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時間:2008-1 出版社:上海譯文出版社 作者:[美] 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 頁數(shù):80 譯者:蒲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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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容概要
一位嚴(yán)肅的心理學(xué)家可以透過我雨滴般晶瑩的密碼文字分辨出一個靈魂化解的世界,在那里可憐的斯穆羅夫的存在只取決于他在別人頭腦里的反映,而他們的頭腦接著也像他的一樣,被置于同樣離奇的鏡子似的窘境中。故事的結(jié)構(gòu)戲擬偵探小說的結(jié)構(gòu),但說實(shí)在的,作者否認(rèn)有任何玩弄、迷惑、愚弄或者欺騙讀看的意圖。其實(shí),只有立即看懂的讀者才會從《眼睛》中獲得真正的滿足。即便最易輕信的讀者,讀這篇靈動閃爍的故事時要認(rèn)識斯穆羅夫為何許人,也不可能費(fèi)很長時間。我用一位英國老太太,兩名研究生,一位冰球教練,一位醫(yī)生,一位鄰居的十二歲的孩子做試驗。孩子最快,鄰居最慢?! 堆劬Α返闹黝}是實(shí)施一項調(diào)查研究,它引導(dǎo)主人公通過許許多多的鏡子,最后以一對形象的重合告終。三十五年前我以某種神秘模式整合敘事人追索的不同階段,我不知道我從中得到的強(qiáng)烈快感是否會為現(xiàn)代讀者分享,然而,無論如何,強(qiáng)調(diào)的不是神秘,而是模式。我相信,盡管時光流轉(zhuǎn),書海更迭,一種語言的海市蜃樓變成了另一種語言的綠洲,然而追蹤斯穆羅夫依然是件精彩的活動。情節(jié)不會在讀者頭腦里——如果我把那頭腦研讀得正確的話——簡化為一個慘痛的愛情故事:其中有一顆痛苦扭動的心不僅遭受棄絕,而且受到羞辱和懲罰。想象的力量終歸是善的力量,這些力量依然穩(wěn)穩(wěn)地駐留在斯穆羅夫一邊,而事實(shí)證明備受煎熬的愛的苦澀,就像它最銷魂的回報一樣,令人陶醉,催人奮起。
作者簡介
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Vladimir Nabokov,1899-1977),納博科夫是二十世紀(jì)公認(rèn)的杰出小說家和文體家。1899年4月23日,納博科夫出生于圣彼得堡。布爾什維克革命期間,納博科夫隨全家于1919年流亡德國。他在劍橋三一學(xué)院攻讀法國和俄羅斯文學(xué)后,開始了在柏林和巴黎十八年的文學(xué)生涯?! ?940年,納博科夫移居美國,在威爾斯理、斯坦福、康奈爾和哈佛大學(xué)執(zhí)教,以小說家、詩人、批評家和翻譯家身份享譽(yù)文壇,著有《庶出的標(biāo)志》、《洛麗塔》、《普寧》和《微暗的火》等長篇小說?! ?955年9月15日,納博科夫最有名的作品《洛麗塔》由巴黎奧林匹亞出版并引發(fā)爭議?! ?961年,納博科夫遷居瑞士蒙特勒;1977年7月2日在洛桑病逝。
章節(jié)摘錄
我在柏林當(dāng)寓公的第一個秋天就遇見了那個女人,那個瑪?shù)贍栠_(dá),當(dāng)時這個世紀(jì)和鄙人這條小命都剛剛二十掛零。有人剛剛給我找了一份家庭教師的差使,主人是一戶俄國人家,還沒有來得及窮相畢露,所以依然靠著圣彼得堡舊習(xí)的幻景過日子。教育孩子我以前沒有干過——因而對于自己怎么做,跟他們談什么,腦子里一片空白。兩個娃,哥兒倆。在他們倆面前我就覺得緊張丟人?! ∷麄円粋€勁兒地數(shù)著我一口一口地抽煙,這種無聊的好奇搞得我把煙卷兒夾成一種古怪別扭的角度,仿佛我這是頭一回抽煙似的;我不住點(diǎn)地把煙灰灑到自己的腿上,這時候他們明澈的目光就專注地從我的手轉(zhuǎn)向那漸漸摩擦進(jìn)毛料褲子里的灰白的粉面兒上?! ‖?shù)贍栠_(dá)是他們父母的朋友,常常過來做客,留下吃飯。一天晚上,她正要走的時候,嘩嘩嘩下起了傾盆大雨,他們就借了她一把傘,于是,她說:“太好啦,多謝,多謝,這小伙子送我回家,再把傘拿回來吧?!贝蚰菚浩?,陪她一路回家就成了我的一項任務(wù)。我想她對我還是蠻有吸引力的,這個胖乎乎的、落落大方的牛眼睛女人,嘴巴挺大,當(dāng)她照著小鏡子給臉上撲粉時,嘴就撮成一道紅褶兒,化作一朵玫瑰花骨朵兒。她的腳踝細(xì)溜,步態(tài)嫻雅,這可有一俊遮百丑的效果。她流露出一股濃濃的暖意;她一露面,我就覺得屋里的熱度調(diào)上去了,等送她回家丟掉這個好大的活火爐后,我就孤零零地走回來,周圍是無情的黑夜里純?nèi)岬募?xì)聲與流轉(zhuǎn)的光華,我感到冷,冷到惡心想吐?! 『髞硭煞驈陌屠鑱砹?,常跟她一塊兒過來吃飯;他這個丈夫跟別的任何丈夫沒有兩樣,我對他也不甚留意,只是注意到他有個習(xí)慣:說話之前嘴先對著拳頭哼地一聲清清嗓子;還有根沉甸甸的亮頭黑手杖,每當(dāng)瑪?shù)贍栠_(dá)把她跟女主人的別話轉(zhuǎn)化成輕飄飄的獨(dú)白時,他就用它敲地板。過了一個月,她丈夫又走了,就在我送瑪?shù)贍栠_(dá)回家的頭一個夜晚,她請我上去拿一本書,長期以來,她一直勸我讀一讀,那是一本法語讀物,好像叫《俄國少女阿麗雅娜》什么的。天還是照舊下著雨,街燈周圍罩著一圈顫悠悠的光暈;我的右手埋在她鼴鼠皮外套熱烘烘的皮毛里;左手打著一把撐開的傘,被黑夜丁丁冬冬地敲打著的傘。這把傘——后來在瑪?shù)贍栠_(dá)寓所里——撐開擱在暖氣片附近,不停地滴答滴答,每半分鐘總要掉下一滴淚來,最后積成了一大攤兒水。至于書嘛,我忘了拿?! ‖?shù)贍栠_(dá)并不是我的第一個情人。在她之前,我就被圣彼得堡一個女裁縫愛上了。她也胖乎乎的,她也常勸我讀一本中篇小說(《穆羅契卡,一個女人一生的故事》)。這兩個豐碩的女人,在性愛的狂風(fēng)暴雨中,都會迸發(fā)出一種尖銳、驚駭、孩子氣的唧咕聲,有時候我覺得這好像是白費(fèi)力氣:我嚇得要死越過芬蘭邊界(盡管坐的是特快列車,拿的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簽證),逃離布爾什維克俄國,其中經(jīng)歷的千辛萬苦只不過是從一個懷抱投向另一個大同小異的懷抱而已。再說,瑪?shù)贍栠_(dá)很快就開始討人嫌了。她老把丈夫掛在嘴上,我覺得這是個叫人喪氣的話題。這個男人呀,她總說,是個高貴的畜牲。要是叫他發(fā)現(xiàn)了,他非當(dāng)場宰了她不可。他崇拜她,而且是個十足的糟醋壇子。有次在君士坦丁堡,他一把抓住一個法國愣頭青,把他在地板上撂了幾個大馬趴,就像撂一塊破布片兒似的。他可是只火蝎子,叫你心里發(fā)毛,但毒中有美。我總想換個話題說說,可這就是瑪?shù)贍栠_(dá)的愛巴馬兒,兩條壯實(shí)的胖大腿騎上去就舍不得下來。她所塑造的丈夫形象跟我不甚注意的那個男人的樣子簡直對不上茬兒;也許這也壓根兒就不是她的奇思異想,就在此時此刻,巴黎的一個醋罐子魔鬼感到了自己情況不妙,正在扮演他老婆分給他的乏味角色:切齒咬牙,眼珠子骨碌碌亂轉(zhuǎn),鼻子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我發(fā)現(xiàn)在這種時刻做這樣的推測太令人不爽了?! ∥彝现m车哪_步一路走回家,煙盒里空空如也,曉風(fēng)拂面,臉上火辣辣地?zé)路鹞也艅倓偛恋袅说菆龅姆勰粯?,一投足,一邁步,腦袋就跟著痛一下,每當(dāng)這個時候,我往往從各個方面查看一下自己那一星星小福分,又是驚奇,又是自憐,又感到沮喪和恐懼。對我而言,做愛的巔峰只不過是座荒涼的土包,滿目蕭瑟。畢竟,為了過得快樂,一個男人必須時不時地了解幾段完全空白的瞬問。然而,我總是被暴露無遺,總是大睜著眼睛;即便睡著了,我也沒有停止審視自己,對自己的生存一點(diǎn)兒也弄不明白,又越來越著迷于千萬不能停止對自己的認(rèn)知這樣一種想法,而且對所有單純的人——職員呀,革命者呀,店老板呀——羨慕不已,因為他們?nèi)夹判氖?、兢兢業(yè)業(yè)地干著自己不起眼的工作。我可沒有那種外殼;于是在那些可怕的淡藍(lán)色清晨,當(dāng)我的腳跟橐橐地敲擊著踏過這座城市的荒原時,我常常想象著有人瘋了,因為他開始明明白白地感覺到了地球的運(yùn)動:他就在那里,踉踉蹌蹌,極力要抓住家具站穩(wěn)身子;要么在一個靠窗的座位上坐下,興奮地露齒一笑,活像在火車上轉(zhuǎn)身對著你的那個生客那樣笑著,嘴里還說:“火車跑得真快,是吧!”可不一會兒,這么不住點(diǎn)的搖晃搞得他頭暈惡心;他就開始咂只檸檬,嗍塊冰塊,然后平躺到地板上,然而全是白搭。運(yùn)動沒有止息,司機(jī)是瞎子,哪兒也找不到剎車——車速快得受不了啦,他的心都要迸裂出來了?! ∥液眉拍。‖?shù)贍栠_(dá)常忸忸怩怩地問我是不是寫詩;瑪?shù)贍栠_(dá),在樓梯上,或者在門口,總會巧妙地激我去親她,只不過是找機(jī)會假惺惺地哆嗦一下,充滿激情地悄悄說一聲“你這小瘋子……”;瑪?shù)贍栠_(dá)當(dāng)然算不了什么??稍诎亓郑疫€認(rèn)識誰呢?一個援助流亡者的組織的秘書;雇我當(dāng)家庭教師的那戶人家;魏因施托克先生,一家俄文書店的老板;先前給我租過一間屋子的德國小老太——一張短短的名單。這樣,我整個毫無防衛(wèi)能力的身心就招惹起了禍端。一天晚上,災(zāi)禍惹上身了?! ×c(diǎn)左右。隨著暮色降臨,室內(nèi)的空氣變沉重了,我正在用一種結(jié)結(jié)巴巴的聲音給我管教的對象讀契訶夫的幽默小說,可幾乎連字行都辨不清;但我又不敢開燈:這哥兒倆有一種孩子不應(yīng)有的奇怪的節(jié)省癖,一種可憎的持家本能;不管是香腸,黃油,電,還是各種款式的汽車,他們都知道確準(zhǔn)的價格。我高聲朗讀《低音提琴羅曼司》,一方面枉費(fèi)心機(jī)地想娛悅他們,一方面又為自已,也為可憐的作者感到恥辱,這時候,我知道他們意識到了我與模糊萬象的暮色的斗爭,并且在冷冷地等著看我會不會堅持到街對面房子里的第一盞燈亮起來樹立榜樣。我成功了,燈光就是給我的獎賞?! ∥艺o自己的聲音增加一些生色(眼看故事到最熱鬧的段落了),門廳里的電話突然響了。整套房子就我們仨,哥兒倆忽地跳起來,爭先恐后朝那個丁零零的鈴聲跑。我坐著沒有動,書攤開在腿上,沖著沒有讀完的那一行字淡淡地笑。原來是我的電話。我在一把咯吱作響的藤椅上坐下,把聽筒貼到耳朵上。我的學(xué)生站在旁邊,一左一右,不動聲色地瞅著我?! 拔艺谶^來的路上呢,”一個男人的聲音說。“你會在家吧,我希望?” “您的希望不會被辜負(fù)的,”我樂呵呵兒地說。“可您是哪位呀?” “你聽不出我是誰?這更好——到時候給你一個驚喜,”那聲音說?! 翱晌业瓜胫勒f話的是誰呀,”我不依不饒地笑著說。(后來我回想起自己那種頑皮到家的語氣只覺得恐怖與羞愧。) “到時候就知道了,”那聲音干脆地說?! ∵@會兒我還真就撒起了歡兒。“可為什么呀?為什么呀?”我問。“真有意思……”我意識到自己是沖著一片真空說話,便聳了聳肩,把電話掛了?! ∥覀冇只氐搅似鹁邮?。我說,“喂,我們剛才讀到哪兒了?”隨后,找著了地方,接著往下讀?! ∪欢矣蟹N惴惴不安的奇怪感覺。我機(jī)械地高聲朗讀,心里直納悶兒這位來客會是誰呢。一個剛剛從俄國來的什么人?我把熟知的面孔和聲音——過了一遍——哎呀,真還沒有多少——不知什么原因,過到一個名叫烏沙科夫的大學(xué)生時,我停下了。我回想起在俄國僅上過的那一年大學(xué),我在那里孤獨(dú)難耐,這段記憶把這個烏沙科夫像一件寶貝一樣珍藏著。在談話中間,我若露出一臉心照不宣的夢悠悠的表情,提起《那就讓我們快快樂樂》這支喜氣洋洋的歌和莽撞的學(xué)生時代,那就意味著我想起了烏沙科夫,盡管,天知道,我跟他只閑聊過兩三次(談的是政治還是別的什么雞毛蒜皮的事情,我忘記了)。不過,他在電話上顯得那么神秘莫測,也不大可能啊。我猜得入神,時而想是一名共產(chǎn)黨特務(wù),時而又想是一位需要個秘書的性格乖僻的百萬富翁?! ¢T鈴響了。哥兒倆又橫沖直撞地沖進(jìn)了門廳。我放下書,慢騰騰地跟在后邊。他們興高采烈、熟練靈巧地拽著小鐵門栓,撥弄了兩下某個附加的小機(jī)關(guān),門便開了?! ∫环婀值幕貞洝退悻F(xiàn)在,即便很多情形已經(jīng)變了,但每當(dāng)我喚起那段奇怪的回憶時,我的心就一沉,就像個從牢房里出來的危險的罪犯。就在那會兒,我的一堵生命的墻全部坍塌了,悄然無聲,就像默片上那樣。我明白大禍就要臨頭了,但無疑我還是滿臉堆笑,如果我沒有說錯,那是一臉的諂笑;而我的手伸出去,遇到的注定是一場空,雖然早已料到那樣的一場空,但還是努力把姿態(tài)完成(在我心里勾起了“起碼的禮貌”那種說法的余響)。 “手放下,”客人劈頭就是這么一句,眼睛瞅著我主動伸出的手掌——但它已經(jīng)開始沉向了一個深淵?! ‰y怪剛才我沒有聽出他的聲音來。電話上傳出來的將一種熟悉的音色扭曲的某種生硬的特質(zhì),其實(shí)是一種一反常態(tài)的盛怒,一種我頭一回在人的聲音里聽到的粗響。那一幕像一個造型一樣滯留在我的記憶中:燈火輝煌的門廳;我不知道怎么處置自己那只被拒絕了的手;哥兒倆一左一右,四只眼睛盯的不是來客,而是我;來客自己則穿著一件帶時髦肩章的橄欖綠雨衣,臉色蒼白得仿佛被攝影師的閃光燈照癱瘓了似的——眼睛突出,鼻孔張大,修剪整齊的小胡子像個黑色的等邊三角形,下面的一片嘴唇充滿了毒液。然后是一種幾乎覺察不到的動作:雙唇分開時吧唧一聲,手中黑色的粗手杖隨之輕輕抽動了一下;我的眼睛再也離不開那根手杖了?! 霸趺蠢??”我問?!罢厥聝海繙?zhǔn)是有誤會……肯定,有誤會……”就在這當(dāng)口,我替我那只仍無著落、仍有所想望的手找到了一個叫人既難堪又難受的地方,我恍惚著要維護(hù)自己的尊嚴(yán),便把手搭在一個學(xué)生的肩頭上;這孩子便乜斜了它一眼?! 昂?,我的好兄弟,”來客脫口說道,“讓開一點(diǎn)。我不會傷害他們的,你用不著保護(hù)他們。我需要一點(diǎn)地兒,因為我要好好修理一下你。” “這不是你的家,”我說。“你沒有權(quán)利胡鬧,我弄不懂你要我干什么……” 他打我。他照準(zhǔn)我的肩頭啪的一下,打得又響又重,吃了這一下,我向旁邊打了個趔趄,碰得藤椅像個活物似的躥開了。他齜牙咧嘴,擺出再來一下的架勢。這一杖正好落在我舉起的胳膊上。打到此間,我只好撤退,躲到起居室里去。他緊迫不舍。還有一個奇怪的細(xì)節(jié):我聲嘶力竭地喊,直呼他的本名和父名,大聲問他我到底怎么得罪他了。他又追上了我,我試圖用跑的時候順手抓起的一個墊子保護(hù)自己,但被他從我手中打掉了?!斑@真丟人,”我喊道?!拔页嗍挚杖?。我遭人誹謗。你要為此付出代價的……”我躲到一張桌子后面,像先前一樣,一時間,一切凝固成了一個靜態(tài)造型。他在那兒張牙舞爪,舉著手杖,他身后,門兩邊各站著一個男孩:也許在這一點(diǎn)上我的記憶有點(diǎn)兒程式化,但老天作證,我確實(shí)相信,一個雙臂交叉靠墻站著,另一個坐在一把椅子的扶手上,哥兒倆都不動聲色瞅著我慘遭懲罰。很快,一切又動起來,我們四個全跑進(jìn)了隔壁的房間;他擊打的部位惡毒地下移了,我的雙手合成一片鄙陋的無花果樹葉,接著,他劈頭駭入的一杖,抽在我的臉上,打得我眼前發(fā)黑。好生奇怪,我怎么從來不會自己動手打人,不管人家把我得罪得多么厲害,可現(xiàn)在,被他沉重的手杖打了個一塌糊涂,我非但不能回?fù)簦]精通這孔武的本事),甚至在忍痛蒙羞的時刻也無法想象自己會抬起手來抵抗一個同類,尤其在那個同類顯得憤怒強(qiáng)悍的時候;我也沒有設(shè)法往自己的屋子里逃,盡管那里的一個抽屜里放著一把左輪手槍——唉,弄來只不過是嚇鬼罷了?! ∥业膬蓚€學(xué)生若有所思的不作為,他們在這間或那間屋子頂端各自凝結(jié)得像壁畫一樣的姿勢,我一退到黑暗的餐廳他們就立即開燈的那種善解人意的態(tài)度——凡此種種,肯定是一種認(rèn)知上的幻覺——將我已經(jīng)賦予了意義與永久的印象肢解,而且隨意得像政客被相機(jī)定格下的抬起的膝蓋,他不是在跳快步舞,僅僅是跨過一個水坑罷了?! ∑鋵?shí),在我遭受處罰的過程中,他們好像始終不在現(xiàn)場;在某一刻,由于擔(dān)心爹媽的家具,他們按理兒開始打電話報警(這一嘗試被那人的一聲雷吼打斷了),然而我不知道該把這一刻定在什么時段——在一開始,還是在痛苦、恐怖的頂點(diǎn),也就是最后我軟塌塌地摔倒在地板上,躬得圓圓的脊背暴露著任他腳踢拳打,我啞著嗓子反復(fù)哀求,“行啦,行啦,我心臟不好……行啦,我心臟不好……”我的心臟,讓我插一句,功能一直挺好?! ∫环昼姾螅磺卸歼^去了。他點(diǎn)起一支香煙,嘴里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手把火柴盒撥弄得嘎啦嘎啦直響;他踅來踅去了一會兒,估摸事態(tài),然后說了幾句關(guān)于“一點(diǎn)兒教訓(xùn)”之類的話,把帽子戴正,急匆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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