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瑞·斯奈德詩選

出版時間:2013-10  出版社:江蘇文藝出版社  作者:[美] 蓋瑞·斯奈德  譯者: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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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容概要

斯奈德是當代美國著名文學(xué)流派垮掉派的代表詩人,是享譽世界的著名詩人之一。他的詩歌既大膽坦率,又富有藝術(shù)的韻味,他在自己的詩歌創(chuàng)作中,有意識地吸取東方文化的影響,呈現(xiàn)出獨特的風(fēng)貌。中國詩人北島等詩人均對他的寫作贊譽有加。是20-21世紀不可省略的世界級大詩人之一。本詩集從作者大量的詩歌作品中精選翻譯。書中收有詩人的精美照片和插圖若干。文圖并茂。是了解當代世界詩壇不可不讀的重要的參考讀物。

作者簡介

蓋瑞·斯奈德,美國詩人、學(xué)者、文化評論家、禪宗傳播者、環(huán)保主義者。1930年5月8日生于美國加利福尼亞州舊金山。1942年全家移居俄勒岡州波特蘭,斯奈德在那兒讀高中,參加登山俱樂部。1950年,在里德學(xué)院刊物Janus上發(fā)表詩歌處女作。1950年代,與垮掉的一代主將 凱魯亞克、金斯堡等過從甚密。1956年遠赴日本,在京都修習(xí)禪宗,并參與能劇表演。1969年回到美國,此后一直居住在加州內(nèi)華達山中自建家園奇奇地斯,寫詩,修禪,同時致力于環(huán)境保護。詩集《龜島》獲1975年普利策詩歌獎,詩集《山河無盡》獲1997年博林根詩歌獎。曾任美國詩人學(xué)院主席。

書籍目錄

001 ...... 蓋瑞?斯奈德:他從未垮掉(代譯序)
砌石
003 ...... 八月中旬,索爾多山瞭望臺
004 ...... 派尤特溪
006 ...... 篝火旁讀彌爾頓
009 ...... 派特谷上方
011 ...... 給馬兒的干草
神話與經(jīng)文
015 ...... 伐木之一
017 ...... 伐木之二
019 ...... 伐木之八
021 ...... 伐木之十五
023 ...... 狩獵之一?第一支薩滿歌
024 ...... 狩獵之六?這首詩寫給熊
027 ...... 狩獵之八?這首詩寫給鹿
030 ...... 狩獵之九
032 ...... 狩獵之十
034 ...... 狩獵之十六
036 ...... 燃燒之一?第二支薩滿歌
038 ...... 燃燒之八?約翰?繆爾說里特爾山
040 ...... 燃燒之十?阿彌陀佛發(fā)愿
042 ...... 燃燒之十六
偏僻之地
047 ...... 漿果宴
054 ...... 馬林人
055 ...... 散步
057 ...... 燒掉小小枯枝
058 ...... 追蹤內(nèi)華達北峰海拔9000英尺處,熊谷里山路維修工營地,——白骨和一道道雪水河
059 ...... 從內(nèi)華達山脈回家
060 ...... 狐尾松
062 ...... 一頭小母牛爬上來
064 ...... 八月,索爾多山,迪克?布萊沃來訪
065 ...... 油
067 ...... 看不見的機艙清潔工
068 ...... 收工后
069 ...... 黃昏,滾滾而來的
070 ...... 搭俳句的便車
076 ...... 在皮納凱特沙漠如何燉肉吃給洛克和茱姆的一份食譜
078 ...... 賽瑟
080 ...... 給那男孩:十五年前他是極好的定點護林員
082 ...... 八瀨:九月
083 ...... 松江
085 ...... 飛行尾跡
086 ...... 比叡山
087 ...... 艾米62年12月24日
088 ...... 公共浴池
091 ...... 九州島一座火山
093 ...... 高野川上八沙洲
096 ...... 獻給羅賓的四首詩(選二)
098 ...... 陶藝
100 ...... 進城干活
101 ...... 南森
102 ...... 六年
124 ...... 愛里蘇恩
125 ...... 讓你的豐產(chǎn)祭拜見鬼去吧
126 ...... 致桑吉一尊石頭姑娘
128 ...... 阿爾巴北海岸
129 ...... 夜
131 ...... 雨季前一個戒酒日
133 ...... 另一個,同一個
135 ...... 這東京
138 ...... 京都腳注
139 ...... 摩尼教徒
142 ...... 瘋狂地飛奔下山
143 ...... 基督
146 ...... 寫給植物
149 ...... 問候
150 ...... 六重地獄輪機艙
151 ...... 佛陀之母,天國皇后,太陽之母;摩利支天,曙光女神
153 ...... 我們?nèi)タń芾舻穆飞?br />155 ...... 七星照耀的阿努拉德普勒
157 ...... 繞過阿魯納恰爾
158 ...... 七月七日
160 ...... 七夫知道
161 ...... 致約翰?恰佩爾
163 ...... 多少次
164 ...... 嘗雪
166 ...... 旋轉(zhuǎn)
168 ...... 自然未成熟的廢物
170 ...... 致西方
174 ...... 64年4月7日
175 ...... 海上漂蕩二十五天后,紐約城外十二小時
177 ...... 單腿跳,蹦,再跳
179 ...... 八月霧汽彌漫
181 ...... 我眼中的遠山,我愛撫的你的軀體
183 ...... 洋李花之詩
184 ...... 穿過煙孔
188 ...... 牡蠣
凝神于聲浪
191 ...... 在旭日的屋宇中
193 ...... 滋味之歌
195 ...... 凝神于聲浪
197 ...... 祭火
199 ...... 長發(fā)
龜島
203 ...... 不要緊,別擔(dān)心
204 ...... 控制火勢
206 ...... 眾神之母
207 ...... 荒野的呼喊
211 ...... 為偉大家族祈福
213 ...... 松樹之冠
214 ...... 無為
215 ...... 光的用途
216 ...... 圣加布里埃爾山間
218 ...... 弗萊澤溪瀑布旁
220 ...... 隨心所欲
221 ...... 民族植物學(xué)
222 ...... 今年春天兩頭小鹿未能誕生
223 ...... 兩神仙
224 ...... 鱷梨
225 ...... 基巖
227 ...... 眩惑
228 ...... 鵲之歌
230 ...... 哦水呀
231 ...... 臟兮兮的背帶
232 ...... 給孩子們
233 ...... 至于詩人
斧柄
239 ...... 峽谷里的河流
242 ...... 換尿布
243 ...... 穿過妙心寺
244 ...... 修理58年造威利斯牌貨車
246 ...... 寫給盧的信/盧來信
247 ...... 阿拉斯加,迪林哈姆,柳樹酒吧
249 ...... 老太婆的大自然
冒雨
253 ...... 遺存在索爾多山瞭望臺的詩篇
254 ...... 看公牛
255 ...... 例如
256 ...... 沒鞋子沒衣服沒工作
258 ...... 育空,白河客棧
259 ...... 致伯克利
260 ...... “有些人就愛弄些刺激的”
無情
263 ...... 詩歌如何降臨我
264 ...... 三十一年后再次攀登內(nèi)華達山脈麥特豪恩峰
265 ...... 汗水
268 ...... 雪天致盧?威爾奇
269 ...... 水面漣漪
山河無盡
273 ...... 三世,三界,六道
282 ...... 艾爾瓦河
284 ...... 旅程
290 ...... 媽
294 ...... 新月之舌
295 ...... 空中獼猴
297 ...... 盤腿
299 ...... 漂流
303 ...... 大地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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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戶評論 (總計2條)

 
 

  •     加里·斯奈德:我不是垮掉派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1月15日 22:36 經(jīng)濟觀察報
        劉彤
      
        加里·斯奈德在臺上一直坐著,79歲了,坐那么長時間他也能忍受,多半受益于長年的坐禪。坐禪看來真不錯,讓心靈平靜,讓肢體柔軟,讓時間靜謐。
      
        終于輪到他。他站起來,果然如凱魯亞克的《達摩流浪者》里主人公賈菲的模樣:身材不高,精瘦結(jié)實,行動迅速,雙顴高凸,眼睛明亮,山羊胡,臉上輪廓依舊清晰堅定;左耳上兩粒耳釘,這是不羈的標志;牙齒有點黃,常年生活在森林里,有誰會在意他的口腔衛(wèi)生呢。他不像詩人兼教授,倒像是藍領(lǐng)。的確,他一直在內(nèi)華達山上自耕自種,連藍領(lǐng)都不算,只能算農(nóng)夫。即使與主人公相似如此,他還是堅稱:凱魯亞克是小說家,不是記者,他只是賈菲的原型,而不是賈菲本人。斯奈德他不是垮掉派。
      
        這是北島在香港組織的 《另一種聲音》詩歌朗誦會開幕式之夜的場景。加里·斯奈德是最受媒體和觀眾注目的詩人。但開幕式結(jié)束后、晚宴開始前一個小時休息時間里,并沒有什么人與斯奈德交流,他甚至有些孤獨地在大廳里溜達,看看展臺上的各種詩集,偶爾與人們交談幾句。我懷疑朗誦會組織者事先告訴我們的話:因為太多媒體想采訪斯奈德,干脆組織了一場群訪。既然如此,為什么會有這一個小時的空白?莫非詩人與他人之間真有一道鴻溝?
      
        第二天的采訪,媒體的熱情終于爆發(fā),他也非常配合,有問必答,而且并不惜字如金。人們的問題始終圍繞以下幾個方面:斯奈德與東亞文化的關(guān)系,斯奈德與垮掉一代的關(guān)系,仿佛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就是這兩個關(guān)系;倒是他自己,嘗試把話題往與生態(tài)環(huán)境的關(guān)系上引。這幾個關(guān)系,粗略勾勒出斯奈德的一生。
      
        在詩歌中
      
        “加里,給大家講講你和那頭小牛的故事吧?!北睄u對斯奈德說,北島覺得這個故事能在很大程度上解釋了斯奈德的種種行跡。
      
        斯奈德生于舊金山,大蕭條期間,家庭經(jīng)濟陷入貧困,只得遷往華盛頓州。父母在那里經(jīng)營一個小農(nóng)場,供應(yīng)牛奶和雞蛋,是社會主義者。資本主義大蕭條了,一眾美國人信奉社會主義并不奇怪。雖是無神論者,但父母還是讓他每周去路德教主日學(xué)校。8歲時,家里六個月的小牛死了。他問神父,這頭小牛能不能上天堂。神父說不能。斯奈德痛哭不止,對神父說:“那我退學(xué)?!?
      
        對基督教失望后,上大學(xué)時的斯奈德對佛教眾生平等的觀念產(chǎn)生興趣。當時日本禪宗大師鈴木大拙紅極一時,在英美兩國生活和工作了25年,影響了不少人,垮掉一代深受其影響。正在各大學(xué)輾轉(zhuǎn)學(xué)習(xí)人類學(xué)的斯奈德也開始學(xué)習(xí)鈴木大拙的著作。接觸禪學(xué)后,斯奈德決定中止人類學(xué)的學(xué)習(xí),進入伯克萊學(xué)習(xí)東方語言和文化,師從華裔漢學(xué)專家陳士驤教授,并結(jié)識了垮掉派作家凱魯亞克,就是那個寫出《在路上》的家伙,他倆一起在山上住了幾個月,凱魯亞克在另一部作品《達摩流浪者》中幾乎照搬了這段生活。這本書有大陸版,人們基本上都是通過這本書認識斯奈德。他的詩,倒只能零散見到。
      
        凱魯亞克在《達摩流浪者》中仔細描繪了主人公賈菲的外貌和讀書坐禪譯詩的情形,那間小屋是簡樸苦修生活的見證,沒有椅子和床,只有一張類似榻榻米的席子,屋里全是書,放在柳條筐里,而賈菲的衣服,都是慈善商店的二手貨,他常常去爬山,一爬就是幾星期,他翻譯了很多中國的古詩,最喜歡寒山子。這一切,無不與生活中的斯奈德如出一轍。但面對記者,斯奈德堅決否認賈菲就是自己:“我只是賈菲的原型,但我并不是賈菲。我并不是垮掉的一代。”但何以解釋他的禪修、浪蕩、反體制、反物質(zhì)、與垮掉派代表人物愛倫·金斯堡和凱魯亞克等人的過從甚密,以及1955年在紐約舉辦的劃時代的六畫廊朗誦會?那次朗誦會,金斯堡朗誦了驚世駭俗的《嚎叫》,而斯奈德朗誦了《草莓宴》,這都是宣言性質(zhì)的詩歌。中國學(xué)者張子清曾在美國拜訪斯奈德,斯奈德也堅決否認自己是賈菲,他說自己不是同性戀者,不是垮掉的一代。張子清得出結(jié)論是:斯奈德不承認自己是頹廢意義上的垮掉派。
      
        不管自己承不承認,斯奈德都是這群人的精神領(lǐng)袖——他不僅系統(tǒng)學(xué)習(xí)過東方語言和文化,甚至連養(yǎng)活自己的本領(lǐng)都比別人強??宓舻囊淮鄟碜猿鞘械闹挟a(chǎn)階級家庭,四體不勤五谷不分,有個體力好,干活強,會修籬笆,會把破舊的小屋用紙裱糊得干干凈凈的領(lǐng)袖,當然好了。
      
        1955年至1968年,斯奈德先后在日本京都的相國寺、大德寺參學(xué)。他的中文、日文造詣,使得他的禪學(xué)水平遠遠超出一般的美國學(xué)者;他的四次婚姻中有一次是與一位日裔美國人,結(jié)果斯奈德說日語,倒是他的妻子說英語。12年的時間里他基本待在日本,其間垮掉派運動分崩離析,由嬉皮士運動取而代之,他卻因遠離漩渦中心成了垮掉派星辰散落后的僅存碩果。
      
        而斯奈德選擇寒山詩英譯的原因并不如人們想象的因為寒山頗有 “垮掉”精神,而更多是出于機緣巧合。寒山是唐朝的隱逸詩人,唐代詩人浩如煙海,輪不到寒山有大名氣,但他詩的大白話、對塵世欲念的超脫及對傳統(tǒng)束縛的摒棄,成了墻內(nèi)開花墻外香的現(xiàn)代傳奇,為六七十年代的美國大學(xué)生心目中的民眾英雄。斯奈德與寒山的緣分起于1953年他偶然看到的寒山水墨畫,當時寒山詩已有韋利的英譯本,韋利所譯的寒山一方面激起了他的興趣,也讓他不滿,再加上此時斯奈德對于禪宗與佛教詩歌的迷戀,便開始在伯克利大學(xué)陳士驤教授的指導(dǎo)下翻譯寒山詩。僧人寒山的真實性雖在中國學(xué)術(shù)界仍存疑,但斯奈德通過翻譯《寒山24首詩》,誤打誤撞成為垮掉一代的精神鼻祖。
      
        在自然中
      
        “斯奈德是個了不起的生態(tài)主義者,他的環(huán)保理念不同于常人,你們待會兒聽他講講?!庇浾邥婚_始,北島就介紹了斯奈德的另一重身份。但媒體對生態(tài)意義上的斯奈德了解得并不深,人們更關(guān)心的,還是這個美國詩人如何關(guān)心中國。甚至代表他詩歌最高成就、獲得普利策獎的《龜島》,人們也不關(guān)心,因為這組詩寫的是生態(tài),而不是“中國”。
      
        但斯奈德與生態(tài)的關(guān)系比與中國的關(guān)系更深入。他天生熱愛自然和戶外生活,童年在華盛頓州生活的十年時間里,就對當?shù)卦∶衽c自然的關(guān)系產(chǎn)生了興趣,后來他當過水手,做過印第安保留地的木材定標工作,還當過國家公園的森林火警望員、開路工人,并輾轉(zhuǎn)各大學(xué)學(xué)習(xí)人類學(xué)。他熱衷于登山,十幾歲時就成了野營俱樂部的顧問。這些經(jīng)歷都是他日后熱情追隨東方哲學(xué)和生態(tài)主義的起因。
      
        北島介紹斯奈德時,將他比作梭羅。從日本回到美國后,斯奈德在北加州的SierraNevada山上建屋居住。那塊領(lǐng)地屬于印第安人,直到180年前才有白人進入。斯奈德在這里看護山林,割草,伐木,種菜,一切戶外的體力勞動都自己做。那里有花、野火雞、溪流等各種美麗的風(fēng)景,就是沒有電。直到他上山25年后才用上太陽能電力。這個居住地是他生態(tài)理念的極好體現(xiàn)。
      
        斯奈德熱衷于印第安人的原始文化,這種原始文化集中體現(xiàn)了高度的生態(tài)思想。在他眼中,印第安人是高貴的野蠻人,圖騰崇拜使他們堅信:風(fēng)云樹木水草是一家;石頭小草的生命和人的生命一樣美麗;民主應(yīng)該擴及到非人類,游泳的人們、爬行的人們、站立的人們、飛行的人們都應(yīng)被納入政府的議程。印第安人是斯奈德的啟蒙老師,他們向詩人展示了另外一個階段的文明。1974年他出版了《龜島》,第二年榮獲普利策獎時斯奈德正背著背包旅行,回來之后才得知獲獎的消息。如果忽略了斯奈德的生態(tài)觀,僅將斯奈德狹隘地視作東西方文化的交集或者垮掉派的碩果,他的意義將喪失掉至少一半。
      
        訪談
      
        經(jīng)濟觀察報:為什么對寒山這樣的詩人情有獨鐘?他在中國不是很有名,你是怎么得知他的?有沒有想到過你譯的寒山會那么出名?
      
        斯奈德:寒山在日本和韓國非常知名,在中國也有一座寒山寺。我在日本時見到他的畫像。他的詩描寫的大多是自然,語言非常直白,我很喜歡。不過我僅僅是翻譯他的詩而已,并沒有太受他的影響,最多只有5%。我受山野的影響更大。我的老師陳士驤讓我隨便選譯一本唐詩中的作品,我看到“寒山”這個名字,就決定翻譯他了。上世紀60年代有出版社要出中國詩人的詩集,我便集中給了他們。可能是因為集中的原因,這些詩有了影響。
      
        經(jīng)濟觀察報:除了古代詩人,中國對你的影響還體現(xiàn)在哪些方面?
      
        斯奈德:我的父母是社會主義者,我們受蘇聯(lián)影響很大。1948年左右,我們對斯大林非常失望,便把希望又寄托在中國身上,但對中國了解得不多。直到“大躍進”時,發(fā)現(xiàn)這是個很大的錯誤。我和我的朋友們都是非暴力的無政府主義者,信仰甘地和克魯泡特金。直到1984年,我才第一次訪問中國大陸,那也是惟一的一次,在各地都受到很好的禮遇。
      
        經(jīng)濟觀察報:你在中國的詩歌界很受歡迎,但為什么一直沒有你的詩集中文版出版,只出現(xiàn)在各種合集中?斯奈德:哦,不太清楚。但我不相信中國的詩歌都消亡了。這次我看到中國有這么美麗的女詩人 (指翟永明)。我知道中國的詩歌歷史很長,但與政治不太發(fā)生關(guān)系。我知道蘇軾是政治家與詩人集于一身。在西方,詩歌與政治的關(guān)系很密切,聶魯達是個好的例子,但有很多例子不成功。
      
        經(jīng)濟觀察報:你譯的張繼等人的詩歌跟中文韻律基本對應(yīng),這是你所追求的翻譯風(fēng)格嗎?為什么我們習(xí)慣了中文七言詩2-2-3的節(jié)奏,而英文這樣表達反而覺得奇怪?
      
        斯奈德:英文詩與中文詩的節(jié)奏不一樣,我盡量直譯,并把中文的音律用英文的揚抑格來表現(xiàn)。詩歌比散文更簡潔,富有音樂美。別指望詩在每一刻都很美,要體現(xiàn)不同層面的思考。詩歌不能唯美,要解放出來。
      
        經(jīng)濟觀察報:你從什么時候開始關(guān)注生態(tài)問題?
      
        斯奈德:資本主義在歐美發(fā)展得太快,生態(tài)問題自然會顯現(xiàn)出來。除了研究靈境宗的公案外,我還在研究日本的環(huán)保,有二三十年了。即便中國的環(huán)境問題這么多,我也并不認為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已經(jīng)被全然破壞,人類環(huán)境還有救,關(guān)鍵是誰能最快想出辦法。你看看大城市的夜晚,燈火通明,那就是污染和浪費。
      
        經(jīng)濟觀察報:所以你選擇一座25年都沒通電的山上來居住?
      
        斯奈德:不是我選擇不通電,而是那里沒有電。但那里有野火雞、溪流、森林等美麗的風(fēng)景,我在那里生活和耕作。那里除了印第安人,只有三個外來文明的人,其中一個是我,還有一個臺灣人曾經(jīng)是我的學(xué)生。
      
        經(jīng)濟觀察報:但與人的交流呢?
      
        斯奈德:現(xiàn)在好辦了,可以有網(wǎng)絡(luò)。人不是孤獨的自我(lonelyego),但應(yīng)該有生態(tài)觀的生活方式(ecologiclifestyle)。
      
        經(jīng)濟觀察報:你對自然的看法是什么?
      
        斯奈德:我們是自然之子,不認識自然就如孤魂野鬼。人類應(yīng)該學(xué)會像山一樣地思考,像河一樣地感覺,生活像溪水一樣地自由奔流。
      
        經(jīng)濟觀察報:你在日本系統(tǒng)學(xué)過佛教和禪宗,美國人里佛教徒多嗎?平日里如何修行?
      
        斯奈德:美國的佛教徒很多,一些人每年去奧斯維辛超度亡靈。我在京都學(xué)習(xí)禪宗,那是座非常有傳統(tǒng)的城市,雖然日本的很多文化傳統(tǒng)來自中國,但保存得比中國好。禪宗很奇特,有很多公案。這里有一個:千手千眼觀音,孰真孰假?佛教有個很深的教義就是四大皆空,只有懂得這點才能獲得自由。
      
        經(jīng)濟觀察報:你和東亞有這么深的淵源,又信奉佛教,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前生與東亞有關(guān)?
      
        斯奈德:我在印度時,一位高僧告訴我,我有很多前生,各不相同,或者說我的前生到過很多地方。所以,放松些,別太在意前生。
      
      
      http://finance.sina.com.cn/roll/20100115/22367254378.shtml
  •     蓋瑞·斯奈德:他從未垮掉 (代譯序)
      
       楊子
      
        2009年11月27日晚,香港中文大學(xué)的一個演講廳里,舉辦了“香港國際詩歌之夜2009”的首場朗誦會。
      
        朗誦會前,拔萃男書院的一群學(xué)生合唱了杜甫的不朽之作《兵車行》。
      
        舞臺裝置有點特別,詩人如演實驗劇,坐在一捆捆硬如磚石的精裝大書上。每位詩人朗誦之后,都回到原來的位置坐下。輪到79歲的加里·斯奈德作壓軸朗誦,他已經(jīng)在那兒坐了差不多兩個小時?;蛟S是早年在美國西部的登山運動和長年的坐禪內(nèi)功,讓他輕輕松松挺過了這樣的考驗。
      
        他朗誦的是2001年的作品《等人來接》?!罢驹谛欣钫J領(lǐng)大堂中消磨時間/……——開車來接的人還沒到……我的前妻在她家里設(shè)網(wǎng)站/有一個兒子很少見面/另一個兒子跟他的妻子忙自己的兒女……/我九十六歲的媽媽依然獨居,也在城里……我大部分作品/照目前狀況/已經(jīng)完成/今年的中秋是十月二日,/我吃月餅,睡在外面的廊上……”(鐘玲譯)
      
        對照1960年代的一首舊作,“徹夜 我睡在地上 在榻榻米上……/我雙腳站在 行李當中/兩手深深 插進口袋/幾乎 不能 入 睡。/我記得 那時我們在學(xué)校/一起睡在 一張溫暖的大床上/我們曾是 最年輕的戀人/分手時 我們十九歲……我不在乎 就這么活著/可有時 睡在戶外/我又想起 我曾擁有你的時光”,我們可以立即辨認出,這是同一個人,盡管兩首詩之間隔著半個世紀,它們的音調(diào)和氣息,仍然是一樣的質(zhì)樸、直接、安靜、淡泊(只是今天的作品里多了一些前世今生的意味),讓人懷疑,將他歸入與吸毒、同性戀、反社會、反體制纏結(jié)在一起的“垮掉的一代”,是否合適。
      
        現(xiàn)在,他果然不承認自己是“垮掉派”,但他的確是曾引發(fā)世界性狂熱的“垮掉的一代”的一員,至少是他們的戰(zhàn)友。
      
        在1955年10月舊金山六畫廊那次劃時代的朗誦會上,艾倫·金斯堡朗誦了驚世駭俗的《嚎叫》——第二年《嚎叫及其他》被有關(guān)方面指控為淫猥讀物,遭到查禁——加里·斯奈德朗誦了他的神秘詩篇《草莓宴》。
      
        漫游在山野的印第安人
      
        1930年,斯奈德生于舊金山,青年時代在西北部做過伐木工和森林防火瞭望員,“我做過的工作像我讀過的書一樣多,這一點對于塑造我的自我意義重大”。
      
        1950年代,他在加州大學(xué)伯克利分校東方語文系讀研究生,成為杰出學(xué)者陳世驤的學(xué)生。之前他已被龐德和阿瑟·威利翻譯的中國古代詩歌深深吸引。與陳世驤的這段因緣,使他成為中國唐代詩人寒山和白居易的譯者。
      
        斯奈德對中國文化和中國詩歌一直懷有崇高敬意。他將《詩·大序》里的“以是經(jīng)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fēng)俗”,翻譯為“詩歌可以規(guī)范夫婦,在家庭建立忠信的原則,加強人們的關(guān)系,提升文化,及改進公共良心”。他將中國詩歌奉為人類文明的指針,“過去兩千年居住在長江黃河流域的人民所創(chuàng)造的詩歌……已經(jīng)造福了這個世界,將來也會持續(xù)地教導(dǎo)我們,啟迪我們”。
      
        “香港國際詩歌之夜”期間,幾乎所有媒體和提問者,都問到他對寒山的翻譯,聽上去似乎中國佛教和中國詩歌是斯奈德惟一的精神源頭。這無疑是信息匱乏導(dǎo)致的誤會。
      
        我們只要看看他眾多詩歌中的豐富意象,看看他到達的地方,他提到的人,他眼里的萬物與眾生、自然與宗教——目犍連、濕婆、佛陀、摩罕佐達洛;八大山人、趙州禪師、山河無盡(靈感應(yīng)該來自中國清代畫家龔賢的《溪山無盡》);柏拉圖、阿奎那、狄俄尼索斯、基督;郊狼、熊,美洲越橘、美國黃松、狐尾松、白皮松;皮納卡特沙漠上的一次野餐,洋蔥、胡蘿卜、蕪菁、土豆、青胡椒;日本的一年四季和公共浴池;大地、山河、一切皆有佛性;勞作、遠游、年輕人植物般親密交纏的清潔的性愛……——就可以知道,他的源頭遠不像我們以為的那么狹窄,他的宇宙中心既在最遙遠的地方,也在他身邊。他悟到的真理,從來不是與活生生的人和自然斷裂開的抽象。我們可以說,他在精神氣質(zhì)上更是一個漫游在山野的印第安人、大隱隱于人世的僧侶,而不是一個都市里的美國白人。
      
        斯奈德走向東方,親近禪宗,與他對基督教的失望有關(guān)。當他還是個8歲孩子時,家里一頭小牛死了。他去問牧師:我的小牛能上天堂嗎?牧師回答:不能。而佛教眾生平等的慈悲心腸,令他感到溫暖。
      
        1956年,他開始在京都研習(xí)禪宗和東亞文化,前后在日本待了10年。其間曾在S.S.Sappa Creek號輪船的輪機房工作9個月,航行世界各地,又與金斯堡結(jié)伴去了印度和尼泊爾。在他的引導(dǎo)下,金斯堡成為佛教信徒。但金斯堡的師傅在喇嘛教里屬于異端,重享樂,主張性開放。斯奈德修習(xí)的是臨濟宗,而臨濟宗鼻祖義玄禪師的訓(xùn)誡是:“三界無安,猶如火宅。此不是爾久停住處,無常殺鬼,一剎那間,不擇貴賤老少。”義玄顯然源自正宗佛教,金斯堡的師傅則帶邪魔色彩。這也正是金斯堡的詩歌更多地指向世俗和社會,卷入肉欲和癲狂,而斯奈德的詩歌在自然和人世皆可從容無礙、得大自在的深層原因。
      
        生活的先知
      
        1969年他回到美國,此后一直住在內(nèi)華達山脈西埃拉山中,教書、寫作、致力于環(huán)境保護。進入1970年代,他比任何與“垮掉派運動”相關(guān)的詩人都更受人尊重,被奉為生活的先知、偉大的解放者和保護生態(tài)平衡的圣人。
      
        1966年,斯奈德在內(nèi)華達山區(qū)買了100公頃土地。房子是自己造的。他不抗拒現(xiàn)代生活,但電網(wǎng)一直沒有鋪過去,所以他那兒整整25年沒有通電。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間禪堂。有了它,斯奈德的家變成禪修中心,而他多了一個角色——禪宗師傅。
      
        “1967年,我母親嫁給我父親時25歲。她學(xué)的是英國文學(xué),很有藝術(shù)天分?,F(xiàn)在她是平面設(shè)計師。她不是純正的日本人,有點沖繩血統(tǒng)?!彼鼓蔚屡c前妻雅·上原的兒子Gen告訴記者。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父母每天早上都會打坐冥想半個小時,每天我都能聽到冥想開始的鐘聲?!?
      
        Gen自童年時代就跟父親住在內(nèi)華達山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里已成“退役”嬉皮士的大本營,從當年的兩三百人增加到今天的七八百人。“隱居”在這里的嬉皮士們?nèi)匀槐A糁斈甑淖雠?,Gen記得“他們都戴著很多首飾,大耳環(huán),大胡子,長頭發(fā)”,“我一個朋友的父親去過印度,他開車送我們?nèi)W(xué)校,車里沒有座位,倒是掛著印度神像!”
      
        Gen幫助父親看護山林、割草、伐木、種菜,像年輕時的斯奈德一樣,是個健康的戶外體力工作者。
      
        “我最主要的任務(wù)是了解我父親?!彼?0來歲就開始讀父親的作品,長大后讀“垮掉派”的作品,喜歡英國浪漫主義詩人布萊克、雪萊和濟慈,但“埃茲拉·龐德的思想對我的影響更大”。他也讀《道德經(jīng)》。
      
        “父親提出這樣一個觀點:所有社會成員都應(yīng)享有重新自我定位的機會。這是社會發(fā)生變化時我們經(jīng)常忽略的一點。典型的歐洲美國人都有種偏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和沒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是對立的,城市人口代表前者,鄉(xiāng)村人口代表后者。我父親認為人們應(yīng)該走出這種誤區(qū),找到更好的出路?!?
      
        末法時代的饋贈
      
        這次活動,斯奈德是絕對的明星。他飽經(jīng)滄桑的臉、不帶任何表演色彩的朗誦、袈裟黃的T恤和脖子上的佛珠,都給人們留下了強烈的印象。耳朵上的兩粒銀色耳釘讓人想起他那些充滿“垮掉派”氣息的詩句,“我的長發(fā)塞在帽子下/我的耳環(huán)留在汽車里”(彭予譯)。
      
        “明年5月我就滿80歲了。20年前,我在加州大學(xué)戴維斯分校兼職教書,當時山區(qū)有一撥人,包括學(xué)生和原住民,每周都來和我一起打坐冥想。我用各種方式幫助不同的人,讓他們學(xué)他們該學(xué)的、做他們該做的,讓他們更好地了解禪。
      
        “我兒子20歲那年,我娶了個日裔美國女人,純?nèi)毡狙y(tǒng),出生在美國,她有兩個女兒。我會說日語,而她不會。后來她被查出得了一種罕見癌癥。從那以后,她接受各種治療,我負責(zé)照顧她。我完成了《山河無盡》。我和妻子開始爬山、遠足,但她病情加重,兩個女兒又都上了大學(xué),為全力照顧她,我辭去了教職。我不再寫詩,也很少給人寫信,直到2006年6月她去世。從那時到今年6月,我深居簡出?,F(xiàn)在我參加的公眾活動比以前多了,其中一項就是接受北島的邀請,來到香港。我已經(jīng)很多年沒離開美國了。”
      
        惠特曼和狄金森之后的美國詩歌是很難排座次的。但如果我們把斯奈德的詩置于今天這個“破碎的、焦慮的、疏離的”時代背景中,置于包括《嚎叫》和“自白派”在內(nèi)的有著強烈死亡沖動的美國當代詩歌的背景中,就會清晰地發(fā)現(xiàn)它們擁有無比珍貴的價值——那種大亂中不動不搖的力量,那份末法時代的安詳與澄澈。
      
        他從未垮掉,從未卷入絕望的漩渦。早年,他從東方汲取智慧;今天,他將它回贈給我們。20多年前,金斯堡、凱魯亞克和搖滾樂連同吸毒和縱欲的生活姿態(tài)籠罩了許多中國青年,催生出奇異的、混亂的活力;今天,當中國在長時間的冒進與折騰后慢慢回歸常識,斯奈德的來臨,正是時候。
      
       不認識自然的人就像孤魂野鬼——對話斯奈德
      
        本刊記者 楊子 發(fā)自香港
      
        傾心東亞文化,
      
        對基督教不感興趣
      
        人物周刊:您在二十一二歲時喜歡上了中國詩歌,而我這代中國詩人,恰恰是在二十一二歲時開始大量接觸到西方詩歌,尤其是美國詩歌。我想知道,是什么樣的機緣讓您接觸并且喜歡上了中國詩歌。
      
        斯奈德:我在西海岸的山區(qū)登山、在山林里工作的時候,與自然頻繁接觸,這時我開始翻譯中國詩歌,體會到其中的詩意。其實我不僅對中國詩歌感興趣,也被東亞的一些山水畫打動了——包括卷軸和手卷。西雅圖藝術(shù)博物館東亞山水畫收藏頗豐,我10歲、11歲時在那里第一次接觸到山水畫。同時我也對美國西北部的印第安原住民繪畫產(chǎn)生了興趣,還有美國西北部常見的圖騰柱——在西雅圖印第安地區(qū)尤其常見,上面通??逃喧?、熊、野豬和一些宗教符號,這些對我來說都很重要。美洲原住民對自然和動物的態(tài)度對我影響很大。我年輕的時候,受美洲本土的影響更深,比如原住民的價值觀、藝術(shù)、對動物和人類親近關(guān)系的理解——這可以通過他們吃魚和野味前所進行的感恩儀式表現(xiàn)出來。
      
        你是中國人,所以你問我關(guān)于中國的問題,但我要談的是東亞——日本、韓國、(中國)臺灣和大陸,還有越南,這些國家(和地區(qū))對我來說都很重要。實際上,我是對文明及其發(fā)展感興趣。我對各種詩歌,比如希臘詩歌、法國詩歌和英國古詩,都有興趣,而中國詩歌則是展示文明發(fā)展過程的最好例子。我不可能一輩子抱著美洲本土文化和價值觀不放。我二十一二歲的時候讀了《道德經(jīng)》,覺得非常棒;后來我還讀了《莊子》和《論語》,慢慢接觸到佛教著作和經(jīng)文——其中一些是印度的,最后接觸到了禪宗。
      
        人物周刊:我注意到您翻譯的兩位中國詩人,一位是著名的詩僧寒山,還有一位是詩人白居易,他和佛教關(guān)系非常深。
      
        斯奈德:蘇軾是很好的佛教徒,杜甫不是佛教徒;蘇軾是個好詩人,杜甫也是個好詩人,杜甫可能比蘇軾更好。但是,好的佛教徒從來不會用這點標榜自己,(笑)所以可能杜甫也是個佛教徒,我們不知道而已。我不僅對東亞詩歌、繪畫感興趣,此外也盡可能汲取歐洲文化的營養(yǎng),而非只重東方。但我肯定不會成為基督徒。如果我是個古希臘人,我會成為多神教徒。我的家人對基督教完全不感興趣。
      
        佛教最重要的一戒:
      
        不殺生,非暴力
      
        人物周刊:您是在日本學(xué)習(xí)禪宗的。
      
        斯奈德:我年輕的時候,很多禪宗經(jīng)典都被翻譯成日語,日本有很多禪修學(xué)堂,于是,1956年我到了京都,在日本臨濟宗的禪堂里和禪修老師、其他僧人一起研究公案。日本禪直接來源于唐朝的禪,它們使用的典籍都是一樣的。
      
        禪宗之外,我也進行了很多佛學(xué)方面的研究,比如研讀典籍——包括梵文佛教典籍,我能看懂一些基礎(chǔ)的梵文詞匯。梵文佛經(jīng)強調(diào)佛教倫理中最重要的一戒,ahimsa——不殺生,非暴力。甘地和馬丁·路德·金就是ahimsa最著名的兩位踐行者。佛教倡導(dǎo)和平,尊重其他生命,這和美洲本土的一些觀念非常接近。而基督教、猶太教和伊斯蘭教同宗同源(都源于古猶太教),他們關(guān)心的是人而非其他生物。
      
        人物周刊:很多年前日本有位僧人(最澄)把佛教的二百五十戒減到十戒;后來又有一位僧人(親鸞),主張和尚可以吃肉、可以結(jié)婚;二戰(zhàn)以后日本贊同結(jié)婚吃肉的和尚越來越多。在您看來,戒律對佛教意味著什么?是否可能存在沒有戒律的佛教?
      
        斯奈德: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禪。現(xiàn)在每個國家都會發(fā)生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我再說說禪堂里的生活。每個人的睡眠時間都很少,粗茶淡飯,每天勞作,打掃庭院,長時間坐禪,面見老師,研究公案,冬天沒有暖氣。一種非常嚴苛的修行。好在我年輕時常常登山。這個群體以苦為樂,對我來說,禪堂生活和登山差不多。
      
        體驗日本的多元文化
      
        人物周刊:奧斯卡·王爾德有一句話是關(guān)于日本的,大意是:人們只能在想象中漫游日本,最好不要到現(xiàn)實中的日本去。他的意思是你真的到了日本會大失所望。您剛到日本時,覺得您看到的日本和想象中的日本之間有怎樣的距離?
      
        斯奈德:人到任何地方之前都不該抱有想象,那是個壞毛病。你應(yīng)該放空自己的想法,接受所到之處的本來面貌。當時的日本正努力從二戰(zhàn)的創(chuàng)傷中恢復(fù)過來,到處都是貧窮和饑餓,人們和寺院里的僧人一樣清貧。日本是個人口擁擠的國家——雖然它們也有一些林地。我在日本接觸到中國政治史和自然史,這時我意識到我對東亞最初的看法——東亞文化對自然的感受更為細膩敏感——實際上是錯的。于是我又開始研究東亞環(huán)境史。我早該認識到這一點:宗教和一些靈性體驗對強勢政府完全沒有影響力,就像基督教并沒有修正歐洲,佛教也沒有改善東亞。
      
        人物周刊:當日本變?yōu)檐妵髁x國家的時候,佛教作為很大的勢力,實際上成了國家機器的一部分,反對的聲音很微弱。
      
        斯奈德:這很糟糕,這就是我所要表達的意思。
      
        人物周刊:您在京都有什么難忘的經(jīng)歷?
      
        斯奈德:我想起在京都時的一個故事。我不在禪修院居住時經(jīng)常去我家附近一條小街上買菜,那里有很多說傳統(tǒng)方言的老派京都人。我注意到,每次我買完東西,他們都會用京都方言說謝謝,而且會說好幾遍。京都方言“謝謝”的發(fā)音是“orgeeni”,和標準日語不同。
      
        一次我只是買了些青菜,那個女人向我說了10次“orgeeni”。后來我給我的禪修師傅帶了些茶葉,順便問他:如果別人對你說很多很多遍謝謝,那謝謝還有意義嗎?他聽完就笑了,說:“不用擔(dān)心。只要自己每回感謝別人的時候都是真心的,就足夠了?!边@是很好的一課。
      
        人物周刊:日本一些老派作家更喜歡京都,對東京流露出嚴重的不滿。他們認為京都很好地保存了傳統(tǒng)的古老氣息。您對京都和東京的差異是怎么看的?
      
        斯奈德:我也曾經(jīng)這樣,相比東京我更喜歡京都。但現(xiàn)在我不這么認為了。我對多元的日本文化很感興趣,東京也非常迷人——它是個重要的現(xiàn)代化大都市,非常繁忙,街道干凈,犯罪率很低,公共交通發(fā)達,有很多文化場館,建筑也很有意思,但我不知道這種狀況能維持多久。
      
        我的詩和“垮掉派”
      
        完全不是一個類型
      
        人物周刊:亨利·梭羅對您有什么影響?他的生活方式跟您很接近——戶外的、向自然完全敞開的,叫得出家鄉(xiāng)每一種樹的名字。
      
        斯奈德:每個人都應(yīng)該愛自然。認識植物、星星、鳥兒是很重要,但你不做科學(xué)家或天文學(xué)家也可以貼近自然。儒家思想也體現(xiàn)了這一點,《詩經(jīng)》開篇就體現(xiàn)了對自然的親近?,F(xiàn)在很多生活在城市里的人認為自然是可以忽略的。
      
        人物周刊:當代美國還有幾位詩人與自然非常親近,比如西奧多·羅特克、詹姆斯·賴特、瑪麗·奧立弗,您怎么評價他們?
      
        斯奈德:我很少評價其他詩人的作品。瑪麗·奧立弗對自然太虔誠了,太宗教化。對我們而言,自然不是宗教,可以敬畏,但不必跪拜;詹姆斯·賴特對自然的態(tài)度是對的,但他的詩很無趣;西奧多·羅特克也很沉悶。
      
        對自然詩人和自然詩歌如何定義倒是個有趣的問題。我認為自己不是一個自然詩人;我是一個勞動者,我的大部分關(guān)于自然的詩歌實際上都和勞作有關(guān)。我們應(yīng)該了解自然,應(yīng)該認識花鳥魚蟲、星星月亮。不認識自然的人就像孤魂野鬼,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所以每個人都該當農(nóng)夫。(笑)
      
        人物周刊:您認為您和“垮掉的一代”到底是怎樣一種關(guān)系?您的詩歌和艾倫·金斯堡的詩歌之間差異非常大——金斯堡的詩歌展示了一種激烈的不可調(diào)和的對抗;在您的詩歌里,我們看到寧靜和歡喜。
      
        斯奈德:“垮掉的一代”在當時——大概是1955-1965年這段時間,在社會中只是一段歷史。我只是認識其中一些成員,而非全部成員。我最熟悉的兩位不過是金斯堡和凱魯亞克。
      
        我和他們都對當時的美國持批判態(tài)度,但這不代表我是個“垮掉派”詩人,我不想寫和他們一樣的詩。我和艾倫的私人關(guān)系一直很親密,他去世前一天我還和他通了電話,但我們寫的詩完全不是一個類型的。
      
        我曾經(jīng)認為
      
        毛主席會改善中國人民的生活
      
        人物周刊:中國發(fā)生“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您關(guān)心嗎?
      
        斯奈德:我很關(guān)注。當時澳大利亞有很多朋友持支持態(tài)度,尤其在“文革”初期。后來他們的態(tài)度當然變了,回澳大利亞去了。納粹也是一個例子。德國人很聰明,可以說是歐洲最聰明的,但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么會發(fā)生那樣的事情。現(xiàn)在我們面對的問題包括經(jīng)濟問題、全球化問題、后資本主義問題和環(huán)境問題,我們等著看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人物周刊:我記得您有一首詩,叫《致中國同志》,里面提到了毛主席,不知道您對毛澤東怎么評價?
      
        斯奈德:也許一開始我太樂觀了。有一段時間,尤其是“大躍進”后,我認為毛的政府可能會改善中國人民的生活,事實并非如此。后來我對他的性格進行了更深入的研究。
      
        我們再來說二戰(zhàn)時日本佛教界的態(tài)度。我認為當時日本禪宗人士的態(tài)度不恰當,因為他們過于國家主義,也過于消極,因此最后站在軍國主義政府一邊,卷入了二戰(zhàn)。但有一點要注意:他們當時別無選擇。那時日本政府不理會你是不是僧人,你要么參軍,要么被處死——只要你到了參軍的年齡。而在美國,你可以以非暴力之類的理由拒絕參軍,只要你以其他方式服務(wù)社會。
      
        人物周刊:有一件事我覺得很神奇:禪宗是從中國傳播到日本去的。佛教在中國大陸的現(xiàn)實一度很糟糕,但禪宗在日本保持得很好;您是美國人,熱愛中國詩歌,到日本學(xué)習(xí)禪宗,禪宗體驗使您的詩歌“修成正果”。您的詩歌將來會影響中國人。我沒見過哪位中國詩人將鍋里滾動的豆腐寫到詩歌里面,寫得那么美,而那恰恰是我們最日常的生活景象?,F(xiàn)在很多中國讀者熱愛您的詩歌,了解到您和中國在精神上的內(nèi)在聯(lián)系:那種神奇的力量,它轉(zhuǎn)著轉(zhuǎn)著又轉(zhuǎn)回來了。
      
        斯奈德:禪宗只是佛教的一個分支,它不適合每個人,只適合愿意以苦為樂的人,就像登山一樣。佛教中還有其他流派和可能性,適合其他類型的人們。
      
        我不敢說禪宗會回歸,但我認為佛教最終可能回歸。佛教徒希望盡可能不殺生,盡可能向自然敞開自己,尋求自我覺醒?,F(xiàn)在很多佛教徒都是迷信的,而早期的佛教思想是很清晰的。很多人都知道佛教有兩個重要的思想:四大皆空、終有一死。有些人認為這很消極,他們想到“死”就會異常沮喪,而佛教徒則會很高興,因為他們知道,沒有死亡就沒有自由,不死就要被永遠困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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