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與蕭乾

前言

二○○五年十月十七日晚七點零六分，巴金在上海仙逝。蕭乾是一九九九年二月十一日下午六點整，在北京去世的。我陪蕭乾在北京醫(yī)院度過的那兩年間，他常念叨自己實在幸運，趕上了中國歷史上最好的時代。他做夢也沒想到進入暮年還能重新拿起筆，暢所欲言，感嘆這輩子活得值。    距今三十五年前，巴金、蕭乾……許許多多富于正義感的中國人，都因親歷“四人幫”的滅亡而歡欣鼓舞。轉(zhuǎn)年，我在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的資料室看到了巴金發(fā)表在《文匯報》(一九七七年六月十一日)上的《第二次的解放》一文，是五月二十七日寫的。由于自購的房子被占，從干校返京后，蕭乾一直蟄居八米的“門洞”，我則以辦公室為家。我當(dāng)即把文章的摘要記下來，下班后，奔回“門洞”，告訴他這一喜訊。然而，蕭乾心有余悸，仍不敢冒昧給老友寄信。于是，由我出面，提筆給巴金寫了一封短箋，托上海音樂學(xué)院的學(xué)生謝天吉帶到上海，面交給巴金。收在這部集子里的第二十一封就是巴金的回信。    巴金與蕭乾的友誼始于一九三四年，他們之間曾魚雁往還數(shù)十載。現(xiàn)存的一百五十七封信中，一九七七年以前的，只有二十封。一九七七年七月五日至一九九九年一月二十二日，則有一百三十七封。導(dǎo)致前期書信散失的重要原因是八年抗戰(zhàn)(一九三七至一九四五)。新中國成立后，五十年代蕭乾致巴金的信大部分都保存下來了，有十九封?？上О徒鹬率捛男?，統(tǒng)統(tǒng)毀于文革。自從蕭乾淪為被引出洞的“蛇”后，只在一九六四年七月一日，給巴金寫信告以“文化部黨委已批準(zhǔn)摘掉了我的右派帽子”。    改革開放后，蕭乾在《摯友、益友和畏友巴金》一文中，深情地回顧了巴金對他一生的影響：“我覺得他是用心靈蘸著血和淚直接同讀者對話的一個作家，不是用華麗的辭藻而是用真摯的感情來直撲人心的。那時，我自己的頭腦可是個大雜燴。有早期接受的一點點進步思想，有從大學(xué)課堂里躉來的大量糊涂觀念，首先是唯美主義思想。我就是帶著那些到蔚秀園去找他的?！?   自從一九三三年在海淀蔚秀園夏斧心家初識巴金，潛移默化中，蕭乾開始致力于沖破個人小天地。一九三○年夏，蕭乾去過內(nèi)蒙的卓資山，他竟然站在罌粟花叢中，請人拍照留影！結(jié)識巴金后，他千一九三四年再度去內(nèi)蒙。由于精神境界起了變化，他歸來后，滿懷悲憤心情寫了《平綏道上》，發(fā)表于《國聞周報》。文中，關(guān)于鴉片煙，有這樣的描述：“泥路的兩旁是鋪戶，‘戒煙藥丸’的條子斜貼在玻璃上。炕上橫七豎八躺著幾個癮者。螢火似的小燈映著桌邊稱貨的小天平。”當(dāng)時蕭乾特地去向一位已在塞外做了六年官的朋友去了解戒煙的情況。對方說：“在中國應(yīng)付環(huán)境都不容易，先別講改造……經(jīng)濟狀況已凋敝不堪的綏遠(yuǎn)因鴉片消耗而把僅剩的一些現(xiàn)金全數(shù)流人別的鄰省——最可痛的，是多半流到獎勵種煙、質(zhì)料最佳的熱河去……更明顯的，這是省財政主要的收人之一項?？纯茨阌惺裁崔k法？”    蕭乾對前景是抱著希望的。他接著寫道：“事實和職務(wù)為每個官吏找到類似的一番議論，來解釋當(dāng)前的矛盾。但收著煙稅，心中企盼著中國認(rèn)真‘拒毒’那一天的也大有人在?！?   在文章的末尾，他寫道：“我翹首望那廣漠的一片，我信任了生存的意志所賦予西北民眾與天人暴虐的對抗力?！薄镀浇椀郎稀肥鞘捛瑢懲ㄓ嵦貙懙钠瘘c。十年后，一九四四年六月，他在倫敦艦隊街設(shè)立《大公報》駐倫敦辦事處，任戰(zhàn)地記者。一九四五年三月，隨美軍第七軍，挺進萊茵河。巴金把蕭乾發(fā)表的報告文學(xué)，從報上剪輯后編成《南德的暮秋》，由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    巴金的頂峰之作《寒夜》，于一九四七年三月由上海晨光出版公司出版。司馬長風(fēng)寫道：“巴金在《寒夜》里，卓絕的刻劃了人性。……當(dāng)男主人公吐盡最后一口血痰死去的一天，巷子傳來勝利的‘號外’聲。寡母笑得流下眼淚，喊道：‘宣，你不會死的！你不會死！勝利了，就不應(yīng)該再有人死了！’這是何等的大手筆！脫除了一切俗套和公式，以清新的目光，寫具體的生命，寫善惡萌孽、愛恨交織、哀歡流轉(zhuǎn)的人性。巴金在《寒夜》中表現(xiàn)了卓絕的才能和莊嚴(yán)的藝術(shù)精神?！?   二○○○年七月，作家出版社推出了《百家百種優(yōu)秀中國文學(xué)圖書》，巴金入選兩種：《家》(《激流三部曲》之一)和《隨想錄》(一至五集)。蕭乾的《人生采訪》也被選人。看到目錄上《由倫敦到法蘭克?！贰ⅰ都~倫堡訪獄》和《仆仆風(fēng)塵到慕尼黑》的篇名，我立即想起，一九四六年三月由上海文化出版社初版的《南德的暮秋》就是巴金替蕭乾編的。當(dāng)時蕭乾尚在路上，六月才返抵上海。這是多么難能可貴的友誼！    楊義在《蕭乾全集》前言中寫道：“改革開放以后，巴金大無畏地提倡講‘真話’，蕭乾也提出：‘盡量說真話，堅決不說假話?！@是他嘗盡人生滋味的真誠心聲。他以膽識和智慧對待人生……寫出《搬家史》、《蕭乾回憶錄》等百余萬字、可以同巴金《隨想錄》南北輝映的‘蕭乾式隨想錄’，為中國知識分子精神史留下了不少妙文?！?/pre>


內(nèi)容概要
　　本書由當(dāng)代著名翻譯家和作家、蕭乾先生的夫人文潔若女士編著，全書共分為“巴金和蕭乾的生平事跡與文學(xué)成就”“巴金和蕭乾的往來書信集”“蕭乾和文潔若撰寫的有關(guān)巴金的文章”。書中詳細(xì)介紹了巴金和蕭乾這兩位文學(xué)巨人的坎坷人生和在不同歷史階段的心路歷程，也介紹了他們在各自領(lǐng)域的文學(xué)成就和兩人歷久彌堅的真誠友情，讀者能從中領(lǐng)略到上個世紀(jì)老一代文化巨人的優(yōu)秀品格和人格魅力
　　本書中的書信、文章，都有很高的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史料價值，值得文學(xué)研究者關(guān)注；又因為書中所收的作品均出自文學(xué)大家的手筆，具有感人的文學(xué)魅力。
　　本書與《冰心與蕭乾》（本社2010年版）為姐妹篇。


作者簡介
　　文潔若：當(dāng)代著名翻譯家、作家，蕭乾先生的夫人。譯著有《尤利西斯》（合譯）、《芥川龍之介小說選》、《泉鏡花小說選》等；著作有《旅人的綠洲》、《文學(xué)姻緣》等。


書籍目錄
前言
懺悔——巴金編
昨日當(dāng)我年少時（1904-1923）
赴巴黎闖入文壇（1924-1933）
小三子和小葉子（1934-1939）
代表作《寒夜》問世（1940-1949）
心債——蕭乾編
在暗淡的燈光下（1910-1928）
蔚秀園巴蕭初識（1928-1934）
被文藝女神拋棄（1935-1939）
蕭乾的指路明燈（1940-1949）
書信編
巴金致蕭乾六十五封蕭乾致巴金九十二封書信
文章編
摯友、益友和畏友
真話與假話
他寫，他也鼓勵大家寫——巴金在推動新文藝運動上的功績
巴金：一個敢于透視自己的人——為巴金九旬誕辰而作
心債
巴金印象——“人生只能是給予，而決不能是攫取！”


章節(jié)摘錄
昨日當(dāng)我年少時    （1904—1923)    整整一個世紀(jì)前的十一月二十五日(農(nóng)歷十月十九日)，一個寧馨兒在成都正通順街一座大公館里呱呱墜地。頭天夜間，母親做了一場不同尋常的夢。送子娘娘告訴她：“這個娃娃本來是給你的弟媳婦的，因為怕她不會好好待他，所以送給你?！?   一覺醒來，產(chǎn)婦剛好在自己的誕辰分娩，她格外疼愛這個新生兒，從小對他循循善誘，教導(dǎo)他：“愛一切人，不管他們貧或富……幫助那些在困苦中需要扶助的人?！贝藘涸诔赡旰髮懙幕貞浿?，稱親娘為“我的第一個先生”    這位知書識禮、謙和厚道的婦女，再也想不到日后她這個兒子會成為人品和文品均受舉世敬仰的思想家、作家——二○○四年喜迎一百零一歲華誕的巴金。    巴金，原籍浙江嘉興，到了高祖李介巷這一代，移居四川成都。曾祖李瑤、祖父李鏞都做過縣官。關(guān)于李鏞，巴金是這樣介紹的：“祖父是一個能干的人。他在曾祖死后，做了多年的官，后來‘告歸林下’。他買了不少的田產(chǎn)，修了漂亮的公館，收藏了好些古玩字畫。    他結(jié)過兩次婚，討了兩個姨太太，生了五兒一女，還見到了重孫。⑧    巴金的父親是長子，叫李道河。二叔李道溥，清末舉人，后赴日本，在早稻田大學(xué)學(xué)法律。民國后，成了大律師。他器重巴金，曾給這個早慧的侄子講解《春秋》、《左傳》。三叔李道洋也曾留學(xué)日本，與李道溥進同一座大學(xué)，回國后任南充知縣。辛亥革命后丟了官，回成都賦閑。大姑媽排行第四，叫李道沅。祖母湯氏生了以上四個子女，繼祖母濮氏生了五叔李道沛。他游手好閑，不務(wù)正業(yè)，最后被妻兒逐出家門，淪為“慣竊”，病死獄中。六叔李道鴻則是祖父的寵妾曾姨太所生。    由于李道河官運不濟，他的妻子陳淑芬沒少跟著受罪。學(xué)者陳思和指出：“巴金已經(jīng)有了生命但尚未出世的一段日子里，他母親是在憂郁傷心，擔(dān)驚受怕，忍氣吞聲中度過的。這正是巴金生命的形成時期，母親的憂郁對他的性格形成不會沒有影響?！敝挥袕倪@一點著眼才能解釋巴金為什么反復(fù)這么訴述了：“黑暗，恐怖，孤獨，在我的靈魂的一隅里永遠(yuǎn)就只有這些東西?！矣肋h(yuǎn)走著那寂寞的大沙漠……”    巴金原名李堯棠，字芾甘。出生時，已有二兄二姊。大哥叫李堯枚，二哥叫李堯林(按照大家庭慣俗排行，巴金稱他三哥)。    巴金長到五歲，父親李道河出任廣元縣令。母親帶著五個子女，從成都到了川北的廣元，與丈夫團聚。家里聘請一位劉先生，教孩子們讀《三字經(jīng)》、《百家姓》、《千字文》。晚上，母親教他們讀《白香詞譜》，或娓娓動聽地給他們講故事。    在父親的縣衙門里，巴金度過了五至七齡這段歲月。十妹出生后，他和三哥離開母親的房，由善良的楊嫂照料。日后，他在散文《最初的回憶》里，記下了當(dāng)時發(fā)生的三件事。大致情節(jié)是：    一、宰大花雞    丫頭香兒告訴巴金，太太已經(jīng)吩咐廚子殺他心愛的大花雞。巴金跑進母親的房，向她求情。母親同意喊廚子把雞放了。然而當(dāng)他們奔進廚房時，大花雞已經(jīng)被宰，雙目緊閉，耷拉著頭，頸項上的大傷口里滴著血。    這是巴金第一次看到死的掙扎。    巴金五歲時，蕭乾出生在北京。無獨有偶，他也自幼喜歡生靈，什么蟋蟀、金鐘、螞蟻、鴿子、蟈蟈、兔子、松鼠、貓、狗、小鳥，他全愛。他在短篇小說《蠶》中寫道：“幼時被我喂養(yǎng)過的蟋蟀，身后都曾享受過我安排至周的葬禮——一具貼了花紙的丹鳳火柴盒制的小小棺材，一些些食物，一星兒水，有時還不能吝惜一點點眼淚！”可以說，他那孤寂的童年是在善良的小動物伴隨下度過的。及至他開始寫作，這些活物就一個個地出現(xiàn)在他的作品里，而且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在兒童稚嫩的心中，小動物的生命跟人一樣可貴。家里飼養(yǎng)雞鵝，本來就是供主人食用的。孩子卻借此事頭一次看到了人類殘酷的一面。連對家禽都懷著感情的兩位作家，日后不得不一遍遍地受更大的刺激。而心靈的震撼使他們的作品更有感染力了。P3-5




編輯推薦
假若巴金不認(rèn)識蕭乾，巴金還是巴金，但假若蕭乾不認(rèn)識巴金，就不一樣了。蕭乾曾說：“一我一生最大的幸運之一，是在三十年代初在北平結(jié)識了巴金，七十年來一直保持友誼。如果不是這樣，我一生會走更多的彎路。沈從文教我怎樣寫文章，巴金教我如何做人?！?   《巴金與蕭乾》是關(guān)于介紹巴金與蕭乾的傳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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