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大飯店

作者:樸姬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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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容概要

——永遠(yuǎn)的途經(jīng)之地,人們匆促地到來,然而到來僅僅是為了離開。
穿越猶他州沙漠的公路無盡延伸,路旁一幢簡單的木屋,小小的家庭客棧,卻起得一個聲勢驚人的名字,粗糙的木牌子在沙漠熱風(fēng)中搖晃:“非洲大飯店”。
結(jié)伴去跳崖自殺的少女,貌似流氓的龐克青年,盲眼的白人少年和他的黑人養(yǎng)母,逃離巡回劇團的演員情侶,人們攜帶行李、報紙和各自的故事,來了又走。故事是一個一個短而回味悠長的故事,畫風(fēng)則是韓國漫畫一貫的豐富鮮明,表情濃艷沉實,富于電影膠片感覺。文章依靠語言風(fēng)格來決定基調(diào),而決定一部漫畫基調(diào)的,一直認(rèn)為是其線條、造型和色調(diào)。從這2方面來說,《非洲大飯店》帶來的,實在是驚喜。
艾維斯生活在紐約,然而,總有許多時候,碧藍(lán)的晴空下,他會懷念起那沙漠公路旁的小木屋。名為非洲大飯店的小客棧里最討喜的就是小艾維斯,黑白混血肥肥短短,總是赤腳穿背帶牛仔褲,通心粉一樣的卷發(fā)上面裝酷地扣一個防風(fēng)鏡。艾維斯的媽媽亞蒂,非洲大飯店的老板娘,是個美麗的金發(fā)女子,而爸爸是一張珍藏著的黑人歌手照片,穿著俗麗的貓王式演出服。
I. Named Child
艾維斯的媽媽亞蒂出生在鄉(xiāng)村,年輕時憧憬著大都市生活和紅極一時的歌手貓王艾維斯·普雷斯利,于是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姑娘們一起在夜間提著小包袱和高跟鞋逃家了。
鄉(xiāng)下姑娘們眼中的大都市五光十色,可是,每個城市必然有一個街頭流氓族群,當(dāng)然流氓們不會放過淳樸的女孩們,她們在小路上被流氓圍住了。此時,一個低沉寬厚的男聲傳來:“太無禮了……”接著,這位正義的化身便和流氓們扭打起來。然后那些惡棍逃之夭夭,而正義的化身毫發(fā)無傷地轉(zhuǎn)回頭來,斯文有禮地問道:“各位女士們,你們沒事吧?”當(dāng)然他應(yīng)該是年輕英俊的白人企業(yè)家,按照常例來說的話??上В瑢嵡槭牵耗俏毁N著“正義”標(biāo)簽的使者被惡棍們摁在地上毆打,年輕的媽媽亞蒂抓狂起來,脫下高跟鞋一陣猛敲,才救下那名正義的使者,臉上淌滿鮮血的,頭發(fā)象通心粉一樣卷曲的黑人男子。
“這么晚了還在外面閑逛,害我被打得不成人形!快點給我回家去!”
艾維斯的聲音旁白道:“這是他所說的第一句話……這位就是我父親,他正是我母親的初戀,他的名字是柯蘭,‘黑人艾維斯’……夜總會的歌手?!?br />“母親為什么會跟父親走了呢……是因為他一身艾維斯的裝扮嗎?……總之他們2人墜入情網(wǎng),并且共同生活在一起,直到父親在某個簡陋的酒吧因觸電過世為止。那時母親認(rèn)識父親剛好滿一年?!卑S斯的聲音緩緩敘述著。
那是貓王艾維斯·普雷斯利大紅大紫的1960年代,黑人男子與白人女子同居還不大為社會認(rèn)同,何況這個男子還是穿著綴滿流蘇和金線的緊身衣褲,在下等酒吧模仿貓王唱歌為生的黑人孤兒歌手。
艾維斯的黑人父親柯蘭為了他可愛的小伴侶亞蒂認(rèn)真學(xué)習(xí)識字,努力攢錢,帶她爬到他們簡陋公寓的消防梯上俯瞰大都市仿佛鑲嵌著寶石的萬家燈火。他們艱難地生活在一起,象兩棵從石頭下長出來的草。每當(dāng)他拼對一個生詞,便會得到親吻的獎賞,直到那一天,在他和唱片公司終于談妥要出唱片之后,在他向亞蒂正式求婚之后,他預(yù)定在酒吧演出的最后一夜,謝幕完畢又被聽眾喚回臺上唱最后的安可曲的,最后的時刻,居然是一只漏電的麥克風(fēng)奪去了他的生命。沒有人能預(yù)料到,臨上臺前柯蘭和亞蒂的親吻,會是他們所分享的最后一個親吻——或者說,是他們一家三口所分享的最后一個親吻,那時侯,艾維斯已經(jīng)沉睡在媽媽的肚子里了,只是爸爸媽媽都還不知道而已。
那支最后的安可曲是唱給亞蒂一個人的,他說:“給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人,使我每天都感謝神,使我活在這世上的人,獨一無二的我的妻子亞蒂……”在他死在舞臺上之前,柯蘭這樣說。
媽媽亞蒂回到了猶他州沙漠公路旁的家鄉(xiāng)。他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計劃過的,在飄著檸檬蘇打水和干燥的土壤香氣的小村莊里,開一間名叫“非洲”的小店的夢想實現(xiàn)了,可是男主人已經(jīng)不在世上了。孩子的名字取自貓王艾維斯·普雷斯利,爸爸媽媽相遇的那個1960年代的象征人物之一。年幼的艾維斯和媽媽亞蒂坐在走廊上,望著外面綿延不盡的地平線和藍(lán)得令人眼酸的天空。
“也許他沒有出生反而更好……”想到柯蘭,亞蒂輕聲地自言自語。“生為一個孤兒,跳些無聊的舞步,認(rèn)識了一些無趣的人,然后又很無趣地死了……不過他歌唱得不錯,他是真正懂得歌唱的人,只有擁有一顆溫暖的心才能唱出那種歌……”
艾維斯睡得“咚”地一聲靠在媽媽手臂上。這個背帶牛仔褲,通心粉一樣的卷發(fā)上面裝酷地扣一個防風(fēng)鏡的黑孩子,熟睡的小臉?!莻€人……還是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那就是這個孩子。
“艾維斯,到屋里去睡吧……”白皙的媽媽,擁抱著黝黑的孩子。
II. Parashootting
這是在紐約一角的咖啡館,艾維斯和愛迪喝卡布其諾消磨時光,一邊等待在這間咖啡館打工的好友茱兒下班。艾維斯還是在棒球帽上扣一副墨鏡。就像他小時侯通心粉一樣的卷發(fā)上面裝酷地扣的防風(fēng)鏡一樣。
“我認(rèn)識她們……”艾維斯美麗修長的巧克力膚色手指劃過報紙。報紙上刊登著一張已見模糊的照片,兩個少女,一個是規(guī)矩的洋裝,一個是不羈的防風(fēng)鏡、背包和小熱褲。他確實曾經(jīng)見過這兩個女孩。
“那時我們16歲,因為對這世界感到厭倦,兩人均陷入了嚴(yán)重的自殺中毒癥?!边@篇報刊專欄是以這句話開始的……
兩個少女,一個是規(guī)矩的洋裝,一個是不羈的防風(fēng)鏡、背包和小熱褲。就是那張照片,在她們手中被沙漠的熱風(fēng)微微掀動。
“一定要用這么俗不可耐的照片嗎?”洋裝少女邊走邊問道。
打扮得和女探險家仿佛的另一名少女答道:“這是什么話?那當(dāng)然了。這是死人應(yīng)有的禮貌,至少要為活著的人留一樣?xùn)|西,當(dāng)作是一種慰問才行啊。即使是父母也有這一點權(quán)利?!?br />“不!他們看了這照片一定會很痛苦。你看這俗氣的化妝。我媽最不喜歡這種妝了……好棒哦?!?br />“……妮莉,它的用途不在那里,那是慰問用的。”戴著防風(fēng)鏡的少女拍拍同伴的頭。
被稱為妮莉的女孩淌著淚說:“我希望他們看了這照片后一輩子痛苦。我要讓他們后悔當(dāng)初那樣折磨我。我也要讓我媽嘗嘗神經(jīng)性胃痙攣的痛苦?!?br />白皙細(xì)致的臉,即使是淌著淚,也是年少的怨憤。一生總要有那樣一段時光,困惑于與父母和世界的格格不入,即使在時間的砂紙上翻滾著磨平僅僅屬于年少的偏執(zhí)和憤怒之后,也還是常常不免想起,那段名為叛逆的白紙紅字的青春。
妮莉突然又掛著淚笑起來:“再怎么看都覺得這個妝很了不起。我媽會一輩子因羞恥而痛苦不堪。好痛快,居然想出這種好點子……”
能夠毫無顧忌說著傻話破涕為笑的青春。即使與愛情無關(guān)。
熱褲背包少女繼續(xù)前進(jìn),全數(shù)表情掩藏在防風(fēng)鏡下面。
真的……看到了照片真的會痛苦嗎?
這時候,名為“非洲大飯店”的木屋小客棧出現(xiàn)在面前。那后面的遠(yuǎn)方地平線上,是著名的自殺懸崖。
那就是她們旅途的預(yù)定終點。
在非洲大飯店,她們的最后一餐由號稱“土豆一等兵”的小艾維斯陪伴。很明顯,戴著防風(fēng)鏡的少女不僅是???,還是小艾維斯不少惡習(xí)——包括全天候戴防風(fēng)鏡——的師父。一餐飯吃得熱鬧滾滾,妮莉看著這一師一徒玩耍,茫然毫無頭緒:到底……這種氣氛是怎么回事?我是要來死的耶……
“放羊的孩子!”防風(fēng)鏡女孩的話被疾風(fēng)吹散在堆積白云的晴空中。
“什么?”妮莉努力地攀爬巖石。
“是因為我經(jīng)常把自殺掛在嘴邊?!?br />妮莉抬頭高喊道:“但是,這次是真的??!”
她們已經(jīng)快要到頂了,這一座欹斜孤拔地探入天空的懸崖。兩個如豆的身影。
防風(fēng)鏡少女伸出一只手來:“我?guī)湍恪?br />“我?guī)湍恪背跻娒妫@個女孩也是這么說的,那時妮莉又一次從芭蕾舞練習(xí)中中途逃了出來,獨自在學(xué)校的天臺嘔吐。
“要我?guī)兔幔磕氵€好吧?”那女孩當(dāng)時并沒有戴防風(fēng)鏡,而是穿著端正齊整的制服衣裙,斜斜叼著……一根煙?!芭丁紶枙K我吸煙寶地的人原來就是你。你叫妮莉?qū)Π???br />“對、對不起……我只是……胃不舒服?!蹦堇蛭房s地回答。她抽煙……果然如傳聞,是不良少女……
“這里又不是我專屬的,沒必要道歉。”
“那……那我失陪了……”最好離她遠(yuǎn)一點!
“你滿會跳芭蕾的……拉丁舞我也很在行?!彼蝗幌蚰堇虮七^來,“要看嗎?”
“好……好啊……”
于是,沒有音樂,跟隨著自己的脈搏,兩個16歲少女,一個叼著香煙,一個穿著芭蕾舞裙,開始在初次交談后,黃昏金色的天臺上,跳起了和諧的舞步。
拉住防風(fēng)鏡女孩伸來的手,妮莉站到了自殺斷崖的絕頂。在斷崖下展開的,是一望無際的猶他州沙漠。四面只有地平線,長而寂寞的公路,和“非洲大飯店”。
“這里比學(xué)校天臺好一百倍對吧?”
望著舒展身體的同伴,妮莉輕聲問道:“為什么你也想去死呢?你沒有事事要求最好的媽媽啊……”
在懸崖上的風(fēng)吹拂下,摘下了防風(fēng)鏡的女孩微笑了。她說:“就當(dāng)我是因為活得無聊吧……”
防風(fēng)鏡女孩從背包里取出對講機。“你看下面。”
警車已經(jīng)紛紛聚集在斷崖下了。妮莉的媽媽也來了。她搶過警長的對講機喊:“妮莉!你這是干什么?你想把我逼死嗎?馬上下來!”
“怎么辦?你要跟她說嗎?”
妮莉斬截地拒絕:“不要!”媽媽……太遲了。我要死給你看。我實在沒那個才能成為媽媽希望的孩子。
對講機里傳出的怒吼嚇得她們一跳。這是警長的聲音:“這次到底是為什么?你盡管說出來!我答應(yīng)你!”
防風(fēng)鏡女孩用對講機回答完畢后,警長繼續(xù)怒吼:“什么?不行?我說過這件事絕對不可以!”妮莉的媽媽緊張地詢問:“她要怎樣?真的沒辦法答應(yīng)她嗎?”
警長的答復(fù)是:“她要我?guī)退獜垵h堡王的貴賓卡!我已經(jīng)告訴過她那種速食對身體不好,她還——”
“只不過為了那種理由,還搞得我女兒要去跟那任性的小太妹一起死嗎?太荒謬了!”妮莉的母親忍無可忍了。
“夫人……”警長轉(zhuǎn)過頭來,“那個任性的小太妹是我女兒。”
懸崖絕頂。
“事到如今又能如何呢……?”
“沒錯。妮莉?”女孩重新戴上了防風(fēng)鏡,呼喚似乎失神的朋友。
“現(xiàn)在回想起來……發(fā)現(xiàn)我不曾對媽媽親切地說聲我愛你!”妮莉悲哀地說。
我也是……防風(fēng)鏡女孩在內(nèi)心輕輕地回答道。開口說出的,是另外的句子:“忘了吧。自殺者——熱愛人生的他們所擁有的另一個名字。”
手牽著手躍向藍(lán)天的時刻,她大聲念完了這句格言的作者:“赫爾曼·海西!”
一瞬間,她們似乎變成了鳥。高空的風(fēng)充滿了身體。
其實……我也不曾對媽媽說過。也沒那機會對她說。一顆淚從防風(fēng)鏡下流出來。“假設(shè)你撿回這條命,你能每天對你媽媽說我愛你嗎?”在急速墜落中她大聲喊。
“不知道!”妮莉閉緊雙眼回答。
“回答我!你可以嗎!”
“可以!每天,每天!”
相互擁抱的兩名少女忽然像在空中被什么拽了一下,跌墜的速度緩和下來。防風(fēng)鏡少女死死抱住妮莉,一朵降落傘,從防風(fēng)鏡少女的背包里,像一個不可能的幻象,在沙漠的晴空中飽滿地綻開了。像忽然降臨的諒解和追憶。
綻開了。那是一個豁然開朗的瞬間,從各自桎梏中跳脫的兩個人隨著風(fēng)平緩地落在地面上。
“從一開始……你就打算這么做嗎?”
防風(fēng)鏡女孩一手掀開降落傘:“人的想法在最后一刻會如何改變很難說——再給父母親一次機會好了,這樣死掉似乎太不公平了吧?……”在天空中,我向自己承諾過一件事。你也會遵守承諾吧?我也要……提起勇氣來……
人們慌亂地向他們奔過來。
“爸爸……我知道你不喜歡聽這些話,但是……我想看媽媽的照片。因為已經(jīng)死了就必須被遺忘,太殘酷了不是嗎?對媽媽也是,對我也是……”摘下防風(fēng)鏡的女孩奔進(jìn)警長的懷抱。還有像我這樣不知道媽媽長相的孩子耶……
“……對不起?!备赣H撫摩著女兒的頭發(fā)。
“在那之后我們?nèi)匀皇呛门笥?。她因忘不了?dāng)時在天空飛翔的記憶,做了輕型飛機的駕駛員。而我開始加入化妝班(因為我媽的確無法忍耐那張照片里的妝)?!F(xiàn)在我依然每天向媽媽表達(dá)愛的言語?!保ū疚恼阅堇颉す峦贔LY)
這就是艾維斯在紐約一角的咖啡館和愛迪喝卡布其諾消磨時光時看見的報紙專欄。照片上的兩人,今日已不再是當(dāng)年童年艾維斯所認(rèn)識的少女。然而照片內(nèi)的人總是不老。16歲少女,一個是規(guī)矩的洋裝,一個是不羈的防風(fēng)鏡、背包和小熱褲。
艾維斯還是在棒球帽上扣一副墨鏡。就像他小時侯通心粉一樣的卷發(fā)上面裝酷地扣的防風(fēng)鏡一樣。
III.Else
連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花費如此的篇幅來介紹一部目前進(jìn)行到第四本的漫畫。
然而它實在值得。
沒有華麗龐大的設(shè)定,沒有強悍精妙的格斗技,《非洲大飯店》只是在講故事。接近二十個像上面提到的,那樣的故事?! ⊥耆珶o法居高臨下地加以評論或歸納,因為心境是跟著它們走的。
流暢平實的筆調(diào),適合沉淀心靈。黑白混血的少年在都市紐約回想沙漠,于是那沙漠公路旁的小客棧,成為故事的集散地。
像吟游詩人撥動琴弦,這些故事?lián)軇拥氖切牡鬃罴?xì),最痛的那一根心弦。

作者簡介

樸姬貞,漢城中央女子高中畢業(yè).1970年出生.成名之前或動于同人志.出道作,第一部長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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