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挽救藝術家

前言

　　我在近四十年的寫作生涯中，除了長篇小說和散文之外，共寫了十三部 中篇小說和一百多部短篇小說。 這是我十分鐘愛的文體。我把許多寶貴的時間花在這些篇章之中，可以 說為之殫精竭慮。 現(xiàn)在的七部“中短篇小說年編”，大致以寫作時間為序編排。這成為一 次盤點，一次回顧和總結：生命的痕跡、勞作的歷史、藝術的變化、生活的 記錄…… 時間匆匆而過，悉數(shù)消逝在渺茫無際的數(shù)字時代，好像離我們越來越遠 了。 不過，當重新展讀這些篇章時，我卻再度追上了漂流的時間，并且覺得 一切都楚楚如新。 也許這就是文學的意義、寫作的意義。

內(nèi)容概要

　　安徽文藝出版社出版社隆重推出第八屆“茅盾文學獎”得主張煒的“中短篇小說年編”7種，包括《秋天的憤怒》《海邊的風》《請挽救藝術家》《秋雨洗葡萄》《狐貍和酒》《采樹鰾》《鉆玉米地》，共收錄迄今為止張煒創(chuàng)作的十三部中篇小說和一百多部短篇小說。本書為《請挽救藝術家》。

作者簡介

　　張煒，當代著名作家?，F(xiàn)任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主席，專業(yè)作家。已發(fā)表作品一千三百余萬字，被譯成英、日、法、韓、德等多種文字。在國內(nèi)及海外出版各種單行本三百余部，獲海內(nèi)外重要獎項五十余項。 作品曾被評為“世界華語小說百年百強”、“百年百種優(yōu)秀中國文學圖書”、“九十年代最具影響力十作家十作品”，并獲得“全國優(yōu)秀長篇小說獎”、“上海長篇小說大獎”、“人民文學獎”、“莊重文文學獎”、“中國暢銷書獎”、“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等，部分作品被法國教育部和巴黎科學中心確定為法國高等考試教材。 《你在高原》反響熱烈，先后獲2010年“南方傳媒大獎年度杰出作家獎”、“茅盾文學獎”、《亞洲周刊》全球華文十大小說之首、“中國作家出版集團特等獎”、“鄂爾多斯文學大獎”等十余項獎。

書籍目錄

序請挽救藝術家蘑菇七種金米瀛洲思絮錄附：中篇小說總目

章節(jié)摘錄

　　給局長朋友信 我本來要去你那兒，但這里有事走不開。寫信也一樣，我想你會重視這 件事的。我此刻的心情很急切，懷著這么一線希望。我接到了一位好朋友的 信。他原來曾和我在一起工作，幾年前調(diào)到了你們市里的一個區(qū)電影院。從 信上看，他現(xiàn)在的處境糟透了。我心里很難過，但又幫不了什么，只好求助 于你。你離他比較近，更重要的是，文化局長是你朋友。你跟局長講講，讓 他隨便關照一下，哪怕是去個電話也會好一些?？傊憧丛鯓雍镁驮鯓愚k 吧。真難為你了。 他叫楊陽，今年二十七歲。他畫油畫，怎么說呢？說他畫得多么多么好 ，大約你會嘲笑我。不過我講出真實的感受，也就是我感覺得到的這個人， 大約你不會取笑我。他幾乎沒有發(fā)表作品，也許只發(fā)過一兩幅黑白插圖也說 不定。先后考過兩次省藝術學院，沒考上。他的事一直使我耿耿于懷，我怕 他這樣的人對付不了如今的生活。簡單點說吧，我認為他是一個藝術家。 或者這樣說，如果不出更大的意外的話，他肯定是個了不起的藝術家。 我想象的意外大概有兩方面。一方面是他這樣的性格不能取得周圍的諒 解，他又接受不了來自環(huán)境的各種刺激，接下去性情更壞，形成一種惡性循 環(huán)。那時候他身體也糟了，精神也垮了。一句話，他完了。另一方面是他如 果恰恰處于一個特殊的時代——這個時代有一個不識好賴藝術、不識大才的 毛病，可以叫做藝術的瞎眼時代。這種時代無論其他領域有多大成就，但就 精神生活而言，是非常渺小的、不值一提的。這種時代往往可以扼殺一個藝 術家，使他郁郁萎縮，最后在藝術的峰巔之下躺倒?？傊畈欢嘁餐炅?。我現(xiàn)在還來不及為這一方面擔心，你知道，我擔心的是前一個方面。 他在那個小影院里畫廣告畫。那兒其實什么都上演，你知道這種場所是 弄錢的。主要是武打片，偶爾也演演小戲、雜技和魔術。楊陽倒不在乎這些 ，他反正只是畫廣告罷了。據(jù)他信上講，他的廣告畫在四周是有口皆碑了。 不過是否對影院的利潤產(chǎn)生積極影響他倒沒提。你知道他過去在省里工作， 后來得了病，病得較重，需要人照料，就要求回老家。那時候可能是疾病的 影響，他顯得急不可待，恨不能立刻調(diào)回去。我對他說，你來省城也不是一 年兩年了，要走也不用那么急，再說病也穩(wěn)定住了。我的意思是走也可以， 但要聯(lián)系一個好點的單位。他說自己目前能到一個搞藝術的部門最好了。他 說到這上面就發(fā)出“嘖嘖”的聲音。他說如果能上區(qū)文化館什么的，也很棒 。我給他聯(lián)系過幾個地方。有個文學期刊需要美編，我就推薦了他，可后來 沒成。人家找畫家看了他的畫，說不行不行，他的畫連造型都不準。再說又 無學歷。接著又聯(lián)系了幾個類似的單位，他們都以各種理由拒絕了楊陽。他 萬念俱灰，又想起了自己的病，就急急忙忙地聯(lián)系了老家的幾個單位，收拾 行裝了。 現(xiàn)在講起這些我真后悔。我應該攔住他才好。因桌子也會發(fā)生沖突。我 不敢說有很多人喜歡他。領導一次次批評他，連一些毛小子也要找茬兒訓訓 楊陽，再跟領導匯報說：“我們又批評楊陽了！”……差不多所有人都嘲笑 他的畫。人們似乎不能容忍在這樣一個大機關工作的人在紙上畫來畫去的。 要說的太多了，總之是他該離開這兒。他走的那天，我和愛人起早去送他。 記得那個秋末的夜晚，下了冰涼的雨，我們一路都踏著殘破的落葉。 那個市的文化局并沒有讓他搞專業(yè)。他們推托說文化館的人員超編，讓 他去電影院畫廣告。楊陽沒有太多抱怨，干得挺來勁。除了畫廣告，他還要 打掃衛(wèi)生，抓逃票的人，等等。他盡管不太情愿，但總還是按影院經(jīng)理的要 求干了。事情糟到如今這個地步他也鬧不明白。經(jīng)理一天到晚對他吹胡子瞪 眼，罵得非常難聽。他有時真認為一個人剛開始搞藝術，無論如何還是呆在 大城市要好一些。那時候我更多地考慮到他在這個大機關的窘境，考慮到他 的疾病。我想他離父母畢竟近了，那樣會好得多。在這個大機關里，搞藝術 的人天生就不能容身，各種煩惱都匯攏到你這兒，使你招架不住。楊陽當時 二十多歲，剛來這個機關時也不過十幾歲。他怎么得了這么重的病，我完全 清楚。他也許真該走，回到他那片土地上去。也許他回去了，病也就徹底好 了，我心里渴念著會發(fā)生這樣的奇跡。老家來函，同意他回文化局工作，具 體工作待定，大約要到文化館畫畫之類。楊陽高興得很，似乎這一生的問題 都有了著落。我當然也松了一口氣，替他慶幸。你知道，在這兒他會徹底給 糟蹋了。他似乎特別不適合在這樣的一個環(huán)境工作，因為他實在受不了。經(jīng) 理讓他干這干那，稍不如意就是一頓怒斥，還扣掉他的獎金，故意羞辱他， 不讓他畫畫。你可能不知道，藝術天分很高的人往往有極強的自尊心。經(jīng)理 想方設法折磨他，還說：“比你個熊樣兒強的我不知制伏了多少，你算個什 么玩藝兒！”影院里分配宿舍，故意讓他提要求——他與好幾個修理影院房 屋的民工擠在一起，身上爬滿了虱子，他要求換換地方。經(jīng)理哈哈大笑，說 行行行。結果是新宿舍沒他的份，還把民工中最臟的一個老頭子塞到了他們 已經(jīng)極端擁擠的屋子里。他沒辦法，只得設法求人找了一間民房。那兒離影 院稍遠一點，經(jīng)理就偏讓他做夜班守場子，還要趕早班打掃衛(wèi)生。只要來晚 了一步，那就一定要大會批評，扣發(fā)獎金。楊陽要求調(diào)走，經(jīng)理說：“沒門 。”楊陽連起碼的自由都失去了保障。有一次他母親病了，從另一個區(qū)里打 來電話，辦公室的人接了，說一聲楊陽不在，“砰”的一聲就掛了。他還常 常丟信，有一次就從廢紙簍里發(fā)現(xiàn)了我給他的信。P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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