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農(nóng)民

內(nèi)容概要

　　著名作家賈平凹最珍視的自傳性作品。　　《賈平凹長篇小說典藏大系：我是農(nóng)民》記敘了作家20歲之前的經(jīng)歷，包括家庭、成長、遭際、初戀和苦難。20世紀50年代出生于農(nóng)村的一代人的歷史，富有戲劇性和相當怪異的傳奇色彩，農(nóng)民的生活經(jīng)歷給了作家最初的體驗?！段沂寝r(nóng)民》為后代人詮釋苦難，提煉真實的社會生活。“真正的苦難在鄉(xiāng)下，真正的快樂在苦難中?！弊髡哂蓹z討和批評自己開始并進而觸及到農(nóng)民群體的缺點和弱點，是深刻的，也是在為十六大提出的新農(nóng)村建設(shè)解讀農(nóng)民的生存狀態(tài)?！拔沂寝r(nóng)民”將會成為一種流行語詞。它基于一個階層的價值重構(gòu)、情感裂變、倫理沉淀、轉(zhuǎn)型陣痛的過程而終將流行于中國歷史前進的腳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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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報家門初中生活回鄉(xiāng)賈氏家族棣花·社員記憶——“文革”逆境中的父親和我暗戀辦報（工地戰(zhàn)報）故事外的故事初戀·上學

章節(jié)摘錄

　　昨天下午，我把鑰匙和電話本丟了。 我原本一直將電話本裝在上衣的口袋，鑰匙也是拴在褲帶上的，但一 個朋友送給我手提皮包后，電話本和鑰匙才裝進去一天就丟了。電話本和 鑰匙怎么能不帶在身上呢？這有什么難看的？現(xiàn)時的中國人，即便一個街 頭飯店摘菜洗碗的小工、司機和妓女，甚或是政府大樓里的處長和廳長， 誰不是電話本裝在口袋，鑰匙那么一嘟嚕地掛在褲帶上？！那個該死的出 租車司機——我吃過許多出租車司機故意弄壞計價器亂收費的虧，我靈醒 了，上車前看了一下他的車號尾數(shù)是12——我說去雁塔路8號。他說8號院 ，那是省委家屬院呀，你家住在那里？我怎么能住在那兒，沒腦子，住在8 號院我能搭你的出租車嗎？！我是為一個親戚的就業(yè)去求助姓周的領(lǐng)導的 ?！拔铱茨阋膊幌?號院的人！”長舌的司機立即對我不以為然了，他開始 哼著一首流行歌曲“走呀走，走呀走，走過了多少年華……”車劇烈地搖 晃了一下，險些撞著了一位騎自行車的人，他罵了一句“仄”，同時一口 很稠的痰從車窗吐向那人。我知道這司機一定是城里的潑皮出身，就不做 聲。他卻從此粗話再不離口，不停地指著路邊的年輕女人說：“小姐！” “又一個小姐！”他看穿得暴露的女人都是小姐，開始罵妓女就是妓女， 偏大名叫“小姐”！生殖器叫得再文雅還不就是個××嗎？他罵貪官，又 罵污吏，罵美國，也罵伊朗，罵下崗的工人多，罵街道的路不平，又罵股 票下跌了，罵白粉也不純，罵除了娘是真的什么都成了假的。他說他什么 都不怕，只怕交通警察，“我要是不開車了，我須殺幾個交警不可”！我 害怕起來，趕忙讓他停車，我就是急促促下了車而將皮包忘記了，待那輛 出租車已經(jīng)走得無蹤無影，我才想起我的皮包還在車上！ 沒了電話本和鑰匙，我從8號院回來進不了門。明明是我的家，我不能 進去，貼在門扇上的宋版木刻門神拓片——秦瓊敬德不認我。直等到孩子 從學校放學回來開了門才歇著，而與外界的一切聯(lián)系又都中斷了。同事的 老婆患病住院，我得去看望，不知道了醫(yī)院的電話和病室的床號；熟人的 孩子參加了成人考試，答應(yīng)了替孩子去查查分數(shù)，忘記了自考辦的同學的 呼機號；一部中篇稿件郵遞了北京一家出版社，收到了還是沒收到；為盜 版而引起的官司，需要通知律師商量出庭的事宜；家鄉(xiāng)的父母官到了西安 ，住的是哪家賓館哪個房間；單位出現(xiàn)人事內(nèi)訌，急需向上級領(lǐng)導匯報而 先要和領(lǐng)導的秘書約定時間……沒有了電話本我一下子被這個社會拋棄了 ，是個瞎子、聾子、星外的來客，一條在沙灘上蹦跶的魚。我大聲地發(fā)著 脾氣，門卻“咚咚”地被敲響，是市人事局送來一沓表格要填。我坐下來 寫：賈平凹，男，陜西省丹鳳縣棣花鄉(xiāng)人，生于1952年農(nóng)歷2月21日，屬龍 相，身高1．65米，體重62公斤，1975年畢業(yè)于西北大學，分配于陜西人民 出版社任文學編輯，1980，年至今在西安市文聯(lián)供職……這樣的表格我至 少是填寫過一百多份，看樣子我還得繼續(xù)填下去。若論起官銜來，我也是 有著相當多的官銜的，小到《美文》雜志的主編，大到全國政協(xié)委員。但 我從未體會到“人上人”的滋味，把掌柜的當成了伙計我是有經(jīng)驗的。我 想，它們對于我在活著的時候百忙而無一利，好處一定是會在我死后的追 悼會上念出職務(wù)一大串的。但這樣的表我得一份又一份填寫著。又有人狼 一樣地叫喊了：“407——！4——0——7——！”這當然喊的是我。我走 下樓，是郵遞員送來電報?！澳闶?07嗎？”他要證實。我說是的，現(xiàn)在我 是407，住院時護士發(fā)藥，我是348，在單位我是001，電話局催交電話費時 我是8302328，去機場安檢處，我是610103520221121。說完了，我也笑了 ，原來我賈平凹是一堆數(shù)字，猶如商店里出售的那些飲料，包裝盒上就寫 滿了各種成分的數(shù)字。社會的管理是以法律和金錢維系的，而人卻完全在 他的定數(shù)里生活。世界是多么巨大呀，但小起來就是十位以內(nèi)的數(shù)字和那 一把鑰匙！我重新返回樓上繼續(xù)填寫我的表格。在四樓的樓梯口上，隔壁 的那位教授（他竟然正是數(shù)學系的教授?。┱核男和嫠?。他指著小兒 身上的每一個部位對小兒說：“這是你的頭，這是你的眼，這是你的鼻子 ……”小兒卻說：“都是我的，那我呢，我在哪兒？”教授和我都噎在那 里，虧得屋里的電話急促地響起來，我就那么狼狽地逃走了。 “誰呀？” “我找賈平凹！” “你是哪里？” “我是吉林人民出版社的編輯。您是賈平凹嗎？” “是……賈平凹的哥哥?！?“賈平凹還有個哥哥？” “是堂哥吧！” “哇！我終于找到啦！我尋不著賈平凹，我卻尋著了0298302328！” “……” “他現(xiàn)在在哪兒？我有急事要找他，要不，我明日就坐飛機去西安了 ！” 我是離不開電話的，但最令我膽戰(zhàn)心驚的就是電話，它幾乎是每10分 鐘就響一次，有各種各樣的事情在呼你、催你、逼你，永遠不讓你安靜地 呆一會兒。一個人的名字，當然包括他的數(shù)字，就是咒與符，有的名字和 數(shù)字會給你帶來吉祥，有些名字和數(shù)字帶給你的卻是煩惱和災害，我稱我 的電話是勾命的無常！現(xiàn)在，電話里的聲音是個女的，好聽的東北語調(diào)蠻 有節(jié)奏，說著說著已經(jīng)開始帶有“哭音”了。我只好坦白了我就是賈平凹 ，問什么急事？她在那里高興得拍桌子，啪啪啪，她說他們在編一套關(guān)于 知青的回憶錄叢書，一定得我參加，然后是一大堆“奉承”我的話。奉承 是廉價的，當年全國都在說“毛主席萬歲”，但毛主席并沒有活到1萬歲； 我是40過半的人了，自覺已經(jīng)靜正，不以寵辱而動心。我說，我現(xiàn)在正身 心交瘁，上有老下有小，還都有??；我也肝心胃壞了，需要去養(yǎng)一養(yǎng)，這 套叢書恕我不能參加了。女編輯卻就是不肯放我，而且允許我放寬交稿的 時間。我沒出息，纏不過她，也是我一時要逃避，就說那好吧，讓我考慮 考慮，3天后給予答復。 進人中年后，我是明顯地衰老了。頭發(fā)脫落，牙齒松動，四肢愈來愈 細，腰腹日漸寬大，是一個“人蜘蛛”。我詛咒我的中年偏偏是在了世紀 之末，國事家事個人事是那樣日日夜夜煩擾我。我沒有失眠的時候，只是 沒時間去睡。我的同學，住在樓下另一個單元的已經(jīng)是文學系教授的馮， 他和我做了兩年鄰居，他說：“你是黨員，特殊材料制成的，我要是你這 般累，恐怕已經(jīng)死過兩回了！”孔子講：“朝聞道，夕死可矣。”我之所 以不死，是并沒有得道，或者說，一個人的苦難還沒有受夠，上帝是不會 讓你快樂地死掉的。我和馮教授喝酒——我們常常喝酒——他常常就醉了 ，他愛說：“但知酒中趣，勿與醒者傳?！倍覄t把我經(jīng)受磨難的秘訣告 訴了他，那就是逃避。 我逃避了女編輯的硬纏軟磨，窩在了大沙發(fā)里喘息，腦子卻不由得不 想到了往昔知青的歲月。說來真是奇怪，距離了知青生活25年，25年里每 每作想了那5年的歲月莫不是咬牙切齒地詛咒，而現(xiàn)在卻變得那樣的親切和 珍貴。漫漫的長途上，竟然有一片林子，林子里有野花和荊棘的草坪，有 劃動著蜉蝣的水池，該坐下來嚼嚼身上口袋里已經(jīng)風干的饃餅了。P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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