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時間:2009-5 出版社:浙江少兒 作者:魯迅 頁數:124
內容概要
《朝花夕拾》為魯迅一九二六年所作回憶散文的結集,共十篇。前五篇寫于北京,后五篇寫于廈門。最初以《舊事重提》為總題目陸續(xù)發(fā)表于《莽原》半月刊上。一九二七年七月,魯迅在廣州重新加以編訂,并添寫《小引》和《后記》,改名《朝花夕拾》,于一九二八年九月由北京未名社初版,列為作者所編的《未名新集》之一。一九二九年二月再版,一九三二年九月第三版改由上海北新書局重排出版。 再現(xiàn)一位時代巨人的童年經歷,批判封建教育對兒童的壓制與束縛;懷念往日親友和師長的濃濃深情,探尋救國救民?文化真理。本書為魯迅散文的結集,《朝花夕拾》是對往事的追憶,是“從記憶中抄出來”的散文,“以青少年時代生活經歷為線索,真實而動人地抒寫了從農村到城鎮(zhèn)、從家庭到社會、從國內到國外的一組生活”;而《野草》是魯迅的心靈歷程……
書籍目錄
狗·貓·鼠阿長與《山海經》《二十四孝圖》五猖會無 常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父親的病瑣記藤野先生范愛農后記
章節(jié)摘錄
狗·貓·鼠 從去年起。仿佛聽得有人說我是仇貓的。那根據自然是在我的那一篇《兔和貓》;這是自畫招供,當然無話可說,——但倒也毫不介意。一到今年,我可很有點擔心了。我是常不免于弄弄筆墨的,寫了下來,印了出去,對于有些人似乎總是搔著癢處的時候少。碰著痛處的時候多。萬一不謹,甚而至于得罪了名人或名教授?;蛘吒醵劣诘米锪恕柏撚兄笇嗄曦熑蔚那拜叀敝鳌?删臀kU已極。為什么呢?因為這些大腳色是“不好惹”的。怎地“不好惹”呢?就是怕要渾身發(fā)熱之后,做一封信登在報紙上。廣告道:“看哪!狗不是仇貓的么?魯迅先生卻自己承認是仇貓的。而他還說要打‘落水狗’!”這“邏輯”的奧義,即在用我的話,來證明我倒是狗,于是而凡有言說,全都根本推翻。即使我說二二得四,三三見九,也沒有一字不錯。這些既然都錯,則紳士15頭的二二得七,三三見千等等。自然就不錯了?! ∥矣谑蔷烷g或留心著查考它們成仇的“動機”。這也并非敢妄學現(xiàn)下的學者以動機來褒貶作品的那些時髦,不過想給自己預先洗刷洗刷。據我想,這在動物心理學家。是用不著費什么力氣的,可惜我沒有這學問。后來,在覃哈特博士(Dr.0.Dahnhardt)的《自然史底國民童話》里,總算發(fā)見了那原因了。據說,是這么一回事:動物們因為要商議要事,開了一個會議,鳥,魚,獸都齊集了。單是缺了象。大家議定,派伙計去迎接它,拈到了當這差使的鬮的就是狗。“我怎么找到那象呢?我沒有見過它。也和它不認識?!彼鼏枴!澳侨菀?,”大眾說,“它是駝背的。”狗去了,遇見一匹貓,立刻弓起脊梁來,它便招待。同行。將弓著脊梁的貓介紹給大家道:“象在這里!”但是大家都嗤笑它了。從此以后,狗和貓便成了仇家?! ∪諣柭俗叱錾蛛m然還不很久,學術文藝卻已經很可觀,便是書籍的裝潢,玩具的工致,也無不令人心愛。獨有這一篇童話卻實在不漂亮:結怨也結得沒有意思。貓的弓起脊梁。并不是希圖冒充,故意擺架子的,其咎卻在狗的自己沒眼力。然而原因也總可以算作一個原因。我的仇貓,是和這大大兩樣的?! ∑鋵嵢饲葜?,本不必這樣嚴。在動物界,雖然并不如古人所幻想的那樣舒適自由,可是嚕蘇做作的事總比人間少。它們適性任情,對就對,錯就錯,不說一句分辯話。蟲蛆也許是不干凈的,但它們并沒有自鳴清高;鷙禽猛獸以較弱的動物為餌,不妨說是兇殘的罷,但它們從來就沒有豎過“公理”“正義”的旗子,使犧牲者直到被吃的時候為止,還是一味佩服贊嘆它們。人呢,能直立了,自然是一大進步:能說話了,自然又是一大進步;能寫字作文了,自然又是一大進步。然而也就墮落,因為那時也開始了說空話。說空話尚無不可,甚至于連自己也不知道說著違心之論,則對于只能嗥叫的動物,實在免不得“顏厚有忸怩”。假使真有一位一視同仁的造物主,高高在上,那么,對于人類的這些小聰明,也許倒以為多事,正如我們在萬生園里,看見猴子翻筋斗,母象請安,雖然往往破顏一笑,但同時也覺得不舒服,甚至于感到悲哀,以為這些多余的聰明,倒不如沒有的好罷。然而,既經為人,便也只好“黨同伐異”,學著人們的說話,隨俗來談一談,——辯一辯了。 現(xiàn)在說起我仇貓的原因來,自己覺得是理由充足,而且光明正大的。一,它的性情就和別的猛獸不同,凡捕食雀鼠。總不肯一口咬死,定要盡情玩弄,放走,又捉住,捉住。又放走,直待自己玩厭了,這才吃下去,頗與人們的幸災樂禍。慢慢地折磨弱者的壞脾氣相同。二,它不是和獅虎同族的么?可是有這么一副媚態(tài)!但這也許是限于天分之故罷。假使它的身材比現(xiàn)在大十倍,那就真不知道它所取的是怎么一種態(tài)度。然而,這些口實,仿佛又是現(xiàn)在提起筆來的時候添出來的,雖然也像是當時涌上心來的理由。要說得可靠一點,或者倒不如說不過因為它們配合時候的嗥叫,手續(xù)竟有這么繁重,鬧得別人心煩。尤其是夜間要看書,睡覺的時候。當這些時候。我便要用長竹竿去攻擊它們。狗們在大道上配合時,常有閑漢拿了木棍痛打;我曾見大勃呂該爾(P.Bruegel d.A)的一張銅版畫Allegorie der Wollust上,也畫著這回事。可見這樣的舉動,是中外古今一致的。自從那執(zhí)拗的奧國學者弗羅特(S.Freud)提倡了精神分說Psychoanalysis。聽說章士釗先生是譯作“心解”的,雖然簡古??墒菍嵲陔y解得很——以來,我們的名人名教授也頗有隱隱約約。檢來應用的了,這些事便不免又要歸宿到性欲上去。打狗的事我不管,至于我的打貓,卻只因為它們嚷嚷,此外并無惡意。我自信我的嫉妒心還沒有這么博大。當現(xiàn)下“動輒獲咎”之秋,這是不可不預先聲明的。例如人們當配合之前。也很有些手續(xù),新的是寫情書,少則一束,多則一捆:舊的是什么“問名…‘納采”,磕頭作揖。去年海昌蔣氏在北京舉行婚禮。拜來拜去,就十足拜了三天,還印有一本紅面子的《婚禮節(jié)文》?!缎蛘摗防锎蟀l(fā)議論道:“平心論之,既名為禮,當必繁重。專圖簡易,何用禮為?……然則世之有志于禮者,可以興矣!不可退居于禮所不下之庶人矣!”然而我毫不生氣,這是因為無須我到場;因此也可見我的仇貓,理由實在簡簡單單。只為了它們在我的耳朵邊盡嚷的緣故。人們的各種禮式。局外人可以不見不聞,我就滿不管,但如果當我正要看書或睡覺的時候。有人來勒令朗誦情書。奉陪作揖,那是為自衛(wèi)起見。還要用長竹竿來抵御的。還有。平素不大交往的人,忽而寄給我一個紅帖子,上面印著“為舍妹出閣”。“小兒完姻”?!熬凑堄^禮”或“闔第光臨”這些含有“陰險的暗示”的句子。使我不化錢便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的。我也不十分高興?! 〉?。這都是近時的話。再一回憶。我的仇貓卻遠在能夠說出這些理由之前。也許是還在十歲上下的時候了。至今還分明記得。那原因是極其簡單的:只因為它吃老鼠,——吃了我飼養(yǎng)著的可愛的小小的隱鼠?! ÷犝f西洋是不很喜歡黑貓的。不知道可確:但Edgar Allan Poe的小說里的黑貓,卻實在有點駭人。日本的貓善于成精,傳說中的“貓婆”,那食人的慘酷確是更可怕。中國古時候雖然曾有“貓鬼”。近來卻很少聽到貓的興妖作怪,似乎古法已經失傳,老實起來了。只是我在童年??傆X得它有點妖氣,沒有什么好感。那是一個我的幼時的夏夜,我躺在一株大桂樹下的小板桌上乘涼。祖母搖著芭蕉扇坐在桌旁,給我猜謎,講故事。忽然,桂樹上沙沙地有趾爪的爬搔聲,一對閃閃的眼睛在暗中隨聲而下。使我吃驚,也將祖母講著的話打斷。另講貓的故事了—— “你知道么?貓是老虎的先生?!彼f?!靶『⒆釉趺磿滥兀埵抢匣⒌膸煾?。老虎本來是什么也不會的。就投到貓的門下來。貓就教給它撲的方法,捉的方法。吃的方法,像自己的捉老鼠一樣。這些教完了;老虎想,本領都學到了,誰也比不過它了,只有老師的貓還比自己強。要是殺掉貓,自己便是最強的腳色了。它打定主意。就上前去撲貓。貓是早知道它的來意的。一跳,便上了樹,老虎卻只能眼睜睜地在樹下蹲著。它還沒有將一切本領傳授完,還沒有教給它上樹。” 這是僥幸的,我想,幸而老虎很性急,否則從桂樹上就會爬下一匹老虎來。然而究竟很怕人,我要進屋子里睡覺去了。夜色更加黯然:桂葉瑟瑟地作響,微風也吹動了,想來草席定已微涼。躺著也不至于煩得翻來覆去了?! 装倌甑睦衔葜械亩褂蜔舻奈⒐庀隆J抢鲜筇旱氖澜?。飄忽地走著,吱吱地叫著,那態(tài)度往往比“名人名教授”還軒昂。貓是飼養(yǎng)著的,然而吃飯不管事。祖母她們雖然常恨鼠子們嚙破了箱柜,偷吃了東西。我卻以為這也算不得什么大罪。也和我不相干,況且這類壞事大概是大個子的老鼠做的。決不能誣陷到我所愛的小鼠身上去。這類小鼠大抵在地上走動,只有拇指那么大,也不很畏懼人,我們那里叫它“隱鼠”。與專住在屋上的偉大者是兩種。我的床前就帖著兩張花紙。一是“八戒招贅”,滿紙長嘴大耳。我以為不甚雅觀:別的一張“老鼠成親”卻可愛,自新郎新婦以至儐相。賓客,執(zhí)事,沒有一個不是尖腮細腿,像煞讀書人的。但穿的都是紅衫綠褲。我想,能舉辦這樣大儀式的,一定只有我所喜歡的那些隱鼠。現(xiàn)在是粗俗了。在路上遇見人類的迎娶儀仗。也不過當作性交的廣告看。不甚留心:但那時的想看“老鼠成親”的儀式,卻極其神往。即使像海昌蔣氏似的連拜三夜。怕也未必會看得心煩。正月十四的夜,是我不肯輕易便睡。等候它們的儀仗從床下出來的夜。然而仍然只看見幾個光著身子的隱鼠在地面游行,不像正在辦著喜事。直到我熬不住了,怏怏睡去,一睜眼卻已經天明,到了燈節(jié)了。也許鼠族的婚儀。不但不分請?zhí)?,來收羅賀禮,雖是真的“觀禮”。也絕對不歡迎的罷,我想,這是它們向來的習慣。無法抗議的?! ±鲜蟮拇髷称鋵嵅⒉皇秦垺4汉?,你聽到它“咋!咋咋咋咋!”地叫著,大家稱為“老鼠數銅錢”的。便知道它的可怕的屠伯已經光降了。這聲音是表現(xiàn)絕望的驚恐的。雖然遇見貓,還不至于這樣叫。貓自然也可怕。但老鼠只要竄進一個小洞去,它也就奈何不得,逃命的機會還很多。獨有那可怕的屠伯——蛇,身體是細長的。圓徑和鼠子差不多,凡鼠子能到的地方。它也能到,追逐的時間也格外長,而且萬難幸免。當“數錢”的時候,大概是已經沒有第二步辦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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