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子

出版時間:2009-1  出版社:花城出版社  作者:白先勇  頁數(shù):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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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廣東省花城出版社出版的這一套《白先勇文集》是迄今為止搜集我的作品最完整的一部集子,各種文類都收齊了。  小說、散文、論文、戲劇、電影腳本、訪問、對談,統(tǒng)統(tǒng)有,可以說相當全面的呈現(xiàn)了我這些年的文學(xué)活動。比較特殊的是,這個集子也收入了兩本分析評論我作品的著作:歐陽子的《王謝堂前的燕子》以及劉俊的《悲憫情懷》?! W陽子是我在臺灣大學(xué)外文系的同學(xué),當年我們共同創(chuàng)辦了《現(xiàn)代文學(xué)》雜志,這本雜志持續(xù)出刊達二十多年,我的短篇小說大部分發(fā)表于《現(xiàn)文》,而我又常常與歐陽子討論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問題,因此,她對我寫小說的心路歷程可謂了如指掌,在七十年代中期歐陽子終于寫下了《王謝堂前的燕子》這部評論《臺北人》的精心杰作。歐陽子自稱這是一本《臺北人》的“研析與索隱”,事實上,這是歐陽子全面深入探討《臺北人》主旨涵義及小說藝術(shù)的一部論述巨著。歐陽子本身是一位杰出的心理分析小說家,深諳小說創(chuàng)作原理,在這本論著中,她采用了當時西方學(xué)術(shù)界影響至巨的“新批評”(NewCrificism)方法,扣緊文本,由微觀人手,從字里行間,解讀出小說背后歷史文化的宏觀意義,《臺北人》一共由十四篇短篇組成,歐陽子每篇都從不同的觀點切入,層層剖析,將埋伏在小說寫實架構(gòu)最底層的象征內(nèi)涵,挖掘出來。大陸美學(xué)評論家余秋雨教授在一篇論《臺北人》的文章中曾如此稱贊歐陽子這部書:“用心之細,聯(lián)想之妙,讓人嘆為觀止”。我也有同感。猶記當年,每讀到一篇歐陽子評析《臺北人》的這一系列論文時,就不禁感到一陣意外的驚喜,她能洞悉作者朦朧幽微,下意識中的創(chuàng)作動機明察秋毫,一一剖解,而又能解說得如此精微周到。嘆服之余,我亦不禁慶幸,《臺北人》終于有了解人,覓得知音。  《悲憫情懷》是南京大學(xué)中文系教授劉俊撰寫的一本“白先勇評傳”,我的童年是在大陸度過的,但我的作品卻都在海外臺灣美國完成,時空的阻隔,大陸的讀者與批評家對我作品的反應(yīng),令我十分好奇與關(guān)注。劉俊教授這本《悲憫情懷》讓我看到了大陸學(xué)者對海外臺灣作家異中有同的特殊視野。劉俊教授這部著作用功甚深,立論精辟,而態(tài)度又是出奇的包容。我很高興,劉俊教授允許將《悲憫情懷》收在文集中,對我的小說創(chuàng)作的閱讀,起了導(dǎo)航的作用?! ∵@部文集,是由中山大學(xué)王晉民教授主編的,王晉民教授是第一位將我的作品引介給大陸讀者的“功臣”。我非常感謝他替這部文集撰寫的長序。執(zhí)行編輯詹秀敏女士也為這部集子花費了驚人的心血,在這里,我要特別謝謝她?! ?000年1月31日

內(nèi)容概要

  《孽子》描述從民國六十三年夏天的一個午后,主角李青因與同學(xué)發(fā)生曖昧行為被學(xué)校記大過開除,遭一直期盼他報考軍校的老兵父親趕出家門開始,這名邊緣少年如何在歷經(jīng)母親、弟弟亡故、被家庭與學(xué)校放逐,乃至于無意中進入“新公園”蓮花池周圍的黑暗王國,認識許多相互扶持好友并與周遭人物開展一連串追尋情感寄托之處的心路歷程。  廣東省花城出版社出版的這一套《白先勇文集》是迄今為止搜集白先勇的作品最完整的一部集子,各種文類都收齊了。小說、散文、論文、戲劇、電影腳本、訪問、對談,統(tǒng)統(tǒng)有,可以說相當全面的呈現(xiàn)了白先勇這些年的文學(xué)活動。

書籍目錄

放逐在我們的王國里安樂鄉(xiāng)那些青春鳥的行旅研悲情為金粉的歌劇——白先勇小說在歐洲白先勇寫作年表

章節(jié)摘錄

  在我們的王國里  1  在我們的王國里,只有黑夜,沒有白天。天一亮,我們的王國便隱形起來了,因為這是一個極不合法的國度:我們沒有政府,沒有憲法,不被承認,不被尊重,我們有的只是一群烏合之眾的國民。有時候我們推一個元首——一個資格老,豐儀美,有架勢,吃得開的人物,然而我們又很隨便,很任性的把他推倒,因為我們是一個個喜新厭舊,不守規(guī)矩的國族。說起我們王國的疆域,其實狹小得可憐:長不過兩三百公尺,寬不過百把公尺,僅限于臺北市館前街新公園里那個長方形蓮花池周圍一小撮的土地。我們國土的邊緣,都栽著一些重重疊疊,糾纏不清的熱帶樹叢:綠珊瑚,面包樹,一棵棵老得須發(fā)零落的棕櫚,還有靠著馬路的那一排終日搖頭嘆息的大王椰,如同一圈緊密的田籬,把我們的王國遮掩起來,與外面世界,暫時隔離。然而圍籬外面那個大千世界的威脅,在我們的國土內(nèi),卻無時無刻不尖銳的感覺得倒。叢林外播音臺那邊,那架喧囂的擴音機,經(jīng)常送過來,外面世界一些聳人聽聞的消息。中廣公司那位女廣播員,一口京腔,咄咄逼人的叫道:美國太空人登陸月球!港臺國際販毒私梟今晨落網(wǎng)!水肥處貪污案明日開庭!  我們一個個都豎起耳朵,好象是虎狼滿布的森林中,一群劫后余生的糜鹿,異常警覺的聆聽著。風(fēng)吹草動,每一聲對我們都是一種警告。只要那打著鐵釘?shù)木炱ぱ?,咯軋咯軋,從那片棕擱叢中,一旦侵襲到我們的疆域里,我們便會不約而同,候地一下,做鳥獸散。有的竄到播音臺前,混入人堆中,有的鉆進廁所里,撒尿的裝撒尿,拉屎的裝拉屎,有的逃到公園大門,那座古代陵墓般的博物館石階上,躲入那一報報矗立的石柱后面,在石柱的陰影掩蔽下,暫時獲得茍延殘喘的機會。我們那個無政府的王國,并不能給予我們?nèi)魏蔚谋幼o,我們都得仰靠自己的動物本能,在黑暗中摸索出一條求存之道?! ∥覀冞@個王國,歷史暖昧,不知道是誰創(chuàng)立的,也不知道始于何時,然而在我們這個極隱秘,極不合法的蕞爾小國中,這些年,卻也發(fā)生過不少可歌可泣,不足與外人道的滄桑痛史。我們那幾位白發(fā)蒼蒼的元老,對我們提起從前那些斑斑往事來,總是頗帶著傷感又不免稍稍自傲的嘆息道:“唉,你們哪里趕得上那些日子?”  據(jù)說若干年前,公園里那頃蓮花池內(nèi),曾經(jīng)栽滿了紅睡蓮。到了夏天,那些睡蓮一朵朵開放了起來,浮在水面上,象是一盞盞明艷的紅燈籠??墒呛髞聿恢獮榱耸裁?,市政府派人來,把一池紅蓮撥得精光,在池中央起了一座八角形的亭閣,池子的四周,也筑了幾棟紅柱綠瓦的涼亭,使得我們這片原來十分原始樸素的國土,憑空增添了許多矯飾的古香古色,一片世俗中透著幾分怪異。我們那幾位元老提起此事,總不免撫今追昔的惋嘆:  “那些鮮紅的蓮花喲,實在美得動人!”  于是他們又互相道出一些我們從來沒有聽過的姓名,追懷起一些令人心折的古老故事來。那些故事的主角,都是若干年前,脫離了我們的國籍,到外面去闖江湖的英雄好漢。有的早已失蹤,音訊俱杳。有的夭折,墓上都爬滿了野草??墒且灿械?,卻在五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后,一個又深又黑的夜里,突然會出現(xiàn)在蓮花池畔,重返我們黑暗的王國,圍著池子急切焦灼的輪回著,好象在尋找自己許多年前失去了的那個靈魂似的。于是我們那些白發(fā)蒼蒼的元老們,便點著頭,半閉著眼,滿面悲憫,帶著智慧,而又十分感慨的結(jié)論道:  “總是這樣的,你們以為外面的世界很大么?有一天,總有那么一天,你們?nèi)耘f會乖乖的飛回到咱們自己這個老窩里來?!薄 ?  昨天,臺北市的氣溫,又升到了攝氏四十度。報紙上說,這是二十年來,最炎熱,最干旱的一個夏天。整個八月,一滴雨水也沒下過。公園里的樹木,熱得都在冒煙。那些棕櫚,綠珊瑚,大王椰,一叢叢郁郁蒸蒸,頂上罩著一層熱霧。公園內(nèi)蓮花池周圍的水泥臺階,臺階上一道道的石欄桿,白天讓太陽曬狠了,到了夜里,都在噴吐著熱氣。人站在石階上,身上給熱氣熏得暖烘烘、癢麻麻的。天上黑沉沉,云層低得壓到了地面上一般。夜空的一角,一團肥圓的大月亮,低低浮在椰樹頂上,昏紅昏紅的,好象一只發(fā)著猩紅熱的大肉球,帶著血絲。四周沒有一點風(fēng),樹林子黑魆魆,一棵棵靜立在那里??諝庥譂庥譄嵊炙牛z凝了起來一般?! ∫驗槭侵苣┑耐砩希覀兌嫉烬R了,一個挨著一個,站在蓮花池的臺階上,靠著欄桿,把池子圍得密密的。池子的周圍,浮滿了人頭,在黑暗中,一顆顆,晃過來,晃過去,在繞著池子打圈圈。在幽瞑的夜色里,我們可以看到,這邊浮著一枚殘禿的頭顱,那邊飄著一綹麻白的發(fā)鬢,一雙雙睜得老大、閃著欲念的眼睛,象夜貓的瞳孔,在射著精光。低低的,沙沙的,隱秘的私語,在各個角落,嗡嗡營營的進行著。偶爾,一下孟浪的笑聲,會唐突的迸發(fā)到濃熱的夜空里,向四處滾跳過去。當然,這陣放肆的笑聲,是從我們的師傅楊教頭那兒發(fā)出來的。楊教頭穿著一身絳紅的套頭緊身衫,一個胖大的肚子箍得圓滾滾的挺在身前,一條黑得發(fā)亮的奧龍褲子,卻把個屁股包得扎扎實實隆在身后,好象前后都掛著一只大氣球似的。楊教頭穿來插去,在臺階上來回巡邏,忙著跟大家打招呼。手中擎著一柄兩尺長的大紙折扇,扇一張,便亮出扇面“清風(fēng)徐來”,扇底“好夢不驚”,八個龍飛鳳舞的大字來。楊教頭喘吁吁的叫著,笑著,一走動,身前身后的肉皮球,便顫抖抖,此起彼落的波動起來,很囂張,很有架勢。楊教頭自己封為公園里的總教頭。他說,我們這個老窩里,地上有幾根草他都數(shù)得出,在他手下調(diào)理出來的徒子徒孫,少說些,怕也不下三五十人。他常常揮舞著他手上那柄兩尺長的折扇,一桿指揮棒似的,猛的戳到我們前來,喝罵道:  “這起屄養(yǎng)的,師傅在公園出道,你們還都在娘胎里頭呢!敢在師傅面前逞強么?吃屎不知香臭的兔崽子們!”  有一次,小玉穿了一件猩紅翻領(lǐng)襯衫,一條寶藍喇叭褲,腳下的半統(tǒng)靴,磕跺磕跺,在臺階上亮來亮去,很俊,很帥,很騷包。不知怎的卻觸怒了我們師傅,他伸手一招鎖骨擒拿法,便將小玉一只手扭到了背后去,冷笑道:  “你這幾根輕骨頭,在亮給誰看?在師傅面前獻寶么?可知道師傅象你那點年紀,票戲還去楊宗保呢!你的骨頭有幾斤,我倒要來稱一稱 ?!薄 ≌f著另一只手,在小玉脖子狠狠一捏,小玉痛得直叫哎喲,一連討了二十個饒。我們的師傅楊金海楊總教頭,在公園里確實是個很有來歷,很有身價的人物。他是我們的開國元老,公園里的人,他泰半相識,各人的脾性好惡,他通通摸得一清二楚。楊教頭,手段圓滑,八面玲瓏,而且背后還有幾個有頭有臉的人替他撐腰,所以在公園里很吃得開。從前楊教頭在中山北路六條通里幾家酒館飯店都當過經(jīng)理領(lǐng)班,各色人等都應(yīng)付過,見聞廣博,路子特多,許多酒店旅館都有他的眼線。哈羅哈羅,洋涇浜的英文,他說得出一大串,多得死嘎,日本話也能來幾句,因此人又叫他六條通,條條都通?! ?jù)說我們師傅楊教頭從前也是好人家的子弟。他老爸在大陸上還在山東煙臺當?shù)胤焦倌?,跑到臺灣卻在臺北桃源街開了一家叫桃源春吃宵夜的小酒館來,楊教頭便在酒館子里替他父親掌柜。那時候,公園里的人,夜夜都去桃源春捧場,生意著實興盛了一陣。后來公園里的流氓也夾了進去,勒索生事,把警察招了去。有些人怕事,便不去上門了,生意一淡,關(guān)門大吉。后來別人又陸續(xù)開了瀟湘、香檳、六福堂,但通通不成氣候。公園里的人,至今還是懷念著楊教頭那家桃源春。他們說,冬天夜里,公園里冷了,大家擠到桃源春去,暖一壺紹興酒,來兩碟鹵菜。大家醺醺然,敲碗的敲碗,敲碟的敲碟,勾肩搭背,一齊哼幾支流行曲子,那種情調(diào)實在是好的。楊教頭提起桃源春,便很得意:  “我那家桃源春么,就是個世外桃源!那些鳥兒躲在里頭,外面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都打不到,又舒服又安全。我呢,就是那千手觀音,不知道普渡過多少只苦命鳥!”  后來楊教頭跟他老爸鬧翻了,跑了出來。原因是老頭子銀行里的存款,他狠狠地提走了一大筆。據(jù)說那筆錢,完全用在了我們師傅的寶貝干兒子原始人阿雄仔的身上。阿雄仔是山地郎,會發(fā)羊癲瘋的,走著走著,噗通就會倒下去,滿嘴吐著白沫子。那次他昏倒在馬路上,一雙腿讓汽車撞斷了,在臺灣療養(yǎng)院住了半年,花了幾十萬,是楊教頭出的錢。阿雄仔身高六尺三,通身漆黑,胸膛上的肌肉塊子鐵那么硬。一雙手爪,大得出奇,熊掌一般。有時候,他跟我們開玩笑,傻楞楞的伸出一雙大手,抱住我們;使勁一摟。他的臂力大得驚人,吃他箍一下,全身的骨頭都軋碎了似的,痛得我們大叫起來。阿雄仔最好吃,我們逗他,拿根冰棒在他臉上晃一下,說:“叫聲哥哥!”他便伸手來搶,咧開嘴傻笑,咬著大舌頭,叫道:“高高、高高?!逼鋵嵥任覀円笫畮讱q,總有三十了。每次出來,他跟在楊教頭身后,手里總是大包小包拎著:陳皮梅、加應(yīng)子、花生酥,一面走一面往嘴里塞,見了我們,便揚起手里的零食,叫道:“要不要?”我們每人,他都分一點。有時楊教頭看不過去,便用扇子敲他一記腦袋,罵道:  “你窮大方吧,回頭搞光了,我買根狗屌給你吃!”  “徒弟們,還傻站在這里干么?”我們師傅楊教頭踅到我們堆子里來,一把扇子指點了我們一輪,喝道:“那些大魚回頭一條條都讓三水街的小么兒釣走了,剩下幾根隔夜油條,我看你們有沒有胃口要?”

媒體關(guān)注與評論

  《孽子》有傳奇故事的緊張、強烈,卻無強加的樂觀結(jié)局。雖然描述人性被破壞、被躁躪的一面,但并不劃分劊子手和受害人、好人和壞人、拯救者和懺悔者之間的界線,是一部罕見的作品。也是一部偉大的小說。  ——法國書評家雨呆·馬樂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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