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想的靈地

內(nèi)容概要

　　《緬想的靈地》是耿立近年來的歷史散文集結(jié)，作者挖掘以往被遮蔽或被遺忘的歷史細節(jié)，以兼具沉實凝重，詩意盎然的獨特風(fēng)格，重寫歷史上耳熟能詳?shù)挠⑿廴宋?，呈現(xiàn)國破家亡之際人性的高尚與卑瑣。

作者簡介

　　石耿立，1965年生，山東鄄城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散文創(chuàng)作委員會委員，菏澤市拔尖人才，菏澤市青年作家協(xié)會會長，菏澤市散文學(xué)會副會長，1986年畢業(yè)于菏澤師專中文系，并留校任教，1993年至1994年進修于北京大學(xué)中文系，1998年自學(xué)考試畢業(yè)于山東師范大學(xué)中文系?，F(xiàn)為菏澤學(xué)院中文系主任，教授。出版過詩集、散文集和學(xué)術(shù)著作，尤鐘愛于散文創(chuàng)作，散文作品多次入選國內(nèi)權(quán)威的排行榜和各種權(quán)威的文學(xué)選本，是國內(nèi)較有影響的青年散文家。

書籍目錄

序言：散文的命線
緬想的靈地
耀與辱
辛亥年的長調(diào)
趙登禹將軍的菊與刀
不忍逼視的細節(jié)
悲哉，上將軍
作的境界
帝殤
英雄失路，托足無門
繞不過的肉身
書生意氣
永遠站在雞蛋一邊
硬骨
斯人也斯疾
誰的故鄉(xiāng)不沉淪？
為了免于自殺的寫作
史鐵生：命運即與苦難周旋

章節(jié)摘錄

　　序言：散文的命線　　誰的文字能讓我展讀之后，發(fā)豎如立，悸動感懷？時或哭泣時或悲慨，那文字就入了靈魂，在血液里涌沸，在骨節(jié)處澎湃，除了司馬遷氏，再無第二人選?！　∵@不是每個人都能到達或者體驗的世界，這是一片散文精神飽滿的世界，你很難用某些詞語概括這樣的世界，能說出的都顯出格局的小，都好像玷辱了他和他的世界；這是一個蔓生的世界，如野草，是未被芟夷的世界，那散文在他那個時代也是野生的，無拘無束，天真爛漫，令后人神往，使后人提升，心儀者就心摹手追，但總難達萬一，徒呼嗚嗚?！　∵@是怎樣的一個世界？他以筆做刀，這刀鋒銳無比，刀刃突進到竹子，石板，無論堅硬的木質(zhì)鐵質(zhì)，還是柔韌的以草和蠶絲為本的紙，都能留下刻痕，最后抵達內(nèi)心。這筆觸沒有輕浮，唾液，蝴蝶，調(diào)情，擠眉弄眼屬于別一世界。這里則是悲劇的世界，是綻開于這土地上最嗚咽的無調(diào)式的悲歌：暮年的馮唐，終生不得志而抱恨終老；結(jié)發(fā)與匈奴大小七十余戰(zhàn)，終不能復(fù)對刀筆之吏的李廣，向死而生拔刀自刎；窩囊于婦人之手閹人之手的淮陰侯和李斯；不是躲貓貓，獄中猝死之周亞夫；我的地理上的鄉(xiāng)親，距我直線距離不足15里，而今還有破敗戚姬寺遺存，被斫斷手足，灌啞喉嚨，置之廁中，名為“人彘”的戚夫人。　　這樣的人性的“黑”，使我一次次懷疑人的進化是否真的存在，但那也是一個有著高潔，有著重然諾的黃金品質(zhì)的文字集合的地帶，我一直覺得司馬遷的文字，是散文的模范，在這里有歷史巨輪下的泣血，有死亡來臨時的尊嚴，這形形色色地方人如紅樓人物，萬艷同悲，千紅一哭，讀《史記》你知道了劉鶚說得對：《史記》是一部哭泣的書，為人的命運，為自己的命運?！　≌嬲纳⑽募?，是不以所謂的意識形態(tài)和定見所束縛，也不為所謂的藝術(shù)所羈絆，他認同的是人世的苦弱，真正的散文詮釋的是人類的苦難，是苦難的承擔者，他不屑于夜鶯的歡歌和拍馬的節(jié)奏?！　〗^唱。有詞無韻？離騷！司馬遷的文字是歷史上最絢麗、最悲抑、最體現(xiàn)人的價值被毀滅的超拔高格的散文，我一直以為，好的散文必定有史家的情懷，高的境界的散文必定是與歷史共生的文字，因為只有歷史本身才是散文?！　v史的行進中，有的地段可以是斷片，可以是桃花鮮美芳草夕陽，那是詩的，可以擊節(jié)留戀；有的地段是劇本，熱鬧如勾欄，你方唱罷我登場，為他人做嫁衣裳，生旦凈末丑，神仙老虎狗，白臉的，水袖的，高靴的，扭捏的，各色人物，明君賢相、酷吏、刺客、風(fēng)塵女子、塞外流民，這是青史的舞臺，卻與世間同把淚，共一輪秦時明月?！　∥乙淮未巫穯柹⑽牡木辰鐝暮翁巵恚吭谖乙淮未蔚揭笮娴臅r候，涉漢水到神農(nóng)架，在塞外豐草馬肥高歌的時候，我知道我在模擬著他，蘇轍說：文不可以學(xué)而能，氣可以養(yǎng)而致。孟子曰：我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今觀其文章，寬厚宏博，充乎天地之間，稱其氣之小大。太史公行天下，周覽四海名山大川，與燕、趙間豪俊交游，故其文疏蕩，頗有奇氣。此二子者，豈嘗執(zhí)筆學(xué)為如此之文哉？其氣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動乎其言，而見乎其文，而不自知也?！　≡趫A明園殘垣斷壁的參照里，把石頭拍熱把手掌拍腫痛，那也難消心中的壘塊；在易水邊，臨風(fēng)懷想，看如今詭計橫行精神污染，慷慨悲歌的靈魂早已湮滅了嗎？在一個夜里，我在床上找了一張紙，扭開臺燈，用筆畫下他行走的路線，就像我按照魯迅的書單買書一樣，我想在他走過的路線再走一過：從長安出，過楚漢相爭之故鄉(xiāng)，恣觀終南、嵩、華之高；北顧黃河之奔流，慨然想見司馬遷當年有著書生意氣和大漢朝的雄奇。至京師，是洛陽是開封是金陵，仰觀天子陵墓的蕭索，與屠狗人游與沽酒者游與引車賣漿者游，見孔子去，到了魯壁，想秦火未絕我民族的血脈，還能聽夫子杏壇其議論之縱橫，觀其容貌之秀偉，與其門人賢士大夫游嗎？　　我知道這是散文的路徑，我看著自己白紙上的鋼筆的線和點，哪里是司馬遷的客棧，哪里是他的油燈，還有季節(jié)的霜雪，看到紙上的傷兵，看到紙上的流民，看到了紙上的華蓋，這是對司馬遷的漫游的路徑進行一次整理，也是對他的人生的進程進行一次排列，是我對散文的頂禮。我把司馬遷的那些年齡和地點觸摸：　　那是二十歲?！　∷抉R遷游江淮，到會稽，渡沅江、湘江，向北過汶水、泗水，于魯?shù)赜^禮，向南過薛、彭城，尋訪楚漢相爭遺跡，過大梁，歸長安。　　那是二十四歲?！　∷抉R遷從武帝巡視至雍，祭祀五帝。獲白麟?！　∧鞘嵌藲q?！　h武帝游鼎湖，至甘泉(今陜西淳化縣境內(nèi))，司馬遷以郎中身份從。　　那是三十三歲?！　∷抉R遷隨漢武帝祭祀五帝到雍，到河?xùn)|?！　∧鞘侨臍q?！　《?，司馬遷以侍中身份侍從漢武帝巡行至西北的扶風(fēng)、平?jīng)觥⑨轻?。　　那是三十五歲。　　司馬遷受命為郎中將以皇帝特使身份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到達邛、笮、昆明，安撫西南少數(shù)民族，設(shè)置五郡。　　那是三十六歲?！　∷抉R遷以郎中身份侍從漢武帝至泰山，又至海邊，自碣石至遼西。又經(jīng)北邊、九原，再回到甘泉?！　∧鞘侨邭q。　　春，司馬遷隨漢武帝到緱氏，又到東萊。四月，黃河決口，司馬遷從武帝至濮陽瓠子決口處，與群臣從官負薪塞黃河決口?！　∧鞘侨艢q?！　《?，司馬遷隨漢武帝至雍，祭祀五帝。經(jīng)回中道，出蕭關(guān)，經(jīng)涿鹿，從代地而還，經(jīng)河?xùn)|回長安?！　∧鞘撬氖畾q?！　《?，司馬遷隨武帝至南郡盛唐(廬江)，望祭虞舜于九嶷山，自潯陽過長江，登廬山，北至瑯玡，增封泰山，沿海而行?！　∧鞘撬氖粴q?！　《?，司馬遷隨漢武帝行至回中。三月，經(jīng)夏陽至河?xùn)|，祭于后土祠。　　那是四十七歲?！　∪?，司馬遷隨漢武帝至河?xùn)|，祭祀后土?！　∈辉拢盍陸?zhàn)敗被匈奴俘虜，司馬遷替李陵講話，被入獄，判死刑?！　∧鞘撬氖藲q。　　李陵被滅族?！　∷抉R遷忍辱茍活，自請宮刑。　　我的紙上的線條在這里戛然而止，把淚水灑在這個年齡段上，四十八歲的司馬遷，正值盛年的司馬遷，面臨生命斷裂的司馬遷?！　≡谝归g的這次排列是一個人自長安而下的路徑，也是最契合的散文的氣質(zhì)、散文的魂魄、散文的骨架的詮釋。若說司馬遷的文字與風(fēng)致，氣度和敘事，無論情節(jié)，無論人物聲口，你在司馬遷飛腳下就能得到最理想的答案，歷史和大地一樣有耕有收有儲有藏，歷史和節(jié)氣一樣有雷暴艷陽有微雨燕雙飛，有關(guān)山陣陣蒼，這些都在司馬遷的足下，所謂的天道人心，所謂的因果福報，歷史是最好的答案?！　〉抑?，只有那些路徑的漫游還不夠，當我歷經(jīng)坎坷的時候，曾有過頹唐，有過浮躁，這時我又觸摸司馬遷的四十八歲，在紙上觸摸，我知道散文的上游是《史記》，而《史記》何嘗不是司馬遷對命運下的戰(zhàn)表和心靈史呢？當風(fēng)暴到來的時候，一個男人必須挺劍而斗，為被侮辱的文字和靈魂，為眼珠一樣的榮譽為人格。　　大家知道，在《史記》寫作的行進中，有一個事件測試了司馬遷人格的含金量，是這事件最終鑄就了他筆下雷霆的悲劇力量，我說的是司馬遷為援救李陵，為被損傷的弱者辯護，不惜冒犯武帝，最后下獄死刑。生還是死，有時死是易的，活著卻難，司馬遷選擇了茍活，為此不惜接受男人最為恥辱的宮刑。司馬遷接受了苦難，苦難成了他養(yǎng)浩然之氣的砥石，在這石上，擦出了他生命耀眼的火花。　　在我的世界里，一直認為散文是最世間的文字，是陪伴人日常的文字，種種人間的苦難，散文是以抱慰之姿存在的，而散文的中心是人，司馬遷的文字是人的文字，在他的歷史念頭里：沒有人，何談歷史？歷史的意義恰是人的意義，命運的起承轉(zhuǎn)合，月朗星稀，黑云密布，人掙扎在其中。在大學(xué)里，我最喜歡背誦《報任安書》，知道一個人成就的來臨，不是無緣無故的，忍辱之人才能成就大的造化，在司馬遷寫的《伍子胥傳》后，他議論道：“故隱忍就功名，非烈丈夫孰能致此哉？”　　在我看到里爾克《豹》的時候，我是錐心痛哭的，把淚灑落在紙，從此不再到動物園看那些在鐵柵中搖尾乞憐的猛獸們，是那些鐵柵不把這些猛獸當做猛獸，是鞭子，是鐵夾是火鉗，是這些無所逃的天地間的大網(wǎng)啊，這何嘗不是一種象征？對司馬遷來說，漢武帝和他背后的專制何嘗把人當做人？　　我們看受了腐刑的司馬遷的遭際，在《報任安書》中，誰讀了無不感到寒骨徹膚，歷史的冷，使讀史者倒抽寒氣，司馬遷真的倒下了嗎？　　仆以口語遇遭此禍，重為鄉(xiāng)黨戮笑，以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復(fù)上父母之丘墓乎？雖累百世，垢彌甚耳。是以腸一日而九回，居則忽忽若有所亡，出則不知其所往。每念斯恥，汗未嘗不發(fā)背沾衣也！　　司馬遷常常是魂不守舍，那強烈的無法擺脫的恥辱感環(huán)伺著他，磨折著他。于是品位高的人必然是敏感的肢體，一點顏色這屈辱感就越強大?！　∪欢抉R遷不能死，有屈辱就要報償，這手段不是匕首，也非鐵，是他的文字，是傳之名山的事業(yè)?！　〔輨?chuàng)未就，適會此禍，惜其不成，是以就極刑而無慍色。仆誠已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則仆償前辱之責(zé)，雖萬被戮，豈有悔哉？　　這是一種文化的復(fù)仇，向“侮辱人，不把人當人”的獨夫秦皇漢武，向一切的下作和丑陋復(fù)仇，向那些告密者，向那些陰謀和陽謀。作為散文的《史記》，使我們知道了恥辱發(fā)酵的強大與自尊，從血管里流出的都是血，從水管里流出的都是水，《史記》是恥辱是痛苦，《史記》也成了尊嚴與崇高的象征?！妒酚洝肥巧⑽牡臉O致，是我們歷史和民族的榮光，她是散文文體的，也是小說詩歌的榮光。　　《史記》的記述，也許會刺痛某些人的高雅的審美，但我們現(xiàn)在的散文更應(yīng)接通的是《史記》的傳統(tǒng)，在一片沉迷的風(fēng)花雪月昏睡的靡靡之音中，中國更需要這種黃鐘大呂。也許對于《史記》來說，今天一切的轉(zhuǎn)述都有著各人的精神的印記，人言人殊，但那對于被侮辱者的血性的贊美，是應(yīng)該被繼承下來，向丑陋復(fù)仇，詛咒丑惡，用自己的良知為一些高貴的被遺忘的人與事做書記，為稀薄的公義招魂，為散文的美添加一絲哪怕小到可以忽略的回應(yīng)。　　司馬遷最后的所終，沒有人知道，但他的散文，他的筆法和心法，有著體溫的那些文字留下了。我知道，生命有時很脆弱，如柔細的蘆葦，一陣風(fēng)可以摧折她，但一個生命的價值卻可以超越自身的柔細，你可以把她粉碎踐踏，但她依然可以發(fā)出生命的光輝?！　∫苍S有句話最能說出令施暴者泄氣的真理：毀棄擊打司馬遷的力量就是他的力量，我相信司馬遷的《史記》是復(fù)仇的文字，是回擊毀棄擊打他的那些力量?！　∥矣忠淮文闷鹞耶嫷乃抉R遷的漫游的路線，在紙的上端，我寫下：這是散文的命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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