何人都沒有預見到這一事件的發(fā)生。它的發(fā)生違背了所有的預言……它可能發(fā)生,它可能發(fā)生在任何角落?!?/pre>

名人推薦

我們時代最重要和最有天賦的作家之一。 ——伊泰洛?卡爾維諾     萊維的證詞超出一般體驗。他的敘事是復雜、敏感、沉靜的。它通常比其他人的回憶錄“更冷靜”——這就是為什么當它突然帶著抑制憤怒的能量而迸發(fā)熱情與閃光時,比所有的回憶錄都有力的原因。    ——托尼?朱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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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戶評論 (總計12條)

 
 

  •   我還是第一次接觸這種二戰(zhàn)題材的書籍 一開始是沖作者去的 看完之后知道自己沒有買錯。書本留的空白實在有點多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湊頁數(shù),還有封面設計的中看不中用,因為是白的還沒摸幾下哪就變得臟兮兮的了,為什么不拋光一下或者改變一下色調(diào)哪
  •   書寫的很好,紙的質(zhì)量不錯
  •   雖然是贈送的,但還不錯
  •   理性的思考,挺有啟發(fā)的~
  •   這本在西方已然成為戰(zhàn)后經(jīng)典的書終于有了中文版!
  •   黑暗時代的一個共有特征是:它們常常既激起爭論,又難以言說。不同的人往往對此持有難以妥協(xié)的不同觀點,而那種極端年代下人們的極端處境又是如此遠離日常生活,以至于它不但常常令缺乏切身體驗的后人難以置信,甚至即便是親身經(jīng)歷的人,都無法找到合適的語言來描述那種煉獄般的感受。事實上,當那些黑暗時代過去,受難者往往比作惡者更經(jīng)常受到記憶的折磨。 作為奧斯威辛集中營為數(shù)不多的幸存者,普里莫?萊維深知這一點。從集中營獲得自由之后,他的后半生實際上一直沒有離開“記憶”:書寫自己所經(jīng)歷的黑暗與痛苦、反抗和平年代的人們對集中營記憶的漠視與淡忘、以及對逃避有罪記憶和隱瞞記憶的不斷抗爭。從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他從未真正離開集中營:從那里出來之后,有關(guān)的記憶仍一直如影隨形,直到他終于無法抵擋而自殺。但如他所言,甚至這也是一種勝利——集中營里是很少會有人自殺的,因為只有當人活得較有人的意識時,才會考慮自殺。
  •   看了覺得沒啥驚喜的,也許,這書的確是過時了。
  •   看完書,發(fā)現(xiàn)內(nèi)容是以大段的精神描寫為主。一開始以為是偏紀實類作品,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不過全文還是透著沉重的味道
  •   之前看過了,實在是很喜歡,就買回來了
  •   看完了,寫的很不錯,有警示意義。
  •   我認識了一個敏感、沉靜、悲天憫人的靈魂:普里莫·萊維。煉獄把最好、最應有生存權(quán)利的人淹沒了,被拯救的則是適應那異常世界的麻木的人。只有同為幸存者,才能體會在奧斯維辛已“死亡"的他在之后的四十年里承受的煎熬,也才會一樣選擇決絕的解脫之路。
  •   無論是圖書本身還是內(nèi)容,都是一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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