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quán)力與榮耀

出版時間:2012-4-1  出版社:上海譯文出版社  作者:(英)格雷厄姆·格林  頁數(shù):328  字數(shù):167000  譯者:傅惟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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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容概要

  本書講述一場反教會的革命席卷了墨西哥,波及到了偏遠的南方小州。當?shù)亟虆^(qū)的神父們被迫害致死,只剩下了最后一名神父過著逃亡的生活。《譯文經(jīng)典:權(quán)力與榮耀》中在逃亡的過程中,他接觸到了不同的事物和人,心靈上受到強烈的沖擊。最后,他也沒有逃脫死亡的厄運,但此時,另一名神父又踏上了這片土地。

作者簡介

  格雷厄姆·格林(1904—1991),英國大師級小說家。他悲觀厭世到極點,卻又最關(guān)注靈魂的掙扎和救贖;他作品中“惡”無處不在,暴力、犯罪、背叛、墮落比比皆是,可最驚心動魄的卻是個人內(nèi)心的道德和精神斗爭;他作品中的人物卑瑣、絕望至頂點,可是污泥中卻能綻放人性的光彩;他稱得上是20世紀最嚴肅最悲觀最具宗教意識的作家,可同時又是講故事的圣于,是20世紀整個西方世界最具明星效應的大師級作家之一、英國20世紀讀者最多的小說家之一。

章節(jié)摘錄

  第一章 港口  坦奇先生到外邊去想給自己弄一罐乙醚,他走到了炎炎的赤日下和白熱的塵沙中。幾只兀鷹用鄙視的眼睛從屋頂上冷漠地看著他:他還沒有成為一具腐尸。坦奇先生心中隱隱地感到一陣厭惡,他用幾乎劈裂的手指甲從路面上摳出一塊土塊,有氣無力地向那些兀鷹拋去。一只鷹撲扇著翅膀飛走了。它從小鎮(zhèn)上飛過去,飛過一個小廣場,一座曾經(jīng)當過總統(tǒng)和將軍的某位歷史人物的半身雕像,又飛過兩個賣礦泉水的貨攤,一直向河口和大海飛去。它在那里是找不到什么東西的,鯊魚在那一區(qū)域也在尋找腐爛的尸體。坦奇先生繼續(xù)往前走,越過小廣場。  一個帶槍的人靠墻坐在一小片陰涼里,他向這人道了句“Buenos dias”。但這里并不是英國,那個人并沒有回答他的問候,反而一點也不友善地瞪著他,倒仿佛這個人一輩子沒同外國人打過交道,倒仿佛他嘴里鑲嵌的兩顆金牙同坦奇先生毫不相關(guān)似的。坦奇先生汗流浹背地從他身旁走過去,之后他又走過已改成財政局的一座教堂,一直向碼頭走去。路已經(jīng)走了一半,他突然忘記自己為什么要到街上來——是要買一杯礦泉水嗎?在這個禁酒的國家,人們只能喝礦泉水——要么就是喝啤酒,但是啤酒由政府專賣,一年中除了幾個特殊節(jié)日外,售價是極其昂貴的。坦奇先生感到一陣反胃——他不可能為買礦泉水上街。當然了,他是出來尋找罐裝乙醚的……航船早已靠岸了。他在午飯后躺在床上休息的時候就聽見了從船上傳來的歡快的哨音。坦奇先生又走過一家理發(fā)店和兩家鑲牙館,從倉庫和海關(guān)之間的出口走到河岸。  河的兩岸是種植園,河水沉滯地流向大海。奧博瑞貢將軍號靠在碼頭上,纜繩緊系,碼頭工人正在往岸上卸啤酒。摞在碼頭上的啤酒已經(jīng)有一百箱了。坦奇先生站在海關(guān)辦事處的陰涼里,他在想:我到這里來干什么呢?暑熱弄得他暈頭暈腦,他的記憶力差不多完全喪失了。他把一肚子悶氣化作一口濃痰,呸的一聲往空中一啐。這以后他在一只木箱上坐下,等待著。他無事可做,五點鐘以前是不會有人來找他的?! ⌒』疠唺W博瑞貢將軍號船身大約三十碼長,甲板上殘存著幾英尺破舊的護欄和一只救生艇。一條爛繩索上懸著一個鈴鐺,船頭擺著一盞油燈。如果運氣好,碰不上從北方刮過來的強烈風暴的話,說不定它還經(jīng)得起大西洋風浪兩三年吹打。但一旦被卷入這樣一場風暴,它也就壽終正寢了。好在這也無大關(guān)系,因為船上的乘客在購買船票時不管愿意或不愿意都上了保險。夾雜在一群爪子被繩索系住的火雞中間的是大約六七名旅客,.他們現(xiàn)在正倚著護欄向港口眺望,遙望岸上的一座倉庫和一條空曠的街道。街上一家理發(fā)店和兩家鑲牙館正受著烈日炙烤?! √蛊嫦壬犚姳澈蟛贿h的地方裝著左輪手槍的皮袋咯吱吱地響了一下,便回過頭來。一名海關(guān)官員正惱怒地看著他,這個人說了一句什么,坦奇先生沒有聽清楚?!畬Σ黄穑阏f什么?”他問?!  拔业难??!焙jP(guān)官員含混不清地說?!  鞍?,”坦奇先生說,“是的,你的牙?!边@個人嘴里一顆牙齒也沒有,全叫坦奇先生拔光了,所以他說話時發(fā)音不清。坦奇先生又一陣反胃——他的身體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毛病—是蟲子還是痢疾? “你的假牙就快做好了。今天晚上?!彼趴诤鷣y許愿說。今天晚上肯定是做不好的,但人們只能這樣活著,不管什么事能往后推就往后推。海關(guān)官員滿意了;說不定到時候他忘記來了。再說,即使他沒忘記來,又能怎樣?治牙的錢他已經(jīng)預先付了。對于坦奇先生來說,這就是他的全部世界:炎熱,遺忘,事情一天天往后推,如果可能先付現(xiàn)款—一為什么要收人家錢想起來后再說。他凝視著遲緩流淌的河水。河口處,一條鯊魚在水下游弋,背鰭冒出水面,像是潛水艇上的潛望鏡。多少年來,已經(jīng)有好幾艘船在這一帶擱淺,船身成了河流的護河堤,沉船的煙囪斜出水面,倒好像大炮炮筒正向香蕉林和沼澤地另一方向的某一遙遠的目標瞄準?! √蛊嫦壬耄阂还抟颐眩艺娌铧c忘了。他的下嘴唇耷拉下來,心情愁悶,開始數(shù)那些堆放在碼頭上的摩特祖碼牌啤酒究竟有多少瓶。一共140箱。每箱12瓶。所以要再乘以12—他的嘴里又積了一口痰——12乘4是48。他用英語自言自語地說:“我的上帝,這可真是漂亮?!?200,1680瓶。他把嘴里的痰吐出去,望著站在奧博瑞貢將軍號船頭的一個少女。這個女子的纖細優(yōu)美的身材隱隱使他產(chǎn)生了興趣。這里的女人一般說來都非常肥胖,眼睛是棕色的,另外還毫無例外地人人鑲著一顆金牙。像這樣一個清新稚嫩的女孩可真是……1680瓶,每瓶一比索?! ∫粋€人用英語低聲問:“你說什么?”  坦奇先生一下子轉(zhuǎn)過身來?!澳闶怯??”他吃驚地問,可是當他看到面前這張枯瘦的圓臉和臉上三天沒有刮過的蓬亂胡須時,他又把問話改為:‘你會說英語?”  是的,那個人回答,他會說一點英語。他身體僵直地站在陰涼的地方。這是一個身材瘦小的人,穿著一件寒酸的黑色西服,拿著一個小公文包。他在胳臂底下夾著一本小說書,書中一頁色彩粗俗的愛情場面插圖正好露出一角來。這個人說:對不起,我還以為你是在對我說話呢?!边@人生著一對金魚眼睛,給人的印象是他正處于一種不很穩(wěn)定的歡快情緒中,好像剛剛獨自一人慶賀了自己的生日。  坦奇先生清了清喉嚨里的痰,問道:“我說什么了?”他一點也想不起來剛才說什么了?!  ?/p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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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戶評論 (總計40條)

 
 

  •   譯文的這一套小說,都選的挺好,基本收集齊全了
  •   經(jīng)典中的經(jīng)典,買來收藏的,等孩子大點就能好好讀了
  •   上譯經(jīng)典,必屬佳作,收藏閱讀!
  •   有濃厚宗教意味的小說,不過作為一個新教徒對于里頭的天主教文化沒有那么強的認同感。
  •   我的目標是把這套書收集齊
  •   v商品不錯,,,非常好,,,
  •   作品中“惡”無處不在,暴力、犯罪、背叛、墮落比比皆是,可最驚心動魄的卻是個人內(nèi)心的道德和精神斗爭。
  •   通俗易懂,是不可多得的好書!
  •   看簡介感覺挺好的。
  •   譯文經(jīng)典:權(quán)力與榮耀
  •   又收一本窗簾布
  •   書沒問題,但是物流很有問題
  •     一本顫顫巍巍打開但卻不愿意放下的書,跟著威士忌神父到處逃亡,驚恐他所驚恐的,懷疑他所懷疑的,感謝他所感謝的,當自己覺得累了的時候,神父也走上了他的殉道者之路。格雷厄姆·格林不是個信道者,徹底的無神論者,但是在這本書里,他并沒有叫囂著或陰險地在哪個人物上安裝自己的思想武器,就連那個誓死也要殺死神父的中尉,在最后也愿意冒險讓神父做最后一次告解。
      讀一本書,就好像和自己來一次探尋內(nèi)心的旅程,好書帶你走過的是一路荊棘,但絕不會是到底的黑暗,從未經(jīng)歷過的故事從四面八方刺激著感官神經(jīng),是去相信,還是接受,還是奮力掙扎后堅守陣地,對我而言,借用毛姆在《人生的枷鎖》里寫的那樣,一切不過是讓生活的格局變的更復雜了。《權(quán)利與榮耀》不會讓你對某個人物念念不忘,或者愛恨分明,而是隨著書的后半段---我認為后半段簡直就是精彩,絕倫的精彩,主線人物的正面交鋒,強烈但又平和,撥開云霧般的釋然---開始明白,人是矛盾,生活是矛盾,信仰是矛盾,不信也是矛盾,沒有徹底的好與壞,抱著認真活下去的態(tài)度就好。
  •     中文版讀的是誰翻譯的我都忘了,不過對于宗教這種大話題真不了解,很實在,很心善,那個教士就像我們一樣(至少我覺得像我),又讓我想起了奧康納的那片無詞歌,天旋地轉(zhuǎn)的,對于靈魂和現(xiàn)實,看看吧,也不孬
  •     如果用三個關(guān)鍵詞來形容格林的小說,就是:間諜,旅行,天主教。這些主導性的主題在格林小說中獲得了一如既往的延續(xù)性,幾乎所有格林小說都是同類主題的不同變奏,而關(guān)乎靈魂去向的宗教問題尤其占據(jù)著格林創(chuàng)作的核心位置。于是《權(quán)力與榮耀》無論在題材上還是手法上都成為剖析格林小說一貫模式的最好范本,因為一切重要的格林元素都在這個關(guān)于殉道的故事中得到了最濃縮的展現(xiàn)。
      
      殉道需要什么條件?是來自外部世俗環(huán)境的逼迫,還是內(nèi)部心靈世界的獻身沖動?對于普通人來說,這是種離他們的生活頗為遙遠的特殊經(jīng)驗,并且殉道者通常以英雄主義的面目沐浴著圣潔的光輝出現(xiàn),好像殉道自古以來就只可能發(fā)生在歷史的圣書上。當對殉道提出要求的現(xiàn)實環(huán)境真的降臨在現(xiàn)實世界(故事中的墨西哥),這個為著對上帝的忠貞信仰而自我獻身的故事是否會像在歷史書上那樣地發(fā)生?對此,格林以諷刺筆法展開了兩條平行的敘事線索來作出鮮明的對比:一條是紙上的殉道,一條是腳下的殉道。前者作為殉道的神話,出現(xiàn)在一次家庭閱讀中。一個出生在因宗教迫害運動導致兩代間的宗教文化傳統(tǒng)斷裂背景下的小男孩,當他的母親出于一種為孩子延續(xù)信仰傳統(tǒng)的動機為他和兩個妹妹朗讀一本講述名叫小胡安的男孩如何以公式化的成長過程完美地完成殉道并最終升華為圣徒的故事時,這個小男孩既因缺乏宗教傳統(tǒng)熏陶覺得故事離譜不可信,又因出于他這樣的年齡的男孩共有的少年式英雄主義崇拜情結(jié)缺少與之對應的膜拜對象而感到心靈上的空虛。在傳說小胡安的殉道之外,格林致力于寫出一種真實可感的關(guān)于殉道的真相。紙上的殉道者輕而易舉地升華了,而現(xiàn)實中行走在殉道之路上的威士忌神父的去向從故事一出場就在讀者心里留下重重懸念。
      
      格林將一個逃亡故事的唯一出口在故事一開端就徹底地堵截了,一個小說家的殘忍莫過于此。本有一線逃生希望的主人公,因一時的善念錯失了最好的一次逃離機會。故事才剛剛開始,讀者卻聽到他說“我趕不上了……這是已經(jīng)注定的事了?!庇谑俏覀冸[隱感覺到,這不是一個關(guān)于如何逃跑的故事,而是一個關(guān)于如何被抓住的故事。
      
      赤烈的氣候,白熱的塵沙,彌漫著腐爛氣息的碼頭,籠罩在禁令陰影下的即將來臨的雨季,這些事物相互作用下合力構(gòu)成一道沉悶焦灼、惶恐不已的故事氛圍。不時穿行在這其間的兀鷹,作為比主人公還早出場的追捕者之一(它和中尉分別在地上和空中作貫穿全文的追捕,展開兩條交叉推動的追捕線路。一條是顯性的,一條是隱含的。),預示不祥的信號,仿佛提醒讀者悲劇在這里已經(jīng)開始它的邏輯起點。如果說兀鷹在情節(jié)內(nèi)容上,也隱隱充當能動性角色,在另一方面則是作為自然背景的重要元素,來烘托并強化“格林風貌”的敘事效果。在無數(shù)的小說家中,有將寫景融入故事發(fā)展脈絡中的,也有像擺道具似的令景物與情節(jié)全然脫節(jié)的作家(這類作家把風景描寫當成一件無焦點的掃描工作,有時也會掃描掃上癮)。在這兩者的區(qū)間,格林則以一個個人特色鮮明的特例出現(xiàn)。他將自己的每個故事都放置在不同的國度背景,使小說披上風格強烈的異域色彩,并賦予故事背景與情節(jié)幾乎同樣的重要性:如《問題的核心》的塞拉利昂,《文靜的美國人》的越南,《哈瓦那特派員》的古巴,《一個自行發(fā)完病毒的病例》的非洲等等,當然也包括這部《權(quán)力與榮耀》的墨西哥。通過對歐洲以外的異域大陸進行精確的刻畫,在紙上重繪文學地圖,格林自創(chuàng)一套譜系,開辟出一片專屬于他的典型的格林王國,刺激著讀者懷著更多的興趣深入格林之筆造訪的黑暗大陸去探索。這也被評論家形象地稱之為“GREENELAND”,我更愿意稱它們?yōu)椤案窳秩簫u”。這種不知更多是出于純粹個人旅行愛好在創(chuàng)作中的自然延伸,還是得自一種有計劃實施的獨特創(chuàng)作理念的布景手法,在文學史上史無前例。對此,也有人對這種在20世紀已經(jīng)過時的精心建構(gòu)規(guī)模宏大的故事模式的苦心提出是否有必要的質(zhì)疑。把作為歐洲人的主人公頻頻插入歐洲以外的蠻荒地帶和惡劣的文化處境,是否就適應了故事最合理的發(fā)展需求?如果把這些國度全部置換成一個基本地點(如格林的家鄉(xiāng)英國),難道這些故事得以成立的條件就不存在了嗎?難道人性不是在每個地方都相通嗎?提出這類問題的人似乎刻意忽視了一個已成既定事實的現(xiàn)象,那就是這套屬于格林專利的背景刻畫手法的確有助于格林風格更好地形成和確立,深刻地捕捉到各個國家的政治氣候,經(jīng)濟亂象,地理環(huán)境,社會情緒,文化性格和獨特的生活方式,并將之搭成逼真的文學劇場的外景,使之與故事情節(jié)有機融合。在格林之前,興許有人零星地嘗試了,但沒有人如格林這般地成功和自成系統(tǒng)。
      
      盡管這一創(chuàng)作手法為格林招致種種非議,他的另一敘事手法卻備受稱道,即他在小說故事講述中對電影技巧的爐火純青的挪用。格林善于用富含距離感的語言收放自如地調(diào)節(jié)他的敘事焦距,由表現(xiàn)遠景效果的背景氛圍(有時主角出場時幾乎要被令人印象深刻的背景所吞沒),拉至中景人物間壓抑的交流,再轉(zhuǎn)入近景中對人物內(nèi)心世界的點到即止(但有意回避過多的特寫式心理描寫), 正如格林所指出,他有著一副移動的攝影機式的眼光,而非凝固的照相機式的目光(意識流?)。在《權(quán)力與榮耀》第一章,不同的人物場景像進行精心的電影剪輯似的相互切換:從“想給自己弄一罐乙醚,走到了炎炎的赤日和白熱的塵沙中”的坦奇醫(yī)生,到“正走回自己的駐地”的警察小分隊,再從“一位婦女在給她的孩子朗讀一本書(講述小胡安殉道)”的商業(yè)學院后樓的一間屋子里,切換至“坐在地面干燥的一個小院中一只包裝箱上”的老人(何塞神父),及至“在小木般船頭獨自引吭高歌”的費婁斯上尉和他那個勇敢窩藏國家公敵的女兒小珊瑚。這些原本互不相干的人物場景卻因背后那條威士忌神父的逃亡線路被有序串聯(lián)起來。同時也有如電影般的,從不同人物的立場、角度展開故事與這些人之間不同程度的關(guān)系。
      
      格林是一位身處故事沒落時代卻決不放棄故事性的小說家。他的小說是以行為展開的小說。行為必須依靠合理的動機去推動,而合理的動機則完全依賴于對邏輯的嚴密組織。相比之下,對話和心理并不那么需要建立明確的邏輯鏈條。個人認為,如心理活動運作的神秘性為對自己要求不高的作家在描寫的任意性上提供了糟糕的便利,于是在編故事能力薄弱的作家那里,往往充斥著無邊無際的對話和獨白。在以靈魂掙扎為寫作題材的小說里,卻極力避開了大寫特寫心理活動的誘惑,這表現(xiàn)出格林在敘事原則上的定力,也是功力所在。在同類小說中(我就不想舉例了),經(jīng)??梢钥吹阶骷乙孕撵`為描寫陣地,在內(nèi)心世界開展反反復復沒完沒了的斗爭史,繼而在讀者的意識中順理成章地將主題引渡至救贖。盡管相信此類題材的主人公在心靈上比行動上受到更大的形而上考驗,但這并不能成為使小說變成記錄心理活動流水帳的正當借口。在這個問題上稍加延伸,我們會很自然看到作家在雕刻筆下人物的思想性上走得太遠的現(xiàn)象,此類作家很喜歡通過給自己主人公灌入大量意識形態(tài)思想,用同小說形式相抵牾的方法插入一連串密集冗長的思辨過程,以圖構(gòu)筑主人公自成一體的思想體系,通過這種“捷徑”強行直奔終極主題;而不是謙卑地以純正的小說手法,由故事情節(jié)本身的有機運作自然向前推動,一步一步生發(fā)出與之對應的問題。這種把筆下人物分配成一個個兜售個人觀點的派發(fā)員(更有甚者,還把對人物的分析露骨地嵌入人物塑造過程中,他把屬于批評家的工作也搶先做掉了,不知他是對批評家的理解力不抱希望,還是對自己的藝術(shù)表現(xiàn)力不自信)做法,毫無顧忌地侵犯了小說的本體地位。我們聽著那些被創(chuàng)造的人物不是以故事中人物特有的口吻,而是個個以思想家的口氣侃侃而論,滔滔不絕,既高深又雄辯,仿佛這些人不是生活在一個故事世界里,而是生活在學術(shù)會議上。作為小說而沒有向讀者提供比赤裸裸的思辨更多的屬于小說的東西。在格林面前不乏這樣的文學前輩,但這不至于將格林也一并裹入到如此失控的潮流中去。他有意識地避免自己也成為這樣一個小說中的意識形態(tài)傳播者,與此相應的是,格林不作道德的煽情,不對苦難作夸大處理,也不以真理的代言人自居。對抒情的節(jié)制,對詩意的約束,這些小說家該有的自律和素養(yǎng)在格林身上體現(xiàn)得尤為顯著。他把自己的立足點限制在小說家允許的范圍內(nèi),從不拙劣地暴露同情的沖動,不讓小說家與道德家之間的界限模糊。格林同自己的幽默和憐憫均保持著同等的距離(小說家與他的小說之間的距離理應要大于詩人與他的詩歌的距離),無論在悲劇或喜劇情節(jié)面前,都表現(xiàn)出出奇的冷靜,仿佛在英國紳士與小說家的雙重標準衡量下,哪怕過于直接地表露一絲情緒都會顯得失態(tài)。一切的情感和思考一旦匯聚到格林的筆端即呈現(xiàn)為故事,在情感的多發(fā)地帶從不借機爆發(fā),在思考的關(guān)鍵領(lǐng)域也不作忘乎所以的拖沓贅述。在精巧的布局之余同時展現(xiàn)節(jié)奏上的利落,格林是那個從容不迫的格林,既不為小說的運轉(zhuǎn)手動加速,也不淪為被故事趕超的無力操控者。堅定地把完成一個小說家的任務作為第一原則,沒有讓他肩負的小說家使命跨出疆界越升越大直至失去控制。不讓非小說因素凌駕于小說之上,可以從格林對故事的負責態(tài)度上看出。鑒于自身的偵探情結(jié),格林在小說情節(jié)的編織上處處施展他嫻熟的“推理腳手架”并不奇怪。他尤其善于讓故事在焦慮難安的緊張氣氛中前進,并在不起眼的細節(jié)位置埋伏隨時準備像魚泡一樣一瞬間崩破的隱秘機關(guān)。這些地雷式機關(guān)在于格林賦予的驚險感中一再觸動情節(jié)朝著難以預料的危機方向急轉(zhuǎn)直下。盡管格林對大部分主人公給以了死亡的歸宿,卻不是將之作為萬能的情節(jié)藥方來服用(像有些黔驢技窮的小說家隨意地對普通問題作極端處理)。他不只寫死,更盡其所能寫出了從生到死的邏輯過渡。
      
      在《權(quán)力與榮耀》,格林不例外地為我們展示了由生步入死的內(nèi)在必然性。顛沛流離的威士忌神父的殉道之途同時面臨著外部阻力和自身障礙。他是背負著雙重身份的殉道者:在上帝面前,他是神父;在世俗世界里,他是一個私生女的父親。并且,后一重身份是建立在違背前者律法的基礎(chǔ)上的。 兩種身份相互抵觸,他無論選擇哪種行為方式,都不能使自己的行為與身份相符。神父作為天主在人間的代理人,卻在現(xiàn)實處境中難以揣度上帝的旨意。他時刻期盼來自上帝的信號,渴望聽見上帝的聲音,然而上帝在他的呼喚中一再缺席,他在自己的一廂情愿中屢次以為抓住了上帝的微小啟示,卻未曾在以后的事件發(fā)展中被證明是否有效(這恐怕是有信仰者遇到的普遍困境)。一條以上帝為終點的旅途,卻失卻上帝的指引,難道是由于神父的墮落之舉給自己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人格上的污點,因而失去上帝的眷顧?懺悔和背叛反復交織,他不愿放棄閃爍不定的希望,也無力抵擋朦朧的犯戒誘惑。從被迫害的一開始,他之所以堅持要走上逃亡之路,就并非出于如圣徒書上所寫的那般高尚的動機,而是出于難以啟齒的受難者所懷有的虛榮--“我一直為我自己驕傲,不是因為對主的愛心……我就是總認為別人都走了,我留下來就非常了不起……”這種虛榮包含著這樣一個等式:受難者=道德高貴者。堅持到最后的受難者,必將需要承受最大的苦難,也無疑將獲得最大的榮耀。只是內(nèi)心深處對道德膨脹的虛榮令他困于處境的兩難:他既無法像安于默默無聞的何塞神父那樣順從法令丟棄信仰以求自保,也不具備小胡安那樣徹底奔赴信仰抵達升華境界的英雄主義的勇氣。何況,他至死都不能放棄對自己犯下的罪惡果實(私生女)的真摯的愛——只要他存在一天,他就不能停止這份愛。上帝也糾正不了這種以實體為對象的凡俗之愛,即令他竭力欲將自己的情感從屬于信仰而非肉身。想必,格林是想在此傳達出宗教教義與人類情感的沖突,它們奉行著各自的法則,在本質(zhì)上不相容。一方面,人天生具有情感欲求;另一方面,宇宙天生有道德力量(有時是宗教力量)。來自血液深處的情感對他提出向左的要求,而來自宗教的信念和責任感又對他規(guī)定了向右的指令。這種內(nèi)心的沖突時刻折磨著他的靈魂。信仰需要呼喚一種自我鞭策的力量,而天然的情感似乎輕易地在毒害他本就脆弱的意志。宗教將人類的情感劃分道德等級,而神父作為肉身上的凡人至死忍受不可上帝對他心中無道德合法性的天倫之愛的否定。這是人性力量與神的力量之間的較量,應該把這條殉道之路的不通歸咎于人類自身的情感弱點,還是宗教理想的非人性化特點上?宗教是否具有對情感的解釋權(quán)和處決權(quán)?既然人的這項弱點也是人的基本屬性,天堂是否真的對每個向往它的人敞開懷抱——除了將宗教條文置于情感需求之上?是否有一種更高的力量來引導神父做出決定性的選擇?很遺憾,這種力量并沒在小說中出現(xiàn)。
      
      沒有跡象表明格林是殉道主義的堅信者,即使他在威士忌神父身上傾注了極大程度的道德關(guān)注。故事的結(jié)局并未給我們帶來想象中的道德安慰,神父放棄邊境(這也是條生死之間的疆界)外安逸的前景,面對費盡心機千里迢迢像個幽魂一樣追蹤他到邊境來的混血兒,和對他的靈魂來說未必直達精神解脫的救人陷阱,他欣然聽從了為自己贖罪的道德誘惑,決定動身跋山涉水去聽一個謀殺犯的也許并不那么必要的臨終告解。這不是出賣者混血兒的圈套,這更像是上帝為他設(shè)置的救贖圈套。實則這趟歸途并不能把他領(lǐng)向徹底的救贖(他是否已深知這一點?),他那雙困頓的承載著象征意義的腳從始至終套著無形的索鏈,這索鏈是他身體上不能戒除的威士忌酒癮,是他天性中劣根的膨脹和虛榮,也是他血液中無法棄絕的不光彩的父愛。天堂與地獄在他的逃亡過程中彼此對壘,地獄的砝碼總是因他的犯罪行為在相應地增加。在明知被出賣的前提下跟隨混血兒回到逃亡的起點,這是靈魂深思熟慮的結(jié)果——還是只是在救贖的假象中為了減輕罪惡感而對上帝進行的最后的賄賂?或者是逃亡與追捕的反復已經(jīng)使得神父向浮現(xiàn)在心底的宿命預感繳械投降?至少,無論他是否回頭,無論他選擇哪一條路,宗教的審判都在路的盡頭等著他。
      
      小胡安“把雙臂舉過頭頂,對著士兵同一排對著他的槍口英勇地高喊:‘主耶穌萬歲!’”,并成功地在身后留下了鮮血被無數(shù)感動者用手帕爭相收藏的傳說。而威士忌神父呢,他到最后也沒能獲得一次正式告解懺悔的機會。在他死前,離他最近的依然是威士忌而不是上帝。他臨死之前為自己排演的告解儀式因他對罪惡的果實情不自禁溢出的柔情而終告失?。?br />   
      
      
      (……他放下酒,開始低聲作一般的告解。他說:“我犯過通奸罪?!薄种匦麻_始:“我和一個女人睡過覺?!边@時他想象中的另外一個神父問他:“多少次?”“那個女人結(jié)了婚沒有?”“沒有?!彼麤]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就又喝起白蘭地酒來。
      酒剛一沾舌頭,他陡然又想起自己的那個孩子。她從耀眼的光亮中走進來,郁郁寡歡地仰著一張懂事的、愁苦的臉。神父說:“啊,主啊,幫幫她吧。把我罰進地獄去,我罪有應得,但是叫那個孩子永遠活下去吧?!边@本是他應該對世界上每個人懷有的愛,但他所有的憂懼和關(guān)懷卻不公正地全部集中到那一個孩子身上……于是他轉(zhuǎn)而去想那個混血兒,去想中尉,甚至一個他只在那個屋里坐了幾分鐘的牙科醫(yī)生,他還想到香蕉種植莊園的那個小女孩……這些人不也都是在危險中嗎?他開始祈禱說:“救救他們吧,主啊!”就在他這樣禱告著的時候,他的思想就又回到站在垃圾堆旁邊的那個孩子身上。他知道自己仍然是在為她一個人祈禱……)
      
      
      
      神父還是未能在死前完成徹底的救贖,就被執(zhí)行了槍決。我們無法從已有的信息中獲曉他最后是去了天堂還是地獄。
      
      格林想寫一個救贖的故事嗎?何以他在臨近小說尾聲還在主人公之死上抹上諷刺的一筆,任由一個被扭曲成英雄的誤會當成希望的種子播撒在那個聽母親閱讀的小男孩心中。無論對主人公或他的敵對者——無論對正面精神還是負面價值,格林似乎都有意為自己保留了嘲諷的權(quán)利。這種隱而不露的諷刺色彩始終滲透在格林這副攝影機眼光深處,并且這樣的目光并非單單指向自身以外的世界(在《一支出賣的槍》中,他也曾寫過一個對之作了插曲式調(diào)侃的不足道的小龍?zhí)祝莻€小龍?zhí)子腥さ刈苑Q為“格林”)。他同自己的諷刺目光嚴格地保持著審慎而不失敏銳洞察力的紳士距離,內(nèi)斂到不露痕跡,這與他的朋友伊夫林 沃(同樣是“作為天主教徒”——讓我很遺憾地覺得并沒有在生前完全發(fā)展出他的天賦——的作家)那種天才式的尖刻形成鮮明對比。作為讀者,對小說以外現(xiàn)實中的格林宗教觀難以揣摩,即便在小說中,他也并沒有先天地站在宗教一邊,為殉道在文學中提供一個升華的戲劇化平臺,也沒有全然為無神論提供文學支持。在他的小說中,他始終秉持著公正,在人物中展開充滿張力的宗教與無神論的相互對話(神父與中尉之間,另在《戀情的終結(jié)》《布萊頓棒糖》等小說亦如此)。我們有理由推測,在格林的左腦中裝著對天主教的辯護,右腦又飽含對無神論的共鳴,無論哪一方觀點,都無法直接解讀成格林的隱蔽自白。但這并不妨礙我們把格林對筆下主人公提出的問題視為他對自己的提出的問題。他的答案會是什么?對此,他似乎有意保持紳士般的緘默,一度申明自己并非人們所指的天主教教作家,似乎是在提請我們注意:天主教徒+作家并不直接等于天主教作家。他只在小說中為我們充分展現(xiàn)他理解的宗教的辯證,而他自己則有權(quán)躲在小說背后保護他個人的微妙態(tài)度。既然在創(chuàng)作中,他沒有為他的小說設(shè)定一個通往唯一結(jié)論的結(jié)局;在現(xiàn)實中,他也不會給出一種他自己的專斷答案。
      
      格林筆下的人物大部分都是身心有缺陷的人(從身體部位的殘缺內(nèi)化成性格上的某種致命缺陷),這種缺陷反應在行為上就變成孤注一擲的悲?。ú贿^格林好像并不迷戀于為悲劇涂上末世論基調(diào))。當這些人物與他們的現(xiàn)實處境構(gòu)成一種緊張的關(guān)系時,他們那防御型的性格卻甚至不能為自己在死亡已逐漸逼近的個人命運面前保留掙扎的能力。貧弱與罪惡作為孿生現(xiàn)象出現(xiàn)在一片令人顫栗不安的道德區(qū)域,一系列的道德受困者名單,經(jīng)格林有意的“惡性塑造”,接連走向上帝為他們準備好的失敗。盡管這些人物生活軌道各異,在靈魂上卻殊途同歸。讀者總是可以從他們的底層身份特征和他們所面臨的問題的相似性辨認出格林之筆的印記。格林無一例外地將靈魂上的宗教考驗或肉體上的被追捕威脅(在威士忌神父身上,兩種經(jīng)驗合二為一)擺在他的主人公面前,讓他們作出各自的必然反應,以此使我們悟解每個人都可能在某一特定時刻必須直面這樣的生死困惑。用格林自己的話來形容,他試圖并相信自己一直都在專注于寫的,是“事物的危險邊緣”。我們可以把它解讀成是政治、經(jīng)濟、間諜、謀殺、宗教、麻風病這些外部處境的危險邊緣,也可以解讀為個人靈魂的危險邊緣。
      
      值得一提的是,一個主題如此形而上的作家采取的敘事途徑卻又如此現(xiàn)實主義。我過去對現(xiàn)實主義的理解就是——按照世界表面的現(xiàn)象來觀察并得出停留在事物表面層次的結(jié)論。格林一舉掃除了我對現(xiàn)實主義存有的偏狹定見,他讓我看清:浪漫主義為我們把世界變成更好的世界;而現(xiàn)實主義則為我們指出,這個世界因何不能變得更好。
      
      格林抱有的小說理念與他所處的時代并不合拍,這種令他陷入風格上的孤立處境的固執(zhí)堅守,伴隨著他在整個20世紀大勢所趨的現(xiàn)代主義大潮中走出一條腳印鮮明的逆向創(chuàng)作之路。現(xiàn)代主義的鼓吹者企圖剝奪故事在小說中的生存地位,而格林用實際方式保衛(wèi)了故事在小說中的地位正確性。他為我們示范了小說能達到的各種藝術(shù)上的平衡:這些平衡是情節(jié)與人物間的平衡,幽默與悲憫的平衡,閱讀趣味性與創(chuàng)作嚴肅性的平衡,也是現(xiàn)實主義的筆法與形而上主題的平衡。作為19世紀傳統(tǒng)小說的嫡派傳人,他繼承了在20世紀已趨向沒落的敘事傳統(tǒng),并以他非凡的技藝為恢復故事的名譽而貢獻才華。格林不合時宜的存在,讓我忍不住懷疑現(xiàn)代主義為小說所指明的方向是否正確?
      
      格林未能以諾貝爾文學獎的形式獲得認可,卻以他獨有的宗教力度和道德深度說出靈魂反芻者的敬畏和困惑。他給我們帶來的,遠非一個“天主教作家”的標簽所能涵蓋。他用小說表明他的故事與真實世界的關(guān)系也許比我們所看到的還要接近,當我們進入對格林所引發(fā)的宗教問題——它們隨時可以轉(zhuǎn)變成普遍的信仰問題——的苦苦思索時,我們就已經(jīng)不知不覺地來到了世界最危險的邊緣。
      
      
      
  •     作為一個已經(jīng)很少讀小說的人,我很慶幸自己打開了這本書。格林的文字十分獨特,他永遠不會滿懷感情的去刻畫一個人或者一件事情,因為世界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東西能讓他滿懷感情地去朗誦。
      
      我是一個經(jīng)常被外界觸動的人,高興,沮喪,生氣,受挫等等,什么都來得快,走得快。這個特質(zhì)讓我能夠平衡情緒,從而維系正常的生活??蛇@個所謂的優(yōu)點也源于一種性格上的膚淺:當你陷入感情,你就沒有時間去審視;當你容易忘記,你就沒有時間去懷疑??墒?,經(jīng)常地審視和懷疑,在我看來,是一個作家必須具備的態(tài)度。
      
      因為這種性格特點——我倒也不認為這就是缺陷——我對格林這個殘酷的敘述者越發(fā)興趣濃厚。如果換一個人寫這樣的故事,我完全想象,她/他將怎樣大費周章地渲染、對比、烘托出猥瑣卻”高尚“的酒鬼神父。
      
      格林一點兒不讓你有這種感覺。他用巖石一樣灰色、堅硬、粗糲的語言,將自己和書中人、自己和讀者之間都筑起高墻。這種巖石般的語言,天生適合去描畫悲?。嚎坍嬙郊毮仯瑧B(tài)度越悲涼,讀之越覺得殘酷。你不會滿含淚水,你只會覺得周遭陰郁,止不住嘆息——然而你欲罷不能。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給這部書起這個名字。或許那只是反其意而用之。對于酒鬼神父而言,顛沛流離、九死一生、眾叛親離之后,他還在堅持傳教,只是因為他非如此不可。如果這個酒鬼神父丟掉了唯一剩下的信仰,他只是一個可憐的酒鬼;而他如果想活下去,他就必須是一個神父。
      
      
      
      
      
      
  •      讀這本書,會讓人想起其他一些書,例如,《大師和瑪格麗特》,后者用現(xiàn)代語言重新講述了耶穌受難的經(jīng)過,而《權(quán)力與榮耀》則重新演繹了一個現(xiàn)代背景下的耶穌受難式故事。它還讓人想到魔幻現(xiàn)實主義小說,因為故事同樣發(fā)生在具有魔幻現(xiàn)實主義色彩的南美洲,而格林的文筆絕對不輸于魔幻現(xiàn)實主義作家。
      
       格林自稱不是“天主教作家”,而是“信仰天主教的作家”,他的作品通過凡人的眼光,講述凡人的故事,哪怕他是天主教神父。的確,這位神父同凡人沒有什么太大區(qū)別,甚至少了一些純潔和“虔誠”(虔誠這個詞在神父用來,很有些貶義),他酗酒,也曾經(jīng)因為好色而留下讓他牽掛不已的后果;他替兒童洗禮和聽人告解,不會忘記收費,而且還與人討價還價,甚至精通此道(按照他的教會規(guī)定,這些收入可以隨他自由支配)。在政治氣候轉(zhuǎn)向,天主教神職人員遭到迫害的時候,他也想像其他同事一樣倉皇逃往安全之地,而之所以留下來,是因為一個偶然事件,并非出于自愿。
      
       但是,格林(以及像伊夫林-沃這樣的其他“信仰天主教”的作家)的故事往往如此,總會在錯綜復雜的敘述中傳達他對宗教的理解和尊敬。神父是受到“神召”的人,只有他們才是上帝在人間的代言人,“我不是個好人,但這絲毫無損教會的榮耀”。盡管像凡人一樣犯下罪過,但他卻能照樣履行自己的職責,他沒有成功逃亡,是因為知道有人要死,他被當作醫(yī)生請去,雖然不是醫(yī)生,但他卻知道有人要死,神父必須在場。正如后來“美國人”要死,請他去,他明知其中有圈套,也還是不得不去,最終被捕“殉教”。
      
       說到底,信仰只是一種心境,神父認為自己是在與上帝對話,為人處事需要向上帝交待,有些界限是無法逾越的,正如我們想要求得心靈安穩(wěn),也不會做出不允許自己去做的事情。
      格林的小說本來是寫給能夠理解他的深意的成人看的,遺憾的是最后一章卻有些畫蛇添足,甚至非常幼稚。他先是講述了一大段兒童宗教故事(我們居然聽到了“萬歲”這樣的臨終口號,原來我們自己拙劣的故事也是有所本的),而后又增添了一些“圣跡”,結(jié)尾則在“復活”的傳說與“自有后來人”的憧憬之間徘徊,令人驚訝。
      
  •     
      約翰·厄普代克在給《權(quán)力與榮耀》寫的序里談到,這本小說的依據(jù),是格雷厄姆·格林在1938年的墨西哥之行,為的是描寫“自伊麗莎白在位以來最殘酷的宗教迫害”。神父們被迫還俗或者流亡,而整個國家在貧困,潮濕,腐敗中繼續(xù)著日復一日的生存。
        
        整個小說宛如一個表現(xiàn)主義風格的電影,并且只能是黑白電影。當那個身材瘦小的,穿著一身寒酸的黑色西服,拿著一個小公文包的神父登場。他的困局就成為一種內(nèi)外交加的命運。在一開篇的時候,他就可以離開,但因為一個孩子來請求他去救治瀕死的母親,他放棄了快要靠岸的船?!澳吧苏酒鹕韥恚孟癫缓芮樵傅乇徽賳救⒓右淮嗡麩o法逃避的慶典。他悲哀地說:‘好像總是要發(fā)生一點兒事,像這次一樣?!倍谛≌f快結(jié)束的時候,他又可以離開,但一個試圖抓他去領(lǐng)賞的混血兒帶來了消息:受了重傷的美國強盜(他與神父都被政府通緝,照片帖在一起)需要臨終祈禱。于是他又回頭了,給強盜讀赦罪文,同時也走進陷阱?!吧窀搁_始祈禱:‘啊,仁慈的主啊,不管怎么說,他還是想到了我,為了我的緣故……’但是他雖然口里禱告著,卻沒有什么信心。往好里想,那只是一個罪犯幫助另一個逃走——不管你怎么看,他們兩個都不是叫人起敬的人。”
        
        是的,這本小說不是一本圣徒傳。神父喝威士忌,還與一個當?shù)嘏税l(fā)生性關(guān)系,生了一個女兒。他從來沒有自許,以及希望成為一個好神父。在悲哀之中甚至還帶著一點對自我的厭棄。在逃亡的路上,他丟失了拉丁文經(jīng)書,祭壇石,葡萄酒,教士的黑衣。但他始終沒有放棄他的職守。這當然是一種信仰,但可以想下去的是,當他對什么都不抱希望的時候,為什么他能自始至終地堅持這些儀式,堅持這些儀式所具備的意義?
        
        厄普代克是這么分析的:“格雷厄姆·格林對虛心的人,對這個世界的弱者的同情,顯然先于他對天主教的皈依并起到了維持他信仰的作用。……他這部最優(yōu)秀的小說所具有的能量和偉大也同樣源自他這種通向同情和憐憫的意愿,這是一種理想化了的共產(chǎn)主義,甚至比共產(chǎn)主久更具有基督精神。它的構(gòu)成單位是個人,而非任何階級?!痹谛≌f里,堅持搜索追捕神父的不是腐敗的警察局長,而是一個最具有革命理想的中尉,雖然這個人物太單薄了,但顯然要樹立起一個對立二項的時候,格雷厄姆·格林只能在中尉這里找到一個勉強對等的東西,——他們在精神上有一種共通性。但是中尉的理想顯然更脆弱地結(jié)束了,當他終于抓住了神父,把他扔在監(jiān)獄等待處決時:“行動仿佛斷了弦了。再回顧當初那些奔波追捕的日子,那實在是非常快樂的,可惜現(xiàn)在那些日子已經(jīng)一去不復返了?!?/li>
  •     一直認為fuweici 的翻譯還算嚴謹不錯,看這本書的時候,發(fā)覺滿不是那么回事,對比原文才知道,傅譯實在太過輕率,深究起來,實際上很多地方都會發(fā)現(xiàn)翻錯和不太妥帖的地方……沒辦法,這本格林的名作,必得跟原文一塊讀才算放心。
      
      傅譯的典型問題是粗糙,譯文擇字欠妥,添加或刪減元素。
      41頁,上三分之一處:“咱們的小女兒珊瑚到哪兒去了?”原文不過是兩個字:where’s Coral?譯文添加了原沒有的元素,實際上篡改了人物間的緊張的關(guān)系。其動因不過是擔心讀者無法明白珊瑚這個名字是人名而已,實際上這并無必要;
      
      第一部第四章(the bystanders),62頁開始,就有不少值得商榷的地方——第一段:it was her mother‘s house——傅譯:這是他岳母的地址,應為 這是她母親的房子。聯(lián)系前后文的意思,轉(zhuǎn)譯成“他岳母”顯然是輕率而沒有必要的。
      63頁下部:那天下午同他一起過得可真有意思……過了一會兒他就不想走了。 原文是an interesting afternoon:what happened to him, I wonder,when,-then died,or got away. 這句話是說這個“回憶”died or got away,但傅譯顯然在此穿鑿附會,譯成了如今這個莫名其妙的句子;
      66頁 “老人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實際上,是老人一根手指指著他的鼻子……
      
      另外,眾所周知,格林對電影手法多有借用,經(jīng)常在一章中轉(zhuǎn)換場景和人物,以段落間空出一行來表示下場景轉(zhuǎn)換。但是這個十分重要和基本的文本元素,在譯文中竟然無法很好堅持!有些地方完全不空行,讓人摸不著頭腦,(36頁 老人坐在……;56頁 一塊空地……;64頁 何塞走進……)這種失誤如不是譯者對原作太過隨意,或編輯對文稿的疏于審校,是不太容易出現(xiàn)在這種大作大譯之中的。
      剛讀到這里,便已后悔草率買下了這本要價不菲的書。
      
  •   好厲害的點評??!
  •   因為特別鐘愛格林,所以寫得沒完沒了,呵。
  •   我是最近才知道有格林這么一個人的,他是我見過的作家里面,把思想的深度跟故事性的平衡把握得最好的人。正如你所說,他在敘事上有定力,有功力。格林敢于躲在背后,他的人物才能說話。許多所謂大師的敗筆,正是因為他們不夠克制,急沖沖地跑到人物前面來,于是在他們的影子下,人物立馬萎縮了。
    人們認為他是現(xiàn)實主義作家,但他太浪漫了;帶著他的介紹去讀,我一再為他沒有陰暗到底。在無光的黑夜下,有一些光輝分明很刺目,希望不會隨著肉體的逝去而幻滅,這樣的光芒是多么耀眼啊。
    這本書特別讓我特別難受,有兩處情節(jié)在我腦海揮之不去,
    第一處:
    他因白蘭地被關(guān)進大牢,在人群中他高聲說出告密能獲得賞金,他害怕告密者的賞金被警察私吞,隨之是謹慎地自保。
  •   那第二個呢?
    我喜歡那個他回到家鄉(xiāng)的村子里,被中尉搜查的場景,這讓我聯(lián)想到《紅字》里面那個著名的場景,
    如果將這兩者進行比較的話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可以看出20世紀的小說家寫同類型的場景已經(jīng)與19世紀的小說家的筆法完全不同了。。
  •   格林一直給我一個疑問,他為什么要在形式主義風行的20世紀堅持傳統(tǒng)的小說敘事,有種說法是“格林掌握一切技巧,卻只關(guān)心主題”,他早期也玩過實驗敘事,但后來可能意識到這是自己給自己挖陷阱,后來就很排斥一切先鋒的東西,一心只關(guān)注故事和宗教主題,可能這兩樣東西才是格林式的,才能真正保留下來。
  •   層次清晰,見解獨到,內(nèi)功扎實!
  •   我一直很敬仰lz這種能一頁頁一行行挑錯的行為~
    這分明是節(jié)約型社會的典范~
  •   譯的確實……
    傅先生在翻譯時喜歡往里加料。一個詞,一個短語,甚至是一個完整的句子。我覺得他在YY格·格老的創(chuàng)作思路,幻想自己是半個作者。伊這種半途再加工的嗜好實在不太好。
  •   說的偶都不敢看了,深度猶豫中……
  •   lz看書很注重翻譯哦!
  •   老一代翻譯家的壞毛病。他們不認為自己只是工具,同時還是一個創(chuàng)作者。這樣的心態(tài)用于翻譯是有害的。
  •   讀下去后,感覺亂譯更多。
  •   剛從圖書館里借了這本書,還沒有看,讓人擔心啊,不知道哪個版本的譯作比較好。。
  •   共同失望中……其他同類產(chǎn)品,也不敢問津啊。
  •   讀過他的臣仆,讀不下去
  •   同意,《月亮與六便士》也是如此
  •   確實,看到兩個可商榷的地方(上海譯文小精裝版):
    P14,“對不對一點水?”兌?
    P225,“雷爾太太”,明明雷爾說了他老婆開旅館,已經(jīng)死了。
  •   看到lz的讀書單里全是質(zhì)疑翻譯的問題。。。。。唉,別讀譯本了。。。。何苦折磨自己
  •   樓上奇怪了,難不成吃飯吃了石頭,還不能挑出來?呵呵
  •   我滴個神勒,我沒有想關(guān)注樓主噠,我不就說了一句,居然還被拉黑。。。。我真是太無聊了。。。。
  •   如果不讀原著只讀譯本也能感慨這是一部偉大的作品時,那么我認為翻譯就是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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