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

內(nèi)容概要

戴來，喜歡純粹的寫作。1998年起在《人民文學》《收獲》《鐘山》等刊發(fā)表長、中、短篇小說近二百萬字，中短篇小說入選多種選刊選本，部分被譯介到國外，年度中國小說排行榜開榜四年以來，短篇小說三次進入年度排行榜。為新生代作家代表之一。出版有小說集《要么進來，要么出去》《別敲我的門，我不在》《亮了一下》《把門關(guān)上》，隨筆集《我們都是有病的人》《將日子折騰到底》，長篇小說《對面有人》《鼻子挺挺》《練習生活練習愛》《愛上朋友的女友》《甲乙丙丁》等。
本書為她的中短篇小說集，主要收錄了《在床上》、《在衛(wèi)生間》、《順便吃頓飯》、《劇烈運動》、《向黃昏》、《緩沖》、《別敲我的門，我不在》等作品，供讀者朋友們欣賞。

作者簡介

戴來，女，生于1972年10月。近年在《人民文學》、《收獲》等刊物發(fā)表長、中、短篇小說二百多萬字，部分被譯介到國外。出版有小說集《要么進來，要么出去》、《別敲我的門，我不在》、《亮了一下》、《把門關(guān)上》、《閃了一下腰》，隨筆集《我們都是有病的人》、《將日子折騰到底》，長篇小說《對面有人》、《練習生活練習愛》、《甲乙丙丁》等多部。2002年獲首屆春天文學獎。

書籍目錄

在床上
在衛(wèi)生間
在澡堂
順便吃頓飯
之間
愛人
搞錯了
劇烈運動
向黃昏
后來
等待
緩沖
看我，在看我
別敲我的門，我不在
給我手紙

章節(jié)摘錄

　　在床上　　老張不無厭惡地推了推身邊那個體積龐大的朱秀美，后者此刻正仰面而躺，打著震天響的鼾，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老張手腳并用，在他的手推腳蹬中，鼾聲戛然而止。打鼾是朱秀美十年前添的毛病，四十五歲以后，她突然發(fā)起福來，而且一發(fā)不可收拾。讓老張想不通的是，說胖就胖，連一點過渡也沒有，他感覺好像有一天醒過來，猛然就發(fā)現(xiàn)自己嬌小的老婆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龐然大物。老張覺得“一口吃成個胖子”這句話說的就是朱秀美?！　∨c此同時，老張卻在令人擔憂地瘦下去，瘦下去。他的睡眠一直不好，長期靠安眠藥入睡，最多的時候，他得服三片，而且在入睡之前和入睡初期，周圍還不能有一點聲音，否則等于沒服。只是近年來，朱秀美的鼾聲讓安眠藥失去了藥效，服得再多也沒有用，反正只有等朱秀美睡醒起床了，老張的這一覺才能真正開始。有時候，似乎是睡著了，但其實只是半夢半醒地懸浮在朱秀美的呼嚕聲上。對老張來說，睡覺是件特別辛苦的事，噪音、廢氣和沒頭沒腦的胡思亂想充斥著他的睡眠。　　什么辦法都用過了，每天老時間老地點，呼嚕聲依舊回蕩在這套建筑面積為69.8平方米的兩室一廳里，粗魯?shù)厮撼吨蠌埧蓱z的睡眠。一度，朱秀美接受兒子的建議，打算去做手術(shù)，但在決定去做手術(shù)的前兩天，她的眼皮跳得厲害。這輩子，除了生孩子和探視病人，她和醫(yī)院基本不打交道，有個頭疼腦熱的，扛一扛也就過去了。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病人。朱秀美憂心忡忡地生活了兩天。那兩天她奇跡般地沒打呼嚕，似乎一個做手術(shù)的念頭就把毛病治愈了?？赡莾商熘煨忝朗窃趺催^的呢？白天蔫蔫地坐著打盹，猛然就會很驚悚地睜開眼，緊張地看看四周，確認不是在醫(yī)院，她才重又閉上眼。晚上則幾乎不睡，想到就要去醫(yī)院了，躺在手術(shù)臺上，旁邊站著一身白、只露出兩只眼睛的醫(yī)生，手里拿著血淋淋的手術(shù)刀，朱秀美渾身就是一激靈。弄不好自己這條命就留在那兒了，朱秀美越想越害怕，恍惚中，仿佛這會兒已經(jīng)躺在手術(shù)臺上了?！　±蠌垖嵲诳床贿^去了，違心地說了一句，要不就算了吧。沒想到，心驚肉跳的朱秀美就此打消了做手術(shù)的念頭。這樣，當天夜里，心寬體胖的朱秀美又打起了鼾?！　∪绻俣嘁婚g房就好了。三年前，備受呼嚕聲折磨的老張第一次發(fā)出這樣的感嘆時，朱秀美傷心地流下了眼淚。結(jié)婚二十六年，在一張床上睡了二十六年，現(xiàn)在要分房間睡，朱秀美難過極了。家里是兩室一廳，那時候兒子還沒結(jié)婚，正在廢寢忘食地談戀愛，老張要睡只能睡在客廳?？墒窃诎裁咚幍膸椭潞貌蝗菀撞庞兴獾睦蠌垼宦曬R桶抽水的聲音就把那三片安眠藥輕易地沖進了下水道。老張硬著頭皮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躺了三個晚上，第四天他又回到了床上。　　關(guān)于對付失眠，老張能說出一大串辦法，久病成醫(yī)啊。可是放在他身上，沒有一樣是長期管用的。失眠最厲害的那陣，老張每天晚上所做的就是試驗?zāi)切┓椒?，是先喝牛奶好呢還是先服藥好，是左側(cè)睡好呢還是右側(cè)睡更易入睡，他試圖為他認為可能有效的辦法找到一種最理想的排列的次序。比較來比較去，老張總結(jié)出這樣一個順序，先長距離地疾步走上一個小時，回到家用熱水泡二十分鐘腳，邊泡邊用喝藥的心情喝下一杯牛奶，最后服兩片安眠藥。只要老張上了床，全家的一舉一動都會下意識地放輕放慢，家里也即刻有了一種鬼鬼祟祟的氣氛?！　∪欢?jīng)常是這樣，家里人都已經(jīng)睡了一覺了，老張還在輾轉(zhuǎn)反側(cè)著，痛苦啊。　　如果說在老張退休前，失眠作為一個問題還顯得不是那么突出的話，那么退休后，這個問題就變得突出而尖銳起來。他首先要面對的就是這個問題。晚上睡不好，白天一整天就腦袋昏沉沉的，似睡非睡地躺在床上，沒有胃口吃飯，沒有氣力也提不起興致做別的事，而在床上躺了一個白天，晚上就更睡不著，似乎退休回家就是為了在床上躺著的，似乎在床上躺著就是老張退休后的生活。　　躺在床上睡不著的時候，老張時常會想到王芳，一個年齡不小但聲音依舊年輕的出納員。她和會計老張一個辦公室，而且面對面辦公長達十五年。老張看著那張臉一點一點老下去，老下去，失去了水分，失去了光澤，有了色素沉淀，有了皺紋，他很傷感，真的很傷感。尤其是看到他們那個一直想從王芳身上撈點什么的科長現(xiàn)在對王芳熟視無睹的樣子，他就更傷感了。他想那家伙肯定已經(jīng)從王芳身上撈到了他想撈的，而且撈到的還不是一點半點，所以現(xiàn)在沒興趣了?！　∪欢蠌垍s什么也沒撈到，十五年了，除了心情好時給他一個笑臉，王芳平常和他話都不是太多。其實他們是有共同語言的，別的不說，失眠就是他們一個都感興趣的話題。一個偶然的機會，老張從王芳和別人的交談中得知王芳多年來一直飽受著失眠的痛苦。他記得當時自己正在做當月的工資表，手一抖，點錯了一個小數(shù)點，給一個剛進單位的小青年的工資翻了十倍?！　‘斎煌醴嫉氖邲]有老張嚴重，不過想到同樣的夜晚，這個白天坐在自己對面的女人晚上也和自己一樣在為睡不著覺苦惱著，老張立即感覺到倆人之間有了某種隱秘的關(guān)系。說不清，但和睡覺有關(guān)的關(guān)系怎么也算是一種不同尋常的關(guān)系吧。老張曾經(jīng)想，如果王芳是他老婆就好了，睡不著覺的時候，至少可以聊聊天，有興趣的話，還能干點什么。　　老張第一次見到王芳，后者才二十一歲，那叫水靈，嘴也甜，一口一個師傅，心花怒放的不止老張一個，科室里的男人們都蠢蠢欲動了起來。當大家還在動腦筋怎么以工作的名義介入她生活的時候，那個滿口黃牙的科長搶先一步把王芳叫到他的辦公室，用他滿是眼屎的小眼睛上下打量了片刻這個一臉清純的姑娘，異常親切又不無暖昧地說道跟著我好好干吧，年輕人?！　〉却蠹曳磻?yīng)過來的時候，這個小姑娘看他們科長的眼神已經(jīng)不對了。大家都明白有些事在他們的眼皮底下發(fā)生了。然而有什么辦法呢？老張是這么安慰自己的，比你有錢的，比你有勢的，比你會說的，比你長得像樣的人有的是，所以像你這樣什么也沒有的能飽飽眼福也就不錯了?！　⊥醴荚诶蠌垖γ孀耸迥辏陂g，倆人都有可能離開這間辦公室，王芳曾經(jīng)被抽調(diào)去區(qū)里搞過一陣團的工作，干得不錯，正當區(qū)團委有意把她調(diào)去的時候，她和科長的事被抖了出來。而老張有那么一年，差一點被提為副科長，當了副科長就不在這里辦公了。就在節(jié)骨眼上，他不合時宜地摔斷了一條腿，結(jié)果因為該走動的沒走動到，他也沒走成。就這樣，他們倆面對面坐了十五年。十五年哪！老張認為王芳已經(jīng)把她人生最美好的一段給了他，至少白天是這樣的。　　至于這十五年來，王芳把她的夜晚給了誰，老張不很確切地知道個大概。首先當然是她的丈夫了，六年前她離了婚，于是他們的科長又湊了上去，勞資科的胖大海湊了上去，就連傳達室一頭白發(fā)的老孫頭都有了想法。一個女人離了婚，似乎就有了某種公共性，就像是街心公園里的石凳，她周圍的男人誰都可以上去坐一坐。老張也想上去坐一坐，可直到上個月他退休，也沒坐過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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